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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chapter2

    温苓对傅怀慊的了解,全部来自于十年前两人第一次不太愉快的见面,和这几年零零总总从傅家长辈口中听来的说辞。

    提及傅怀慊,不得不从温苓寄养傅家的那一天开始说起。

    温苓不是傅家人,她能进荣城傅家是因为父母爬山意外身亡,爷爷重病在床只剩最后一口气,不得已将她交付给年轻时的战友傅老爷子照顾。

    她那年十二岁,在佣人的带领下,第一次进华美巍峨的傅宅就闯了祸。

    那天好巧不巧是傅怀慊母亲骨灰下葬的日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有傅怀慊一人抱着骨灰盒送葬。

    她远远瞧见高大挺拔一身黑衣的冷峻男人,下意识胆怯往一边走,想着给他让路。

    但即便谨小慎微着,也不知道那天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在傅怀慊从她身边路过时,她不知道被谁绊了一跤,整个人朝傅怀慊撞去。

    傅怀慊稳当没被她撞到,是他双手捧着的白色骨灰盒被她整个人撞飞了出去。

    温苓摔在了地上,耳边是“噗通”一声落水声,她茫然着看向湖面,那方方正正的骨灰盒正慢慢地往下沉。

    带着她的佣人登时噤若寒蝉,她脸一瞬间惨白如纸,哆哆嗦嗦爬起来后,她吓得立即低着头不停地跟傅怀慊道歉。

    即便没抬头,来自男人冷冰冰的目光也犹如实质一般将她全然包裹,她双腿打颤,没见过这么冷漠的人,她吓得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脸上血色迅速抽离。

    爷爷奄奄一息时交代她到了傅家要懂事,不要闯祸,说傅家虽然富贵,但人多口杂,如果闯了祸,她一个外姓人会有大麻烦。

    她不舍得爷爷离开哭成泪人说会乖乖听话不会闯祸,可才进傅家的第一天,就闯下了这么大的祸事,她脸色惨白咬着唇,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板上,她怕被面前这个高大冷峻像冰块一样的男人丢出去。

    如果那天不是路过的傅家小少爷傅京曜过来挡在她面前,温苓的下场要么是被男人扔出傅宅门外,要么是跟骨灰盒同样沉在金鱼池底。

    后来她知道男人叫傅怀慊,是傅老爷子的大孙子,母亲是自杀,无人一同护送骨灰是傅家没人待见傅怀慊的母亲,父亲又早逝,只他一人送葬。

    那天她让傅怀慊的母亲在死后又多了一桩可供人谈笑的谈资,即便傅怀慊是个宽容大量的圣人,也一定对冒犯他生母的温苓恨之入骨。

    温苓忐忑着,以为自己狠狠得罪了傅怀慊,会在傅家如履薄冰,可她没想到,傅怀慊在母亲下葬后,主动揽下困难重重的集团重任跟傅爷爷提了出国。

    出国十年,傅怀慊像是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傅家人,逢年过节也不会轻易回国。

    前几年傅家餐桌上甚至都不会出现在傅怀慊的名字,也就是近几年,餐桌上逐渐多了傅怀慊的名字,是几位长辈主动提起,说傅怀慊在国外混的风生水起,将国外那块难以啃下的业务开拓地枝繁叶茂。

    当然除开事业,长辈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傅怀慊的品行,说他铁血手腕淡漠至极,对不对付的敌商只有赶尽杀绝,没有握手言和,骨子的血就是冷的,人情在他那里不值一提,看不顺眼的人或者物件,要么动手清理地一干二净,要么享受对方向他卑微求饶匍匐在地……

    诸如此类,这就导致本就惧怕他的温苓骨头缝里都对傅怀慊这个人感到不寒而栗。

    那时候温苓还庆幸着,只要傅怀慊呆在国外,她的日子也能像这十年舒服自在地过。

    但几个月前,傅老爷子住了院,身体不好,一通越洋电话打过去,用亲情裹挟,傅怀慊回了国。

    与十年前独自送葬的孤独伶仃局面完全不同的是,傅家给傅怀慊办的接风洗尘宴会阵仗极大,热闹非凡。

    整个荣城数得上名号的企业家都过来了。

    国外事业风生水起,回国后又立即上任集团执行总裁,接风宴上的傅怀慊被几位名副其实的大佬围地水泄不通。

    宴会过后是傅家人自己的家宴。

    那一晚温苓最早到,占据了最不起眼的一个位置。

    傅京曜不满意,过来拉她去前排坐,她死活不愿意,就坐在最末尾的座位上,低头不言不语地吃着饭。

    她不敢抬头去看傅爷爷身边的傅怀慊,一点也不好奇这几年他究竟变了什么模样,她只想这场难熬的家宴快点过去。

    可中途再谨慎还是不小心跟上座的傅怀慊对视了一眼,男人淡漠的视线和越发深沉冷峻的身姿令她脸如白纸,她立即低头,冷汗跟着下来了。

    跟十年前的冷峻相比,十年后的傅怀慊更高大更淡漠,像是万年冰山不怒自威,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宝剑,只是靠近,剑气便可以刺破一个人喉咙,叫人血流而死。

    不对,是叫她血流而死。

    家宴上傅爷爷看着傅怀慊满眼都是满意,他当众宣布傅怀慊以后长居国内,替他暂代负责集团相关事务。

    温苓因为礼仪教养挺得直直的腰肢一瞬间瘫软了下去。

    「长居国内」四个大字像是一座巍峨高山将她压得毫无喘息之力,她不想跟长居国内的傅怀慊日日相见,她怕自己的寿命会因为担惊受怕急速缩减。

    但是——

    她有退路,她的退路是傅家小少爷傅京曜。

    十二岁那年,是傅京曜出现挡在她面前,阻拦了傅怀慊的敌视和冷意。

    这十年,傅家最宠她的两个人一个是傅爷爷,一个便是傅京曜。

    傅京曜比她大一岁,从初中高中到大学毕业眼里心里只有她,成年后私下相处他也说过无数次想要娶她,温苓一直矜持着没回应,眼下在矜持和小命之间,她选择小命。

    家宴后她就拉住了喝得醉醺醺的傅京曜,躲到私密处眼含希冀问他还要不要娶她?

    傅京曜一脸惊喜,立即抱住她黑眸发亮说当然娶。

    于是温苓长松一口气,满心欢喜,她等着嫁给傅京曜住进婚房搬出傅宅,不再跟长居国内的傅怀慊日日相见。

    可她等啊等啊,等到了傅爷爷八十大寿,没等来傅京曜的求婚仪式和戒指,却等来了爷爷寿宴上不知道谁递来的一杯掺着迷药和春药的果酒。

    再次醒来,她四肢酸痛躺在了傅怀慊那张深色大床上。

    傅怀慊还在沉睡。

    那天温苓害怕到穿衣服手都在抖,慌乱捡起她所有衣服忍着不适离开卧室时,她真真切切在心里写好了一份遗书。

    两人都被下药,将近一整夜没有任何避孕措施,温苓有紧急避孕意识,从老宅离开的路上,她买了紧急避孕药吃了,之后她怕撞见傅怀慊,用工作拍戏做借口两个月没回过傅宅。

    可眼下她的月经推迟了两个月,温苓害怕了,在给谭姐打电话之前,她上网搜索了下紧急避孕药是否能百分百避孕,结果告诉她只有百分之九十的避孕率。

    -

    何谭是一脸见鬼模样从温苓房车上离开的。

    她办事效率很快,第二天一早就从温苓拍戏暂居的公寓地库接到了温苓,开着一辆陌生车牌的低调奥迪去了联系好的私立医院。

    温苓全副武装,墨镜口罩棒球帽,黑色羽绒服从肩膀裹到小腿,眼下即便是她的真爱粉跟她擦肩而过都一定认不出来她。

    “现在知道慌了,一开始上床的时候怎么不戴套?”

    何谭不知道温苓恐惧什么,尚有心思调侃自己的宝贝摇钱树。

    “不是您想的那样。”温苓昨晚没睡好,一晚上都在做梦,梦到被傅怀慊追杀,她夜里吓醒了三次回,此刻嗓音格外地绵软无力。

    何谭敲了敲诊室的门,听见里面一声进,她手扶着温苓的腰,将她推进去。

    “现在就指望着一切都是你多想。”

    温苓愁眉苦脸,附和。

    “我比您还希望是我多想。”

    -

    不同于公立医院冷冰冰的诊室,私立医院诊室装修粉蓝,氛围温馨,乳白色的办公桌前一位带着银丝眼镜的女医生捏着一份血HCG检查报告和B超单瞧了一眼。

    不等医生开口,何谭先着急问出了口,“老杜,怀了吗?”

    “怀了,单子上明显可见到胎心胎芽和婴儿的心管搏动,孩子已经俩月了。”

    医生叫杜冰,跟何谭是高中同学,以前何谭有手下女艺人跟资方闹出孩子的事,都是杜冰这边接手打掉。

    因为知道是女艺人,意外怀孕多数都是要打掉的,杜冰也不多问温苓打胎是否要通知下男方。

    此刻她瞧着坐一旁瞧着像魂归西天脸色煞白的漂亮姑娘,她看向何谭,挑眉,“还是老样子打掉?”

    “老样子打——”

    话到一半,何谭去看温苓,见自家这位摇钱树摇摇欲坠的模样,她迟疑了下,问温苓,“你怎么想?苓苓,我的建议是打掉,你现在事业刚起步,指定不能息影一年去生孩子的!”

    “我怎么可能生下傅——”

    温苓咬了咬唇,话戛然而止。

    她别过脸,看向墙壁上女性妊娠的科普KT板,说:“我不能要这个孩子,您帮我预约下流产手术,把这个孩子流掉吧。”

    杜冰看何谭,得了何谭一个点头示意,她在电脑上打印单据,口吻利落道:“行,一会先去做个肝肾功能和血尿常规检查,我今明天两天手术满了,你后天还是这时间过来,我亲自给你做。”

    何谭:“那行,老杜麻烦你了。”

    “小手术谈不上麻烦。”

    杜冰说着又瞧了眼温苓,她是见了几位何谭带过来的女艺人,个顶个的漂亮,今天这位倒是更年轻容貌也更出色一些。

    裹着羽绒服面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巴掌大的脸,水灵灵的杏眼,皮肤透彻无暇,比剥了壳的鸡蛋还要滑嫩,眼里的神态和周身的气质并不像后天红气滋养出来的富贵,这小姑娘倒像是从小就过得锦衣玉食,被家里富养才养出来的一身冰肌玉骨千金气韵。

    杜冰想不通这家里富养的小姑娘怎么非要勇闯娱乐圈还不自爱怀了孕,但总归不关她的事。

    她把检查单递给何谭时,提了一嘴,“小姑娘,我多嘴一句,你子宫内壁薄,这次流产或多或少都会伤到你身体,以后想再次怀孕可能就只能听天由命,所以你自己想想,如果主意不变,后天照旧过来。”

    肚子里居然真的有了傅怀慊的骨血,温苓此刻心里乱糟糟,耳朵听着,却进不到心里,她心不在焉“嗯”了声。

    何谭接过检查单,陪着温苓去做检查。

    检查做完,温苓又全副武装坐上了何谭的副驾驶。

    她害怕疼痛,平常小打小闹地蹭破皮都能疼得她泪眼汪汪,今天接连两次抽血的痛让她一双眼睛从医院红到了车上。

    车内暖气充裕,温苓摘下口罩棒球帽,双眼发红蔫蔫地窝在副驾驶上,一头乌黑茂密的长发柔顺地垂到胸前。

    “谭姐,流产疼不疼?”

    “会打麻药,别担心。”

    何谭将车子驶离医院,开始逐一询问,“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肚子里孩子是谁的?真交了男朋友?”

    “没交男朋友。”温苓从副驾驶窗户看了一眼私立医院的名字,荣城启赋医院,她不放心地问:“这家医院口风紧吧?”

    “口风不紧我肯定不会带你来这里,以前你的前辈也有跟资方过夜导致怀孕都是在这里做的,这是私立医院,你的个人隐私比在其他医院要更有保证,除开你本人之外,谁也调不走你的孕检记录。”

    温苓松一口气。

    “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就是不小心跟人睡了一觉。”

    温苓尽量轻描淡写,把胆怯和恐慌藏得严丝合缝。

    何谭立即皱眉,“不小心?苓苓,你可知道你是女明星!万一对方泄露出去你们俩的照片和视频,你现如今的职业生涯肯定会受到影响!”

    “没您想的那么严重。”温苓不担心这个,“我跟他都没意识,他不知道那一晚睡得是我。”

    不然傅怀慊早该像梦里那样来杀她灭口了。

    何谭一个急刹车。

    温苓人因为惯性往前跌,幸亏安全带拉着她,她茫然地偏头看何谭。

    何谭一脸见鬼,皱眉语速飞快道:“所以你跟那个男人都是被人算计?这样的话你更危险啊!算计你们的人不就握着你跟男人上床的猛料?是不是你对家颜心漾搞的鬼?还是你男人的死对头搞的鬼?”

    谭姐的话槽多无口,温苓蹙眉,本能先纠正,“不是我男人,我跟他……不熟。”

    整整十年,她和傅怀慊见过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至于说话,更是一次都没有过,这样看来,两人岂止是不熟,说是陌生人才更合适。

    “不是熟不熟的问题,是你跟他睡觉的画面到底有没有被第三方拍到?!!!”何谭抓住事情的关键不放。

    “……没有。”

    谁敢在傅怀慊睡觉的卧室里安装监控。

    “但是肯定有第三人知道我跟他在一间房间里呆了一夜。”

    温苓提到这个就愤怒,她不知道那杯下了药的酒是谁给她的,她怕那个待在阴暗角落的人哪一天就把她跟傅怀慊睡了的事抖搂出来,到时候,即便她也是受害者,但在憎恨她的傅怀慊眼里,她一定是同伙。

    届时,她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到了这种地步,温苓本能优先考虑傅怀慊的怒火,再考虑自己身为女明星被爆出来黄色绯闻的后果,“谭姐,您回公司得通知公关公司准备一套应对方案,这颗定时炸弹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

    在爆炸之前,温苓一定要把肚子里的孩子给解决掉。

    跟傅怀慊睡一觉,傅怀慊估计要杀她泄愤,要是被他知道自己还怀了他的孩子,傅怀慊估计会气愤到一刀刀刮她的肉解恨。

    温苓手摸了摸尚且平坦着的小腹,心里对这个不该存在的孩子有点愧疚,但她不敢要,也不能要。

    何谭捏了捏眉心,“行,只要你保证没有视频,事情被爆出来,我这边也就好办一些。”

    事情交代完,车子还不动,温苓今天还要去剧组,便催促道:“谭姐,开车。”

    何谭双手离开方向盘,后背靠着椅背,下巴微抬,示意温苓看前方。

    “前面有车祸,得堵一会。”

    温苓看过去。

    只一眼,温苓像是被人掐住了七寸,嘴巴张开眼睛睁大,四肢变得僵硬。

    荣城的冬天早上有薄雾,太阳还没升起,阴沉沉的薄雾天,视线轻微受阻,温苓只看见前面一辆保时捷的车尾标,以及站在前前面一辆豪车身边的高大男人。

    男人身上是一件手工定制的黑色羊毛大衣,里侧是版型周正的高定西装三件套,大衣下摆里延伸出的西裤熨帖平整到不留一丝褶皱,锃亮的黑色皮鞋因站在中央大街的柏油路上沾染了一丝城市扬起的尘土,但仍旧不妨碍男人冷峻拔尖的气质。

    出了车祸,有路人围观,但没一个人敢站在男人身侧,那通身富贵和淡漠的神态都令人退避三舍,尤其是他身侧还围着两个面相凶恶的强壮保镖。

    目光触及那张格外出色的脸,温苓盯着男人,浑身都僵硬着,一时没法动。

    是她一直躲着避着不敢见的傅怀慊。

    傅怀慊像是发现有人在长久地盯着他,他偏了偏头,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精准锁定温苓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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