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城。
"督抚大人,叛军内部疑似发生内讧,部分狼兵与水西大长老安邦彦分道扬镳,正是我等的机会啊。"
人头攒动的府衙正厅,一身戎甲的四川总兵林兆鼎面色兴奋的朝着上首的朱燮元拱手说道。
饶是他久经沙场,也没有料到局势竟然变换的如此之快,看似来势汹汹的安邦彦竟然毫无征兆的选择了退军。
瞧其落荒而逃的架势,分明是忧心后方不稳,继而仓促回援。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水西狼兵本就死伤惨重,士气萎靡,但依着军中"夜不收"的情报来看,竟然有部分叛军将校与安邦彦分道扬镳,领兵朝着平越府的方向而去。
种种迹象表明,水西叛军中定然是发生了某种不知名的变故,曾经不可一世的安邦彦已然跌下神坛,无力震慑这些心思各异的将校。
听得此话,上首的四川巡抚朱燮元也是自脸上涌现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瞧上去有些释然,好似心中的巨石终是落地一般。
虽然水西叛军于永宁城外折戟沉沙,损失惨重,但永宁城中官兵的伤亡也是不容小觑,无法即刻驰援贵阳城。
早在永宁之危解除的第一时间,他便是派遣快马,前往成都及湖广等地求援。
一边索要钱粮,一边调集湖广的官兵,力求趁着水西狼兵苟延残喘的当口,给予其沉重一击,最后能够将其彻底击溃,改土归流。
"大人,永宁之危虽解,但贵阳仍是孤城一座,不可掉以轻心呐。"
就在厅中气氛愈发热切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有些突兀的响起,令得众人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住。
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只见得前些天才刚刚立下汗马功劳的白杆军主帅马祥麟正缓缓起身,一脸凝重的说道:"姑且不论逃窜至平越府的狼兵,光是安邦彦麾下的狼兵尚且两万有余。"
"贵阳知府孙传庭凭借着城中数千兵力,能够在梁王奢崇明的围剿之下,坚持至今,已是极限。"
"若是安邦彦率兵赶到,卑职只怕,贵阳城破在即呐.."
像是没有察觉到身前众人难看的脸色一般,白杆军主帅马祥麟自顾自的说道,脸上更是充斥着毫不掩饰的惊忧。
从表面上看,拥兵数万的安邦彦于永宁城外无功而返,并且落了一个分崩离析的局面,应当算是朝廷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
但战场的主动性,仍是被水西大长老安邦彦牢牢握在手中,若是贵阳城最终仍是落到了水西叛军的手中,永宁城外的胜利便没有了任何意义。
毕竟,贵阳城就像是一把尖锐的刀柄,横插在水西安氏的咽喉要害,令其不敢轻举妄动。
此次他之所以敢肆无忌惮的强闯织金关,不就是仗着贵阳城中兵力空虚,以及前任四川巡抚张鹤鸣在任的时候,为了表达"和谈"的诚意,并没有在织金关安插太多人手的缘故吗。
相反,若是贵阳城能够始终被朝廷握在手中,朱燮元便可以此为根据地,继续整饬兵力。
如此一来,至多不过几年的功夫,朝廷便可强渡鸭池河,一举将传承了千余年的水西土司彻底平定。
"马总兵所言甚是.."
话音刚落,便见得一名缠着厚厚纱布的武将起身应道,眼眸深处充斥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在前些天的"战事"中,他身受重伤,虽说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最为重要的右手却是废了。
这对于心高气傲的武将来说,无异于致命的打击。
眼下,他的脑海之中只剩下了复仇这一个念头,他要亲眼瞧着水西土司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只是我大军同样损失惨重,湖广援军又在路上,短时间内到不了啊.."
"若是强行出城,只怕中了安邦彦的埋伏呐。"
兴许是知晓四川巡抚朱燮元心中的难处,很快便有一名身穿红色官袍的文官起身,为其解围。
其铿锵有力的声音也是令得场中文武官员下意识的点头,脸上的表情愈发复杂。
若是不救,贵阳城危在旦夕;若是贸然出城,大军又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须知,眼下川中局势皆赖朱燮元苦心经营多年所致,若是城中精锐损失殆尽,朝廷耗费无数钱粮方才拥有的些许成效瞬间便会化为灰烬。
若是从这个角度出发,永宁城中的精锐官兵无疑比贵阳城这座孤城,更加重要。
但在场众人又是满心不甘,实在不愿坐实贵阳城如此轻易的便落入水西叛军的囊中。
"督抚大人.."不知过了多久,白杆军主帅马祥麟稍显复杂的声音响起,引得众人纷纷侧目而视:"不若由卑职领着麾下白杆军士卒,绕道平越府,驰援贵阳城。"
"平越府的狼兵满打满算也超不过万人,并且刚刚于永宁城外折戟沉沙,军心涣散。"
"卑职凭借及麾下的白杆军士卒,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哗!
霎时间,刚刚气氛还有些沉闷的官厅便是响起了一阵哗然之色,不少将校的脸上都是露出了错愕之色,就连四川总兵林兆鼎也是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们听到了什么?马祥麟竟然想要率领麾下的三千白杆军士卒,驰援贵阳城?
就算平越府中的狼兵无法与安邦彦麾下的主力相提并论,但兵力仍是数倍于白杆军呐。
虽然众人表面上沉默不语,但心中却是不约而同的升起了同一个想法,此举实在是以卵击石呐。
"不妥.."
在马祥麟有些失望的眼神中,坐在上首的四川巡抚朱燮元缓缓摇了摇头,颇为坚定的否决了马祥麟的提议。
虽然他心中也想救援贵阳,但他更清楚"病急乱投医"的危害,自是不会坐实马祥麟及其麾下的白杆军士卒"羊入虎口"。
"督抚大人,犹豫不得啊!"
沉默少许,还不待马祥麟据理力争,便见得缓过神的四川总兵林兆鼎的脸上也是泛起了一抹急切之色,朝着面前的朱燮元拱手说道。
贵阳城乃是重中之重,他实在不能坐视其落入水西叛军的手中。
更何况,他心中隐隐有些直觉,只怕驻扎在平越府中的狼兵早已没有了半点斗志,不然何至于跟安邦彦的大军分道扬镳?
若是顺着这个思路想,白杆军这支精兵,便是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