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因为咳嗽而使形容有些狼狈,楚言这副模样,却怎么都比先前一味纠缠着要她原谅,看着顺眼些。
不过——
“我的东西,从来由不得旁人做主,亦无需旁人相让。”
温灵昭眼神平静地回望过去,嗓音亦是冷淡。
“楚言,这些被旁人染指过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不要的,不止是物。
既然周寻竹死咬着不肯放手,属于她的东西,她自己会以别的方式讨回来!
元婴期又如何,她现在无法和周寻竹抗衡,并不代表相差的境界能一直压制她!
她不再为宗门琐事奔波,又有冰莲在身,有足够的时间和灵气满足自身修炼。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境界,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慢上升。
虽然慢,却从未停止。
因此,她现在只想先修炼出本命剑。
本命灵剑,与剑修的神魂息息相关,乃修士以灵魂淬炼而出,神魂强则剑气非凡。
对着风老留下的秘法,温灵昭在洞府中琢磨了一周时间后惊觉——一窍不通。
光第一步将那块玄铁凝炼成剑胚都无从下手,更别提之后的以神魂蕴养。
虽然她与玉清一样都是剑修,但玉清从来没有和她提及过本命剑的相关内容。
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真的修炼,又怎么会教她剑修大道呢?
没有本命灵剑的剑修在同一境界内,与拥有本命灵剑的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她想要在剑修一途彻底顿悟,则再是艰难,也不能轻易放弃。
思及此,她沉心静气,再度开始凝练剑胚。
一只鸟自枝头跃起,扑扇着翅膀飞在半空中,眨眼间便化作一颗小黑点,失去了踪影。
念瑶倚靠着树干,躺在树下,怀里抱着一根扫帚。
透过斑驳树影望着天空飞走的那只鸟,她不由叹了声气。
其实她这段时间已经过得很好了。
先前宗主带了许多长老和弟子外出,她在外门唯一认识的一个关系不错的师兄就在其中。
师兄临行前神秘兮兮同她说这次的任务是个大机遇,等他发达了一定不会忘了她。
她到现在都忘不了师兄彼时那张充满希望笑容的脸。
师兄开心,她也为师兄感到高兴。
高兴之余,她又开始为自己忧心。
宗主不在,楚言师兄又受伤不能出门,不会有人再来院子里找婉儿师姐了。
这也意味着,婉儿师姐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指点”她。
果然啊,婉儿师姐回房后再也没笑了。
先是低声咒骂了一通,又突然拿出一枚铜镜对着镜子自言自语,随后像是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婉儿师姐当时望向她的眼神形容不出的古怪,让她感到有些害怕。
她没听懂婉儿师姐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但她却听清了一句。
“修炼了这么久,才勉强到炼气中期,这般差的资质,灵力吸来也无用!”
她很清楚,这是在说她。
之后发生的事,便是她熟悉的了。
婉儿师姐说,这是为了她好在磨炼她,让她要感念师姐的良苦用心。
她没念过书,自小便被父母卖给了大户人家做粗使丫鬟,后来那户人家被抄家,她又辗转被卖。
是遇到了花长老才被带回合欢宗,也是长老求情,天资奇差的她才得以留下做外门弟子,被分到楚言师兄那里看顾药园。
所以她不明白,不许她吃饭、睡觉,动辄打骂、掐她的肉。
这些她以为的折磨,在婉儿师姐眼中是指点吗?那其他人是不是也是这样觉得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从前是奴才,现在修炼了还是在干伺候人的活。
不过幸好这是她擅长的事。
没关系的,等宗主回来就好了,到时师兄也会回来。
不仅婉儿师姐不会一直指点她了,她也有人能偶尔一起说说话。
所以她盼啊盼,盼来的却是一张贴着牺牲弟子名单的抚慰告示。
她不认得几个字,告示上的内容,还是一名弟子好心转述给她的。
她知道了,师兄不会再回来了。
但好在,婉儿师姐不再理会她。
就比如现在,她在洒扫的间隙,甚至有时间躺在树下纳会凉。
人要是能像鸟儿一样自由自在的到处飞就好了。
念瑶恍惚想着。
啊不对!等筑基了就能练习御剑飞行,她还是有机会像鸟儿的。
旁边安静了许久的房间内,忽然又传来一声瓷器砸地碎裂的重响。
念瑶再次长长叹了口气,起身挥动手里的扫帚继续打扫。
门窗紧闭的房间并不能阻止阳光的照入,柳婉儿坐在桌前,手上拿着惑心镜。
她刚被阳光刺了眼,挥袖拂落了一地茶盏后,此刻仍感觉心中止不住的怨念。
“宗门内刚牺牲了那么多弟子,先前他们就起了防备心,难得才有人落单,现在更是人心惶惶,经受不得半点动静,我能有什么办法!”
柳婉儿抱怨道。
能想的法子她都想了,她已经尽力了,事情的结果不如她的意,这是天道不公!
惑心镜内的元神却不懂得体谅和理解为何物。
妖媚男声相比之前愈发虚弱了,话语中却是威胁。
“若没有足够的灵力维持我的元神,待我元神彻底消散,届时你是什么样的后果,难道不知吗?”
柳婉儿眼神沉郁,指尖轻轻揉摁在太阳穴上。
她比谁都清楚!
否则她也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一而再、再而三地对宗门弟子动手,只为了吸取灵气供养给惑心镜。
可是周寻竹没能找到灵脉,温灵昭也脱离了掌控,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想起温灵昭,她便又想到数日前在议事大殿内被温灵昭直言羞辱,不免愈发愤恨。
这个疯女人,不知坏了她多少好事!
若有机会,她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都走到绝路了,你还在顾虑什么?”
惑心镜不满道:“暴露了不一定会死,若是吸不到灵气,我是真的会消散的!”
柳婉儿重重啧了一声,忽而眼睛一亮。
她忽然想到,温灵昭现在是炼气期啊!
区区一个炼气,她何必再惧怕她?何必担心她的实力如从前般难缠?
心念一转,她便有了决策。
“别急,我已经有法子了!”
柳婉儿嘴角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笑,惑心镜却仍如念咒般重复。
“快些,快些,别让我等太久啊!”
门内密谋着如何去害人,一门之隔的念瑶却一心扫地,没能听见门里的交谈声。
即便听见了,她也不会明白。
她只知道,她要好好将院子打扫干净,不能惹婉儿师姐不高兴。
没有妖邪作祟,合欢宗内再无弟子伤亡,因此过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都险些忘记之前被影响,连单独行动都不敢时有多害怕。
同门牺牲的阴霾终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而温灵昭一直在洞府内闭关,没有与外界接触,连周寻竹之前也去了幽篁山谷这件事都一直不知道。
也幸亏她带回的那颗蛊雕兽蛋一直没有要孵化破壳的迹象,不然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周寻竹发现,又是一桩不小的麻烦。
连日来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她的玄铁剑胚初现雏形,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步,现下只要在剑胚炼成前,融入各种珍惜矿石材料一同炼制便可。
温灵昭松了口气后,终于有时间好好琢磨一下蛊雕兽蛋了。
典籍中记载: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喜水而厌光,其身皆可作材料入药、炼器,多栖息于人烟罕至处,极为稀有。
却并没有提及蛊雕兽是如何孵化后代的。
温灵昭在房间里凿了个小池子,池中蓄满了从幻影湖取来的湖水。
既然蛊雕兽极为喜欢在水中筑巢,她便将兽蛋沉入池底。
以水孵化兽蛋是她翻阅典籍后,想出来的唯一办法,便只能先这般着手去做。
毕竟,总不能让她用普通鸟类孵蛋的法子吧?
且先不说有没有效,她去哪抓来体型合适,能孵出蛊雕兽蛋的鸟呢?
暂且只能先在水里凑合了。
等她炼制出本命灵剑,若是兽蛋还未破壳,再去山林里为它寻只妖兽中的雌鸟来孵化吧。
温灵昭望着沉在水底的兽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思索片刻后,她从储物戒里取出冰莲放入了水池,将兽蛋重新放置在莲身中。
温灵昭拍了拍手,随手捏诀烘干了手上的水珠,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头蛊雕兽将孩子放在冰莲里想必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深意,不知道没关系,照做便是。
反正她如今在闭关,剑胚练成前都没有离开的打算,也不必将冰莲带在身边。
“我能做的暂时只有这么多了。”
温灵昭凑在池边,看着水波荡漾下那颗灰扑扑的蛋,喃喃自语道。
“小家伙,你也要努力啊,不要把希望和自己的命运都寄托在旁人手里。”
是在对它说,也是在告诫自己。
周寻竹说要将温灵昭曾贡献宗门的宝物都补偿给楚言,却迟迟不曾送去,楚言也无心去要。
毕竟,昭昭不想要这些东西,也不要他了,那他又要来何用呢?
他心里很清楚,这些并不能根治他的伤。
如果在一开始昭昭就将血给他入药,或者不曾被幻影湖结界所伤,兴许还有几分机会治愈,不留下后遗症。
但已经拖得太久了。
明处的伤他已经自己治好了,体内的暗疾却不知如何去治。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绝无去断海渊的可能,而极品幽冥草向来有价无市。
怨怪昭昭吗?
若说心里一点迁怒没有,是骗人的。
但他也知道,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与昭昭无关。
他怪不了旁人,只能怪自己医术不济。
没有了昭昭,他那些所谓的灵丹妙药都没了用处。
因为那些本就是靠着昭昭的血才得以有妙手回春般的奇效。
甚至他曾经拥有的每一株珍稀的药材,没有一样不是昭昭帮他找来的。
他是最没有资格怪昭昭的人。
这大抵就是他的命吧!
楚言开始闭门不出。
除了偶尔去为行动不便的宗门弟子疗伤,大多数时间他都呆在药园里。
曾经需要旁的弟子来帮忙侍弄的草药,如今他亲力亲为。
而他的这番变化自然被周寻竹和柳婉儿看在眼里,却都没有理会。
前者还在为再次寻找灵脉的事焦头烂额。
后者则忙着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温灵昭出关,便让她彻底沦为惑心镜的养料!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于闭关的修士而言,再多时日也不过匆匆弹指一挥间。
温灵昭沉心投入本命剑的炼制,期间连洞府的门都不曾踏出过半步。
久不出关,致使暗处等待消息的柳婉儿一日较一日烦躁。
先前温灵昭不论是在洞府还是在幻影湖闭关,都很快就出来了,不曾想这一次迟迟不见人影。
柳婉儿险些都要以为温灵昭是知道了她的谋划,不敢再出现在她眼前。
温灵昭可以拖延,她却没有时间能等了。
她想趁着宗门人心暂时恢复稳定,再次对落单的弟子下手,可身后总有条尾巴不远不近地跟着,让她寻不到一点机会。
“陈樾,欺凌你的人,都已经被我查清处置了,宗门内作祟的邪物也没再出现,你为何还不回任务堂,要一直跟着我?”
柳婉儿的耐心被消磨到了临界点,骤然回身几步走到身后的陈樾面前,眼中带着几分审视的打量。
她一直没时间理会这个无甚用处的跟屁虫。
她不介意暂时庇护陈樾,在宗门弟子前巩固她仁慈善良的好师姐形象,但她不能忍受一个毫无价值的人有心坏她的事。
没成想陈樾还是那个一根筋轴到底的憨厚模样。
随着柳婉儿的靠近,他慌忙快速退后几步,保持着三米的距离。
“婉儿师姐,可是我真的很害怕,跟在你身边后都没有人再欺负我了,求求你不要赶我走!”
说着,陈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在任务堂的位置已经被别的弟子接管了,如果婉儿师姐不要我,那我真的无处可去了。”
女子若哭得梨花带泪还能引得人有几分怜惜,一个大男人这般嚎啕大哭,是真的辣眼睛!
陈樾来来回回都是这几句话,是打定了主意要一直赖着她。
柳婉儿顿时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一时头热,留下这么个后患呢?
除了她回房后,陈樾不知去哪休息了。
但凡她一迈出房门,陈樾就会像施了追踪术法般,立刻出现在她身后三米处。
简直是阴魂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