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豚是个默默无闻,地位低微的小宦官,但是没人知道,他是嬴政的心腹。
几日前,司豚接到了皇帝的命令,令他暗中查访,看某一日都有谁接近了扶苏公子。
司豚用了一些办法,已经将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于是他怀揣着竹片,小心翼翼的走进了嬴政的书房。
嬴政赶走了所有人,然后开始查看那些竹片。
片刻之后,嬴政冷笑了一声:“居然是季明,居然是一个卑微的奴婢。此人与槐谷子,向来不睦。朕却没想到,他能胆大包天到去算计扶苏。”
嬴政把竹片投掷在桌子上,说道:“传令,将季明坑杀。”
司豚低声说道:“陛下。奴婢,还查到了另外一些东西。”
嬴政问道:“是什么?”
司豚说道:“季明自从与槐谷子不睦以来,便意图接近王氏,奴婢猜测,他是想要找个靠山。只是王氏对其一向不冷不热。然而,就在朝议之前那天,王贲的亲信,找到了季明。两人交谈了一番之后,季明就偶然遇到了扶苏公子。”
嬴政点了点头:“原来是王氏,好啊,很好。军中有王氏的人,公子中也有王氏的人,宦官中,也有王氏的人。很好。”
司豚只是躬身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嬴政说道:“罢了,季明此人,暂且不用杀了。留着他,朕反而有用。你去选一个和可靠的宦官,交好季明。日后,每日向朕报告他的一举一动。”
司豚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走了。
良久之后,嬴政淡淡的说了一声:“来人,唤季明进来。”
片刻之后,季明一脸恭敬的走了进来,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嬴政忽然大怒:“右为尊,左为贱。你好大的胆子,进门之时竟然先迈左脚。这是贵贱不分,无礼之极,与蛮夷何异?来人,拖出去,重责八十。”
季明欲哭无泪:“先迈哪只脚,也牵扯到了华夷之辨吗?”
负责行刑的军士见季明来了,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季明叹了口气,熟门熟路的趴在那里挨揍。
虽然已经被打了很多次了,但是重则八十,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受完刑,季明已经虚弱不堪,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时候,有个小宦官跑过来,伸手将季明扶住了。
季明扭头一看,居然是宦官小乙。
雪中送炭,最为难得。季明都快感动哭了,拉着小乙的手说:“最近我整天挨打,宫中人人见了我,避如瘟疫,唯有小乙你,还肯帮我一把。我这心里面……感激不尽呐。”
小乙也一脸苦涩:“当日我收受卢烈贿赂,差点铸成大错。卢烈伏法后,更无一个人肯理我。其实我何尝有叛逆之心了?我冤枉啊。我最能了解你的心思,故而今日冒昧,来搀扶你一把。”
季明拍了拍小乙的手:“好,好,这是同病相怜啊,以后咱们两个,便如亲兄弟一般,相互扶持。”
小乙搀扶着季明,一瘸一拐的走了。司豚站在角落中,观察良久,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也转身走了。
…………
淳于越府上,又在宴饮。
宴请的,还是李水和李信。只不过今天李水和李信没有大吃大喝,他们时不时向门口张望,显然是在等人。
李信对淳于越说道:“姐丈,这扶苏公子,会来吗?”
淳于越淡淡的说道:“自然会来。”
淳于越有点不爽。最近李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往自己府中跑,而且姐丈姐丈,叫的很亲热。
不仅如此,来了之后,总想在府中四处转转,一双眼睛到处乱瞄,越看越像是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淳于越怀疑李信是要偷东西。
可是淳于越又重礼,总不能把亲戚往外面赶,于是每天头疼的要命。
以前教训李信两句,李信都不耐烦的甩甩手,躲得远远的。现在……只当是没听见。淳于越悲哀的发现,自从李信和李水混在一块之后,脸皮也变厚了,刀枪不入,水火不侵。
就在淳于越沉思的时候,李水忽然一脸怀疑的看着淳于越,说道:“扶苏贵为公子,当真会听你的话?”
淳于越傲然道:“那是自然。扶苏公子尊师重道,老夫的话,他自然能听进去。”
李水眼前一亮:“尊师重道,敬重长辈?这个好啊。”
自从上次和李水谈过之后,淳于越也意识到,朝中之事,不能凭借一腔热血去做了。
万一扶苏没有扳倒槐谷子,反而失去了皇帝的宠信,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诫了扶苏一番。
扶苏为人仁孝。先是有嬴政斥责他不该没有证据就敌视李水,后来有淳于越劝他暂且交好李水,收为己用。
虽然扶苏心中有不满,但是也答应下来了。
没想到李水这家伙,得寸进尺。扶苏刚刚答应,李水就声称要宴请扶苏。宴请的地点,居然是在淳于越府上。
淳于越越想越不对劲,这场宴饮,到底谁的东道?
一刻钟后,扶苏还是来了。硬着头皮来的。
如果这宴饮是在李水的商君别院,扶苏一定会装病,或者找个借口不去。可是这宴饮在淳于越府上,他就不能不来了。
人若对恩师无礼,与禽兽何异?
扶苏向淳于越行了一礼,然后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李信早就等不及了,见人已经到全了,忙抓起桌上的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口。
喝过酒之后,李信满意的眯了眯眼,然后对扶苏说道:“扶苏公子尊师重道,恪守礼法,果然名不虚传啊。”
扶苏微微一笑,说道:“李将军谬赞了。”
旁边的李水摆了摆手,说道:“并非谬赞。扶苏贤侄啊,你在礼法这一块,做的确实不错。听说你最敬重长辈,槐某不才,嘿嘿,值得你尊重的地方不是太多,不过也有一些……”
扶苏神色一冷,淡淡的说道:“槐大人醉了。”
李水说道:“没醉,扶苏贤侄啊,我每日饮仙酒,早就千杯不醉了。”
扶苏压着一口火气,问道:“什么贤侄?本公子比你还长了几岁,你安敢如此无礼?”
李水咦了一声:“我乃伏尧之师,且与淳于博士称兄道弟。难道不是长了你一辈?叫你一声扶苏贤侄,不合礼法吗?”
扶苏脸色铁青,却想不出话来反驳。
李水站起来,走动扶苏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亲切的说道:“我知道,你看不惯我的为人。觉得我槐谷子为人嚣张,粗俗无礼。可你仔细想想,我除了不拘小节之外,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吗?我曾经欺男霸女吗?我曾经逼良为娼吗?”
“你气我自称谪仙,取得陛下的信任。且不说我是不是谪仙。就算我不是,自从我来了之后,陛下寻访仙山的心思,是不是消下去一大半?寻访仙山的费用,是不是大大的省下来了?那都是民脂民膏啊。”
“若我真是谪仙呢?你不想年年丰收,百姓再无饥馁之患,人人安居乐业吗?这是尧舜都达不到的治世啊。”
“我槐某有一颗兼济天下之心,只是没有表露出来罢了。满朝文武皆庸人,无人知我啊。然而我是君子,人不知而不愠,不跟他们计较。”
李水用这一套理论,已经给淳于越洗脑成功了。扶苏作为淳于越的弟子,更加单纯,听了李水的话之后,忍不住点了点头。
扶苏犹豫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槐大人,日后若能收敛一下言行,就更好了。”
李水溺爱的说道:“这孩子,槐什么大人,叫叔父。”
扶苏快哭了,总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万万叫不出口。
淳于越咳嗽了一声,说道:“槐谷子,你适可而止吧。”
李水笑了笑,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想:“扶苏这情商,做皇帝不太合适。不过好歹是个君子,讲究忠心,直接杀了有点可惜了。若能留下来帮伏尧拉拉人气,那还是可以的。”
想到激动处,李水嘿嘿的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