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车身上那醒目的银色坦克标志,李辉脸色阴冷。
这是王牌的标志,但也是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口。
因为一些复杂原因,在这个世界,普鲁士人在坦克研究上远远落后于法兰克人,所以在装甲对抗方面,一直处于下风。
这导致他们的王牌车组很稀少,本着“好钢用在刀刃上”的原则,王牌车组一般都会被安排非常危险的任务。
比如去挑战数倍于己的加洛林坦克,或者迎着敌人的炮火,掩护步兵冲锋。
“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不掉的。”
低头看了一眼袖口上的王牌车组标志,李辉摇头叹息,随后也不再去管后勤人员对自己坦克的保养,扭头回到了自己的防炮洞。
那是他的窝。
别看他是一名军官,但在战场上,炮弹才不管你官大官小。
所以他们都是住在防炮洞里,至少这里的环境比前线战壕强得多,那里的步兵,只能在泥泞潮湿的战壕里过夜。
更没有单间的待遇。
回到自己的小窝里,李辉松了一口气,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沓信件,放在手心里来回摆弄。
这些信来自三个不同地方,寄信人分别是他的父亲,同学和朋友。
斟酌片刻,他先是打开父亲的来信,只见里面的内容依然简短,这符合父亲的性格,毕竟他是一个粗人,肚子里墨水不多,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
因为文化程度不高,父亲的字很难看,还满是拼写错误。
不过李辉依然能想象到,一位五十多岁的糙汉子,坐在书桌前,借着油灯的光亮,一笔一划认真“做功课”的模样。
是啊,这就是父亲,他不会说太多的事情,也不知道该写什么,只是随便讲讲家里或村子里的琐事,告诉远在前线的儿子,他一切都好。
“或许应该回一封长信吧,虽然我不是你的儿子。”
李辉将这封信反复看了三遍,最后决定写一封回信。
其实他有想过,如果自己某一天回到伦格里斯,该去怎样面对一位“素不相识”的父亲。
大概率,是凭借演技蒙混过去吧。
然而现在,李辉改主意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但既成事实就是,他占据了那位父亲唯一一名至亲的身体。
那位父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总是沉默,但李辉知道,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并不缺少父爱。
所以这将是一封重要的信,不仅需要安抚那位父亲的心,也是给自己这具身体原主人的一个交代。
安抚活人,也告慰离去者。
因为还没想好该怎么落笔,李辉将这封信先收好,随手拿过另一封,看到寄信人的落款,写着康拉德.尼尔.布里茨。
布里茨是这具身体原主人,在军校为数不多的好友,因为成绩优异,他被第六装甲师选中,成了一名风光无限的中央军军官。
对于萨克森军人来说,中央军和地方军,差别实在太大了。
所以布里茨也算“小人得志”,他在信里诉说这段时间是如何辛苦,同时也把在中央军的各种见闻,如同机关炮一样的吐出来。
这是炫耀,赤裸裸的炫耀,甚至就连他们每周能够吃上两次新鲜牛排,都会讲给李辉听。
毕竟作为地方军,105步兵师的伙食,和中央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这一点布里茨很清楚。
既然是装甲兵,自然也会炫耀自己的装备,布里茨说自己指挥的车组,隶属于全师精锐的第一坦克营,而且是帝国最新款的三型坦克。
读到这里,李辉突然掐起下巴,因为布里茨介绍了一些三型坦克的情况,全重15吨,装备有一门50毫米短管火炮,对标加洛林人的D1坦克,不过按照萨克森官方说法,这款坦克属于中型坦克。
要知道加洛林人可是宣传D1坦克属于轻型坦克,但全重已经达到14吨了。
两者仅相差1吨。
因为刚刚投产不久,像105步兵师这种地方杂牌军,不可能装备这种新型坦克,所以李辉只能看着流口水。
至于布里茨宣称自己的车组驾驶三型坦克,李辉可不相信,毕竟这种新装备,只能交给那些经验丰富的老指挥官,轮不到他这个新兵蛋子。
布里茨的信很长,从内容上看,这封信是经历很长一段时间跨度才寄出来的,毕竟他的部队有些特殊,经常因为保密需要切断对外联系。
何况自己还在医院躺了那么久,看日期,这封信是半年前寄出的,可以想象滞后有多么严重。
李辉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个吹牛大王的信送到加洛林人手里,毕竟里面的许多信息,已经涉及泄密了。
开个玩笑。
李辉把几张带有敏感内容的信纸拿出来,点燃火柴烧掉,毕竟这些信是写给自己的,如果被宪兵发现有不妥的内容,自己也会惹上麻烦。
随手将这封信放回去,李辉拿起最后一封。
这是隆美尔写给自己的,这位新交到的朋友,似乎很喜欢“小情调”,因为他的信里,竟然还夹着一片红枫叶。
野战医院外,就有一片枫树林,初秋时节,枫叶染红,自己还和艾琳达去收集过,感觉还不错。
打开信,李辉读了一会儿,不自觉地,眉头开始皱了起来。
在野战医院,他听说了布雷德高地的事情,在对李辉表达钦佩的同时,也对坦克这种武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要知道他是炮兵,而且对步炮协同战术很有研究,但是现在,他觉得或许步坦炮三兵种协同,似乎更有搞头一些。
“记得在原来的世界,有个同名同姓的家伙,就是深勘此道吧。”
李辉掐着下巴陷入思索,要知道在自己的那个世界,出现过一位军事天才,就曾经利用这种协同战术,震撼了世界。
按照隆美尔的说法,三兵种协同,可以根据实际需要,采取不同的战术组合。
比如布雷德高地那种情况,就可以采取炮兵猛轰的同时,坦克迂回挺进的方式进攻。
这样等炮击停止,敌军反应过来时,坦克可以实现火力衔接,从而让步兵有更充分的时间穿越火线,抵达攻击位置。
毫无疑问,这个想法还有些理想化,不过李辉随即在脑中复盘,觉得这种打法,并非异想天开,还是具有一定实操性的。
“莫非是平行时空?”
隆美尔的出现,以及他对坦克产生的浓厚兴趣,让李辉开始思索两个世界之间的联系。
有很多共同点,但也有一些不同。
比如时间线,按照这里的算法,现在是1922年,如果是在原来的世界,这个时间段应该是在一场残酷的世界大战之后。
但那场大战并没有出现,这片土地上也没有出现德意志帝国,而是一个接近统一的萨克森帝国。
普鲁士不等于德意志,很多人都不明白两者的区别,前者是指一个民族,而后者是指一个国家。
不是所有德意志人都是普鲁士人,同样的,也不是所有普鲁士人,都认同德意志。
就好像现在,很多普鲁士人依然在和萨克森帝国唱反调一样。
思来想去,李辉觉得两个世界还是或多或少,存在一些联系的,但具体这个联系是什么,他就无从得知了。
反复观看隆美尔的来信,他发现这个家伙真的很热爱生活,虽然信件内容里,有一半和军事有关,但是另一半,却体现出他对和平的向往。
这个家伙有一个未婚妻,叫做露西,是在他上军校时相识的。
隆美尔表示他对自己的未婚妻很思念,如果不是突然的战争,此时他们早就已经结婚,并且过起甜蜜的婚后生活了。
放下信,李辉揉了揉额头,他发现战争真的会让人发疯,在穿越前的那个和平时代,这种事情大多数人都不会对外人提及的,毕竟涉及隐私,而且还会显得很“矫情”。
不过在战争中,向朋友倾诉自己对爱人的思念,似乎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抬起头,看向天空,李辉突然有了一丝感慨。
相比起那个智能手机遍地,隔着半个星球都能无障碍联系的高科技世界,这个相对落后,原始且残酷的世界,更让李辉感到舒适。
是的,就是舒适,因为除了这个,他想不出其他形容词。
信很慢,效率很低,但每一封,都承载着厚厚的情谊。
写信人会斟酌每一个用词,可能一封几百字的短信,就会浪费好几张信纸。
而在那个高科技时代,动动手指,甚至随便打出一个表情包,就可以表达自己。
敷衍,毫无感情,甚至都不知道屏幕另一边,到底是不是“人”。
“其实写信,真的挺好。”
伸了一个腰,李辉决定写回信,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对这种古老的交流方式焕发出热情。
不过读信写信,确实是个好消遣。
如果再能交个美女笔友,那就更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