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饿狼小说 > 大国婿 > 第一百二十章 酒狂

第一百二十章 酒狂

    风雨楼内部热火朝天。

    回字形结构的楼层上下坐着千余人。

    陈闲和乔美人同时走来前面,乔美人走上楼站在栏杆前看着下方散堂。

    散堂内四五百客人吃喝玩乐之余,都在等待蒙面琴师。

    “来了来了……”

    “这便是蒙面琴师?”

    “还真蒙着脸,既是琴道高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高人向来得天独厚,性情怪异,或许生来有缺,奇丑无比,今晚是为听曲,又不是来看人的……”

    “就怕名不副实……”

    “老爷我这几晚每天都来,此人琴技可惊艳四座……”

    陈闲一张脸只露着两眼珠子,脖子间也裹着一层青布,单看身形与乌黑发色等特征,顶多能看出年龄可能在四十岁以内。他缓步走上舞台,走来琴案前盘腿坐着,散堂在座的四五百客人和姑娘们顿时喧哗起来,大多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蒙面琴师,不免好奇,议论纷纷。楼上四层有客人陆续走出雅间,手上拈着酒盅或酒壶,倚着栏杆准备聆听,也有客人将雅间门敞开,坐在雅间喝着小酒,安静等待楼下散堂响起琴声。

    “诸位……”

    陈闲抬起手,手指抚住琴弦,声音低沉说道:“今晚第一首曲子……”

    散堂坐着的和楼上站着的客人都很自觉地安静下来,客人们在无声之中等待琴声,在无声之中喝酒吃菜或揩摸姑娘。

    陈闲也不废话,陡然拨动琴弦。

    琴声响起,或深沉或婉转。

    在座人霎时沉醉其中。

    陈闲的琴技大抵毋庸置疑,他在琴之一道上本也极有自信,他这几晚对客人们的赞叹与吃惊已近乎习以为常了,今晚对于他来说只是多了些客人,与前几晚并无区别。他自娱自乐似的弹奏曲子,时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在座的客人,客人们流露出来的表情与前几晚相同,或意外或惊喜或震惊等,即使是前几晚进过门的熟客也皆如此惊奇。陈闲对客人们的反应,内心已毫无波动,弹奏之时越来越随心,动作越来越洒脱,琴声越来越悠扬灵动。

    得心应手,正是如此。

    他弹完第一首曲子,余音久久回荡在楼上楼下,回荡在客人们的心间。

    ……

    ……

    乔美人轻摇团扇,唇边噙着柔媚的笑意,目光扫视着楼里所有客人,她已看出自己男人的琴技已然令得所有人叹服。

    “好啊……”

    “好曲子……”

    “指间出妙音……”

    “蒙面琴师果真名不虚传……”

    “高人,高人呐……”

    “如此琴技,未必不如师擎,亦未必逊色于北音七弦……”

    各种惊呼与赞叹也如前几晚一样此起彼伏,楼子散堂顿时喧闹起来,有人拍桌子连声叫绝,有人喝下一口酒,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更有人站起身拍手叫好或欢呼。那些女扮男装坐在人群间的众家闺秀不由得面红心跳,一者因为蒙面琴师弹奏的曲子动人心弦,二者因为身旁人或邻桌人太激动,这种情绪感染到她们,她们心脏咚咚咚的跳。少数姑娘眸子里泛起泪光,看向蒙面琴师的眼神大都崇拜不已或羡慕不已,大抵也很想看一看蒙面琴师究竟长什么样子。

    “此人琴技当真登峰造极……”

    叶子由坐在人群间并不起眼,此时心情无比激动:“三十两没亏,没亏!此人琴技怕不在照生之下,真乃隐世高人!”

    “好……好……”

    他很激动,也非常意外,没曾想蒙面琴师竟能与陈闲相媲美。

    这在他眼中便无疑是高人中的高人。

    楼上雅间走出来的客人站在栏杆前听完一首,也大都不免连声称赞,想必多是第一次慕名而来,进门前多少有些担心怕浪得虚名,听过后才知的确是位技艺非凡的琴道高人,顿觉不枉今夜专程进门听曲。同样专程进门听曲的当代大琴师七弦,此时站在第二层栏杆前,老人姓温,以七弦之名名满天下,真名无人得知,这位花甲老人的老友都称其温老或温伯,外人才称其七弦先生。老人身旁站着的美艳女子如今也姓温,名叫贤淑,此女幼年时候家道中落被卖进青楼,曾是京都不知名小青楼的当家花魁,五年前被温七弦看中是位琴道天赋极高的奇才,便收之为弟子与义女,温贤淑才因此而改姓温。

    温贤淑人如其名,容貌气质柔美而贤淑,素来是个非常安静温婉的女子,此时却皱着眉,神情一反常态严肃而又凝重。

    她大抵是没想过蒙面琴师不仅是名不虚传,琴技竟如此绝伦。

    “先生,您看……”

    她嗓音轻柔,看向身旁站着的老人。

    “哈哈……”

    温七弦莫名大笑起来:“嗯……好听,真好听!”

    老人言语简约,没有华丽的用词,也没冗词赘句的点评,简简单单好听与真好听。

    大雅至俗,想来如此。

    温贤淑略微苦笑,她第一次听见先生给人这种评价,她知道这个评价其实份量重到超乎寻常。好的曲子无外乎写的好不好听,好的琴技无外乎弹奏出来的琴曲好不好听,天地之音也好,琴曲之音也罢,其根本在于一个听,也在于好不好听。有好的曲子没有好的琴技,未必人人觉得好听,有好的琴技没有好的曲子,也未必人人觉得好听。而以超群出众的琴技,弹奏美妙非常的好曲子,两者相得益彰,琴曲自然好听。

    温贤淑知道先生口中的好听,已经认可蒙面琴师的琴技,也认可蒙面琴师的曲子。

    或者说。

    先生竟也挑不出瑕疵。

    她心情复杂起来,再看向楼下蒙面琴师时,她眼神有些惊讶也有些诧异,喃喃低语道:“今夜倒见到一位高人了……”

    ……

    ……

    现在楼上楼下或坐或站着的人,都已经认为蒙面琴师是位高人。

    第二首曲子接着响起。

    上青楼的人不是每个人都为听曲而来,楚乾律虽也喜好听曲赏曲,但他今晚有更重要的事。他来杭州的目的之一,是为结交或者说拉拢江南一地的出众学子,也可以说在提前培养与挖掘新一批的朝堂力量。本次杭州秋闱约莫有三四百应试学子,其中最受人们关注与看好的是苏杭三大书院的上百名学子,而此时与楚乾律同坐一桌的是太苍书院的云文海和纪日出等十五名学子。这十五名学子是太苍书院近些年来才学最拔尖的学子,秋闱中举的可能性自都极大,接下来会试与殿试,也就是说这些学子都极有可能考中进士,将来都极有可能出仕为官。

    云文海主动为楚乾律牵线搭桥,因为他姑姑云妃娘娘在皇宫颇受楚乾律母妃王贵妃的照顾,他无疑已站在楚乾律这边。

    韩惊涛今夜来风雨楼也不是过来听曲的,他来杭州是替表哥太子楚乾维拉拢江南一地的士子,目的与楚乾律相同。陪着他做同一件事的太子妃亲弟弟洪竞泽,此人本是杭州人氏,虽然无甚才学,但与谢新书等寒山书院的学子有些交情,他出面邀请谢新书,让谢新书出面邀请寒山书院的其他学子。而郭庄岳三人则是韩惊涛主动找上的,郭见深有位极人臣的野心,当朝太子的人主动上门找他,他根本没理由拒绝,后来又说服庄志富和岳溪等其他湖光书院学子。

    楚乾律和韩惊涛这些日子每天出门正是在做这些事。

    他们雅间相邻,酒桌子上谈笑风生。

    楚月娇大抵是他们这些人中唯一的一个专程为听曲而来,她公主身份尊贵又是女子,对这些事也没什么兴趣。她近些年对琴曲兴趣极浓,京都府上常常花费重金请琴师过来献艺,逐渐养成了这一爱好,但她只喜欢听曲,却并不喜欢学琴。因为听得多了,她这一爱好越来越挑剔,寻常琴师弹奏的曲子根本入不了她的耳,自也无法令她心灵获得快感与满足。

    她站在栏杆前看着听着,淡淡地笑着:“不错,这才当得起琴师二字。”

    越往下听。

    她越发满意与欣喜,赞赏着点点头道:“男人不能没有强项,若无强项便不算真男人,此人这般琴技,可当真男人。”

    “不知此人究竟为何蒙面?

    “脸上有缺?”

    “抑或是高人怪癖?”

    她身旁只站着婢女和侍卫,其他客人早站得远远的。

    待听完第五首曲子。

    看到蒙面琴师走下台短暂休息。

    楚月娇转过身准备走回雅间,然而才刚转身,忽然瞥见隔壁雅间走出来两个人,这两人也同时看见楚月娇。

    “嗯?”

    “二哥?”

    “二妹?”

    楚乾律和余徒诧异停下脚,楚月娇也诧异停下脚,韩惊涛此时恰巧从雅间走出来。

    “献王殿下?”

    “哦,韩妹夫也在?”

    四个人站在雅间外,雅间门现在都敞开着,雅间内不少学子好奇地走出来看,谢新书和郭庄岳三人与云文海和纪日出也便在雅间外陡然相遇,他们自然都认识对方,只是没想到对方也在风雨楼,甚至就在隔壁这么近。这些学子或许不太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楚乾律和韩惊涛心中却是一清二楚,楚月娇也看得明白,随后走出来的洪竞泽曾经见过楚乾律几次,看隔壁这么多学子,自也已经看明白楚乾律这一趟为何而来。

    今日早晨在湖畔山庄吃早餐时,还曾说过有时间一起来风雨楼听听曲,没想到这么快在风雨楼遇上了对方。

    对方大老远的来杭州的目的,也已一目了然。

    ……

    ……

    陈闲这几晚每天弹奏十五首曲子,此时弹奏的已是今晚的第十四首,弹这么多曲子他并未觉得有多累,散堂四五百客人也都似乎并未听够,更也并未吃够喝够玩够。不过到此时认真听曲的人已经减少,至少没之前那么专注,因为都已绝对佩服蒙面琴师的琴技,他们享受听曲的同时,也享受着酒菜的滋润与姑娘的温柔。女扮男装的众家闺秀大抵一直是脸红心跳,因为身在青楼,也因为蒙面琴师的曲子造成的心灵冲击力,但内心大都异常兴奋。

    “好……”

    “好琴技……”

    “好曲子……”

    叶子由到现在仍是赞不绝口,他对此次秋闱的紧张心情似乎消减不少,甚至于已有点儿流连忘返。

    在座人这么多,陈闲并未看见叶子由,偶尔抬头望一眼楼上时,倒曾看见过栏杆前的楚月娇,也看见过走动的楚乾律。

    陈闲弹奏完第十四首曲子,等到散堂众人安静下来,他抬头说道:“接下来是今晚最后一首曲子。”

    他说话的同时,手指已经弹奏起来。

    这首曲子与前面弹奏的十四首曲子大不相同,前十四首或偏向悠扬或偏向灵妙,而这最后一首曲子整体节奏极为轻快,曲韵极为豪迈,从始至终,节奏上并无过大的断层。陈闲拨弦的手速,快如风亦如电,各种超高难度的单独指法或组合指法皆运用自如,琴声从刚响起便激荡至此,甚至越来越激荡而剧烈。

    散堂内四五百人看着听着,众人都已经忘记喝酒吃菜或讲话,一颗心随着琴声节奏而颤动着,视觉与听觉都倍感震撼。

    “这首曲子……”

    站在二层栏杆前的温贤淑今夜第一次如此吃惊,喃喃道:“好生奔放的曲子……”

    “非是奔放……”

    温七弦捋须笑道:“实则是发泄,发泄心中积郁的不平不快之气,此曲境界之高,恐天下多数名曲难以企及。”

    “此人琴技之了得……”

    老人沉声说道:“纵是老夫,也不敢说胜其一筹,此乃奇人,其琴技……神乎其技……妙不可言。”

    老人这时候才一口气说出心中对于蒙面琴师的评价,因为十五首曲子已经完全能听出与看出蒙面琴师的真实水平,他能听见的与看见的,是楼上楼下绝大多数人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包括身旁唯一的弟子兼义女也未达到这等境界。温七弦的这番话令得身旁温贤淑内心极受震动,她只听出蒙面琴师的确琴技高超,却委实没有想到,竟能让先生说出不敢胜其一筹的话,也便是说蒙面琴师琴技之高已经能与先生相提并论。

    “贤淑……”

    老人看向身旁人,温和笑道:“你的路还很长,需越过的山还很多,至少眼下此人,或须得你一生时间超越。”

    “嗯……”

    温贤淑下意识点着头,美眸望着楼下舞台中心的蒙面琴师,她内心说不出的震撼。

    ……

    ……

    楚乾律和云文海等人已经回到自己的雅间,韩惊涛和洪竞泽及郭庄岳等人也已回到自己的雅间。他们今夜在风雨楼相遇,并未觉得难为情,即使已经得知对方来杭州的目的,其实都早清楚对方肯定不是来杭州游玩的,他们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本身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对于对方也在拉拢江南一地的优秀学子也便觉得没什么奇怪的,反而在情理之中。

    他们关在雅间喝酒畅谈。

    楚月娇站在栏杆前听着琴曲,现在这首曲子的轻快节奏与高亢激昂,已令她内心砰然蠢动,她不由得面红耳赤。

    “妙……”

    “真妙……”

    “琴曲竟能给人带来如斯快感……”

    “此人委实不简单……”

    她无比享受这首曲子快而不乱的节奏,越来越欣赏蒙面琴师的技艺,或者说也越来越欣赏蒙面琴师的指上功夫。

    现在楼上楼下无人不欣赏蒙面琴师的技艺,也无人不羡慕蒙面琴师这一手指上功夫。乔美人今夜也是第一次看见陈闲弹奏如此快节奏的琴曲,她与在座的大多数人一样,眼睛几乎跟不上陈闲手指来回拨弦的速度,也自然看不见具体运用的指法,都只能看见陈闲两只手在琴面之上拨动,耳朵听见的是一个一个音连接起来的激昂琴曲。

    叶子由已大抵是叹为观止,不自觉地微微张着嘴,他忽然感觉蒙面琴师的琴技,有可能已超过照生。

    第十五首曲子的节奏此时一点点变慢。

    这首曲子已经接近尾声,陈闲的指速也在一点点变慢。

    随后。

    陈闲停下手,余音缭绕于楼上楼下,他站起身,站在舞台中心,向着跑堂的招招手:“送一碗酒来。”

    “好好……”

    跑堂的立马倒上一碗酒跑上舞台:“酒来了……”

    “多谢……”

    陈闲接住酒碗,掀起下颌蒙面青布,露出嘴大口喝完这碗酒,把酒碗递给跑堂的,他面向在座的人说道:“酒狂!”

    “第十五首曲子,曲名酒狂……”

    他向着在座人拱拱手,向着楼上人拱拱手,嗓音低沉说道:“多谢诸位捧场……”

    他说完转身下台,因为太渴轻咳过几声,但没人听见。

    楼上楼下或坐着或站着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对最后这首曲子都无比震撼,也都或多或少意犹未尽。

    “酒狂?”

    温七弦和温贤淑相视一眼,前者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好听,真好听!”

    “酒狂?”

    楚月娇回味半晌,美眸望着楼下蒙面琴师下台的身影,她勾唇笑道:“好曲子,好曲名,此人竟还是个个性人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