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
并州大地,忽降暴雨。
蜿蜒曲折的山路,因暴雨倾盆,而泥泞不堪,危险重重。
程咬金等人不得不下了马匹,牵马前行,以免发生意外。
“这并州作为我大唐龙兴之地,哪里都好,唯独这山太多、太陡、太难行,平日还好,可一旦倒霉遇到这夜晚暴雨,那就寸步难行了。”
程咬金一边抹着脸上源源不断的雨水,一边向陆鹤鸣与房遗直说道:“原本若顺利,再行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县城休息了,现在这糟糕透顶的情况,明早我们也到不了。”
房遗直被雨水灌的都有些喘不过气,好在陆鹤鸣察觉到他的异常,伸出粗壮的臂膀,抢过了他手中的缰绳,帮他控制马匹,这才使得房遗直能松一口气,全力应对这恐怖的暴雨。
他向陆鹤鸣投去了感激的视线,然后向程咬金道:“去云州的时候,若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应该有一座寺庙,我们去那座寺庙借宿吧,别继续前行了,夜色太黑,我们连路都看不清,太危险了。”
程咬金点着头:“我也是这个想法。”
说话间,众人转过了一道弯,恰巧闪电劈过。
照亮了不远处的台阶,以及台阶上,那座门楣不算特别高大的寺庙匾额——源泉寺!
众人迅速将马匹绑在寺庙门前的树林中,然后就来到庙门处。
程咬金抡起沙包大的拳头,咣咣砸起了门。
倒不是他没有礼貌,着实是这暴雨哗啦啦落着,若是不用力砸门,寺庙里的僧人未必能听到。
就这,还是配合着众人的大吼,好半天,才有僧人打开了庙门。
只见这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和尚,他穿着灰色的僧袍,单眼皮,鼻梁微塌,脸色在闪电的照耀下,有些发白。
他将门打开了一道缝,看向门外的众人,道:“诸位施主,夜半敲门,有什么事吗?”
程咬金大嗓门道:“我们在外赶路,突遇暴雨,没法前行了,还请行个方便,让我们暂住一夜。”
年轻和尚闻言,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他回过头,与身后人说了些什么,然后有些为难道:“主持前些日子去往了其他寺庙交流佛法,临走前,主持专门吩咐,寺庙暂时封闭,不接待任何香客,所以诸位施主,还是去其他地方借宿吧。”
程咬金本就被这暴雨弄的心情烦躁,一听眼前的小和尚竟然敢拒绝自己,当即就恼了。
他一拍腰间横刀,道:“这附近只有你们一家寺庙,你让我们去哪借宿?而且外面的路,你们不知道有多难行?你们让我们怎么走?”
程咬金平时与人笑呵呵时,十分切亲,可一旦动了怒,几十年的战场生涯积累起来的煞气,以及身居高位的气势,同时释放,哪是一个小和尚能承受的。
他话一落,横刀一出鞘,顿时就吓得小和尚向后退了一步,脸色越发紧张起来。
“可是主持……”
他还欲再说什么,就听一道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相信即便贵寺方丈知晓我们入住,也不会怪罪你们。”
和尚愣了一下,下意识循声看去,就见说话之人,是与刚刚这个满嘴络腮胡的凶恶大汉同样魁梧的男子,可这个男子的声音语气,就悦耳多了,气质也更温和有礼。
“我们其实也不愿叨扰你们,可这山路着实难行,又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有坠崖风险,相信你们也不愿在明天,看到因你们的拒绝,而出现在崖底的尸首吧?”
“这……”小和尚明显犹豫了起来。
陆鹤鸣笑容越发温和,他已经用出了无上神功——道德绑架,接下来就是第二招,身份压迫。
“我知道小师傅担心我们可能是坏人,不瞒小师傅,我们都是大唐的军士,此番乃是执行任务返回长安,若小师傅不信,我们可以提供凭证,而且我们不会影响干扰你们,你们只需给我们提供住处就可,其他的我们自己都能处理。”
一听陆鹤鸣等人是大唐行伍中人,小和尚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原本的紧张,忽然露出了几缕亮色。
程咬金一把推开了门,道:“别墨迹了,好话赖话都说了,说吧,让不让我们借宿?”
随着门被推开,众人才发现,在小和尚身后,还有一个和尚,这个和尚三十余岁的样子,明显话语权更重。
小和尚转身看向身后的僧人,道:“师叔,你看?”
被称为师叔的僧人,犹豫了一下,道:“可是你们人太多了,我们寺庙不大,没有那么多客房。”
“无妨!”
程咬金摆手道:“你们给我们提供一个宽敞的院子就行,我们自己可以安营。”
见程咬金都这样说了,这个僧人也没有理由再拒绝,只得点头道:“那好,诸位施主请进吧。”
程咬金已经快要完全拔出的横刀,这才重新收回刀鞘。
若是眼前这两个僧人再没眼力见,他就要强闯了。
无论如何,今夜他都不可能带着陆鹤鸣他们冒险赶路。
“慧明,你去给施主们准备些热水斋饭,我带施主们去客房。”
年长和尚吩咐了一句,就伸出左手,道:“诸位施主请。”
陆鹤鸣等人跟了上去。
一边走,陆鹤鸣一边观察眼前的寺庙,他发现这座寺庙正如僧人所说,确实不算大,供奉着佛像的房子,也就三座。
此时佛殿的门打开着,里面的蜡烛被风吹得不断摇曳,使得那佛像也忽明忽暗,明暗不定,一时竟有种瘆得慌的感觉。
众人随着年长和尚来到一个院子里,年长和尚双手合十,道:“这是我们寺庙的客房之一,共有五个房间,每个房间可住两人,院子也可安营,我们还有一座院子也是客房,不知诸位是都住在这里,还是分一部分人去另一座院子?”
程咬金摆着手:“这院子足够大,就都住在这里吧,免得到时候你们嫌弃我们,说我们事多,占的地方大。”
僧人闻言,脸色不由有些尴尬。
陆鹤鸣推开房门,走了进去,便见房间很是朴素简单,只有一个床榻和一个柜子,连桌子都没有,但胜在干净整洁。
他看向僧人,道:“不知大师法名?”
僧人忙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圆合。”
陆鹤鸣点了点头:“多谢圆合大师留我们借宿,大师请放心,我们不会乱走乱碰,不会干扰你们正常休息和修行的,待我们离去时,也会留下一些香火钱,捐助给你们。”
圆合连忙道:“施主多虑了,贫僧刚刚拒绝诸位,也只是因主持师兄的命令,既然留诸位借宿,便不会限制诸位做什么,不过有一件事,贫僧还是要提醒诸位。”
陆鹤鸣道:“大师请说。”
“诸位最好不要深夜去往后山,后山地形陡峭,树木葱翠,极易迷路,恐有危险。”
陆鹤鸣笑道:“大师放心,我们来此只是为了避雨,不会乱走冒险。”
“如此便好。”
圆合点了点头,刚要再说些什么,只见刚刚离去的小和尚慧明快步走了过来:“师叔,又有人前来借宿。”
圆合眉头皱起,但看了陆鹤鸣等人一眼,终是叹息一声:“罢了,相信主持师兄能谅解我们,今夜寺门大开,若再有施主前来借宿,就让他们直接进来吧。”
…………
三刻钟后。
陆鹤鸣与程咬金等人,去往饭堂,享用斋饭。
刚进饭堂,陆鹤鸣就发现,这饭堂内除了几个和尚外,还有一些外人。
一对衣着朴素的中年夫妻,坐在靠窗位置。
三个读书人打扮的年轻人,手持书卷,正摇头晃脑,坐在靠墙位置。
两个身材魁梧,武夫打扮的男子,正抱着膀子,闭目假寐。
还有两个卖艺的男子,脚边放置着卖艺的道具,打着哈欠,神色疲惫。
听到开门声,他们都下意识循声看来。
而当他们看到陆鹤鸣等人的军士穿着时,神色都有着一些变化。
似是怕惹上麻烦,很快就收回了视线,便是那三个读书人,都不敢大声读书了。
陆鹤鸣看到这一幕,笑道:“看来我们的威慑力还是很强的。”
程咬金倒是没什么感觉,他已经习惯了。
看了一眼其他四桌人,他说道:“没想到晚上赶路的人还真不少。”
以源泉寺的规矩,在他们强势进来之前,源泉寺绝对不会让普通香客前来借宿,也就是说,这些香客,都是在陆鹤鸣他们抵达这三刻钟内,先后到来的。
陆鹤鸣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听着程咬金的话,瞥了一眼其他四桌人,这时,他发现这四桌人,都在偷偷的看向他们。
他眯了下眼睛,旋即轻笑道:“能在同一晚在同一条路上赶路,又在同一座寺庙借宿,是缘分,不过这有缘之人……”
他顿了一下,方才道:“确实有些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