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天子是孤家寡人,他虽富有四海,但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孤独的那一个,因为无一人能成为他真正的知心之人。事实上,也确实没人敢真与皇帝交心,因为你不知道他何时就会突然改变原来的想法,当你还在以他的朋友自居时,他就会认为你对他图谋不轨了。所以身为一国之君的天子是不可能有一个可以吐露心声的可信朋友的。
但万历因为年纪尚小,正是需要人从心理上给予他理解与支持的时候,尤其是当他对某事有所迷惘时,这种需求就更是被无限放大。本来,张居正或许是一个很不错的倾吐人选,毕竟无论从地位还是学识上来说,他都能帮到皇帝。可偏偏他在万历心中一向扮演的是严师严父的形象,这就让万历无法将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告诉他了。没有一个孩子肯自动将心底的迷惑和想法告诉老师和严父的。
不过这种迷惘已让万历觉着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于是他就找到了自认为最可靠的那个人——杨震来倾诉,来听取他的意见。因为在经历过被杨震所救那起事情后,万历在不知不觉间已将杨震视为保护神与偶像了,不然也不会屡次出手帮他,并将他调到自己身边来了。
若是这问题问到任何一个其他人跟前,那些万历的臣子必然会大惊失色,然后连连摆手甚至是跪地磕头,直言自己身为臣子不敢妄言议君,结束这场看似大有风险的对话。但杨震却明显没有他们这方面的顾忌了,听到万历如此郑重其事的询问后,他也只是略略一停步,随后就皱起眉头仔细思索了起来。
见他如此模样,万历不觉也有些紧张起来。虽然他口中所说的意思是自己不像个明君,但少年人的真实目的还是希望杨震能否定这一判定的。见杨震突地变得如此模样,他的心也不觉拎了起来。
好在杨震不必让他等得太久,在沉吟了一番后,便道:“虽然臣才来宫里当值没多少日子,但却也见到了陛下您是如何的勤政,每日里自早到晚您都将所有心力都投放到了政事之上,只此一点就让臣深感敬佩了。莫说是像臣这样自由散漫惯了的人,就是阁部大臣,恐怕也不会如陛下般辛劳。”
听到杨震如此说话,万历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杨震所说的还是事实,是他自己所见的事实,而不是一些虚头巴脑奉承人的话,这就更难得了。但万历此时依然不觉得满意,他问杨震的真正目的却还在最后那一点上,对于自己偷离皇宫之事,杨震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见天子依然有所渴求地看向自己,杨震心思一转就明白了他真正关注的是什么。想来也是,论其他的明君之道,万历只会比他这个侍卫更清楚自己,也只有那次离宫闹出事来的遭遇,他才有资格来评价一二。
对此,杨震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见他微笑地冲万历道:“看来陛下一直以来都觉着自己出宫有所不妥了?”
这一问,让万历的眉毛忍不住就是一跳,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确是他内心深处的看法。无论是从最后的结果来看,还是从他一向所接受的教育来分析,他都会不自觉地认为自己私自出宫确实有错。
见万历的神色有些黯淡了,杨震就确信自己的判断无误,便一摇头道:“其实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想,您之所为并没有任何错。”
“嗯?”本以为杨震已经有些委婉地表明自己有错了呢,一听他这话,万历陡然就是一愣,双眼奇怪地看向这位比自己大了五六岁的年轻侍卫,张了张嘴,却又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其实陛下认为天子就不该擅自出宫的这个规矩本身就是极其荒谬的,所以打破它又算得了什么呢?敢问陛下一声,这规矩到底是何人所立,又立于何时呢?”杨震突然抛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这却叫万历更难以作答了。他自小就一直被人灌输了身为天子就不该这样不该那样的说教,这不能随便出宫的规矩,也正是在那时接受的。但现在要他说出这规矩的来历,却怎都想不出来。
有一些规矩是成文的,是祖宗家法传承下来的。但有些规矩,显然只是口耳相传,用以约束皇帝的行为,但却从未有任何的一道明文可以找到它的来源。这种不能出宫的规矩,显然就是后者。
当看到万历错愕的表情时,杨震就已知道了这么一个结果。他看了一眼身后,确信那些太监和侍卫离得较远,根本听不清自己与皇帝间的对话,才道:“恐怕这一点陛下也从未深究过吧。若臣所料不差,这分明就是某些心怀不轨的臣子用以蒙蔽圣听的手段而已,可笑结果这种说法却被传了下来,还被奉为规矩。”
“杨卿这话又是何意?”万历隐约间已抓到了一点什么,但因为某种禁锢自己心思的力量而无法将之彻底揭开。
但杨震就没这方面的顾虑了,直言道:“陛下,都说您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但您连这小小的紫禁城都出不去,这天下就真是您的吗?”
这句话可就太严重了,若非杨震此时尚无什么政治头脑,面前的少年天子又无太多的帝王心术,只此一句,便足以引来朝野震荡,甚至更大的麻烦了。但饶是如此,万历也被他这一句直接的反问而闹得僵在了那儿,神色都有些木然了。
既然开了头,杨震便索性将自己的看法完完全全地道了出来:“恕臣斗胆说一句,即便陛下再是英明神武,智计过人,在连外间情况都只是通过臣子的奏疏来掌握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每每都做出正确的决定,不然古人也不会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
“而那些一面阻拦着陛下出宫去了解更多关于我大明具体情况的官员,即便他们口中说得再好听,说一切都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考虑,可事实上他们的真实目的,只是为了隔绝天子与天下百姓而已。如此,他们才好更好地操-弄朝政,而天子……更多的只是他们控制朝政的一具傀儡而已。
“因为在他们心目中,自己才是这天下的主人,什么天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不过是他们用以蒙蔽圣听,蒙蔽天下人的谎言而已。所以他们最怕的就是天子从宫里走出去,与寻常百姓交流,从他们那儿获悉一些官员们不愿意让天子知道的事情。而为了尽可能地保证这一点,他们就编造出所谓的规矩,将天子彻底禁锢在这个如牢笼般的皇宫大内,打的却是为天下,为天子的安全考虑。
“而这等行为所带来的后果,则是君不知民,民不知君。不然史书之中也不会有记载晋惠帝在大荒之年闻听百姓因无粮食可食用而饿死时问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千古笑谈了。他为何如此?还不是因为被群臣蒙蔽了耳目吗?什么叫欺君,这等行为才是天下间最大的欺君!而他们更厉害的是,如此行为,天子竟还浑然不知,稍有越线,还自以为是自己犯了什么错呢!”
这一番话痛快淋漓地说下来,直听得万历目瞪口呆,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一番解释,但同时他又对此打从心里感到认同。确像杨震所说,他既然是一国之君,这天下都是他的,那为何却必须要困守在皇宫大内,连出个宫门都要乔装改扮像做贼一般?
若此时张居正或冯保等人在场,听了杨震的话一定会大感后悔,不该让杨震这个有着如此危险思想的家伙留在皇帝身边的。因为他这话正正地戳在了他们的要害处,他们无论如何反驳都无法自圆其说。而且杨震这话里还有太多诛心的言论,这分明是将他们这些大臣视为有二心的乱臣贼子了。或许此刻若他们在场,唯一能做的就是叫人将杨震给抓起来,杀了了事。
但很可惜,他们此时并不在场,而且很明显万历已被杨震的这一番话给说动了。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皇帝已开始陷入了沉思。
这种想法是万历从来都未曾产生过的,也不可能产生这样的想法。可一旦被杨震一番言辞点破后,他就会对原来的那一套禁锢自己自由的所谓规矩彻底产生不信任感,以至于对身边的臣子也产生不信任。
若是杨震这一番话是跟某些成了年的皇帝所说,或许他在有所感触下并不太当回事,毕竟长久以来的习惯已让他们认同了这种治理天下的方式,一些疑心重的皇帝或许还会把杨震这个不安定因素给除掉了。
但偏偏他说这话的对象是万历,一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天子,一个世界观人生观尚未成形的少年,有时候总会不自觉地选一些自己愿意听的言辞接受,并成为自己的行为准则。
在这一刻,万历心里已有了一些从未有过的念头,而杨震并不知道,自己在悄然间已开始改变整个大明朝的历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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