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
已是二月尾声,各个宫殿中的火盆已是被先后撤去,宫后苑中也出现了点点绿色,春意盎然。
乾清宫暖阁当中,大明天子朱由检身着一身常服,面色平淡的翻阅着手中的奏本,身前还坐着几位略显急促的朝臣。
随着"宗藩条例"的颁布,笼罩在京师上方一月有余的"阴霾"终是瞬间散去,本是"群情激愤"的宗室藩王们也是瞬间老实了下来,令得一度做好了"平乱"准备的朱由检都是有些意外。
相对应的,原本终日等在宫门外,想要进宫与天子"说情"的宗室们也是凭空消失,使得"人头攒动"的皇城冷清了不少。
近些时日,除了居住在慈宁宫那边的刘太妃曾派人来"打扰"过朱由检一次,余下的便只剩下奉旨面圣的几位阁臣及领兵的武将。
虽然已是过去多日,但每每想起刘太妃对他的嘱托,一向淡然的朱由检仍是有些忍俊不禁,嘴角也是涌现了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
那位见惯了尔虞我诈的老妇人在见到他之后,并未提及纷纷扰扰的"宗室事",反倒是说出了令他有些始料未及的一句话。
"皇帝已是成婚多日,膝下却仍唯有子嗣诞下.."
"明年开春,是不是选一次秀?"
早在天启五年,自己的前身受封为"信王",并准许开府建衙的时候,刘太妃便是亲自为其钦点了王妃,周氏。
但自穿越以来,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却是极少踏足"后宫",更别提同床共枕,自是不会有子嗣降下。
除却太祖朱元璋以外,大明的历代天子均是或多或少的面临着"子嗣艰难"的问题,例如正值壮年,却因落水而终的正德皇帝,亦或者自己同样是因为落水,留下了病根,继而撒手人寰的皇兄。
刘太妃的这番言论虽是有些突兀,但也在情理之中,毕竟皇帝膝下是否有子嗣,也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影响所谓的"国运"。
望着嘴角不自觉便是挂起一抹淡笑的朱由检,一直默默立于其身后的司礼监秉笔也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作为朱由检最为信任的心腹大伴,他多少能够猜到当下天子的心中想法,故而不由得在心中琢磨着待会送首辅出宫的时候,是不是旁敲侧击的提提这事。
"大伴.."
正当司礼监秉笔于心中嘀咕的时候,朱由检的声音便是于暖阁中悠悠响起,令得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奴婢在.."
"收拾一下吧。"不知不觉间,朱由检已是将案牍上的奏本批阅完毕,示意司礼监秉笔将这些奏本暂且挪到一旁。
"是。"司礼监秉笔闻言,赶忙招呼起身后的随侍宦官,小心翼翼的将案牍上的奏本搬到另一侧,眼中却也出现了一抹古怪的神色。
自从这"宗藩条例"一出,不但沸沸扬扬的宗室们安静了下来,就连各地的官员都是勤勉了不少,各式各样的奏本接二连三的往紫禁城中递。
故而这几日,天子批阅的奏折非但没有减少,反倒是还多了不少。
"几位爱卿,可是商议个对策出来了?"
少许,待到司礼监秉笔将案牍上如小山一般的奏本尽数搬走之后,朱由检略显犀利的目光也是放到了眼前,已是等候多时的几位阁臣身上。
"回陛下,"闻声,神色略显疲惫的内阁首辅李国普便是缓缓起身,脸上看不出半点不耐烦,拱手朝着朱由检说道:"昨日的廷议,已是有了结果。"
沉默少许,大明天子便是迎着内阁首辅略有些忐忑的眼神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说道:"哦?说说.."
因为孔家的地位实在是有些特殊,故而朝中关于衍圣公孔胤植究竟该如何处置的问题足足争论了数日,始终未能拿个定论出来。
为此,朱由检示意由吏部尚书周嘉谟主持,再开廷议。
简单与身旁几位同僚交换了一个眼神过后,内阁首辅李国普便是略有些紧张的说道:"陛下,衍圣公孔胤植私通白莲,罪通谋反,当除爵赐死..."
也许知晓如此处理结果并不能让案牍后的天子满意,内阁首辅李国普又很快补充道:"孔胤植死后,不准其子袭爵,日后由朝廷指定孔家子弟承袭。"
"除此之外,曲阜县令一职日后也当由朝廷选派,并收回孔家不纳税,不纳粮的特权。"
"孔家子弟照旧缴纳丁税..."
言罢,暖阁中的几位朝臣便是一同归附于地,等候着案牍之后的天子做出最后的决断。
坦率来说,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如此结果并不能令朱由检满意,毕竟依着朱由检话里话外透露出来的意思,此次是要将孔家"一网打尽",彻底将其家族掌控的特权废黜。
但孔家作为"圣人后裔",在历朝历代都是象征着"正朔",于天下读书人心中更是如同精神信仰一般存在,实在是不可等闲视之。
故而,赐死孔胤植,并不准其子嗣袭爵,废除孔家人的一切特权,便是朝中几位大臣商议过后,做出的最后让步。
"准了。"
出乎李国普等人的预料,案牍后的天子并没有如想象中雷霆大怒,反倒是极为平静的点了点头,波淡如水的声音中没有半点涟漪。
因为朱由检的反应实在是过于淡然,暖阁中的朝臣错愕了好几秒之后,方才在司礼监秉笔的提醒一下,反应了过来,赶忙躬身称是:"陛下圣明!"脸上随后便是露出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孔家的政治地位实在是太特殊了,就算是天子有心将其"一网打尽",最好的办法也是徐徐图之,而不是像对付那些宗室藩王一样"重拳出击"。
毕竟,如今的大明尚有不少强敌从旁虎视眈眈,例如盘踞在辽东的建州女真,丝毫不掩饰对于大明的野心,随时有可能趁虚而入。
如今的大明,好不容易才在朱由检的乾纲独断之下有了些许起色,实在是不能在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