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伴随着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紧接着又是一次更为激烈的轰鸣,所幸的是,演武的道场构造坚固,仅仅微微颤抖了几下,便恢复了平静。
姬南浑身浴血地躺在道场的一角,遍体鳞伤,多处骨折,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太商剑孤零零地被丢弃在远处。
贡布、文良、清欢、桂兮、惊蛰、有象亦是血迹斑斑,喘息声此起彼伏,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春爻则站在数丈之外,目光冷冽地注视着躺在地上的姬南,仿佛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不远处的老圭见状,急忙跑了过来,顾不得姬南因疼痛而发出的哼哼声,将他背起,一路小跑,将姬南背到道场边缘的一间房间内。
房内,几个大铁锅正热气腾腾,里面浸泡着各种珍稀的草药,散发着浓郁的药香。
看门的老庆头正忙着在灶下烧火,火光映照在他沧桑的脸上。老圭小心翼翼地将姬南放入其中一个铁锅,那翻滚的热水让姬南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微微抽搐,随后向老圭示意自己并无大碍。
隔壁的道场内再次传来震耳欲聋的巨响,老圭探出头去,只见贡布、文良、清欢等一起围绕着春爻,展开了新一轮的搏杀训练,气氛紧张而激烈。
这一切的源头,还要追溯到三个月前。妖族十二世家的子焉、寅蒙造访暮日山,在一次酒酣耳热之际,提议举办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演武大会。正是这场大会,让姬南想到这么一种独特的演武训练方法。
开始的时候,几个年轻人找来了最熟悉修为境界也比较高的老圭陪着对练,打了两次之后几人嫌弃老圭往壳子里一躲,只挨打不还手的“缩头乌龟”作风就不再找他了。
现在姬南他们每隔几天就拉着春爻、彤序、褒五等人轮流来给他们几人陪练,后来唐焚也被拉来凑凑热闹。
春爻的拳风犹如暴风骤雨般猛烈,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空气的撕裂声和拳风的呼啸,仿佛是一柄无形的大锤猛然砸下,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拳风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压缩得凝固,每一拳都让人如受重锤,眼前金星乱冒,头晕目眩。
而褒五的身法则如同鬼魅一般,来去无踪,悄无声息。他的身影在众人之间穿梭,让人根本无法捉摸。他的攻击也一样诡异莫测,每次出手都让人措手不及,防不胜防。众人面对褒五的攻击,只能紧紧挤成一团,试图通过人数的优势来抵御他的攻势。
唐焚则是众人之中最为狠辣的一个,他最擅长的是刀法,但在这对练之中,他自然不能真的动刀。他便用两根短棍代替刀具,招式阴狠毒辣,专攻众人下三路。每当他出手,那短棍便如同毒蛇吐信,又快又准,让人防不胜防。
相比之下,彤序的手段则显得最为正派。堂堂正正的五行术法,配合各种符箓和法宝,从正面呼啸碾压而来。术法威力巨大,每一次施展都让人心惊胆战。
几位修为高深的高手在陪同几个年轻人对练时,开始还刻意压制着境界,手下留情。然而,文良、清欢和惊蛰却似乎并不领情,言语不断挑衅。
尤其是惊蛰,平时沉默寡言,但一旦开口,言语便如同利刃般阴损,直击人心。在他的不断挑衅下,几位高手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不再留情,下手愈发狠辣。
最倒霉的莫过于最初提议对练的姬南。他的身法不如惊蛰迅捷,剑术不如贡布精妙,诡异不如清欢莫测,肉身强悍不如文良,临阵躲闪不如有象,更没有桂兮那般猛烈的毒性,而且他还有意的减少三大邪功的使用频次。因此,每次对练,姬南都几乎吸引了敌人全部的战力,第一个被打趴下,被打得鼻青脸肿,狼狈不堪。
尽管遭受了如此多的打击,几个年轻人的成长却也是显而易见的。几乎以每天都能看见的速度在进步着,无论是修为、身法还是战斗经验,都在不断提升。每一次被打倒,他们都会从中吸取教训,总结经验,然后再次站起来。
他们开始能够在几位高手的攻势下坚持更长的时间,甚至偶尔还能反击得手。
褒五和彤序也认可了这种训练方法,经常带着自己的弟子门人前来观看演练。
有时候就连褒五和彤序也下场,与春爻、唐焚等人对练,打磨修为。
但是,这种通过激烈对战后利用珍贵药材迅速恢复的方法并不能普遍适用。姬南等人在每次受伤后躺在铁锅里,泡着的那些珍稀药材,其价值昂贵,绝非一般仙门所能轻易承受。每次看到这些药材被用来疗伤,老圭都会忍不住唆着牙花子吸气,心疼不已。
道场之中,战斗紧张而激烈。
春爻脚尖轻点地面,身形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紧接着,砰然一声沉闷的巨响,拳脚几乎同时从不同的方向递出,犹如闪电划破空间,直击站在道场远近不同位置的贡布、文良、清欢、桂兮、惊蛰、有象。
贡布率先出击,手中蓝色剑光闪烁,直刺春爻的隐匿之处。
文良仗着肉身强横,一跃而起,横冲直撞。
有象身形晃动,黝黑细长的细剑如同灵蛇出洞,疾刺而出。
清欢化成一团黑雾,黑雾中惨白骨匕闪烁不定。
桂兮和惊蛰则同时向两侧挪步散开,随时准备策应几人两人。
几人之间的配合默契无间,根本无需言语交流。
老圭双手笼袖,蹲坐在门槛上,眼睛盯着道场内的打斗,向着屋里忙着烧火的老庆头说道:“你说他们这是何苦呢,一天天的,打的浑身骨断筋折的,一躺就是三四天,你看那血流的哗哗的!唉,你再看这桶里泡的这都是金子啊,一桶就差不多五百金啊,这不是败家吗!唉,不敢多看,看着肉疼!”
不远处,惊蛰躲闪不及,被打飞起,后背重重的撞在墙壁上,顺着墙壁滑了下来,嘴里吐着血,眼看着动不了了。
老圭叹息一声,站起来跑过来去背惊蛰。
姬南睁开眼睛,向着身边忙碌着烧火的看门老人说道:“我们后天就要回洛邑了,我将离开一段时间,最快也得两三年才能回来,我媳妇这边就得你老多费心照应了!我前几天说的那件事你老决定没?!”
老庆头放下手里的木柴,说道:“靠着丹药苟延残喘的续命没啥意思,我现在这样就挺好,每天穿暖吃饱喝足、还有点事干,也不用担心被秉烛台和四合庭的探子抓走,你们就不用再管我了!该交代你俩的事都说完了,该给她的东西也都给她了,你就忙你的事去吧!”
老头懒洋洋的将一根木柴塞进铁锅下,将柴火拨弄的更旺一些。
姬南沉默不语。
老庆头抬头看着窗户外斜射进来的阳光,脸上露出微笑说道:“记得我当初问琳儿想不想和我学习道法的时候,你媳妇当时很纠结,然后问我‘跟您学习了道法之后,能帮着我相公打败敌人吗’,呵呵,看得出她当时本不想参与什么打打杀杀的破事,只想就那么平平静静的生活,只是因为学了道法能帮助你,才跟着随我学习了大光明术。”
姬南恨恨地说道:“她真是多事,姬家的男人什么时候需要自己的女人帮着打架啊!?”
老人撇了他一眼,说道:“切,不知好歹的玩意!告知你一下哈,前几天和你说的那个计划已经开始运作了,我已经放出风去,说明宗大祭酒不仅收了嫡传弟子,而且还找到了明宗大护法的嫡传弟子!”
“呀”,姬南差点从铁锅里跳出来,“您老这是什么意思,前几天还说再想想,这咋说干就干了,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啊,前几天您不是还让我们继续隐藏起来吗!”
“看你吓的那个怂样!太复杂的计划变数也太多,先制定下计划的大方向,剩下的就靠执行者的随机应变了。我这样看似有意地传出风声,会让所有关注明宗的人都疑神疑鬼。那个投到秉烛台门下的‘大治头’,是我明宗千年来最大的叛徒,在宗内一定还有一些眼线,他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定会拼命的四处搜索你们……”
“……找不到你们,秉烛台也会给他很大压力,他一定会更加疯狂的找你们,做的越多错的越多,这样才能把他的这些眼线暴露出来,但是给他一百个脑袋也不会想到我收的弟子会是姬家的媳妇,而大护法的弟子居然是姬家的殿主,哈哈,真想看看几年后你们出现在天下人面前时,他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哈哈!”
姬南头疼的把脑袋浸入滚烫的水中,玩起这些阴谋诡计来,他照这些老鬼们还是有些差距啊!还得继续努力啊!
老庆头用木柴敲了敲铁锅,继续说道:“我只是对神魂真经知道一些。那半部噬精真经的下落我不清楚,其实就连你和炳仑修炼的神魂真经也不是完整的版本,几千年的厮杀抢夺,总会有些遗失。也许……只有进入了明宗总殿才会找到吧!”
“安乐山的总坛不是百年前就被攻破了吗?我难道去找昭礼宫、四合庭他们要?”姬南苦着脸说道。
“你知道个屁!安乐山的总坛是我们后来设立的,真正的明宗总殿在蜀山中,只是快一千年没人进去了!”
“为啥?难道昭礼宫那么多大修士也没办法进去!”
“双鱼镜、天骨塔、冥府印,三者缺一不可,否则就是天塌地陷、同归于尽的下场。双鱼镜虽说是我明宗至宝,可早已丢失了真正使用之法,一直当做大护法的令牌使用,被你小子得了去。天骨塔早在大商朝时期,就被朝廷夺走,没了音讯。冥府印,千年前随着大祭酒的被杀也没了下落,嘿嘿,估计这明宗总殿再也不会有人进去了……”
“天骨塔?”姬南心思微动,脑海里忽然就出现了射天城外血湖下浸泡的白骨小塔的样子,他刚要张嘴,老圭背着浑身是血的惊蛰回来了,把还有一口气的惊蛰扔进滚开的铁锅内,道场内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了,贡布几人苦苦支撑,估计支撑不了多久了。
一个年轻的身影出现在门外,目不斜视、轻手轻脚的走到姬南身边,耳语了几句。
此人正是景琨,原天伤殿弟子,奉知云长老之命渗透进暮日山,由于天资聪颖、资质甚好,被山主藤苇看中收为关门弟子,潜伏在藤苇身边几十年,深得藤苇信任,在当日暮日山大战的时候起到了极其关键的作用。
战后为了表彰其功,姬南直接将其提拔为自己的侍卫队长。暌舸,作为姬南在天伤殿的第一心腹,既要打理天伤殿的钱财后勤之事,还要帮着老圭协调天伤殿、暮日山宝升楼、几个妖王世家三方面的各种商事,实在是忙不过来了。
姬南深吸一口气,忍着痛站了起来,在景琨服侍下换好衣服,然后走出道场,来到外面一处偏殿,周围不远处站着几个身穿青袍的侍卫戒备。
推开房门,里面一人浑身灰尘,一看就是千里奔波的样子,皮肤漆黑、脸上留着一团乱糟糟短须、只有一双眼睛依然又黑又圆,此人站起来向着姬南一个大大的熊抱,嘴里喊道“见过师兄”,抱的姬南龇牙咧嘴,正是已经失踪好久不见的师弟观虎。
观虎虽然形容憔悴污秽,但是精神很好,眼底之间偶有精光闪烁,显然几个月不见道法又有精进。
观虎惊叫道:“师兄,你咋受伤这么重,谁这么大胆把你打成这样?我这就去堵他家门口敲他闷棍去!”
姬南笑道:“没事,在药罐子里泡两天就好了!看来你这次行程很有收获啊!”
观虎左右看了看没人,从怀里拿出一根玉简递过去,低声说道:“师兄,我这回出去可真是涨见识了!不得不说,九黎族这群首领真是厉害,眼光和布局都是上百年的,比白狄部可是强上太多了。你和我说过,这玉简内是九黎族的影巫殿在大周派遣的人员名单,这里一共是九十六人,我这次出去由于时间限制,还要刻意隐藏双方的身份,所以只挑选一些在比较大的仙门和诸侯国隐藏的影巫联系,由于这么年来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存活下来的能联系上的只有六十九个,各个身份不同,修行境界也不同,他们现在的情况我这里都有详细的记录。”
姬南将神识探入玉简,观虎继续说道:“他们见到我的反应也不一样,大多数影巫能和九黎族重新联系上还是很高兴的,但是有几个躲躲闪闪不愿意见我,见了我之后也闪烁其词。只是有一个老小子在一个小仙门已经当上了长老,甚至尾随我想对我下手,最后被我做掉了!”
姬南叹息一声,拍拍师弟的肩膀。观虎别看现在说的轻描淡写,在别人的地盘被人追杀,当时的情景一定十分凶险。
百十多年失去与九黎族的联系和支持,这些人既然能存活下来,肯定都是经过各种各样的艰辛和不知怎样的危险磨难,大多人还能记得自己来到大周朝的使命和初衷,但也会有一些人厌倦被别人打扰了来之不易的安静生活。
观虎说道:“按照师兄的吩咐,我询问了他们的意见,这次想要跟随咱们回去的影巫有二十一人,剩下的因为各种原因或走不开或走不了。我已经告诉这二十一人到指定地点集合了。这是一些影巫交给我的他们这些年在各门派收集到的功法和门派的情报,都在这里了!”
观虎说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盒子交给了姬南,盒子里装着几十根玉简。
姬南匆匆看了一遍玉简,记住了里面的内容,将玉简还给观虎,笑着说道:“以后这些人就由你去联络和率领了,怎么收服这些人你自己想办法,有事随时来找我。赶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观虎笑着将玉简塞进怀里,转身要走。
姬南忽然想起一事,“噢,上次给你的那个‘辜血藤’炼化得怎么样了?”
“哈,师兄,已经彻底炼化了,那可真是一个好东西啊,尤其是在密林里对敌,随我心意隐藏在草丛地下中,斗法时出其不意,做掉那个影巫叛徒就是用的‘辜血藤’,找机会给你演示一下哈!”观虎高兴的说道,然后抖了抖手腕上缠绕的一截草环一样的东西。
姬南道:“父亲告诫过我,外物法宝虽好,但是不能过于依赖,师弟还是要以自身的修为为主啊!”
观虎笑着答应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