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青鱼心高气傲,丢不得脸。
遗玉是有长生嘱咐,不能丢脸。
两个不愿意丢脸却已经丢脸的人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拔剑甩枪搏斗起来。
众人无语。
……
遗玉的修行时间很短,实战经验也很少,离山后虽然面对了几场战斗,经历了生死,可那都是不对称的。除了弱弱的土匪,就是强大到离谱的妙识,简直是云壤般的极端。根本不具备增长经验的效果。
其实唐轲和危月也勉强能算是可以匹敌的对手,可他们偏偏是同伴啊,怎么能对同伴拔剑呢?
这回遇见了梁青鱼,遗玉才算是遇见了可以下棋的对手。就好像干柴遇见了烈火,战斗欲望即刻熊熊燃烧了起来!
“咄!”
遗玉一声大喝,一道熟的不能再熟地冷饭又被炒了起来——“秋叶”降临!
如潮水一般的攻击迎面扑来,梁青鱼没有丝毫准备,一时间竟有些招架不住。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似乎已经战败的人竟然还能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这海浪起伏般地攻势,浩瀚地气势,太出乎意料了!
身为梁国王裔,他不可能不知道“秋叶”,这是古代秦人的剑术,现在的秦人军队甚至还在沿用,只是没有了祖先的勇猛。梁青鱼也曾经想学,可是后来却放弃了,毕竟他主攻的方向是枪术。
“真是凌厉啊。”梁青鱼缓了过来,一边抵御着“潮水”,一边说,“没想到阁下居然会‘秋叶’,这可是秦军的不传之秘啊。哪怕是我想学也要哀求上卿大人好久,阁下身在凉州边远之地,却能掌握‘秋叶’这种古剑术,想必阁下的家世也不寻常吧。”
“我是道士啊!哪有什么家世?”遗玉心里说道。
对于梁青鱼还可以游刃有余地说话,遗玉是不开心的。在他这么凌厉地攻势下,对方居然还可以不慌不忙地说话,说一大段话,这简直是对遗玉的羞辱啊!
遗玉觉得又丢脸了。
其实梁青鱼也并不好受,他真的要是那么游刃有余的话他早就挺枪反攻了!哪里还会被动防御挨打?步履愈发退后?这其实都是占了兵器的光啊!
梁青鱼很庆幸自己选兵器的时候选的是软杆长枪。软杆长枪在抵御重力攻击时,弯曲地枪身会卸掉一部分力道,可以占据防御的优势。若是用硬杆长枪的话想必此刻早就遗玉被连绵不断一击更比一击强的攻势打的崩断了吧。
遗玉一连挥了十一剑,除了把梁青鱼打得步步退后之外也没取得什么战果。要知道,就算用这招打月见境的周扼也不过如此啊!
遗玉不满意,观众却很惊心。
他们只看到“注定败阵”的遗玉突然间暴起,以狂风呼啸之势连连挥剑,把被众人寄予厚望的梁青鱼打得不断后退,几无招架之力!这大大的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这遗玉当真如此文武双全?真奇才也!”
“遗玉若文武皆得第一,入泮后必当为同年之中第一人!”
“不然!我看梁青鱼并未尽全力,俩人还有的打!”
……
遗玉在斩完十一剑之后就停了下来,自己手里拿的是竹剑,不是“观涛”,无法震断对方的兵器。再这么打下去,除了徒耗气力之外,别无用处。
遗玉停了下来,梁青鱼也停了下来。毕竟要防御“秋叶”也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诚然他占了兵器的便宜,卸下了不少攻势,可剩下的那些力道也足以震得他虎口发痛,手臂胀麻,断的是不好受的紧。
剑尖一转,遗玉把剑竖在胸口,横指剑身上。
这时“破军”的起手式。
梁青鱼也认得,所以他要先发制人!
他手腕一抖,甩出一个枪花,团团而上。一枪刺向遗玉咽喉,遗玉竖剑不动,侧身闪过,梁青鱼手持枪根,横向一荡,逼得遗玉后退。一杆长枪在他手中千变万化,直扎远取,莫不随意,遗玉被压制了。
梁青鱼脚步不动,沿枪身纵身用力,枪身瞬间直线刺出,力达枪尖,发出寸劲,一瞬间的力道拍在遗玉的剑身上,竹剑顿时发出“咯咯”的声音,几欲崩断!
遗玉心里一横,收剑挺身,欲避开枪尖近身一战。
梁青鱼岂会让他得逞?随即收枪作圈,转枪时离身不过一尺,防守极其严密,遗玉一时近身不得。
这时枪术中常见的重要技法。转枪时不能过宽,避免给敌人以可趁之机,失去长兵作战的优势,失去灵活性,从而受制于人。而梁青鱼转枪时直径十分狭窄,防守严苛,足以证明他枪术高手的身份!
这是“雨落”!一旁观战的唐轲目光一凝。
“雨落”是一种传自古代东夷人的枪术,传说是当年梁家的祖先追随殷商纣王征伐东夷之时得到的。后来东夷衰落,高手绝迹,“雨落”这门枪术反而在梁家被保留了下来,并成为了梁家的传家之术。梁家的历代祖先都用“雨落”这种枪术在沙场下立下大功!
“雨落”可谓是天下枪术源头,极其厉害,哪怕是梁青鱼也只不过是掌握了其冰山一角而已。“雨落”之妙。妙在手法,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而不滞,有虚实,有奇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变幻莫测,神妙无穷。
唐轲曾经在家族史官的记载中,见过“雨落”的描述,字里行间中,看得出家族古代的史官对于这种枪术极其推崇,似乎曾经亲眼目睹过,描述的很精微。唐轲不免有些担心。
“遗玉!莫要妄想了,你近不了我的身的。你必将败在我的枪下!”梁青鱼收枪而立。
两个人的攻击节奏并不甚快,几乎每打了一回合都会停一下,颇有君子之风……当然,这里说的君子是礼仪上的,而非修为上的——
遗玉不答,依旧挺剑而上,明知会徒劳无功,却很执着。
这种执着让梁青鱼很费解。在他眼里,这场比试进行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可以结束了,遗玉攻不开他的防御,而他的枪尖却可以随时威胁到遗玉,再打下去,分出胜负只不过就是时间问题罢了,意义何在?更何况第二的成绩也不差了,泮宫两场考选,一文一武,你遗玉一个第一、一个第二,还想怎样?
遗玉这回进攻和上几次不同,这回他主要是想见招拆招,引诱梁青鱼来攻,然后自己再破解,之时如此一来,不免会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当然,他一直在被压制。
世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两个人孩子彼此缠斗。虽说还是很精彩,但还是有些无味,观战的士子们都发出嘘声。南淮城的人也有点等不及了。
梁青鱼渐渐地有点不耐烦,他觉得这场战斗应该结束了,在进行下去就是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君子还等着给大家呢。
这么想着,梁青鱼陡然长枪一挑,遗玉略微偏头,枪尖擦过,却刚巧把遗玉的羽冠擦落了。失去了羽冠的束缚,遗玉的头发霎时披落下来,宛如黑夜。
这也行?
这一枪的效果把梁青鱼都惊讶了,他只是无心为之啊!
遗玉忽然想起当时在危楼和上河家家臣周扼的一战,唐轲的长剑就曾挑落过周扼的发髻,只不过唐轲是有意为之,而梁青鱼是恰巧。
不知道这算不算“落髻”?
“君子死,冠不免。子路为戴冠而死。阁下既被评为‘贤于子路’,难道就要这么披头散发的作战吗?”
梁青鱼此刻也不着急了,看着遗玉崩断在地的羽冠,轻轻笑道。
遗玉一身纯白衣裳,仿佛冬雪,一袭黑发披垂,仿佛黑夜。黑夜冬雪在桃花林中互相辉映,愈发显得光彩。
“妙有姿容,如圭如璧,玉山巍峨,真美风姿也!”
“轩轩琅琅,如日月之入怀,南淮为之倾倒矣!”
“处众人中,若珠玉之在瓦砾,却是把吾等比下去了。”
“……”
桃花林中一片惊叹。
雍州之视人也,首重容止风仪。品评人物,先看容貌妍媸。便是无才之人,若生的貌美,也会使人高看三分,何况遗玉。
唐轲终于平衡了。
每次与遗玉的同行对唐轲来说都是一次折磨,如今终于有人和他一样了,就算被贬为“瓦砾”,他也很开心。
遗玉问道,“冠簪既断,安能复戴?”
梁青鱼道,“礼也!不可轻废!”
遗玉长眉一蹙,这的确是个问题。若是在平时,披头散发自然无事,可如今偏偏是在入泮,而且还被南宫彦先生评为“贤于子路”,这就棘手了。
子路何许人也?作战之时被敌人割断冠缨,冠帽落地。子路为了戴冠甘愿放弃战斗,从而被敌人趁虚而入剁成肉泥而死。
自己总不能刚刚被南宫先生赞美过,然后反手就露怯吧?这岂不是打堂堂君子的脸?可这羽冠又被崩断,已然戴不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何不挽发簪花?”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对啊,对啊!可以簪花嘛!”众人起哄。
少年簪花,风流雅事,文人聚会时多有如此者,算不得女态。
遗玉心里一叹:只能这样了。
此时正是初雨时候,露水沾湿了花瓣,色泽鲜艳欲滴。
遗玉折了一枝花香最浓郁的春桃,一手挽起及腰的长发,一手把这枝春桃当作簪子插了进去。一枝绚烂的春天绽放在了如雪的白衣上,宛如梦幻。
遗玉的风采在这一刻膨胀到了极致!
……
整个南淮城沸腾了!
炽热激烈地欢呼声几乎要把巨大的城池给蒸发掉。
南淮人作为王城子民,都很具备审美情怀,他们觉得遗玉挽发簪花的这个举止妙然有风致。
“遗玉郎君,秋水为神,春山作骨,郁郁如梧桐,可以栖凤凰。”南淮某处府邸中,一个年轻的士族女郎,抬头看着那片云,云中有一个男子,如梦似幻。
“什么可以栖凤凰,你还不如直接说想嫁给他。过几天让你爹爹去提亲,他还敢拒绝不成?”身旁的一个女郎调笑道。
“哎呀!钦钦,你真坏!”
“咯咯——”两个女郎互相嬉笑打闹着。
这一幕同时发生在南淮的各个地方,无声的萌动如同汪洋大海般四溢,空气里浮动着香囊的气息。
这一年的春天,遗玉倾倒了南淮——
……
“真是的,男人长成这样也不知道给谁看?”
“就是,就是!男儿当以真才实学名于当世,岂能以美色邀名?君子耻之!”
“有理有理!”
桃花林中一群心怀嫉妒士子面色不忿。
“文选甲榜,武选至低也可得第二,难道这不算真才实学?还请诸君教我!”
说话的是唐轲,他虽然偶尔机会嫉妒遗玉的容貌,但还不至于下作到背后乱语的地步。这回听见有人嚼舌根,便毫不犹豫地讥讽起来。
儒家君子的梦境的确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德行,但却只能看到大的方面,一些私节却不能顾全的到。就好像有人在国难临头之时可以慷慨就义,但在平时他却是个胆小如鼠贪赃受贿的污吏。同样,这些士子可以通过梦境的拷问,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德行无缺。
他们照样有私心。
梁青鱼微笑说道,“我这可算是成全了你,想必今日之后,南淮的女子便可以任你所取了,而且甘之如饴。”
遗玉刚想分说什么,却听天空中传来一声暴喝:休要多言,速速比试!
南宫彦有些不耐烦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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