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铭倒是没有想到自己随便想起来的一首诗,居然带给当朝谏议大夫王通化这么深刻的印象,而且也带给了林家小姐新的困惑。
而他的本意,不过就是觉得不能够在女人尤其是自己未来媳妇面前丢人而已,难得自己记得这么一首古诗,里面有三种花的名称。
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家里面这三个丫鬟的名字起的好,让自己想起了这首诗,假如她们叫作春香、夏香、秋香的话,自己肯定是对此束手无策的,这只能说是天意如此了。
虽然叶铭并不清楚林家小姐对自己的回答有什么看法,但是只看对方这么几天来并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就知道这一次算是把对方的难题给应付过去了,而叶家的面子也算是得以保存。
假使自己的答案不合对方的心思,估计林家小姐早就让人把标准答案给丢过来了,哪里可能这么老老实实地呆着,不给自己一点儿颜色看看?
又过得十来天,叶铭身上的外伤总算是好得七七八八了,倒是没有留下什么太过明显的疤痕来,这也多亏了他家花园里面种了很多积年的象鼻草,这东西的功效果然是不负众望,让叶铭感到非常欣慰。
这几日间,林家小姐和自己笔墨交锋的事情,倒是传得沸沸扬扬,尤其是那谜语、对子和诗文已经流传了出去,定州城里面大部分人都听说了。
此事虽然没有带给叶铭太大的困扰,但是两家的大人已然是知晓了,据说林家老爷因为此时很是将小姐给训斥了一顿,并且下了禁足令,三个月之内不许林家小姐出门儿,这个惩罚也算是相当严厉了。
倒是叶家的二叶先生得知了此事之后,觉得有些扬眉吐气,老脸上增光不少。
毕竟,自己家儿子以前就是一纨绔嘴脸,向来是跟大姑娘小媳妇最亲密的,跟诗文什么的半点儿友好也欠奉,这一次居然转了性,还让以学问自傲的林家小姐吃了个闷亏,作为未来的公公,二叶先生觉得还是很长脸的。
女人嘛,就不要有那么多的要求,能够识文断字帮着夫君理好家事就行了,再要说什么企图的事情,那就是扯淡了,玉徽王朝这么多的男子,什么样的人才没有?也就是天后想要自己坐一坐龙椅,才会大力提拔女子入朝为官。
这种事情,切不论别人怎么想,二叶先生自己是看不惯的。
总而言之,牝鸡司晨,凤凰易位,这都不是什么天下靖平时应该出现的景象,更不要说女子想要位登九五,想要成为天下至尊了,这种想法在二叶先生看来那就是极端违反天理人伦的事情。
对于父亲所下的禁足令,林小姐自然是非常抵触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林老爷才是一家之主,家里面的仆人们自然不敢违逆,最多就是放放水而已,所以林小姐不得不呆在家里面,做一做手工,写写字什么的,也算是修身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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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眼看就到了七月十五中元节。
中元节是道教的说法,佛教则把它称之为盂兰盆节,有些地方则俗称鬼节。
故老相传,去世的祖先七月初被阎王释放半月,故有七月初接祖,七月半送祖的习俗。送祖时,纸钱冥财烧得很多,以便祖先享用。同时,也有在写有享用人姓名的纸封中装入钱纸,祭祀时焚烧的习俗,称为烧包。
在定州这边儿,但凡年内过世者烧新包,多是大操大办,过世一年以上者烧老包。
佛教徒为了追荐祖先举行盂兰盆会,流传有目莲救母的故事,言有目莲僧者,法力宏大,其母堕落饿鬼道中,食物入口,即化为烈焰,饥苦太甚。目莲无法解救母厄,于是求教于佛,为说盂兰盆经,教于七月十五日作盂兰盆以救其母。
虽然这种说法同样有些无稽,但是从前代开始,玉徽王朝也照此仿行,除设斋供僧外,还增加了拜忏、放焰口等活动。
叶铭还是第一次见识定州人过盂兰盆节的情形,自然兴致比较高一些。
白天的时候,身体基本上已经痊愈的叶铭就带着几个丫鬟仆人一块儿出去,在定州城里面晃荡,其实就是为了看热闹。
叶府门前街口已经搭起了法师座和施孤台,法师座跟前供着超度地狱鬼魂的地藏王菩萨,下面供着一盘盘面制桃子、大米,施孤台上立着三块灵牌和招魂幡。
过了中午,各家各户就纷纷把全猪、全羊、鸡、鸭、鹅及各式发糕、果品、瓜果等摆到施孤台上。主事者分别在每件祭品上插上一把蓝、红、绿等颜色的三角纸旗,上书“盂兰盛会”、“甘露门开”等字样。
仪式是在一阵庄严肃穆的庙堂音乐中开始的,围观者甚众,紧接着,法师敲响引钟,带领座下众僧诵念各种咒语和真言。然后就是施食,将一盘盘面桃子和大米撒向四方,反复三次,这种仪式叫作放焰口。
叶铭看得津津有味儿,听小丫鬟碧桃在一边儿给他说话,提到放焰口的时候,叶铭就点头表示了然,“唔,放焰口嘛,这个我是知道的,就是布施给那些饿死鬼什么的,好让他们老老实实的不咬为祸人间。”
“晚上还有放水灯呢,也很好看——”碧桃对叶铭说道。
所谓水灯,就是一块小木板上扎一盏灯,大多数都用彩纸做成荷花状,叫做水旱灯,是为了给那些冤死鬼引路的。灯灭了,水灯也就完成了把冤魂引过奈何桥的任务。
上元节是人间的元宵节,人们张灯结彩庆元宵。中元则是由上元而来,人们认为中元节是鬼节,也应该张灯,为鬼庆祝节日。不过,因为人鬼有别,人为阳,鬼为阴,陆为阳,水为阴,水下神秘昏黑,容易使人想到传说中的幽冥地狱,鬼魂就在那里沉沦。
所以,上元张灯是在陆地,中元张灯则是在水里。
几个人逛得饿了,就在外面的六香宅吃了点儿东西,天色黑了之后,河面上放河灯的人就渐渐地多了起来。叶铭几个人沿着河岸慢慢地走着,前面有个凉亭,倒是收拾得比较干净,正要坐下来歇歇的时候,就见河面上飘过来一条船,上面灯影戳戳,显然也是放河灯的人。
这个时间,河面上的小船倒是不少,但是大多数都是靠在河岸这边儿,用绳子拴着的,毕竟天黑了之后还要在大河上行船,风险是比较大的,一般人也不敢尝试,若是突然起了一阵风的话,船毁人亡很常见。
叶铭所见到的那艘船,却是中等规模,雕廊画栋张灯结彩,却又不是那种青楼的画舫,上面灯火通明,显然是大户人家自己的河船,只是不知道是定州城内哪一家的手笔?
“是林家的船——”跟着叶铭一块儿过来的一名家丁眼睛比较尖,在后面说道。
“果然是林家的船,只是不知道林家小姐是不是也来了?”碧桃也认出了这艘花船,便翘起脚尖,伸长了脖子向那边儿张望。
两个人这么一说,叶铭倒是也被他们勾起了一些兴趣。
他向那边儿的河面上看过去的时候,就见到花船缓缓地在河面上行进,船上面两侧挂了几盏气死风灯,倒是将周围的河面给映得一片通明,正在张望之间,似乎船头处有人影晃动,却是几个女孩子的形象。
只见几个女孩子将蜡烛点燃的莲花船给放倒了河里面,蜡烛的微光随着莲花船一起在河面上荡漾着,散布开星星点点的光芒。
叶铭的眼神儿不错,几乎可以看得清楚远处河面上的那些莲花形状的河灯,淡粉色的花瓣似乎是用绢做成的,染了颜色,看上去几乎可以乱真。
“林家小姐出来了——”碧桃忽然轻声对叶铭说道。
叶铭抬头望过去,果然见船舱里面走出了一位身着湖绿色裙衫的少女来,看样子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具体容貌倒是看不十分真切,只觉得身材窈窕,婀娜多姿,正在几个侍女的陪同下,将一盏体型较大的河灯放到水里面去。
“林家小姐每年都来河上放河灯的——”一个丫鬟说道。
叶铭看着对面河面上的那盏河灯随着水波渐渐地飘走,心里面若有所思。
听说林家小姐的母亲去世很早,林老爷跟亡妻感情很深,又担心女儿被后母所欺凌,就没有再续弦,可以说她是父亲一手拉扯大的,所以性格里面偏向于男孩子多一些。
只是看今天林小姐在河上放灯的情形,虔诚而又宁静,这让叶铭觉得,这个女孩子的骨子里面还是很传统的那种女性,只是外表的举动有些张扬而已。
早先她弄出来的那些刁难自己的题目,也并非无因,毕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叶铭,确实不是个什么好的货色,人家女孩子有排斥心理是很正常的。
渐渐地,花船从眼前的河面上经过,船上的人影也看的较为清晰起来,只见林小姐手中拿着一只翠色的盘子,上面似乎放了瓜果之类的东西,应该是用来布施给河中恶鬼的,只是一脸的忧郁之色,却难以抹去,跟周围的丫鬟们的欢快神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叶铭在向她行注目礼之际,就见林小姐似乎若有所觉,扭头向这边儿瞥了一眼,只见她的眼睛宛若晨星一般明亮,又似暗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就击中了叶铭的心脏。
“果然是个小美人儿——”叶铭反应过来的时候,花船已经远去,河上只剩下那些缓缓地随波逐流的莲花灯在浮沉荡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