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弟兄们咱们拼了——”
“杀——”
“杀——”
午时已过,已是下午未时,街中段杀声未停。
剩余兵卒举着刀枪前仆后继冲过来,他们或砍或刺包围着陈闲,在大吼声中追击着围攻陈闲。陈闲一人一刀出手迅猛,威势有如雷霆,时而勇猛地挥刀向前,时而短暂地收刀后退,时而向左击破,时而向右击破,他每一招每一式攻守兼备,近乎无懈可击,沉默而冷静地杀戮,已几乎快把这些兵卒杀得片甲不留。伏击方百多人也已剩不了多少,他们咬着牙拼尽全力,晏子武一人一剑切瓜斩菜,剑光掠过之处鲜血飞溅,他一直没离开车驾这个位置,也没再开口讲半句话。
伏击方这些高手很清楚并非晏子武的对手,他们有人想逃也有人想玉石俱焚而攻击车驾,这些心思最后谁也没有得逞。
“不愧是左手剑圣……”
“驸马爷也真强得出乎人意料……”
“对,公主驸马的确很强,这已算得上江湖顶尖高手了,原来公主驸马如此出众……”
“还以为今日陷入绝境必死无疑,看来是有生路了……”
郁欢和蔡力劲及范西湖和司徒飘雪等人依然守在车驾内围,上官月光等月光隐卫三十人守在车驾外围,她们此时状态比刚才稍好一些,眼下绝处逢生这么大优势,已经用不着她们出手,但她们并未放松警惕,终究不清楚对方还有没有后手会不会突然袭击。她们保持着防卫姿势,目光上下左右观察着四周,尤其注意着街前和街尾方向,也时不时看一眼稍远些的陈闲。
天阳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驾内时而想些她自己的事,时而听听车架外的动静,也时而撩起车窗帘子看一眼远处驸马。她自不免会担心自己驸马有没有受伤或者伤得重不重,相隔这么远距离虽然看不见伤势,至少看一眼能令人略感安心。她每看一眼复又端庄坐着反省今日之事,也会想接下来怎么做,她想来想去这次只能有劳驸马。
“想来……没事了……”
她又全神贯注地仔细想想,已有七八分确定已经化险为夷。
“公主……”
然而车驾外郁欢此时忽然惊声说道:“公主不好了,街前街尾又有大队人马正往这边过来!”
“不用担心……”
天阳抿抿唇笑不露齿,她话音稍顿又反复想想,而后平平静静地嗓音甜软说道:“我相信驸马,我们已经没事了……”
她相信自己驸马,也相信自己已经看懂对方这个局需要用到的局中人,她能肯定已经化险为夷并非无来由或盲目的自信,她心思之细腻时常会想些很细微的问题,她前一刻感觉大抵已不用担心和这一次只能有劳驸马,正是因为已经发觉到这些细微问题,这其实也是建立在她相对了解自己驸马的情况下,才可能发觉到的细微问题,好比如驸马遇事冷静、足智多谋等。
其实是由于晏子武的出现,天阳她才联想起这个问题的。若驸马前一时和这晏子武在一起,那这说明驸马是在得知这边情况后先一步赶过来的,晏子武为何后到,则多半是先做过其它事随后才过来的,做过什么答案显而易见,定是揭露与求援。
……
……
正如天阳的猜测,街前街尾带兵赶过来的并非旁人,正是燕东郡王和李北野。
陈闲前一时在玄武大街控制住禁卫军内城卫统领孟臻及其手底下小同谋,当时并未从这些人口中逼问出什么来,后来京兆府左少尹吕庆带领着救火的小几百同谋来玄武大街准备与孟臻会合,眼见孟臻已被人控制住,只好下令手下人出手搭救。陈闲当时正愁没人问话,后来结果可想而知,包括左少尹吕庆在内的这小几百人死的死伤的伤一个也没跑。
孟臻武人出身是个硬骨头,吕庆和手底下五六个小同谋只是一介文官,胆量虽然不小骨头却不硬,陈闲没费多大劲儿就从这几人口中逼问出了洛河街这边的事,逼问出的内容还算比较详细。陈闲正是从吕庆口中逼问出共有四个主要同谋,也是从吕庆口中逼问出其背后主谋者的大概行动步骤,先用爆炸引起火灾和转移人们关注点,再利用救火孤立伏击地点洛河街等。
陈闲当时并不清楚洛河街的具体情况,更不清楚洛河街有多少埋伏多少人,这么大的事自不能逞英雄,他为稳妥起见,便与晏子武分头行事,他先一步赶来洛河街,晏子武则是去皇城通知燕东郡王带人过来解围。当时通往皇城的内城门已被禁卫军内城卫的同谋人向兴帝请旨关闭住,这些人欺上瞒下把守着内城门,阻截消息的互通与增援,这些人自是挡不住晏子武。
燕东郡王当时在自家骑射场望着内城浓烟,自也早已经听见内城的五次爆炸巨响,也猜得到有人制造事端,他还派过人来内城打听巨响起火的原因。李北野由于射猎输给陈闲,当时在骑射场疯狂练习射箭,他父子二人新年第一日没踏出过门槛。
晏子武见过李北野,李北野也认得出晏子武,二人在陈家府宅的完工宴上喝过酒,晏子武当时去郡王府并无任何阻拦。
燕东郡王虽是北疆之主手握数十万重兵,可他回京最多只能带百个铁骑近卫,后来毫不犹豫第一时间进宫向兴帝禀告洛河街一事。兴帝当时和众多朝臣们关注着内城火灾问题,当得知此一事后登时勃然大怒,立马下旨派出了三批人。第一批是飞龙门,命令飞龙门赶往玄武大街捉拿吕庆和孟臻等手底下小同谋,当时这些人已经被陈闲和晏子武在临走之时用绳子捆在树上;第二批人是八千宫城禁卫军,由禁卫军大统领项少离亲自带领着这些人到四座内城门拿下与人同谋的内城卫兵卒;第三批人是两万禁卫军,由燕东郡王和禁卫军副统领带着这些人赶来洛河街。
李北野则是心系表姐安危,愤怒地骑着马跟过来的,他们队伍后方还跟着一辆马车,车内李烟儿也同样心系表姐安危。
……
……
两万禁卫军浩浩荡荡地小跑而来,其中一万人队伍散开后顿时包围住整条洛河街,燕东郡王领着五千人自街尾而来,禁卫军副统领领着五千人自街前而来,各五千人迅速地靠近着洛河街中段。站在街中段远远的能听见街前街尾的马蹄声,也能听见禁卫军们跑动时兵甲抖动的铛铛响声。而街中段已经红眼的百多兵卒犹自围攻着陈闲,伏击方剩余高手倒已差不多死绝。
“公主,街前街尾来的好像是宫城禁卫军……”
“舅王爷也来了……”
“太好了,果然如公主说的,已经不用担心了……”
“嗯……驸马果然是向舅父求援……”
车驾旁郁欢等人全看着街前街尾赶过来的宫城禁卫军,宫城禁卫军过来代表着兴帝已经知道这边事,若没兴帝旨意,超过一定人数的宫城禁卫军通常出不了宫城,何况带兵人之一是燕东郡王,那么洛河街已然再无危险,绝境也已然不再是绝境,她们此时才终于松口气,才终于放松些警惕,也都不由露出笑容。蔡力劲等侍卫笑着,低声骂着这场生死伏击,范西湖等妙音阁众人倒只是笑着,上官月光等月光隐卫伤势不轻也疲累不堪,笑容有些苦涩,刺客门卓沐冷等人则是欣喜不已。
“西湖,月光,飘雪……”
天阳虽想到过自己驸马会向舅父求援,刚毕竟只是猜测而已,这时候也才真正放下心来。她并未急着下车,白玉手掌撩起车窗帘子,眼眸看着远处驸马,她担心着自己驸马会不会坚持不住受伤倒下的同时,轻言软语说着让自己人等会儿各回各处好好养伤之类的话。她与她们相识近十年,除开身份不说,彼此情谊无比深厚。
当宫城禁卫军来到街中段后,百多剩余兵卒和伏击方剩余众人都不由得慌张起来。然而早已经来不及,他们即使没死在陈闲和晏子武手上,单参与同谋与行刺一位公主本就是掉脑袋的重罪,更何况还引起爆炸与巨大火灾,数罪并处两个脑袋也不够掉。陈闲早已经杀得浑身鲜血淋漓,也早等着燕东郡王过来,他本只是过来解围的,这么多人过来了已经用不着他出手。
“大胆叛兵!”
“识趣的……立马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否则……格杀勿论!”
剩余兵卒本就死罪一条,数千宫城禁卫军围上来后,有人眼神绝望被活捉,有人顽强反抗被乱枪刺死。
……
……
燕东郡王带领着其余五千人来到车驾这个位置,父子二人当先跳下马跑过来,李烟儿随后也从马车内下来快步走过来。
“天阳表姐……你没事吧?”
“嗯,表弟……舅父……我没事。”
“好……无恙便好……”
“表姐……”
“烟儿表妹也来啦……”
车驾已被破坏得不成样子,车外壁钉着数不清的流箭,天阳从车驾内下来,看见舅父等三人自是有些开心,她随后急忙回过头看向稍远些的位置,却只看见数千宫城禁卫军密密麻麻的身影,也没看见驸马走过来,她这才知道自己驸马好像已不知何时悄悄走了。她本想第一时间问问驸马有没受伤或伤得重不重,此时却连自己驸马人影也没见着。
刀甲满地和尸首遍地的街中段,她身周围着上百人,她听着舅父和表弟及表妹等人关切的询问声,脑海不自觉地回想着自己驸马以一敌数百的高强武艺,冷静而又沉默的挥刀动作,在刀枪群中来去自如的勇猛身姿,她想着这些不由自主地抿唇而笑,心间也不免有种说不出的温暖。她最后回望一眼稍远些的街中位置,这地方显然不宜久留,便乘着李烟儿马车回皇城。
陈闲又不是过来英雄救美的,他过来救的是拜过堂的妻子,他并未觉得这是付出,而其实是身为丈夫身为男人的担当。
他没觉得这是多大事,好比如当初自家府宅死人,妻子不也同样毫不犹豫帮忙排危解难调查背后主使者。他和晏子武是在宫城禁卫军过来后立马收手走的,此时早已离开洛河街,二人浑身是血,纵有一身雄厚内功,也早已疲累不堪,最要紧没吃过中饭,肚子也早饿得咕咕叫。他二人回到相隔不远的陈家府宅,清洗一番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袍,便又出门去了酒楼。
洛河街后段茶肆栏杆前,五个异国青年人谋划十多日眼看就要成事,结果却功亏一篑,这五人见势不妙早已经跑没影。
栏杆前有被摔碎的茶盏碎片。
近日落时分。
燕东郡王的百人铁骑护送着郡王府马车在公主府门前缓缓停下来,郁欢和蔡力劲等侍卫刚已经先一步回府处理伤势,他们并未声张今日午时在洛河街遭遇伏击陷入绝境一事,公主府内外院犹自欢天喜地庆贺着新年第一日,府门前侍卫也大抵只以为公主是如往日一般外出回来,他们就算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也自不会乱说。天阳从郡王府马车内下来,站在门阶下抬眸看着自己公主府匾额,此时心绪不免有些复杂,至少在当时已经有点绝望的心理下,确实没想过这一日还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好了……”
“烟儿表妹你们回去吧……”
“那表姐我走啦……”
“嗯……”
门前侍卫们恭敬行礼,府内有近婢出来相迎,天阳小步迈过门槛,她心绪虽有些复杂,回家的感觉自也令人无比舒心。
陈闲刚回来时也是这么想的,他吃饱喝足没什么事做在自己寝楼睡大觉。
暖儿疑惑地趴在床边看着,委实不理解驸马爷回来以后怎么二话不说上床睡觉,她嘀咕道:“驸马爷好像很累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