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即将进入三伏酷暑的苏州,清晨露气虽重,阳光却也分外火热。
陈闲昨天单项赢得九枚胜筹的事,仍在城内大范围的传播,加上他在院首之争第一日和第二日的惊人表现,全城人皆有目共睹,可以说他已经用事实击破谣言。今时今日的苏州已无人置疑他,反倒由于谣言被人抽丝剥茧的剖析出来,现在认为是有人故意编造谣言诋毁他,与相信离骚这首曲子是他写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了,若把此一事比作是一场争斗,现在的风向已几乎使得他稳稳的立于不败之地。
反观师擎却已一败涂地,现在怀疑他三年前根本没弹奏过离骚的人满城皆是,怀疑他指使柳牧散播谣言,谋取离骚这首曲子的人也绝对占据多数。当然这种种事情终究比较片面,并非每个人都在关注这些事的动态。
暖儿绝对关注这些事,她大清早出门专门收集这些声音,回来后开开心心的绘声绘色说给陈闲听。
“呐……现在外面的人差不多都这么说……”
“总之……现在没人相信那些谣言啦,反而有好多人好崇拜驸马爷,都夸驸马爷德才兼备,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人……”
“什么谢新书、柳牧……这些个大才子,根本不能与驸马爷相提并论……”
“驸马爷现在是江南第一大才子啦……”
“不对不对……现在是本朝的第一大才子啦,嘻,这可是外面人说的哦,暖儿绝没夸大其词……”
“嗯嗯……我知道了,你后两句是夸大其词……”
“呃……”
灿烂而炙热的旭日阳光,自东方天际普照而来,光线穿过高大树木间的缝隙,二层小楼赏景露台遍地光斑。暖儿绘声绘色的把收集到的声音说与陈闲听,然而夸大其词被当场戳破,她话音不由一滞,俩眼珠子怔怔的看着陈闲,心想自己分明理直气壮,驸马爷怎么看出自己夸大其词的。她拙劣的演技,连一旁清奴都能一眼看出来,此时露出同情式的苦笑。
“尴尬了吧,哈哈……”
陈闲屈指在暖儿额头轻轻一弹,他才起床洗漱完毕,抬脚走下露台去吃早餐。
清奴也随着他走下露台。
暖儿手捂着额头,朝着陈闲背影吐吐舌头,随即嘻嘻笑起来,并未觉得尴尬。
白梨花今早也同暖儿一起出的门,她回来时,珠玑正在小庭院藤架之下舀水浇花,她知道小姐很关心外面人的声音,第一时间一五一十的说起来。自谣言出现的第一日起,珠玑便曾为此郁郁不乐,一是因为谣言所害之人乃相熟之人,二是因为师擎是她一直想拜访的同道高人。也是由当日起,师擎的高人形象在她心目中彻底破灭,她希望看到的是陈闲能够澄清谣言,她始终坚信清者自清,相信众人总有一日会明白过来。
“真的吗?”
“对呀,陈闲在院首之争独占风头,现在谁还置疑他的才能……”
“这就好。”
直至今日谣言被彻底粉碎,珠玑已如愿以偿,一瓢一瓢浇着花,莞尔一笑:“嗯……终于没人因为谣言而误会他了。”
……
……
陈闲吃完早餐,便准备到千艺赌坊转一转。
他今日依旧是独自出门,暖儿这段时日早就已经见惯他一个人出门,现在问都懒得多问。每次陈闲前脚出门,暖儿有时后脚跟出来,然后到珠玑主仆家串门,今日倒是留在家里,忙些日常家务什么的,等忙完家务事,估计也不会老老实实的待家里。清奴这时候也忙着日常家务,这女子似乎总想跟着陈闲出门,但每一次都会被陈闲拒绝,今日也没能如愿。
陈闲走出杏花巷,一如往常按照他自己的固定路线走向城北。
街上人来人往,盯着他背影行走的人也似乎不少,这些人偶尔集中交流,很快又分散开去,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城北这一带普遍楼屋低矮,街道宽广行人稀疏,但早晨行人比较多,主要是赶集的菜农商贩比较多。
陈闲来到卖面具和花灯的这条街,在面具小摊前停下脚,忽然想起什么,目光左看右看。
他此时的举动,使得盯着他的这些人不由心底发慌。
阮红瘦这时候正巧游荡到城北这条街,或者说她其实是来碰运气的,没想到刚刚来到这条街,果然碰到了好运。
她喜不自胜:“嘻……看到小白脸了……”
“这还真是……”
陈闲心中好笑,缩回挑选面具的手,大步走向阮红瘦。
“这位公子,真巧……”
“对,真巧……”
“千艺赌坊?”
“对,千艺赌坊。”
两人站在街中一拍即合,彼此会心一笑,肩并着肩走向千艺赌坊。
陈闲到千艺赌坊只是来打发时间的,他并不看重输和赢,反正本钱不会超过十两。阮红瘦却是心心念念的想着快速回本,她已经连续两次尝到甜头,今日不仅把每一把的赌注增加到了两千两,并且提议把下注的次数增多一些。按她的意思来理解,其实未必需要十成十的必赢把握,能押十把连赢十把固然极好,可毕竟需要将近一天时间,倒不如押三十把赢二十把,这比起押十把赢十把,到头来岂不赢得更多。
陈闲明白对方的意思,试倒可以一试,但押胜这种事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嘻……”
“呵……”
“哈哈……”
“十二把了,厉害厉害……”
“呃……输了……”
到最后一共押了三十二把,赢了二十一把。
阮红瘦二十一把赢了四万两千两,加上第一次赢的五千五百两和第二次赢的七千两,三次相加总共赢了五万四千五百两。
“再多押一把,我押五百两。”
“行,最后押一把。”
下一刻,阮红瘦欣喜若狂:“嘻……赢了赢了,哈哈哈……五万五千两回来了……”
上一次一把输掉了五万五千两,阮红瘦为此耿耿于怀,这个教训她也一直铭记于心。她当日是在赌坊跌倒的,就想在赌坊爬起来,若非真的心疼银子与气恼,她何至于几乎整月不停歇的每天过来押胜回本,此时终于得偿所愿。曾因输掉全部家当而哭过鼻子的她,这时候可谓意气风发,果然有银子又是一条好汉。
她揣好银票,满意地拍拍荷包,昂首挺胸说道:“走,今日我做东,请你到苏州城最好的酒楼吃一顿!”
“呵……却之不恭。”
这顿饭陈闲受之无愧,毕竟这可以说全是他的功劳,在赌坊玩这么久,肚子也早饿了。
……
……
赌坊昏天暗地,不知时间流逝,现在走出赌坊,才知已是未时过后。
西边天际悬着一轮火红太阳,向着大地倾洒着炽热的光芒,街面冒着蒸蒸的热气,街畔枝叶卷恹恹的毫无生机,街上行人寥寥,也大多因为天气炎热而无精打采。
陈闲和阮红瘦走在街边,随口聊着些闲话,大抵是一对赌友的话题。
这个时候他二人并不知道,或者说陈闲并不知道,其实他从今早走出杏花巷,便被一群人盯上了。这群人不仅特别善于隐藏与乔装自己,且都极有耐心,非常沉得住气,今日一直在暗中监视陈闲的一举一动,也已经完全掌握住陈闲的行走路线,并且提前布置下了重重伏击。而这群人中的其中两人,这时候是以农户青年的穿装打扮,合力推着一辆运着草垛的独轮车,两人有说有笑,面对面的步步走来,目光锁定着前路上的陈闲。
在四人相隔十步距离时,其中一名青年人的右手悄悄伸入草垛内,草垛内埋着两把刀,这人已经握住其中一把刀柄。
九步……
七步……
五步……
三步……
便在四人相隔三步之时,这青年人敛去笑容,猛地抽出长刀,当头一刀砍向陈闲。
刺眼的刀光,在眼前一晃,陈闲和阮红瘦脸色大变,在这一刀斩下来的这一瞬,二人反应迅速,身子陡然左右分开。
陈闲:“小心刀——”
阮红瘦:“找死——”
这一刀砍在二人身体空隙间,二人同时出声,又同时抬腿,同时踢向持刀青年人。
“砰——”
持刀青年人胸口被踏印上两个脚印,身体笔直倒飞而去。
“咚——铛——”刀先落地,落在街中。
“砰——轰——”人随后砸落在街边的小摊上,小摊木架顿时支离破碎,持刀青年人当场吐血身亡。
陈闲本能反应的防御,出手当然毫无保留,这一腿十成内功之力,普通人根本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力道。阮红瘦也同样是全力出手,当然在她看来,陈闲这一腿纯属中看不中用的下意识动作,她自然认为将这个持刀青年人踢飞的人是自己。至于陈闲的反应为何如此迅捷,陈闲的出腿为何如此熟练,这些事她没时间多想,也没把这些当回事。
“有人要杀你——”
阮红瘦一脚踢飞那个持刀青年人,早已勃然大怒,陈闲在她眼中,可不单是赌坊认识的赌友,而是公主的驸马。
她虽无法想象公主知道了会是何种反应,但她认为这件事非常严重。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现在也不清楚!”
突然遇上有人要杀自己,陈闲自也非常恼火,这约莫是他来到这个古代世界第一次如此愤怒。虽然来自本能的愤怒情绪,在所难免的会使他短暂的丧失思考与冷静,但并不至于冲昏他的头脑,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脑海已经产生一个怀疑对象,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不愿多说,最主要是这一切太突然,他没时间仔细分析。
“砰——”
第二个抽出长刀的青年人,根本没有出手的时间与机会,阮红瘦说话的同时,早就已经出手。
“敌在暗,我们在明,你先跑,我会跟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