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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20章 她来索血债了

    翌日晨,当纪俣琨从梦境中醒来,天已蒙蒙亮了,他眯着眼,下意识伸手到枕侧,却落得一手空空,他转过头,才发现身旁并没有人。

    纪俣琨扶床起身,侧眸看向浴室和更衣间,都没有孟霜吟的身影,他起身,从沙发上取走熨烫好的衬衫,走进浴室。

    屋里座机响起来,秋泽正端着早餐走进来,他接起电话,“好,我会告诉纪少的,嗯。”

    纪俣琨拿着浴巾,发丝稍稍滴水,走一步腰就痛一下,男人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眼旁边,端起咖啡,“谁打来的?”

    “是老佛爷,问…问您昨天晚上有没有去接那边的人。”

    纪俣琨靠在沙发上,稍稍闭眼,“不是派人去了吗,怎么,不认识路走丢了?”

    秋泽将早餐在桌上摆开,“听说那位很不满意,没有坐我们的车,现在还住在晚宴那个酒店。要不要我出面去处理下?”

    “不用,随她便。”

    纪俣琨抬手扶额,“以后不要把我的行程同步到钉钉上,大老远地来巴厘岛开家庭聚会,我看老爷子是脑子出问题了。”

    秋泽欲言又止,看了看纪俣琨,“纪少,老佛爷好像对孟小姐这件事,不太同意。听说,纪小少爷回庄园后,老佛爷一听说离婚了,把小少爷打了一顿,两周没下床。”

    “这期间吴小姐住院,小少爷派出去探望的人全都被老佛爷给拦住了,我听家里那边传来的意思,老佛爷要大力促成他们复婚。”

    纪俣琨冷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他有多大力。对了,他给我指派的那个女人,什么来头?”

    秋泽蹙眉,“好像是京门医疗器械的龙头集团,郝氏。家中有两位千金,老佛爷搭桥和您相亲的,就不知道是哪一位了。”

    纪俣琨顿了顿,将咖啡放在桌上,看了眼手表,“坐飞机回去了?”

    秋泽看了他眼,一脸八卦,“嗯,这个时间应该落地了。孟小姐说,她要去探望一个亲戚,就住在离巴厘岛不远,等您到时候旅游完了直接回去。”

    “还有,她用了您的签章。”

    纪俣琨深吸一口气,左右看看,将沙发上那条干燥的浴巾握在手里,眼睛看着那条浴巾,眼神里满满都是昨晚的孟霜吟绑他的样子。

    纪俣琨喃喃道,“找几个人,帮一下她。”

    秋泽有些犹豫,扶了下眼镜,“纪少,估计孟小姐这次回去,应该要搞出大乱子来。您确定,要插手去帮她?”

    纪俣琨又何尝不清楚。孟霜吟很聪明,那些人的手段根本没办法蒙蔽她。眼下,纪俣琨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收集了什么证据,又要如何去复仇,但是他有感觉,孟霜吟已经有办法去查了。

    “嗯,去做吧,一切有我。”

    ……

    京门医院,医院人事管理处。

    穿着商务夹克的男人抬起头,很疑惑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

    她身材消瘦,穿着一身很厚重的棉服,棉服很脏,人戴着口罩,脸上有一大块很明显的胎记,戴着帽子,压得很低,说话的声音也有点哑。

    男人回过头看着面前的推荐信,眉头微微皱起。

    这样的人,居然能拿到纪家佛罗唐的举荐,让她到这里来做护工。

    男人抬手在申请表上打勾,“之前做过护工没有?”

    “做过三年。”

    男人签了字,将表递给她,“实习期三个月,基础工资六千八,后面如果正式聘用了,再算奖金。”

    孟霜吟伸手接过,“谢谢您。我是去哪个病房?”

    “D区的3-15楼是vip,你就到那里去吧,那里的活稍微轻松一点。”

    普通人到vip去,基本就是倒垃圾桶,里面住着的都是人上人,茶水都根本不会让护工这种人去碰的。男人原本想把她塞到太平间或者垃圾分类站去,觉得是佛罗唐的人,那就稍微给点面子。

    他递给孟霜吟一张门禁卡,“到护工站以后手机上交,每晚12点到凌晨三点,这个时间段去把各个房间门外的垃圾换掉,不要进病房吓到病人,白天其他的时间就在护工站呆着,别乱看乱拍。”

    孟霜吟点点头,在责任保证书上签下字,然后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办公室。

    男人拿起纸,眯着眼睛看上面的字,“张大红?这名字,这名字都能认识纪家的人…这机会咋就不能给我呢……”

    行政处口中的护工站,是一个十几个人挤在一起的杂物间,里面放着护工服、个人的衣服,还有很多换掉的鞋子、手套,以及废纸和旧纸板子。

    屋里很冷,房间在走廊尽头消防楼梯口旁边,很多人嫌屋里挤得慌,都在门口两手往胸前一抱,席地而坐,互相小声地聊着八卦。

    孟霜吟学着他们的样子,在门口靠墙的地方坐下来。她很少来D座,至今也就是上次抓那两个人时,去过36诊室。

    孟霜吟抬头观察附近,离她最近的是301,315应该在靠近西廊的房间中。

    每个vip诊室都没有在门口写病人的名字,房间是全封闭的,窗户无法从外面或者里面打开,材料是高硬度二氧化硅防弹玻璃,能承受超过90000N的击打力,屋里装着24小时的换气系统,每个房间的氧含量都和天然氧吧差不多。

    房间的门是防弹的,进出都需要密码,门上没有可以看到里面的玻璃,但是每个单间都安装了摄像头,有专门的人24小时监测心率、脑压等各方面参数,只要在监控里看到有一点不对,管床医生会在1分钟内赶到,而这里的人如果发生危险,可以进专门的急救直通电梯,30s就可以开始抢救。

    自从D座vip开放以来,从未有一例死亡病例,哪怕是严重的癌症、慢性病,在这里都能得到最优的护理,许多都是家族里的元老,抗癌的药几百万一针,一次就进百十来支,是京门医院效益最好的地方。

    迎面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过来。

    “315床的吴主任今天就可以出院了,你们尽快帮她办理好出院手续。”

    “会不会有点着急了?这几天还是有点出血,可能再检查一下会更好一些。”

    孟霜吟抬头用余光看了眼,其中一个医生就是她之前去3-36时,当天给吴绮澜作孕检的医生。

    她缓缓垂下头,将脸藏在竖着的衣领里面。

    女医生叹口气,“这也没办法,现在专心科听说出了点事,好几个用月影晚间治疗的病人,出现了妄想和自杀的倾向,院里高度重视,吴主任也很难在这里躺得住,每天都好些人进去汇报工作,这不,昨天让我把密码锁干脆停用掉,对她来说,315都成办公室了。”

    两人一边说一边朝电梯走,“应该没太大关系吧,那可是千万级的项目,大肥差呢。”

    “有命赚也得有命花才行,听说用月影晚间治疗一次的费用就是十五万,一般都得十个疗程,你说这要是出了一丁点问题,谁能担得住这个责任?我估计心理科也得受连累。”

    “徐主任可牛逼着呢,哪次不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随便吧,钱又不落我口袋里。”

    电梯叮咚一声,开门又关门,当二人的声音逐渐消失,孟霜吟抬眼朝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看过去。

    走廊上方有电子表,上面红色的数字,随着时间的流逝无声跳动。

    现在是下午17点。

    离晚上12点,还有五个小时。

    走廊里特别冷,孟霜吟缩成一团,闭着眼靠在墙上,静静等待午夜的来临。

    七点多,一辆餐车推到护工站,里面的人都出来拿饭拿汤,孟霜吟也分到了一份。她没打算吃,因为脸上画的胎记可能会花掉,这里处处都是监控,她不能露馅。

    旁边的人席地而坐,高高兴兴地扯开盒子就开始吃,“哎我可听说,那315里面住着的主任,马上就要评成博导了。”

    另一个人啃着鸡爪子,“博导是啥导?我只听说过导弹。”

    “博导你都不知道,反正就是一个特别牛逼的头衔,就这几天呢,估计到时候医院又送慰问品,人家不要丢出来,我们都有得捡。”

    “那感情好。不过那主任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啊。”

    “你以为呢,人家可是一个字一个字写了三百多页的论文呢,一个项目几千万,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苦。”

    “那这博导,人家确实配。”

    “我还听说,人吴家的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那都是搞慈善的,建了好多学校,还给山区捐钱,难怪让人家闺女这么优秀,这都是福报啊。”

    孟霜吟坐在旁边,手捧着那碗热汤,温度从掌心蔓延开来,周身的寒气却在逐渐加重。

    两个人还在说,“我听说吴家还收养过一个女娃娃,那个女娃哦,克死了全家人,后来结婚了,因为没孩子,老公不得已出轨了,现在还和老男人搞忘年恋,太不可思议了,这女的真是克祖宗。”

    其中一个人看向孟霜吟,“哎妹子,你家哪儿的?你咋不吃饭呢。晚上还有得活儿干。”

    孟霜吟没有说话,靠着墙慢慢起身,迎面走过来十几个人,其中一个贵妇身着白色豹纹的貂绒大衣,和旁边的人说话,孟霜吟转过头,端着饭面朝电梯。

    薛覃秋似乎心情很好,一路上都是笑着的,旁边几个助理不是吴家的人,但是对她毕恭毕敬。

    “郝太太就是客气,难得她出国这么多年了还记挂着我。要不是我家老吴生意忙,她每年办金菊寿宴等时候,我高低都得去挪威看看她。”

    旁边的助理很得体地弯着腰,按下电梯的下楼键,“夫人非常记挂您,这三天的宴会邀请了整个京门所有的阔太,她特别嘱咐我,一定要第一个先来请您,毕竟您是这个圈子里首屈一指、最说得上话的大人物。”

    薛覃秋被夸得忘形,很高兴地跟着他们上了电梯,孟霜吟在薛覃秋进电梯后的一瞬朝右边走去,薛覃秋提着lv的挎包,端庄儒雅地笑容被逐渐关闭的电梯门遮挡,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十一点五十五分。

    孟霜吟将301到314的垃圾袋全部更换,提着一大袋垃圾到315门口。

    这一层只有她一个人,她看了眼面前虚掩的门。

    里面没有灯光,吴绮澜已经休息了。

    孟霜吟将垃圾袋拖进去,反手锁上了门。

    屋顶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亮着红点,孟霜吟抬头看了眼,拉开墙上长方形的铁门,从兜里拿出一个小型的自动心脏起搏器,将房间的电路串到了上面。

    而后,她又拿出一个随身Wi-Fi,将摄像头对应的线路接到Wi-Fi转接盘上,利用Linus系统远程连接自己办公室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正在播放平常晚上录制的吴绮澜睡眠的视频。

    一切就绪后,孟霜吟走到床边。

    吴绮澜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呼吸很均匀。

    她连睡觉都捂着肚子,几日不见,消瘦很多。当年孟霜吟在现场见到过匆忙逃跑的吴绮澜,但是她硬要说自己从未到过现场。

    再后来,她半身不遂,吴家又说她本来就腿脚不好,不可能去凌云市那么远的地方,加之众人都认为是孟霜吟推了吴绮澜,所以她的这个疑问,再也没得到过吴绮澜的回答。

    人可以说谎,但记忆不会。

    孟霜吟从袖口拔出三枚银针,扎入了吴绮澜的眉心和心脏。

    当她把电极片连接成功后,iPad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橙色的穿披风的小人。

    孟霜吟回过头,再三确认门是锁好的。

    她看向屏幕,“小月,请你进入她的潜意识,我要看到她的记忆。”

    小月:“好的主人。”

    吴绮澜的脑电波开始抖动起来。小月奋力奔跑,很快就抵达了吴绮澜潜意识里的暗门。

    它将手放在门上,黑色的门亮起白色的光。

    “主人,你准备好了吗?”

    小月的语气有些犹豫,“她的记忆里,全是你的痛苦。”

    孟霜吟很冷静地看着屏幕,尽管此刻她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她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

    “开始提取记忆。”孟霜吟命令道。

    屏幕上的画面由吴绮澜的脑电波而决定,她的海马体疯狂地分泌神经递质,让那些残忍的画面再次展现出来。

    二十几个年轻人穿着白大褂,坐在火炉旁边。

    “孟家的贝贝心理医院现在竞争很强硬,听说他们对抑郁症和躁狂的治愈率百分之百,这里面应该有问题。”

    “孟家有一副卦,能占卜金脉,还能测算,好几次我看到他们控制病人去做各种事情,我感觉可能真是邪门术法。”

    “我们京门医院心理科刚刚成立,如果贝贝还是不同意合并,院长可就要辞退我们了。”

    “那咋办,难不成,真和那边合作?”

    “你蠢啊,不合作怎么办?我们丢工作,那边也被压着,合着就让凌氏这么欺负吗!绝对不行。”

    “那边应该也想要那副卦去发财,至于我们,只要能让贝贝推出竞争市场,我觉得这个声明我们可以联合发出去。”

    “发出去了,凌家肯定会被调查,邪术迷惑人心这种事,可大可小。到时候贝贝自然就失去了竞争力。”

    “行,那就这么办,让下面的人抓紧活动。”

    画面一转,凌家老宅已经是烈火滔天,一群人将孟家老小推到大火里,看着他们活活烧死,只因为他们的算计被人发现,凌家人早早地藏起了那副卦。

    凌乱中,有一个很淡定的声音,来人带着变声器,也没出现在吴绮澜的视线里。

    “找到那个女孩了?”

    后面的话就听不清楚了,到处都很乱。

    当火终于被扑灭时,林知雾出现了,他看着一片废墟,皱着眉头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抬手捻了下上面的灰尘。

    所有的一切,都在一个衣柜的视角里若隐若现,伴随着惊讶和恐惧的呼吸声,吴绮澜当时应该躲在橱柜里,可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凌家客厅的橱柜,记忆里却没有了这部分的内容。

    视角一转,吴绮澜哭着扑在一个女人的怀里,薛覃秋和吴镇邦一左一右地安慰她,“澜澜乖,你就当没有看到这些。放心,爸爸妈妈会保护你的,一定会保护你的。”

    孟霜吟拔掉电极片,一只手扶住桌角,强行平复自己的呼吸。

    原来,心理科这些资历很老的专家,在二十年前,因为竞争而出了那份声明。纵火、杀人,这些结局或许他们并没有预料到,但就是那张纸,给了恶人一个契机。

    她反复回忆方才的画面,看到亲人痛苦的惨状,孟霜吟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一颗一颗随着颤抖掉下去,砸在地上。

    在这群医生的背后,另有一人,这个人性别未知,身份未知,他在找那副卦,他在找孟霜吟。

    他是罪魁祸首,他至今逍遥人间。

    所以,如果当时孟霜吟在家,家人是否可以免除那场劫难呢。可现实是,她没有机会谈如果了。

    孟霜吟收好银针,趁着夜色,提着垃圾袋出了医院,她回到佛罗唐,径直上了三楼,将衣服全部扔掉后,坐在书桌前,打开iPad。

    孟霜吟曾经搜集过当年的资料,也看到过那份声明,她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端倪,所以费尽心思,读到博士,硬生生挤进了京门医院心理科。

    现在她知道了,这群帮凶,踩着梦孟家人的尸骨,一步步过上今天的幸福生活。他们只知道孟霜吟是吴家养女,却从未思索过,当年死的那么惨的凌云孟氏,居然还有遗孤。

    孟霜吟打开月影晚间。

    小月很不开心地出现在她面前,“主人,系统里显示,有很多终端没有按照说明书去操作,一些病人可能会出现很严重的副作用。”

    这件事孟霜吟已经知道了,在走廊时,她听到专心科出事了。

    “小月,从现在开始,关闭你所有的终端连接,然后帮我修改你自己的代码,改为自杀引导。”

    小月点点头,“好的主人,我会确保在今晚所有病人治疗完成后关闭终端,不伤害他们,并且按照您的要求修改。还需要小月做什么吗?”

    孟霜吟:“你再帮我写一封举报信,内容是京门医院心理科,月影晚间项目,涉嫌引诱病人自杀,利用高额科研基金和诊疗费用,中饱私囊。”

    小月调用出月影晚间内加密的邮件系统,在孟霜吟说完的一刻,信件已经按照标准的格式整理好,并且发件人加密到了南半球的陌生IP。

    小月:“主人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如果这样做的话,会不会连主人也一起抓走呢?”

    孟霜吟向后靠在椅子上,淡淡地看着窗外的月光。

    “不会的,因为那个申请书上,没有我的名字。”

    心理科三十九人,修改后,不在参与者名单里的,是孟霜吟。

    同事口中那个“绝大多数人都在”的项目里,只有孟霜吟不在。

    只有独自为之付出了八年心血的孟霜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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