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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戬 (三十一)

    事情发生突然,而且过于魔幻,因此得知消息之后,秦军营帐当中,王翦、杨端和等高级将领商议了很久,一致觉得这事情就是个陷阱。

    自己手里的兵力能够做到的极限是什么,他们并没有实际测试过,因此并不清楚,但自己做过的事情都有什么,他们还是清楚的。

    王翦在事前,只是希望自己能够围困新郑,给韩人以压力,促使他们向外求援,最终大家在这里打一个大型会战,最终的结果,最优是个胜局。

    最差,王翦甚至已经做好了兵败撤退的打算。

    此役之后,他可以很确信地向世人说,他王翦,也是天下第一流的名将。

    有些仗,虽然打败了,却还是可以为将领争取到巨大的声望。

    这就是王翦所极力想要促成的。

    这当然也就是把杨端和一声的“不败”拿出来给他自己刷名望而已。

    杨端和已经默许了。

    他们一切的计划的目标就是这样。

    但现在,新郑那边投降了?

    任谁也不敢相信。

    不信归不信,离谱归离谱,有些事情还是要做的。

    韩人大开了城门,军众押解大批的贵人在城外设庐舍迎接。

    明知道可能是陷阱,王翦都要去走一遭!

    “陷阱啊。”王翦看着地图。

    一边杨端和面带肃然:“我去吧,王将军且留守营中,待时而动。”

    王翦闻言,面色好一些,但仍是摇摇头:“还是算了,劳动前辈如此,若是这一遭叫前辈代我走了去,那么我们来这一趟,不是就白费了吗?”

    杨端和不是个怕死的。

    来之前,为了家族的发展,他已经屈从了牺牲自己一生“名望”为他人做嫁衣的计划。

    此时陷阱,他也希望能够以自己的性命去换取未来家族更好的发展。

    杨氏的下两代都没有什么出挑的人物,杨端和毕竟快五十岁,天年不多,用一死换取一个未来注定直登云霄的将领的人情和最高的秦王陛下的歉疚,他是大赚。

    只是,那就是一个死啊……

    谁也不能说不怕。

    王翦的拒绝,令他有些如释重负,又有些意外。

    王翦将目光从地图上抽离:“我爱做最稳妥的打算,不喜欢打无准备、无把握的仗。”

    “可王某毕竟不是无胆鼠辈。”

    “若是陷阱,我不踏进去,便被吓退,是令天下人耻笑;若非是陷阱,那我这一路辛苦,岂不成就了前辈灭国的名头?”王翦不惧反笑:“且去走一遭!”

    杨端和默默注视。

    王翦带着五十人,骑着龙马,随身只佩了剑,前往受降。

    此番投降,直接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无论是城外秦人的战法,还是城内贵人的生意经。

    大家都在谈待遇,讲分配的时候,一下子有人将门打了开,亮了底牌,并且强制进行交易,叫所有人的算盘都落了空。

    ——最终的决战还没有进行,此时投降,并不能提升要价,反而折损大家的身价。

    只是有一个人的身价被抬高了。

    这人就是韩缜。

    这位宗室的子弟,一无所知当中变成了秦人必须要善待,必须要接纳的人物!

    所有人都有不满。

    可是既然已经成为定局,那么一切的争端都没了意义。

    张开地腰也不酸了,腿了不疼了,站在人群的几乎最前列,等待着秦人使者到来。

    最前列的这些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他们大概也清楚,所谓韩缜,只是一个傀儡而已。

    因为韩缜开城投降,所用的是先前战争中都未曾启用的那支军队。

    那支军队,是直接效命于先君的!

    先君虽然让位,可种种权力,并未完全让渡。

    尤其那军队,更是完全没有让渡的心思。

    韩缜此人,才干可以说有一些,但过去就对先君言听计从,谁还不知道他有没有资格指挥那支军队吗?

    张开地等与先君斗了几十年的老臣纷纷在心底骂他。

    不过此时再骂,也没用了。

    太迟了!

    很快,王翦率领五十人赶到了。

    受降开始。

    ……

    “鞠夫子所言,老夫知甚。”荀况慢慢地尝试将鞠子洲的言论条分缕析。

    数十日的辩论,他已经能够适应鞠子洲的理论,并且一定意义上掌握鞠子洲的思维逻辑。

    鞠子洲的理论,建立在绝对的理性之上。

    也就是,对于时势的各方面要素的把握,推导出一个拥有极大概率的可能性。

    这样的办法,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建立在所有人都是无比理智,将“利益”看得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基础上。

    它是对于“经济状况”的描述,也是对于大部分现状的描述。

    这种描述,在初初接触,或者阅历不深入时候,是最正确的。

    因为大部分情况下,人的确是依照这样的规律走下去的。

    人就是把利益看的很重要。

    大多数人做出的大多数事情的原动力,就是获取利益。

    因为不获取利益,就没法儿生存。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阅历的深入,荀况知道,很多时候,人做事,并不是为了利益。

    尤其是,当人实际的拥有了一部分物质基础,能够保障自己的生存之后。

    他所要面对的世界,便不再只有物质和利益了。

    人如此,甚至很多兽类,也是如此!

    禽兽有情,神鬼未必无爱。

    儒家喜欢阐发道德和人性,喜欢人情,根由便是这样。

    并且,荀况隐隐觉得,如果光是以利益为主导,其实鞠子洲、嬴政在秦国做出的那些惊人的成就都是不可能的。

    不是不可能做到,而是压根不可能去做。

    如果只是以利益计,那么和儒家中的维稳者一样,维持旧有规则,大家一齐骗最底层的那些人,才是正理。

    胡乱的搞东搞西,只会叫社会动荡,只会带来掌权者自己都不能把控的变数。

    这种变数,更大概率是盗跖。

    以纯然的利益计,一切的统治者,都只需要维持现有秩序,从中缓慢的推行有利于自己本身的改革办法。

    嬴政的改革,太激进,太彻底,也太令人匪夷所思。

    所以尽管他实际的获取到了可能很大的权力,但后续他所要面对的一切变化,都将是前所未有的。

    他真正的到了的利益,可以说很少很少。

    他不应该有那种原初的内生动力的。

    这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也是荀况所能够看到的,鞠子洲身上的,唯一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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