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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她知道 她因何决然

    零星小雪断断续续下了大半日。

    陈闲今日比平时差不多早一个时辰回公主府,他回来时府宅的修缮还尚未结束,也还特意进府宅转了转,今日也风平浪静无事发生,临走前叮嘱了匠人杂役们几句,才安安心心地坐着马车回来。此时虽飘着小雪花,其实天空还很明亮,离天黑至少还有近一个时辰。陈闲回来的早,天阳上午出门后午膳之前回来的,用过午膳在地下宫殿待了近两个时辰,此时走出自己寝楼,正巧看见驸马背影迈入对面寝楼。她上午去妙音阁已经得知捕快背后主使者的线索,也准备过会儿同膳再告诉驸马。

    此时离同膳还有些时间,陈闲已没什么事,天阳也没其它事做,各自记着同膳等待用膳。

    陈闲在内室更换外袍,桌上珠玑送过来的这张琴没人动过,偶尔瞥一眼想想这些事。天阳走在游廊内准备去观鱼水榭看一看烟儿表妹等人,她出来时何乳娘怕她冻着手,硬把小手炉塞给她捧着,也硬给她披了件更厚的雪狐斗篷。李烟儿等人已经学会凤求凰这首曲子,但弹奏水准自是有高有低,学曲子大抵只是出于喜欢而纯属自娱自乐,心不大能学会已经心满意足。

    内院重檐同心堂。

    各色样式的大碟小碗五十道菜已摆上桌,伺候用膳的婢女站在堂内各个地方。

    陈闲这次也是先一步过来等着吃饭,天阳也并未错过时辰,把小手炉和雪狐斗篷递给堂外近婢们,走来对面的圈椅前。

    “驸马请……”

    “公主请……”

    天阳福一礼陈闲揖一礼,二人相视一眼同时落坐。

    堂内鸦雀无声,陈闲落坐时稍微有些声响,天阳落坐时轻而柔半点声音也听不见,二人坐下后不约而同不自觉露出一笑。并非是看见对方而笑,也并非是看着对方而笑,甚至坐下后眼睛都并未去看对方,纯粹是今日这已是第三次同膳而笑。第一次同膳完全是个陌生人,第二次同膳不那么陌生,这第三次同膳已有些熟悉,至少已经清楚对方平时言行举止和吃饭时是什么样子,性格上也已有了些了解。二人也没再通过观察对方从而分析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都差不多已经清楚对方的外在,内在或内心这些,眼睛观察不出来,这只能靠日积月累的相处和交流,才有可能了解到对方的内心,或走进对方的心里。

    陈闲有心了解这个妻子,天阳也有心了解自己驸马,说起来自是因为已把对方当妻子或当驸马,若不然何必试着了解。

    ……

    ……

    婢女偶尔走过来帮着夹远些的菜,桌前二人安安静静地各吃各的,随后才断断续续说起些话。

    “公主这几日可有查清楚指使捕快在我府宅杀人的幕后指使者?”

    “嗯……有线索了,本也准备和驸马说的,但此前,驸马对三名匠人身中之毒也挺好奇吧?”

    “公主也已经查清楚三名匠人所中之毒?”

    “嗯……名为血衣香毒,此奇毒乃西境血衣教的秘传,在驸马府宅杀了匠人捕快的郁久闾楼兰想必是西境血衣教的人。”

    “西境……血衣教?”

    “这也就是说,三名匠人死于血衣教人之手,十名营缮司的杂役死于捕快之手,最后这五名捕快又死于血衣教人之手?”

    “嗯……”

    天阳挺着纤腰端庄坐着,柔声软语说完这些话,抬眸瞥了眼对桌驸马,她看出自己驸马好像在思考某些问题,便并未急着说出捕快背后指使者这些事。陈闲的确在思考问题,他对江湖中事的兴趣远远多于朝堂中事,今日第一次听说西境血衣教,感觉这多半是江湖门派,用毒手段如此之高明,看来绝非普通的江湖门派。他又不禁联想起自己照生盟,目前已知这么多威名赫赫的江湖势力,而自己照生盟却还尚未展露头角,顿时感觉压力巨大。

    他从思考中回过神,笑着用大筷夹一口菜,已下定决心等府宅修缮完,立马着手经营照生盟。

    “至于捕快背后的指使者,线索出了些问题……”

    “是吗?公主请说……”

    “嗯……”

    桌前二人用大筷夹菜换小筷吃菜,当不需要再观察对方的言行举止,其实此次同膳倒有几分温馨之感,也隐隐然有一二分夫妻和睦的感觉,言行也相对家常与自然了许多。陈闲吃着菜安静地听着,时而点点头或皱皱眉,天阳嗓音甜软语气平缓,时而看一眼对桌驸马,或抿唇咀嚼话音稍顿,待轻而慢咽下食物,用大筷夹菜时,继续说起捕快背后指使者一事的线索。

    她说起的正是上午去妙音阁从范西湖口中听来的话。

    范西湖派出去的人确实已经查到线索,查到以张五龙为首的这五名捕快的各一箱银票来自于京兆府的一名段姓捕头,这五名捕快在三名匠人身亡的当天夜晚见过这段姓捕头,已经非常确定行凶捕快的银子正是这段姓捕头给的。然而当范西湖派出去的人找到这位段姓捕头的家院,这捕头竟于前一日死在了床上,死因是暴病而亡。后来她们继续寻找线索,但在刚刚有了些线索还不敢确定的时候,前夜又突然听见了这名怀疑对象自尽的消息,此人还是京兆府的正四品府尉。

    朝中消息是这位京兆府尉指使捕快行凶杀人,因为恶行败露而畏罪自杀的。

    ……

    ……

    先是段姓捕头,而后是京兆府尉。

    这两人在这种时候突然死掉,其实说正常也正常,说不正常也不正常。正常是因为捕快杀人案必须有人出来顶罪和替死,那这两人则很有可能死于朝堂争斗。不正常是因为这两人可能都死于被灭口,京兆府正好借着这府尉之死,给了个畏罪自杀的说法,那么此一案也算彻彻底底完结了,再没人能拿捕快杀人一案兴风作浪。多数人或许会相信这种说法,可天阳却并不相信,首先已经很肯定行凶捕快的银子是段姓捕头给的,而这段姓捕头不可能是幕后指使者。若说京兆府尉是幕后指使者,这倒有几分说服力,可此人其实也不太可能,且无论是或不是,线索已经断了是事实,还尚未完全查清楚此一事也是事实。

    “听公主这么说……这件案子又死了一位捕头和一位府尉?”

    “嗯……驸马也仍无需为捕快主使者一事而操心,云裳已经让人继续彻查此事,总会查清楚的……”

    “哦……有劳公主了……”

    “应该的……”

    桌前二人对话停止后,这栋同心堂又陷入了安静,堂门外站着四名近婢,半黑的天空飘着零星小雪。陈闲换着筷子夹菜吃菜,眼睛时不时瞥一眼对桌妻子天阳,看着这妻子动作温柔地轻嚼慢咽,他越发觉得这妻子真的没得挑。就捕快在自家府宅杀人这件事,虽然说是针对自己,可陈闲觉得此事真的相当复杂,正四品府尉说死就死,相当于这件事已经触及到这一层,再查下去不知还会查出什么人物。他当然也想弄清楚捕快背后指使者是谁,但也多少会想这妻子会不会操心过度什么的,他感觉自己这心理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也还有点奇怪好像有点心疼这妻子,他瞎想一阵好笑摇摇头。

    无论捕头还是府尉,未曾听这二人亲口承认是主使者,那么在天阳看来这件事还没完还存在疑问。她想做的是尽力查清楚这一切,最终能否查清楚是一回事,若明知没完而不查则又是一回事。她执着于此不仅是给驸马一个交待,同时她也给自己一个交待,驸马有事她没有袖手旁观,没有不管不顾,她尽自己最大能力,也谨记着母后的教诲,这是她要给自己的交待。

    “公主……”

    堂内又安静半晌,陈闲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抬起头认真问道:“公主可曾听说过贺兰无缺这个人?”

    “贺兰?无……缺……”

    天阳柔柔地搁下小筷,稍稍回忆不自觉地点点头,柔声问道:“驸马问的可是江湖人称天下八大宗师之一的贺兰无缺?”

    “没错……”

    “嗯,云裳听说过此人,但想来……此人或许死了吧。”

    “死……死了?”

    陈闲不由皱起眉,他问天阳是否听说过贺兰无缺这个人,并非出于这妻子手中有江湖势力,仅因为珠玑来京都寻找哥哥贺兰无缺,那么贺兰无缺必定曾经来过京都,他想到这些才有此一问,答案却委实令人意外。天阳看见自己驸马皱起眉,她并未问陈闲为何问起贺兰无缺这个人,她只把自己知道的有关贺兰无缺的事说了说。

    这件事发生至今已有将近四年,当年的贺兰无缺才被江湖中人列为天下八大宗师,此人当年一人一刀行刺圣上兴帝,却不料兴帝身边高手如云,后来行刺失败重伤潜逃,再后来被飞龙门人活捉了,关进了飞龙门位于宫城内的皇狱。这件事当年并未传开,天阳之所以认为贺兰无缺或许已死,正因为她很清楚哪怕贺兰无缺当年并未因为刺驾而被处斩,可一旦关押在飞龙门的皇狱,任何人即便当时没死,也会被一点点折磨致残致死,皇狱内的重犯即便活着也最多只剩半口气。

    “原来如此……”

    陈闲听完这些话短暂地陷入沉默。

    ……

    ……

    珠玑来京都寻找哥哥贺兰无缺,若无变故不可能托人送琴也不可能不再抚琴,陈闲已经明白珠玑在京都这段时日遭遇的变故想必正是得知哥哥贺兰无缺之事。他越来越肯定珠玑前日绝对在公主府对街的阔巷内站着,之所以不愿意过来相见,看来因为自己是对桌妻子天阳的驸马,因为自己是当今圣上的女婿,这无形之中虽未必带着仇怨,可毕竟有这样一层连带关系。

    “皇狱?”

    陈闲忽然回忆起前些日,搁下筷子说道:“初八深夜,三十余名潜入皇宫行刺圣上的刺客,行刺前好像先去了皇狱?”

    “嗯,的确……”

    天阳稍稍想想,她知道自己驸马话中之意,抬眸轻言细语说道:“驸马是想说,当晚这三十余名刺客其实是想救出贺兰无缺,许是因为得知贺兰无缺已死,这才转而入宫行刺父皇,嗯……驸马如此想也不无道理。驸马可能还不知道,其实当晚行刺父皇的这三十余名刺客正是西境血衣教的人,其中一位还是西境血衣教的圣主,他们西境人救西境人,合情合理。”

    “对,多半是这样……”

    陈闲垂下眼沉思半晌,抬起头疑惑问道:“公主可知道贺兰无缺为何行刺圣上?”

    “类似的问题……云裳记得当日也曾与驸马说过的,无论是何人行刺父皇,皆天底下最大的事,也多避不开朝堂或天下,很少只因为单纯地复仇两个字。贺兰无缺行刺父皇,想来两种原因各半,其实贺兰无缺并非江湖天下八大宗师这么简单,此人实际上是西境诸多小国之一雅国的太子,而雅国……亡于我朝大军铁骑之下,也相当于亡于父皇之手吧。至于父皇为何唯独对西境雅国出兵,这个问题……云裳,我也尚且存疑。”

    “原来是为国为家……”

    陈闲笑起来,笑容有些复杂,他已经弄懂这一切,也已经知道珠玑或者说贺兰珠玑的出身背景,贺兰无缺乃雅国太子,珠玑则无疑是雅国的公主。其实陈闲一点也不意外,他当初便不认为珠玑会是寻常女子,有西境第一美人之称,有个天下八大宗师之一的哥哥,一个在西境无人不知的女子,岂会是寻常人家出身,可惜雅国已然亡国,好一身高强武艺的哥哥也死了。

    同心堂门外天色将黑,天空依旧无声无息地飘着片片雪花。

    桌前二人同膳已有半个多时辰,这次比前两次同膳说得话多很多,说话时也相对自然许多,也不再像好似与陌生人讲话,偶尔沉默也只是因为说完话才沉默半会儿,但此时的沉默则有些不同。陈闲心中想着珠玑这些事而沉默,天阳因为感觉自己驸马在思考某些事而沉默,同时她心中也在思考着一件事。她至此时也没问驸马为何这么关心贺兰无缺的事,正如她自己的看法,如若真有将来,夫妻间自会无话不谈,驸马不说她不会问,也不会为此多想,只当自己驸马好奇而已。

    今天同时是同膳同寝两个礼规日,天阳不知道自己驸马心中是如何想的,她会观察驸马表情,却不会去问也不会说起。

    天黑后同膳结束。

    天阳想着心中事先一步起身走出同心堂,堂门外雪风迎面吹拂而来,近婢连忙给她披上雪狐斗篷,她捧着精巧暖和的小手炉穿过游廊走回寝楼。陈闲稍慢一步走出同心堂,他这顿饭吃得非常饱,也吃得非常满意,甚至吃得很是高兴,当然这顿饭也令得他心情颇为复杂。他散着步走在游廊内,走向自己驸马寝楼,寝楼已亮起灯火。

    “驸马爷……”

    “嗯……”

    陈闲回到寝楼路过外室,暖儿坐在桌子前吃着零嘴,转过身笑嘻嘻地说道:“驸马爷记得看公主寝楼的同心灯哦……”

    “呵……”

    陈闲笑笑在桌子前坐下来,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说道:“暖儿,我有些话对你说……”

    “对……对我?”

    暖儿口中嚼着零嘴,不知想起什么,目光躲躲闪闪,没来由小脸通红,结结巴巴说道:“怎……怎么了嘛驸马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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