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湘双手无力地撑着地板,感觉体内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不断啃食她的心脉。
老鸨轻抚她那只受伤的手,其掌心的伤痕清晰可见,“女儿家的身体最是娇贵,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以后哪个郎君还会疼你?”
“如此排斥男女情爱,想必你还没体会过此种极乐,今日老妈子便先让你尝尝情欲的滋味,等你何时想开了,我再把你送回九爷那儿去。”
老鸨笑呵呵挥着团扇,步态婀娜地离开了,还吩咐人将门窗锁紧,只留她一人在房内。
前额渗出细密的汗珠,颜湘神情痛苦,身躯不自觉地扭动起来,心道:药效越来越强烈了……
屋里所有可能伤人的物件全被清走了,她只能拼命咬紧下唇,指尖抓地,想借此抵御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意识愈发模糊,此时分明是暮秋,她却觉得身体如此燥热,好像内里生了团火,不断地炙烤着她的肌肤,只有扯开领口才稍稍好受一些。
恍惚间,她尝到嘴里蔓延的血腥味,大脑还未缓过神来,便被一桶冷水浇了满身。
“咳咳咳——”
口中猛地灌入冷水,让她干咳不止,但体内的燥热感却减了不少。
“第一次就先到这儿吧,姑娘感觉如何?”老鸨轻柔地拨弄她的头发,“我再给你一晚的时间考虑,是投入九爷的怀抱,还是继续承受这钻心的情欲?”
“倘若继续,明日的药性只会更烈,到时可别怪老妈子没提醒你。”
颜湘无力地躺着,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任着侍女为她洗漱宽衣,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偶,只有眼角滑落的泪滴证明她还活着。
次日,老鸨又来问她:“姑娘考虑得如何?是否要回去从了九爷?”
颜湘眼中不带半分情绪,她缓缓吐出一个字,“不。”
“真是个硬骨头,那就别怪老妈子了,上药。”
几人摁住颜湘,强制往她口中灌入情药,流出来一滴,便加倍往里再灌。
一套流程走完,众人便又退了出去,这个世界再次只剩下她一人。
药效渐渐发作,那股难耐的燥热感再度袭来,甚至比昨日更加汹涌猛烈。
才不过半刻,她便意识飘忽,耳朵再也听不见任何声响。
双眼迷离间,她恍惚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本能地伸手去抓,同时轻唤道:“阿瑜……”
此刻,凌书瑜心中充斥着无法描述的复杂情绪,他对上颜湘水漉漉的眸子,哑声道:“是我……”
颜湘一边攀上他,一边扯开自己的衣领,在感受到对方的无动于衷后,又勾着大掌贴住雪白的肩窝,示意他向下安抚滚烫的肉体。
凌书瑜仰着头,颈部青筋暴起,却只是轻吻她的脸颊,安慰道:“汤药很快便好,再忍忍。”
始终得不到想要的抚慰,颜湘感觉自己就快被体内的空虚感吞噬了,忍不住娇泣道:“帮帮我……”
侍女搬来浴桶,往里灌满配好的汤药,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凌书瑜侧开脸,手忙脚乱地替她宽衣解带,所幸歌伎的衣带并不难解,故她很快便衣衫尽褪。
颜湘泡在浴桶中,许是药效起了作用,她逐渐平息下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度清醒时,她瞧见陌生的布置,顿然惊坐起身,以为自己又被海九爷抓回去了。
“阿湘。”
一声轻唤从身后传来,温柔且坚定。
颜湘僵硬地回头,在看到凌书瑜的刹那,她先是不可置信,直至掌心传来真实的温度,才嘴角一瘪道:“阿瑜……我不是在做梦吧?”
“不是,”凌书瑜将她揽进怀里,,深深地闭起眼道,“抱歉,我来晚了。”
“不晚,我等到了。”
他感受着心上人的温暖与柔软,回想起担惊受怕的每个日夜,“我好想你。”
“我不想。”
脊背霎时僵住,心底的失落与自责不断翻涌,几乎要从他的眼眶倾泻而出。
下一刻,颜湘带着哭腔继续道:“不敢想你,也不敢想舅父、舅母和二哥,我怕一想心里就会委屈,就撑不下去了。”
顿了顿,她又破涕为笑,“我是不是很勇敢?”
凌书瑜感觉心脏像被人反复撕扯,疼得无以复加,他轻缓吻去颜湘脸颊的泪珠,“是,阿湘才是这世上最勇敢的人。”
颜湘满足地笑了,窝进他怀里问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先在莺州寻你无果,便打算启程姜州,临行前又得知你在海九爷的地盘,我便顺着消息去打探,果真在燕莺阁找到了你。”
昨日,凌书瑜收到她在燕莺阁的消息,便立即带人将整座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威逼老鸨说出她的下落,才得以顺利寻到她。
回忆起点滴经过,颜湘陡然意识到,凌书瑜很可能看到了她情动的模样。
虽然他们早已订了婚约,成亲是迟早的事,但颜湘仍旧觉得羞赧,脸颊不禁浮上红晕。
凌书瑜下颌抵着她的发顶,故而看不见对方神情,“那你这段时日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颜湘收回飘远的思绪,认真讲述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末了还问道:“蝮门是什么?”
“江湖上隐秘的杀手组织。”
她讶异道:“杀手?!可救我的应该就是蝮门人,且他们似乎还将海九爷看得很重,更让我想不通为何要出手相救了。”
“兴许是你无意中帮过她,所以她此举是在报恩。”
“若真是这样,那她倒也不算冷血。”
回想起那蒙面女子,颜湘总觉得面熟,可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凌书瑜握住她的右手,拇指轻柔抚过掌心的疤痕,随后低头献上一个虔诚的吻。
几人不愿在莺州逗留,因此便启程回清州了,只是颜湘没想到赵辰怀也来了。
“书瑜兄寻你时,有让人调查那些烟柳之地,在得知燕莺阁惯会下药后,便立即叫我过来,生怕你出什么意外。”
“那慈善堂没了大夫,可行吗?”
“不碍事,阿钰兄已经找到新的大夫了。”
听说凌书瑜寻回了颜湘,相里家终于不必再提心吊胆,简直是府里的一件大喜事。
“舅父舅母!”
颜湘朝相里夫妇奔去,撞进二人怀里,活脱脱一个小孩儿模样。
“总算回来了,可有受伤?”相里夫人恨不得将颜湘里里外外全检查一遍,才可放心。
“一点小伤,赵医师都替我诊过脉了,没什么大事。”
相里夫妇闻言,皆是眉头舒展,露出了笑容。
颜湘则又走到相里钰跟前,张开手臂,那意思不言而喻。
相里钰这次倒没挖苦她,反而笑着拥上去,“欢迎回家。”
离开相里府后,凌书瑜并不先回府衙,而是去文鹤的墓地,为自己因私怠公的行为负荆请罪。
他将从竹屋翻找到的木条递给凌风,继而脱下外袍,双膝跪倒在墓碑前,神情凛然。
凌风下不去手,试图劝解道:“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为了让老师知晓,我没忘记他的教导和自己的志向。”
凌风只好握紧木条,狠心往他背上一抽。
凌书瑜闷哼出声,额头青筋暴露,但依旧咬牙道:“继续。”
才抽了几下,洁白的中衣就已紧贴脊背,印出细长的血痕,凌风挥起的手臂停在半空,“大人,够了吧?”
汗珠如雨般不断从凌书瑜脸颊滴落,他疼得挺直背脊,牙关似乎咬得更紧了,“不够。”
凌风只好继续,完完整整抽了十下,才算结束。
脊背传来剧烈的疼痛,凌书瑜紧闭双眼,艰难地将外袍穿回身上。
回到府衙,上了药,他便又坐回老位置,将未完成的事务都处理妥当,写好奏章命人送往京城,直到夜半三更才歇下。
翌日,颜湘带着食盒前来府衙看望,“我就知道,你肯定一早便在忙公务,快过来休息会儿。”
“好。”
凌书瑜落座,看她将糕点一碟碟摆在石桌上,笑容宠溺。
“这是姨母给我送的新甜点,你快尝尝。”
他抬起手臂时,不可避免地牵动背后伤口,却仍面不改色道:“很好吃。”
“舅母送的,必不会差。”
余光瞥到管家正在浇水,颜湘又兴奋道:“我送的绿植开花了!”
她三步并两步凑过去,打算仔细瞧瞧那盆花,“可这怎么,似乎和我当初见到的五色海棠不同?”
管事笑呵呵道:“当然不同,因为这是百日菊,又叫鱼尾菊。”
“可我明明跟伙计要的是五色海棠,他给我送错了。”颜湘气得鼓起脸颊,“不然换盆新的吧,送花送成菊,我总感觉不太吉利。”
凌书瑜却笑道:“无妨,我喜欢这盆。”
“小姐多虑了,我听说这鱼尾菊也有步步高升之意。”管事亦是道。
“那便好。”颜湘拨弄着花瓣,“咦,这底下还藏着一朵花苞呢。”
秋日暖阳下,嫣红的鱼尾菊随风摇曳,晶莹的水珠闪烁着夺目的光。
气温回暖之时,京城也传来了好消息:凌书瑜私自斩杀朝廷钦犯,虽有违国法,但念其在职期间尽心尽责,又抓获海九爷等走私重犯,将功补过,特许其官复原职,即刻起程回京。
临行前,他将相里钰叫到一旁,提醒道:“阿湘遇险之事与杨玥莲有关,虽说杨家已处罚了她,但往后还需你多留心,以免再出意外。”
“竟然是她?”相里钰眉头一聚,“放心吧,我自己的妹妹,我肯定会护好。”
“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谈些要紧事。”
颜湘新奇,这俩人何时这么亲近了?
“车夫已经到了,赶紧出发吧。”
凌书瑜抱住她,如此快又要分别,他还真是不舍。
“这么多人呢……”颜湘羞涩道,可依然还是将头埋进了他的肩颈。
相里钰忍不住眼皮一翻,酸溜溜道:“说不定过段时日就重聚了,有必要这般难分难舍吗?”
相里夫人责备似的瞪他,暗示他别多嘴。
若非大庭广众之下,凌书瑜真想再含住那张水润柔软的朱唇,同她纠缠一番再走,但最终也只是细细摩挲她的指尖,没再有其他动作。
赵辰怀不知还能去哪里,便打算与凌书瑜一同回京,但如今赵家已经没落,所以他只能暂居凌府。
返京的队伍日夜兼程,不日便抵达目的地,赵辰怀等人先回凌府,而凌书瑜则直奔大理寺。
“此次我能免罚,还多亏大人帮忙求情。”
“一点小事,”尹弋摆摆手,又沉声道,“其实陛下早就想让你回来了,自你被贬后,这大理寺少卿之位实在难找合适的人顶替。”
“感谢陛下和大人器重。”
“你怎么离开京城几个月,还如此拘于礼数?”
二人寒暄几句,凌书瑜才回凌府。
那盆鱼尾菊又被他从清州搬了回来,立在原先的窗台,摇曳生姿。
福祸相依,先前颜湘失踪,凌书瑜托人在多地打探,虽然当时没有回音,如今却有了别的收获。
他寻了许久的亲生家人,此次终于在姜州边界寻到了,并且不日将抵达京城与他团聚。
另外,他还曾给江逸宁去信一封,提到了当时同在莺州的赵辰怀,然而江逸宁却回信说此人心术不正,早已被玄雀神医逐出师门。
赵辰怀虽先天病弱,但却在医术上有着极高的天赋,因此玄雀对这个小徒弟很是看重,也传授了许多江湖上失传已久的秘方。
后来,玄雀无意中发现他在暗中制毒,便大发雷霆,将他逐出了师门,只是没有对外公布这个消息。
虽然在接触赵辰怀的过程中,凌书瑜并未发现其举止有何不妥之处,可他相信江逸宁绝不会骗自己,所以难免再次对赵辰怀心生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