蓟县。
津海分站长陈志斌,脚步匆匆迎到站门口。
“马队长。”
他恭敬向马奎问好。
宝坻分站长是陆桥山的人。
蓟县是马奎的人。
这是当初建站时,心照不宣的瓜分默契。
“确定是江爱玫吗?”马奎风衣一摆,边走边问。
“是的。
“根据警察局那边传来的档案资料。
“是江爱玫无疑。”
陈志斌回答。
“太好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马奎摘下黑皮手套,大喜拍掌。
霉了这么久。
也该转转运,大显身手了。
余则成和黄忠浇了他一盆屎,要没有毛主任,险些跳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现在好了。
交通站最大的一条鱼被自己逮着了。
这回看余则成还怎么死鸭子嘴硬。
密室内。
江爱玫被绑在木桩子上,头发凌乱,眼神却依旧不屈。
“没动她吧?”马奎问道。
江爱玫前凸后翘,少妇风韵,颇有几分姿色。
对于这种女人,军统站向来不会“客气”。
“抓到后,有人认出是黄探长的妻子。
“弟兄们,就上了下手。
“没敢动真格的。”
陈志斌嘿嘿干笑。
“一群蠢货!
“这女人是老子的宝贝疙瘩。
“别说上手,你就是拔她一根毛,信不信老子毙了你。”
马奎瞪了他一眼,恼火啐骂。
“是,是。
“属下一定严加管教。”陈志斌连忙点头。
“怎么抓到的?”
马奎别过头冷冷问道。
“不清楚,可能是要逃亡北平。
“结果在蓟县附近村子,跟人交火。
“被附近保安团活抓了。”
陈志斌道。
“交火?
“那人还在吗?”马奎皱了皱眉。
“保安团赶到时,那人中了好几枪,胸口上全是血,当场还有点气,直接拉陆军医院去了。
“这会儿还不知道死活呢。
“这是资料和照片。”
陈志斌递上了一份资料。
“文冲?
“这不是秋季的伙计吗?”
马奎眉心竖纹散开,脸上浮起狂喜之色。
秋季有两个伙计。
一个是汤四毛。
汤四毛被抓后,指认过秋季曾藏有电台,是津海红票重要联络员。
马奎向毛人凤汇报过,结果惨遭一通臭骂。
无他,秋季是不是红票,已经不重要。
此人现在受蒋夫人器重,是不可或缺的“御医”。
马奎要捅他。
上边有人不高兴了,那是分分钟要摘脑袋的。
现在唯一的突破口,只能是余则成。
可惜汤四毛是报务员,没见过余则成。
但他透露了一个重要信息。
秋季的另一个伙计文冲是接待员,按照红票地下组织程序,如果余则成真是秋季的下线,文冲是一定见过的。
江爱玫一定是发现了文冲。
所以,宁可放弃离开津海的机会,也要铲除文冲这个隐患。
目的只有一个:
保护余则成!
马奎双眼一亮,快步走到偏室拿了电话机:
“喂,是陆军医院吗?
“我是津海站行动队长马奎。”
“今天下午是不是有一个蓟县送过来的伤员?
“告诉你们丁院长,不惜一切代价保住这个人的性命。
“他要死了。
“老子砍了姓丁的脑袋!”
啪!
马奎挂断电话,冷笑了起来:
“余则成啊余则成,这次我看你还怎么装?”
“老陈。
“瞪大你的眼,把这女人看好了。
“记住谁再敢动手动脚,老子剁了他喂狗。”
马奎恶狠狠交代一句,走了出去。
眼下戴笠就要来了。
黄忠那一出,把他坑苦了。
审,是一定要去站里审的。
像江爱玫这样的重要红票,在分站动刑,没有审讯记录和刑讯室签字,即便招了也难以作为证据。
很可能还会被余则成倒打一耙是串联诬陷。
……
院内。
下了班。
余则成难得逮到洪智有,两人摆开车马炮杀了起来:
“智有,你爹真不管了?
“这都几天了,再拖下去,绑匪那边该撕票了。”
“撕吧。
“一万美金,你给?”洪智有嗤声冷笑。
“我被你洗的现在饭都吃不上了,上哪找一万美金去。
“不能再拖了。
“要不找站长、或者李汉元派人吧。”
余则成是真替他着急。
“不用找,这是冲我来的。
“我已经通知龙二了,这种事他比警察好使。”洪智有淡淡道。
“谁这么大胆,敢找你的麻烦?”余则成不解。
“不好说。
“可能是马奎,也有可能是你们的人。
“或者是生意场上的事吧。”
洪智有摇了摇头。
“瞎说,伍先生定了规矩,绝不可能是我们的人。”余则成立即否决。
两人正聊着。
刘妈喊道:“太太,你的电话响了。”
“好呢。”
正在炒菜的翠平把勺递给了刘妈,擦了擦手进了屋。
“刘妈耳朵真好使。”洪智有笑道。
“废话,专吃这碗饭的,耳朵不灵能让她来。”余则成道。
“老余,找你的。”
翠平喊道。
余则成走了上去,一接是丁德峰打来的。
丁德峰本是找洪智有的。
这货把家里电话线拔了。
现在十个电话,九个是找洪智有。
“智有,你的。”余则成在窗口招了招手。
洪智有上楼。
“喂,丁院长有事吗?”洪智有道。
“马队长让你救人,你就救吧?
“什么蓟县、武清的。
“没把握?
“放心吧,马奎也就唬唬人,你尽力就行。
“我还有事先挂了。”
洪智有挂断电话就往楼下疾走。
余则成一把抓住他:
“出什么事了?”
“没听清楚。
“老丁那口津海话太地道了,一快就成了面茶,黏糊的很。
“饭好了,走了。”
洪智有怕他问个没完,一撒腿溜了。
余则成眉头一拧,意识到不妙。
马队长让救人?
伤者是蓟县、宝坻来的?
人,现在就在陆军医院。
这个人一定对马奎很重要。
丁德峰很慌,这才找洪智有要“定心丸”来了。
可惜。
马奎回来后,孟军为了保护他,不得不离开了津海。
医院那边他没了认识的人。
咋办?
余则成拿起电话,转念又放了下来。
马奎很鸡贼。
搞不好这又是个陷阱。
甚至很可能就守在电话机旁。
他要问询,就是自投罗网。
这些小事虽然无法定他的罪,但臊惹多了,就真臭了。
毕竟“十万美刀”并非不破金身。
洪智有都躲了。
他得小心为上。
“翠平,饭好了吗?”
余则成下楼洗了手喊道。
一开饭。
他低声道:
“快吃,吃完了去英伦俱乐部开房。”
“开房?”翠平有些不解。
余则成没解释,吃了几口,莫名想起了左蓝。
以前在山城,左蓝有空了也会下厨。
她的厨艺就像人一样,妙极了,怎么都爱不够,吃不够。
哪像现在,天天咸的齁嗓子。
吃完饭,他开车载着翠平去英伦俱乐部,开了个房间。
这家俱乐部,老板是洋人。
入住的都是达官贵人。
军统站没安装监听。
到了房间,她让翠平去洗澡。
“洗澡干嘛?
“余同志,我告诉你,犯纪律的事你想也别想。
“否则,别怪老娘不客气。”
翠平瞪眼道。
“咱们俩出来找快活。
“你不洗澡,不弄利索点,回头刘妈会看出来。
“这是任务懂吗?”
余则成道。
“什么狗屁任务,洗澡也能是任务啊。”
翠平骂骂咧咧的进去了。
余则成拿起电话,拨通了廖三民的号码:
“廖长官。
“人找好了吗?
“已经安排进机械厂了是吧。
“好,再会。”
说完,他扣断了电话。
他跟廖三民的暗号,再见,是真再见。
再会,就是让廖三民回电话。
监狱电话有监听,没法谈正事。
等了十几分钟。
廖三民回了电话:
“老余,出什么事了?”
“陆军医院有个蓟县、宝坻或者武清转过来的伤员。“马奎很重视这个人。
“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去看看。
“千万要谨慎,这或许是马奎的陷阱。
“我在这等。
“最多两……一个小时。”
余则成看了眼手表,交代道。
“好。”
廖三民挂断了电话。
“老余,咋了?”翠平在一旁听了半天,一头雾水。
“马奎抓了个人。
“受伤了,在陆军医院。
“我担心是咱们的人。”余则成道。
“这帮狗特务。
“老余,实在不行,咱们干掉马队长和老吴吧。
“他不是让我去他家当保姆吗?
“只要挨的近,我一脚就能踢断他的脖子。”
翠平想了想,一本正经道。
“别闹。
“那是军统少将,干掉他换个人,我怎么弄情报?
“眼下不是反围剿时期,双方都往死里整。
“大家都有默契,斗法归斗法,刺杀要员这一套会打破平衡。
“就像伍先生、彭总这种要员即便来津海了,吴敬中还得最高规格去保护他们。
“双十不就是这样吗?
“老蒋默许,戴笠、张治中这不就反水了。
“斗争是需要技巧、看时局的,里边牵扯的人和利益太多了。”
余则成耐着性子说道。
“那你说我救站长太太,是不是犯了纪律。”
翠平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小声问道。
“没有。
“她跟很多女人一样,都是农村苦出身,没参与特务,没沾血,不是坏人。
“这种只能算阶级不同,但算不上敌人。”
余则成摇头笑道。
“好吧,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翠平笑道。
正说着,电话响了。
“是我。”余则成接了。
“是文冲,你确定?”
余则成大惊。
“不能让他活着,一个字都不能让他吐出来。
“他见过咱们。
“知道很多细节。
“好,等你消息。”
余则成挂断了电话。
“呼。”他揉了揉太阳穴,头疼的直喘气。
“咋了?”翠平问。
“秋掌柜的一个接待员被抓了。
“这个人见过我。
“马奎现在已经派人去医院盯着了。
“一旦他招供,谁也保不了我。
“哎,多亏了智有,要不明早起来保卫科就该抓人了。”
余则成头疼道。
“啊。
“那咋办,老余,要不我……”
翠平话说了一半咽了下去。
“咱们不能动,看三民的吧。”余则成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你说这洪秘书,咋什么都能知道。
“还透给你。”
翠平好奇道。
“你以为他想?
“他跟荣家那些买卖,军火、轮船、医药,背后都离不开组织的默许和支持。
“吃两边饭的就这样。
“谁都得帮,谁都得防。
“不容易啊。”
余则成叹道。
“走了。
“带你逛街去。”
余则成看了眼手表。
“会不会太快了,才一个小时不到。”翠平不傻,知道“开房”是啥意思了。
“一个小时还不够?
“你以为是人人是洪智有呢。”
他翻了个白眼,穿起外套,两人走了出去。
……
半夜。
晨兴机械厂响起了枪声。
数十名“红票要员”被杀。
……
翌日,会议室。
吴敬中坐在上首,指着早报头版,喜笑颜开:
“马队长干的漂亮,抓黄忠,剿红票,奇功一件啊。”
说着,他看了一眼众人:“马奎呢?”
“马队长,不知道啊。
“会不会又去绣春楼过夜了?”
陆桥山笑了笑,张嘴就来。
“混账东西。”
吴敬中骂了一句,坐正身子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各位,刚刚得到消息,戴老板的车队已经从北平出发。
“预计十一点就到站里。
“现在给你们的太太打电话,让她们赶紧送来你们最好的西装、领带、皮鞋,准备迎接吧。”
“是。”众人连忙领命。
“智有,你跟马太太熟,叫她把马奎的西装拿过来。
“戴老板讲究、事多,马汉三的事又搞了一肚子火,咱们要是邋里邋遢,他又该炸毛挑风纪的毛病了。
“咱不能给他机会啊。”
吴敬中把洪智有拉到了一边,叮嘱道。
“站长,我是不是也得换一套?”洪智有道。
“你的,我已经让孙老板给你送过来了。
“胡蝶很喜欢你。
“老板说不定还得单独召见你和则成。
“时间足够,你先去准备。
“待会我还有要事找你和则成谈。”
吴敬中笑着吩咐。
洪智有给周根娣打了电话,回到办公室。
很快,余则成换上一身军装走了进来。
掩上了房门。
“智有,要出大事。”他低声道。
“又咋了?”洪智有问。
“马奎抓到了文冲,就是秋掌柜以前的伙计,接待员。
“这个人见过我。
“昨晚我找人下手,没找着机会。
“马奎一晚上眼都没合死盯着,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糟糕的是,听说抢救过来了。
“指不定啥时候就醒了。”
余则成一脸郁色道。
“你可真是个瘟神。”洪智有骂道。
他知道现在是生死关头,必须得拉老余。
秋掌柜的事。
他也参与有份,帮余则成也是帮自己。
“老弟,江湖救急。
“马奎要当着戴老板捅出来,我就没了啊。”余则成也是没辙了。
“知道了。”洪智有道。
待余则成出去,他摩挲着额头思考了起来。
这事风险不算大,能拉。
打定了主意,他来到站长室。
吴敬中正对着镜子修剪鼻毛。
“老师,有件事得向您汇报。”洪智有带上门,沉声道。
“什么事?”吴敬中问。
“马队长昨晚在蓟县抓了个人,重伤,现在在陆军医院。”洪智有道。
“好事啊。
“黄忠咬出来的红票越多,戴老板越高兴。”吴敬中笑道。
“问题是,这人不是黄忠咬的。
“他是秋掌柜的药店伙计。
“听说逃到蓟县老家,被马奎带人冲家里直接开枪撂翻了。
“这是冲着余主任来的。”
洪智有道。
“你怎么知道的?”吴敬中皱眉问道。
“丁德峰打电话告诉我的。
“他怕这个人出了岔子,担不起责任,求我到您这里先报备一下。”洪智有道。
“怎么又是这个秋季?
“马奎这头蠢猪!”
吴敬中一扔小剪刀,皱起了眉头:
“这个人现在是蒋夫人的御医,查了会出事的,指不定连带我也落个侦查不明,跟着遭殃了。”
他还有一句没提。
余则成帮他捞了很多钱,这时候要被马奎咬跳墙了,同样会很麻烦。
“老师。
“马奎向来冲动、没脑子,他万一直接向戴老板汇报。
“津海站天还不得塌了啊。”
洪智有忧心忡忡道。
“哎。
“越是年关,鬼事越多啊。
“得赶紧处理了这个人。
“你去,不……这事你别掺合了。
“让余则成给丁德峰打电话,让他务必在戴老板来之前,让这人永远闭嘴了。”
吴敬中决不允许这种“雷”存在。
让余则成去打电话。
未来一旦出事,死一个比死一双好。
死学生,总比死姑爷好。
吴敬中心里这杆秤码的明明白白。
“谢谢老师。”
洪智有会意,欠身退了出去。
“老余,打电话给丁德峰,如你所愿。”
来到余则成办公室,他直接道。
“太好了。”余则成高兴极了。
都是聪明人,这点事根本不用教。
余则成拿起座机,拨通了丁德峰的号码:
“喂,丁院长吗?
“马队长抓了个人回来,怎么样了?
“快醒了啊。
“怎么,我和站长听说这个人已经死了,拉火葬场烧了?
“消息有误?
“老哥,你那中耳炎该治治了,实在不行我在青海认识个名医,送你去那边治治?
“哦,记错了,消息属实是吧。
“好呢,该往耳鼻喉科投点经费了,别净整一堆吃干饭、不办事的闲人。
“就这样吧,挂了。”
余则成冷哼一声,重重扣断电话。
“吁!
“谢了,老弟。”余则成伸出了手。
“三千美金。”洪智有伸出三根手指。
“明白,回家就给。”
余则成点头笑道。
洪智有瞪了他一眼,插着兜晃了出去。
回到办公室。
一进门,就看到温香软玉般的美人儿周根娣坐在椅子上等着了。
……
根据各位领导反馈,第一百零六章洪老爹的身份,作了调整,正在写第二章,大家稍等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