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今个的陈府格外热闹,府里上上下下丫头仆役都忙个不停。
原因无他,就是家里头的大公子跟小姐不知道突然怎么就来了兴致,要在家里搭台子听戏。
这事儿整个陈府上下事先都没听见过一点风声,下人们只知道一大早还迷迷瞪瞪的就被府里头安排着忙活了起来,说是晌午之前一定要把这戏台子给搭好了,今个请来唱台子的可是东京城最好的班子。
但这临时搭台子可不是个什么小活计,公子小姐又催得急,管事儿的就只好在一块一合计,干脆将大半个府里头的下人都给招呼到了一起忙活。
陈家夫人跟老爷陈临更是一睡醒就瞧见闺女儿子一块跑来问安,陈家夫人迷迷糊糊的一脸稀罕,还以为今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呢。
倒不是说陈阜与陈婉约不够孝顺,只是陈家算是商贾新贵,虽然生意做得不小,但是家里实则并未有太多姊妹亲戚,一家子统共就这几口人,所以规矩就没那些个官家世族那么多,平日里兄妹俩一个人跑来问安都很少,更别提俩人一块了。
陈家夫人清醒之后寻思了一下,今个也不是什么节气啊,这姊妹俩整的是哪出?
哪知道兄妹俩神秘兮兮的给老两口拦在屋里,死活不让出去,说什么今个要给他们一个意外之喜。就连早饭就是差人直接送到了老两口的屋里,随后难得的一家四口人凑在一起吃了个大清早的团圆饭。
老两口虽然觉得有些反常,但总归是没有想太多,毕竟自从两个孩子大了以后确实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一家人的温馨了,做父母的,自然清楚自己孩子的脾性,就算是有什么小心思,但也不至于是什么大的坏心眼子,索性也就依着他们了。
牡丹棚那边就更奇怪了,作为东京城里头名气最大的勾栏棚子,被一些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约着去家里头唱戏是时有的事儿,可像今个这么匆忙的,牡丹棚却是很少遇见。
尤其是这一家的要求更为稀罕。
搁平常,之所以会花大价钱请牡丹棚唱戏,那无非瞧上就是他家最拿手的那几样曲子,其中最为绝活的就是《莺莺六幺》这个本子了。
可今个这一家,不但不听别的戏不说,就连《莺莺六幺》这个本子,竟然还不打算按照原先的本子来,而是口出狂言要按他们自己写的本子去唱。
这情况纵使是唱台无数的牡丹棚也是第一次遇见,要知道,现在传下来的这些本子那可都是照着古人的经典一辈一辈传下来的,除非是那些个名满天下的大才子,否则谁敢动手去改前人的经典?一个改不好,那日后可是要被冠上个辱没先贤的罪名遭人唾弃的。
但即便是将这些道理难处都摆出来说了,这一家还是硬着头皮坚持己见,甚至是给出了平日里好几倍的价钱,牡丹棚这才勉勉强强应了下来。
得亏这牡丹棚是底蕴深厚的老班子,不管演戏还是唱曲的功底都是远超寻常勾栏,否则换作别处,半天时间还真不敢保证能把这临时搬出来的改动戏本子学的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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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一处偏僻客房内。
床上躺着的男子脸色苍白,这个昨晚实打实中了一箭的书生此刻刚从鬼门关溜了一圈,所幸没有直接伤到命门,在大夫的及时医治之下算是勉强从鬼门关往回拉了一丝。
但这也仅仅是还有口气在,若想彻底保住性命,按照大夫的说法,还需用上不少的稀罕药材加上潜心静养方才能有一线希望,若中间有所折腾,那即便是华佗在世估摸着也是回天乏术了。
书生床边,韩序一个人站在书生跟前。
他之所以会来,是因为有些事,他还是想跟这位宋先生讲出来,希望征求一下他的同意,即便是没有得到答复,最起码也要跟他说一声。
毕竟,不论是什么亏欠,韩序都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瞧着眼前虚弱的书生,韩序轻声道:“宋先生,有些事,我需要告诉你,你如今身子虚弱,不必着急一定要回答我,但是这些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
显然宋青柏没有力气去向韩序作出回应,但瞧着脸上的细微表情,还是可以瞧出,他是能听见的。
韩序顿了顿,接着说道:“宋先生,我知道,既然你一直能够记得陈小姐的身份,并且时隔多年如今还能将其认出来,想必在你心里,也是有她的,之所以到昨天为止都没有和她相认,她的心意也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我想,大概是因为宋先生心里清楚,你和陈小姐,不会有什么结果,而你,也不想害了她。”
“但是宋先生你应该同样察觉得到,陈小姐对你的心意,是刻在骨子里的,不管是对宋先生这许久的坚持,还是昨日宁可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挡在宋先生面前的这份痴心,都是作不了假的。”
床上的宋青柏眼神微动,有些恍惚。
韩序继续说道:“宋先生身负重伤,陈小姐心急如焚,如今知晓了先生勉强有了一丝生机,方才心神安定了下来,但先生应当知晓,这其中牵扯的人和事,远不是她一个姑娘能够左右的,可尽管如此,她还是恳求我能够找到法子保全先生的性命。”
韩序说到此处,宋青柏虽仍未有所动,眼角处却流下一丝泪痕。
“其实事到如今,不管先生愿意与否,先生和陈小姐早已算是同舟共济,这些不论是我,还是陈小姐的兄长,都看在眼里,对于先生的大义,我们都是深感钦佩,昨日我答应了陈小姐所求,今日我们会一同想法子劝解陈伯父将你留在陈家。”
“若是此事成功,那先生接下来便可安安心心在陈家养伤,至于其他事,先生暂且不用操心,但同样,先生日后的命运,便也与陈家彻底绑在了一起......韩序没有经过先生的允许,贸然插手先生的私事,这点,还请先生见谅,但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实属无奈。”
“今日特地来和先生说这些,是希望先生可以知晓陈小姐对先生的一番心意,也希望先生可以打开心结,坦然接受陈小姐的好意,当然,若是先生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也不着急,先生慢慢考虑便是。”
说罢,自然是仍旧没有得到书生的回应,应是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完,韩序起身准备离开。
但是刚走到门口,似乎实在不甘心,又走回书生床前。
嘿嘿道:“要不,宋先生您同意的话,就......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