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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树 知道自己是树

    “油酥饼子喽……”

    “某家祖传的油酥饼子喽……”

    妙音阁外车水马龙,人们头顶阳光正盛,各种喧嚣远远近近地传过来。妙音阁内外恍如两个不同的世界,至少人们此时关心的问题不同,街上行人关心的是生计或玩乐等,妙音阁内的人关心的则是本朝颜面问题。在陈闲还尚未说出答案之前,妙音阁内鸦雀无声,楼内上千人或仍在思考着何为曲的问题,或担心着答不出来所引发的问题。

    本朝人众都觉得陈闲才疏学浅,或可能是本朝十人中最没资格代表本朝上场的人,对于南春翁忽然问出如此刁钻的问题,心下大都为此颇为恼怒,甚至隐然看见了本朝会因为陈闲此一人而有失颜面,这正是所谓成事在一人,坏事也在一人。其实有这种担心的人绝不在少数,燕东郡王和他身旁的李北野李烟儿也有这样的担心,楚梦莲和云妃娘娘及元岁公等人亦如此。

    而圆形舞台上坐着的二十人则相对想得更多,温七弦和温贤淑及本朝其余七人,他们心中的担心更甚于在场其他人,他们至此时仍然皱着眉在思考南春翁的问题。而坐在对面琴案前的南春翁等南境十人则是人人面带不怀好意的笑,他们似乎一点也不急,耐心地等着,等着陈闲想不出这个问题的完美答案。何为曲这个问题每个人或深或浅都有着自己的答案,可这些答案并非此时需要的答案,此时需要的是能涵盖这无数种答案的答案,换句话说能被人反驳的答案在此时则并非答案。

    “何为曲……”

    “这个问题……问得很好……”

    陈闲从思考中抬起头,右手指头停止叩击琴案,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南春翁等人,说出来的答案令这十人脸色陡变。

    “曲,听也……”

    “先听,而后知道是曲,听得见,天地之音皆为曲!”

    “若听不见,天地无声,何来曲?”

    “因此,曲,听也!”

    “好!说得好!”

    “我怎就没想到这个答案……”

    妙音阁内无论是坐在舞台周围的抑或是站在楼层栏杆前的人,在此之前都只围绕着曲这一个点或扩散思路或深入地思考,因而一时之间忽视了曲的本源事理,可当答案出来以后皆恍然大悟。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却在事理之中,其实没人能反驳这个答案,这个答案自也囊括了全部答案。妙音阁内短暂地有些喧闹,也有人楼上楼下走动,但大多数人还是很安静,人们目光有惊诧有意外也有掩饰不住的欣喜。温七弦点着头笑着,温贤淑转过头看着陈闲而笑,本朝其余七人也都终于长舒一口气。

    陈闲微笑着看着对面人,南春翁等南境十人脸色颇为难看,却已无言反驳。

    “哈哈……不错,是这个道理……”

    燕东郡王大笑起来,他身旁李北野和李烟儿也带着笑,嘴上不住地称赞这表姐夫还真行。他三人前一刻还担心陈闲答不出来,这一刻很有些意外,燕东郡王也才知道这病书生甥女婿其实好像似乎还不算太差劲,起码想问题比人想得更远也更中核心。元岁公和身旁老友们也开怀笑着,在座的本朝人也大多对陈闲刮目相看,却也有人认为不过如此,到底觉得这个答案原来这么简单。这答案是简单没错,可问题是没其他人想得到,这即是非常人之所想,云妃娘娘对此颇为赞赏。

    “一语掐中问题本源,好……”

    “嗯,好……”

    天阳小啜一口茶,笑不露齿地笑着,心情也因此变得分外美好。

    环境雅致的隔间内只站着或坐着三五个女子身影,煮茶的茶香和天阳的裙香弥漫此间,天阳不说话时隔间内鸦雀无声。她沉浸在自己的心情与回味当中,驸马并没有无言以对,坐而论琴也没因为自己驸马而有损颜面,担心已不再是担心,她自是开心的。心中也在想原来有这么简单而完美的答案,或许给些时间也有人能想到这个答案,可这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想到的,她看见的是自己驸马与众不同的思维方式,因而觉得驸马思维很妙。

    圆形舞台上坐而论琴仍在继续,隔间外此时又传来声音,天阳忽然听出好像是自己驸马的声音,驸马在向南春翁发问。

    “哦……驸马也发问了……”

    她兰花指拈着红釉小茶盖,专注而平静地倾听,她对驸马提出来的问题充满好奇,也跃跃欲试准备思考驸马这个问题。

    然而问题也好简单,却也好难好难。

    ……

    ……

    陈闲前一刻没人向他发问,他看似悠哉地坐着喝着茶,其实早已经酝酿出一个问题,发问对象也早已决定对着南春翁。

    “琴是什么?”

    这个问题被陈闲问出来,本已经安静下来的妙音阁此时忽然变得有些喧闹,已有不少人交头接耳地展开讨论。这个问题何止是简单,甚至比南春翁提出来的何为曲更加简单,或许三岁小孩也能回答出来,琴是一种乐器,琴是用来弹奏琴曲的,可此时绝没人认为这个问题真就如此简单。楚梦莲不相信大姐夫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李北野和李烟儿也不相信表姐夫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燕东郡王和元岁公及云妃娘娘和楚月娇等人也不相信陈闲问出的问题这么简单,那这定然暗藏着玄机。

    陈闲问出这个问题后也半点不急,他身旁身后温七弦和温贤淑等本朝九人自也不急,都还在心中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妙音阁渐趋安静下来了,众人都看着楼中央的圆形舞台,等待着南春翁说出答案。南春翁身旁身后坐着的他的九个高徒表情凝重地皱着眉,他们也都认为这个问题不会如此简单。坐而论琴能令发问者无法反驳的答案才是最佳的答案,即便短时间内想不出最佳答案,也能和发问者进行辩论,直至对方人无言以对为止。

    “琴……乃乐。”

    其实南春翁近乎想也没想说出答案,他有信心和陈闲进行辩论甚至有信心诡辩。

    “琴乃乐不对。”

    “为何不对?那你说琴是什么?”

    “琴就是琴……”

    陈闲微笑着端起茶盏喝口茶,笑容中有着步步引诱的笑,他对面南春翁尚不知情,笑着问道:“琴……为何非得是琴?”

    “因为……”

    陈闲笑笑说道:“因为琴知道自己是琴。”

    “噗……”

    “哈哈……”

    发出笑声的并非南春翁,当然南春翁自己也在笑,只不过他的笑声没在场其他人的笑声大。众人听见陈闲这番话感觉像听见了一出笑话,妙音阁楼上楼下上千人几乎都忍不住发笑,也有人和身旁人窃窃私语。楚梦莲笑得很开心,坐在舞台周围的暖儿也笑得很开心,嘴上还说着驸马爷真会说笑。但也有人笑过之后皱起眉,如元岁公等比较了解陈闲的人,他们听得出陈闲不是在说笑话。天阳如今已是有些了解自己驸马,若在驸马没回京之前,她或许会当成是笑话,此时并不这么认为。

    “荒谬……”

    南春翁笑罢摇摇头道:“琴非人,琴如何自知是琴?”

    陈闲笑容灿烂:“你又不是琴,你怎么知道琴不知道自己是琴?不怕你笑,不仅琴知道自己是琴,树还知道自己是树!”

    “噗……”

    “哈哈哈……”

    妙音阁内上千人顿时哗然大笑。

    ……

    ……

    妙音阁外阳光灿烂,行人车马密集如织,有正巧路过的行人听见妙音阁内传出来的笑声,当然并不会太好奇。若陈闲这番话被街上人听见,想必也会有很多人捧腹大笑,甚至可能会有人认为这是典型的傻人说傻话。妙音阁内就有不少人认为这是傻话,也仍有人由于这番话笑得前仰后合。天阳听着自己驸马这些话,听着隔间外传进来的哄笑声,她也在笑,平平静静笑不露齿的笑,当然并非是当成笑话而笑,是才发觉自己驸马很风趣,话中有着深意的同时还能引人发笑。她的笑也多少有点看不出的难为情,在驸马话刚出口的这一瞬有过一瞬的难为情,终究是这种话非正常人说出口的话。她其实也因此隐隐感觉自己驸马非常人,会说出这种话的人,在有些了解这个人的情况下,这自不是傻人傻话,或可能大智若愚。

    陈闲一句话引得楼内哄堂大笑,笑声好半晌才逐渐变小,温七弦和温贤淑等本朝九人也笑过,笑后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树……还知道自己是树……”

    “呵……呵呵……”

    南春翁并不了解陈闲,这种话在他耳中是笑话是傻话,却也感觉这句话不简单,他倒想听听陈闲究竟何意。

    “这更加荒谬……”

    “荒谬?”

    陈闲笑着搁下茶盏,抬起头说出了一番令在场所有人全体哑然的话,也令得包括南春翁在内的南境十人顿时面红耳赤。

    “那我问你,树若不知道自己是树,那它为何长得是叶子?它怎么不长银票出来?杏树因为知道自己是杏树,它没长出银票,更没长出槐叶;槐树因为知道自己是槐树,它没长出柳叶;柳树因为知道自己是柳树,它没长成枣树;枣树因为知道自己是枣树,它长得是枣子,它没长出西瓜;西瓜因为知道自己是西瓜,它没有长成南瓜;南瓜因为知道自己是南瓜,它没有长成冬瓜;冬瓜因为知道自己是冬瓜,它没有长成苹果;苹果因为知道自己是苹果,它没有长成橘子;橘子因为知道自己是橘子,它没有长成葡萄;阁下因为知道自己是人,而没有长成……”

    “你……”

    “哈哈……因此……”

    陈闲快速说完这番话,低下头抚了抚琴弦,同时说道:“琴因为知道自己是琴,它发出来的是琴音,而非是箫笛之音。”

    他抬头笑道:“你若觉得我的话不对,那便不妨解释解释,琴若不知道自己是琴,那它为何不发出箫声?”

    “琴是琴,箫是箫……”

    “所以!还是因为琴知道自己是琴,对不对?你能说它不知道?那你试着拨一下你面前这张琴,你看它发不发出锣声!”

    “你……”

    对面南春翁顿时张口结舌。

    ……

    ……

    陈闲从问出琴是什么这个问题,他之后的每句话都暗藏玄机,或者说这些话就像一层一层不断加深的圈套,一步步把人绕进这个圈套。他层层铺设设下这个逻辑谬论的陷阱,他先一步站在了制高点,他说琴之所以发出琴音,是因为琴知道自己是琴,因为琴知道自己是琴才发出的琴音。因此他提出的问题琴是什么,他反驳的答案,因为琴知道自己是琴所以琴就是琴。

    南春翁若要反驳陈闲,他便需要证明,琴不知道自己是琴。

    求证明。

    琴不知道自己是琴。

    琴若不知道自己是琴,那它为什么发出琴音,若说因为琴本身是琴,所以琴才发出琴音,那这也不能证明琴不知道自己是琴;若说琴是没有生命与思维的人造物件,它不可能知道自己是琴,那它为何发出的是琴音,而不是发出箫声,这同样不仅不能证明琴不知道自己是琴,这个疑问反而又回到了原点,如此不停的循环。南春翁已经深深的陷入陈闲设下的这个逻辑陷阱,他额头不由冒起冷汗,端着茶盏的手微微的颤抖,脸色也无比难看,他身旁身后九个高徒满脸茫然,也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九人连陈闲说琴知道自己是琴、树知道自己是树这个问题都还没捋清楚,更别想证明琴不知道自己是琴。

    陈闲前一瞬一番话语速很快,和南春翁的辩论也只在这一瞬,舞台周围坐着的和楼层栏杆前站着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呵……”

    “竟连琴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闲的目的已经达到,他不可能给南春翁思考时间,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他手指着南春翁:“温老,你自己看看,就这样一个连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你还邀请我过来坐而论琴、比琴斗技?”

    他言语故作不悦,拱拱手道:“你们聊,告辞!”

    “嗯?”

    陈闲说完话甩手就走,走下舞台穿过人群,头也不回走出妙音阁,整座妙音阁上千人,短暂地都有点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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