六月初八,主杀戮。
伴随着几声由山林中传来的啼叫声,清晨稀薄的雾气缓缓飘起,淡淡的笼罩在周边的十万大山之上及矗立在山脚下的永宁城。
经过整整两日的休整,永宁城外的残肢断臂已是被收拾一空,唯有旷野上被鲜血浸透的土壤以及空气中依旧刺鼻的血腥味在诉说着前天的惨状。
随着日头升起,不算刺眼的晨曦非但没有抹去永宁城的肃杀冷寂,反而平添了一丝紧张。
永宁城外,本就不算高大的城墙下入目尽是被鲜血浸透的夯土,最高的地方甚至有一人多高。
如此高度,莫说本就善于攀爬的夷人狼兵,就算是寻常青壮,也可以轻而易举的攀登而上。
行至城头,破烂不堪的城垛上悬挂着不少鲜血早已干涸的头颅,其中不少人仍睁大着眼睛,好似死不瞑目,隐隐瞧去,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头颅皆是昔日攀登至永宁城头,而后惨死在官兵长枪阵下的"勇士",由四川巡抚朱燮元下令,将他们的头颅悬挂在城垛之外,用以威慑城外的水西狼兵。
将目光放至城外,经历了前日的那场血战,宛如蚁群的水西狼兵终是肉眼可见的"稀薄"了些许,营地也是颇为混乱,有的地方还在冒着黑烟。
呼。
深吸了一口气,矗立在城垛前的四川巡抚朱燮元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收回了目光,转而瞧了瞧身后有些凌乱,但依旧随风飘扬的日月军旗,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不知怎地,今日的朱燮元褪去了昔日所穿的甲胄,转而换上了崭新的红色官袍,但是腰间仍然配着昔日天启皇帝亲自赐下的"尚方宝剑",这二者交织在一起,倒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他的身旁,一左一右分别立着四川总兵林兆鼎及白杆军主帅马祥麟,至于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今日却是不见了踪影。
他们早已被四川巡抚朱燮元安排了别的任务,负责于城中统筹粮草等事由。
毕竟前些天的那场攻势中,这些文官不堪的表现尚且历历在目,虽然无人临阵脱逃,但也实在称不上"忠勇"。
"瞧这架势,城外这些狼兵怕是准备于今日殊死一搏了吧。"
沉默良久,朱燮元有些沙哑的声音于城头响起,令得身旁的两位武将心中一沉,不由自主的对视了一眼。
"督抚大人所言不差,估计是了。"
抿了抿嘴唇,终是由四川总兵林兆鼎缓缓出声,他的脸上满是凝重之色,眉眼之间更是有着毫不掩饰的惊惧。
身旁的马祥麟已是有言在先,朝廷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有援军来此了,今日恐怕又是一场血战。
虽然相比较前些天,城中多了三千在川中所向披靡的白杆军,但这终究是有来有往的攻城战,白杆军士卒发能发挥出的战力极为有限,局势实在是不容乐观。
闻听此话,一旁沉默不语的马祥麟已是微微眯起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城外蠢蠢欲动的黑色军阵。
早在天启元年的时候,他便跟随自己的母亲秦良玉,与城外这些水西狼兵打过交道,对于这些夷人的战力也是有所了解。
虽然在正面野战中,安邦彦麾下的水西狼兵远不如他们马家的白杆军,但架不住水西安氏乃是在贵州传承千年不止的土司,势力实在是深厚,狼兵规模远不是他麾下的白杆军所能比拟。
多说无益,他们石柱马家深受皇恩,接连受大明三代天子信重,这份鸿恩胜过一切。
默默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刃,马祥麟的眼神愈发坚毅,今日倒是要瞧瞧,曾经不止一次败在他手中的安邦彦经过两年的蛰伏,又进步了多少?
察觉到身旁武将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坚毅,一袭红袍的四川巡抚也是微微颔首,眼底深处涌现了一抹赞赏之色。
不愧是石柱马家,光是这份忠义之心,在大明无数土司中,便是首屈一指。
同样是深吸了一口气,朱燮元也是缓缓将目光投向了城外已是出现了一丝骚动的营地,心道川中乱局能否顺利平定,便看今日之战果了。
在朱燮元等人情绪的感染下,城头士卒均是不自觉的握紧了手中的兵刃,至于远道而来的白杆军士卒更是满脸疯狂。
对于他们而言,城外的水西狼兵不过是昔日的手下败将,毫无压力可言。
...
...
咚咚咚!
不多时,一声沉闷的战鼓声打破了此间天地的沉寂,水西狼兵压抑多时的怒吼声也是随之响起,令得在空中不断盘旋,准备伺机而动,啃食腐肉的老鸹都是为之一惊,快速煽动翅膀,远离了这片天地。
伴随着骤然响起的战鼓声,密密麻麻的黑色狼兵自营地中钻出,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于永宁城外的旷野中排列成军。
原本永宁城外还有些许汉人百姓或者当地夷人居住的村寨,但这些百姓早在安邦彦领兵赶到之前便是逃窜一空,他们居住的家园也被一把火烧光。
此时永宁城外,除了密密麻麻的水西狼兵以及倒在血泊之中,尚未来得及收拾的尸首,再没有一丝人烟。
因为永宁城本就修建于山脚下的缘故,故而周边树木林立,林木倒是应有尽有。
在过去两天中,城外的水西狼兵虽然不曾兴兵攻城,但营地中仍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模样。
数之不尽的林木被运至营地之中,堆砌在辕门附近的空地上,一架架粗制滥造的云梯及盾车被临时赶制出来。
相比较安邦彦此前精心打造的云梯和盾车,这批粗制滥造的"残次品"无论是质量亦或者规制都大不如前,令得负责此事的安武功凝眉不至。
好在安武功也知晓"事急从权"的道理,也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大动耽搁。
在军中狼兵的前仆后继之下,经过两天的赶制,倒是弄出了不少"残次品"。
现如今,便是到了殊死一搏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