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喜堂,成婚!
孔青珩这辈子都没有想象过他的婚礼会是如此简陋、荒谬,甚至于,这根本就不像是一场婚礼。
但,大红色的衣袍,却已将这个事实揭示得明白无误。
“都说洞房花烛好,谁知毒酒断肠了;一日夫妻终生鬼,一世渡情百年怨……”
想起先前离开囚禁他的院子时,铜老哼着的不知名小调。
即使对所谓的渡情人仍自不解,孔青珩心中也模模糊糊有了不详的预感。
相传,有一种雌蛛名为黑寡妇。
她在与雄蛛交配后,便会将其吃掉,故以此得名。
孔青珩不记得是在哪本话本里,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地方听说过了。
可,今日的种种怪异之处,都令他联想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再回想自己,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渡情人是什么?”
紧盯住今日将他从院子里带出来,安排一切的那名丫鬟,孔青珩凝声问道。
“郎君何必问这许多,今夜,将会是你这辈子最快活的一夜。”
丫鬟对于孔青珩的疑惑避而不答,淡笑着安抚道。
“如果不是呢?”
孔青珩锲而不舍地问道。
“没有如果。”
回答孔青珩的,不再是他身边的丫鬟,而是黎明时他曾见过的黑衣女子,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得不近人情。
女子并没有穿上礼服,她还是一身黑衣,虽未蒙面,但她的身子却是背对着孔青珩的。
“贪狼小主,你既然回来了,该去换衣了。”
一名鹤发白须的老者,从走到正堂前,望着黑衣女子道。
若是在过去,孔青珩一定会以为这是位仙人,老者的模样,完美符合了历朝历代的民间传说中,关于得道仙人的描述。
然而,就算世上真有仙人,也不会出现在这个院子里。
何当家的贩卖、打虎少年身上血肉模糊的伤口,都昭示了,这里绝不会是什么好地方。
“不劳银老挂心。”
淡淡回了老者一句,黑衣女子转身朝院内的另一头方向行去。
孔青珩依旧没能看到她的正脸,可这次,黑衣女子的背影,比之黎明时,更为清晰了,和他心头的那抹倩影,毫无差别。
苏娘子……
这个人,她很像你。
“奴儿,把他带过来。”
远远地,孔青珩听到了黑衣女子传过来的吩咐。
丫鬟没有依言而行,而是将目光投在了堂屋前的银老身上。
这,不合规矩。
而三星阁,是江湖上最守规矩的地方。
“难道,银老还要来听某的墙角?来证明某的一举一动皆合规矩?”
大概是没听到丫鬟的动静,远处,又传来了黑衣女子清冷的质问声。
“罢了。”
银老皱了皱眉,继而对丫鬟点头道:
“你直接带他过去吧。”
说完,他便背身朝孔青珩进院子时的方向离去。
他,自然不会去听人墙角。
尤其,
还是未来的阁主的墙角。
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再守规矩的人,也不会是一成不变的石头。否则,他就活不到这个岁数。
这一定是孔青珩生平经历的最荒唐的事了,
没有之一。
天底下,绝对不会有不拜天地高堂的婚礼,也绝对不会有身穿黑衣的新娘,更不会有——在婚房里等候新娘开门的新郎。
被丫鬟们簇拥着,塞进了一间红灿灿的房间里。
孔青珩满心的无奈和荒唐。
他的身上被点了穴道,坐在铺着大红色锦被的床上,动弹不得。
而他的护身软甲,早在泡温泉时,就被当场扒下了。
他不是没有争,但,他不敢力争。
因为,那太惹人注目了。
他的说词,连院子里的寻常小厮都糊弄不过去,何况那名冷淡的丫鬟?
活着,才是根本。
“这位娘子,某……”
某是丰朝的长乐县侯!
在床上静坐许久,听到屋门被人推开,孔青珩正要祭出这最后的杀手锏,孰料,他的眼帘中出现了一张清丽绝伦的脸。
这张脸,
是他熟悉的,
是他心心念念的,
是,本不该再出现在这世间的一张脸!
“苏娘子!”
孔青珩惊声低呼。
那白皙如玉的面容,秋水澜漪的眉眼……竟是和死去多日的苏清浅一模一样!
他甚至顾不得思考为何苏娘子会对他如此冷淡,为何声音变得如此清冷,为何她身负武功,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还是以那什么“贪狼小主”的身份……
毫不犹豫地,孔青珩就这样唤出了声。
“你认错人了。”
女子这时,已然换上了一身和孔青珩身上服饰彰佩合宜的红色礼服,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孔青珩,神态平静道。
没有被人错认的疑惑、好奇,也没有一名新娘在看到新郎在婚房里想着另一个女子的恼怒。
有的,只是平静与淡然。
“我姓姜。”
女子淡淡道。
没有去问孔青珩口中的“苏娘子”的来历,也没有理会孔青珩为何会把她认成另外一个人。
定定望着女子半响,孔青珩骤然亮起的眸子里,光芒变得黯淡了,像是一道划过天际的流星,一朝湮灭。
的确,
她不是苏娘子,
除了犹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五官身形,女子的神态和苏娘子全然不似。
即便忘记了他,苏娘子也是个极具灵气极其聪敏的妙人,她的眼中永远都是自信而狡黠地,偶尔,还会促狭着打趣身边的人。
总之,她绝不会是如今这副清冷模样。
“你,和她长得很像。”
孔青珩叹息道,顿了顿,又补充道:
“或者说,是一模一样。”
“你从小就是一个人吗?我是想说,你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姐妹?或许,你自己也不清楚?”
紧接着,孔青珩的口中蹦出来好些疑问。
他实在无法相信,世上会有一个人和苏娘子长得如此相像,却毫无关联。
“你,很啰嗦。”
女子看着喋喋不休的孔青珩,面无表情道。
“如果你说完了,我们要开始接下来的事了。”
说完,女子就将桌上的合卺酒倒满,端起,走到孔青珩的面前,坐下。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像是经过无数次的演练,但这种事,谁又可能演练无数次呢?
先前盘旋在孔青珩心头的荒唐和古怪感,
瞬间,
再度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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