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万籁俱寂。
已是夜半三更,偌大的沈阳城唯有正中央的汗王宫及寥寥几座府邸还亮有点点灯火,隐隐约约间还有丝竹管乐之声传来。
虽说大金接连于锦州城外折戟沉沙,但在辽东这一幕三亩地,大金仍是如日中天,没有露出半点颓色,更别提东边的朝鲜及北边的蒙古皆是已然被他们大金的铁蹄征服。
如此局面下,大金国内的一众贵族们自然称不上紧张,仍是高枕无忧的醉情声色。
但沈阳城偏西,一座不引人注意的府邸内,同样是亮起了点点星火,引得在街上值守的士卒们有些狐疑,心道一向深居简出的刘参将今日这是怎么了,这个时辰了,还没有入睡。
借着有些昏暗的灯光可以看清,这座府邸的正门匾额处悬挂着"刘府"二字,而当值士卒口中的"刘参将"自然便是白日里于汗王宫主动请命游说毛文龙的刘兴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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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至府中,位于府邸深处的书房中,今日于汗王宫中"挥斥方遒"的刘兴祚面色凝重的居于案牍之后,身前还摆放着一张有些褶皱的地图,地图上还标有不少红圈。
走近一瞧,赫然是"沈阳","辽阳","锦州"等辽东重镇。
除却面色凝重的刘兴祚之外,书房中还有一名年纪约莫在四十上下,面容与其有三分相似的中年人,正是其同母胞弟刘兴治。
"大兄,此等金蝉脱壳之计,真的可行吗?"
犹豫半晌,书房中的沉默终是被下首的刘兴治打破,其憔悴的面容上满是狐疑之色,胸口也是不住的起伏着。
终究事关阖家上下的身家性命,纵然平日里为人处事也算沉稳,但刘兴治仍是有些手足无措,呼吸急促。
"不行也得行,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闻言,案牍后的刘兴祚便是深吸了一口气,眼眸深处也是涌现了一抹忌惮之色,话语中满是无奈。
约摸二十年前,他因为不满辽东官府近乎于残暴的统治,愤而投奔声势蒸蒸日上的努尔哈赤,希望在其麾下成就一番作为。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刘兴祚却是渐渐发现了端倪所在,也认清了努尔哈赤看似"忠诚"的背后究竟藏着何等恐怖的野心。
果不其然,万历四十六年,统一了女真诸部的努尔哈赤正式于赫图阿拉建国称汗,起兵反明。
起事之初,刘兴祚也曾"忠心耿耿"的追随在努尔哈赤身旁,为其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
只不过随着努尔哈赤逐渐于辽东站稳了脚跟,其骨子里对于汉人的"蔑视"便是展露出来。
努尔哈赤不但对麾下的汉民采取高压统治,就连刘兴祚本人也时常遭到代善等贝勒的侮辱。
久而久之,刘兴祚便萌生了投降明廷的念头,并于天启三年付诸行动,派遣一名心腹携带着密信前往登莱,向登莱巡抚袁可立投诚。
只不过还不等他领兵向袁可立投降,风声便是走漏,努尔哈赤亲自赶到复州,将其弟刘兴仁处死。
至此,他便赋闲在家,一向深居简出,直到皇太极继位为汗,方才令其官复原职,但依旧不肯让他执掌兵权。
"但是大兄,前往皮岛毛文龙处风险实在有些大啊。"
"早在锦州大捷之前,国内便是有过些许传闻,声称毛文龙主动谴派使者与皇太极议和.."
"若是那毛文龙真有反心,我等岂不是羊入虎口?"
也许是觉得说服不了自己的兄长改变主意,刘兴治索性换了一个角度,面色愁容不减。
作为饱读诗书的"汉民",他们自是不愿意背上"汉奸走狗"的骂名,但毛文龙一向嚣张跋扈,拥兵自重,怕是不会相信他们的"投诚",甚至说不定还会将他们当成"礼物",重新送回给皇太极。
届时,他们兄弟二人便不会有前些年那般好的运气了,定然会被阖家处死。
"那你的意思呢?"
兴许是知晓自己弟弟的担忧不无道理,案牍后的刘兴祚也是深吸了一口气,颇有些无奈的问道。
"大兄,听闻袁可立大人已是重新就任登莱巡抚,我等不若设法与其提前取得联系?"
很快,刘兴治便是眼睛一亮,想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早在天启三年,他们兄弟便与登莱巡抚袁可立打过交道,甚至险些就"投诚"成功,只不过被小人所破坏。
时隔数年,袁可立重新出任登莱巡抚,岂不是连老天都在帮他们。
"不妥.."
在刘兴治有些错愕的眼神中,案牍后的刘兴祚缓缓摇了摇头,脸上的忧愁之色更甚。
"皇太极不会给你我兄弟那般多的时日,而且登莱距离沈阳路途遥远,岂是那般好联系的?"
"须知,此地可不是复州!"
随手抻了抻案牍上的舆图,刘兴祚便是手指着登莱府所在的方向,面色凝重的说道。
思来想去,前往皮岛游说毛文龙,已是他能够想到最佳的脱身方式,纵然有些风险,也值得去闯上一闯。
"大兄说的是。"
良久,刘兴治终是将目光恋恋不舍的自舆图中移开,颇为苦涩的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借着前往皮岛游说毛文龙便是他们兄弟仅剩的脱身方式了。
"不要想那般多了,将鞑子的布防图提前准备出来,只要皇太极的命令一到,你我兄弟便出发。"
深吸了一口气,刘兴祚自脸上涌现了一抹狠辣之色,终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在他赋闲在家的这段时间,他便利用于女真国内的影响力,刻意搜寻女真国鞑子于辽东的兵力部署图。
不同于兵多将广的明廷大军,女真鞑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十万出头,自是不可能平均分布在辽东各地,自当有轻有重。
正是手中握有这样一件"大杀器",刘兴祚才有足够的自信,朝廷会对他们兄弟二人放下戒心,并接受他们的投诚。
毕竟一封详细记载了兵力分布的布防图即便是放在太平年景也是重中之重,遑论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崇祯年间?
不约而同的,书房中的两兄弟便是将目光投向了京师所在的方向,心中思虑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