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敲定了禁‘武’令以后,隋朝君臣了无睡意,天南地北的说了一会废话,又说起了域外之事。杜如晦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圣上,草原的冬天比我们早,正常来说,我们这边十一月中下旬下雪,东/突厥那里十月就下了,遇到气候异常年景,草原八九月就下起了雪。每到异常年景,北方很多部落都没有准备好过冬物资,就会冻死不少人畜……前不久,一些部落酋长委托商旅,说是草原今年开春早了一个多月,寒冬不但会提到到来,还很漫长。他们请求我朝允许他们在长城脚下猫冬,有了城墙挡住风雪,容易熬一点。”
杨侗问道:“突厥人什么时候这么老实了?”
杜如晦无语道:“往年我们一直打他们,杀了几十万人,他们畏隋如虎,哪敢送上门给我们杀?如今我朝将长城以外的十里地带都纳入攻击范围,进入者杀无赦,所以除了允许通行的城门前方,别的地方几乎无人胆敢接近。”
“真是一帮子贱骨头。”杨侗摇了摇头,又问道:“那去年怎么不求我们?”
“去年风雪不大,他们将就着过了。”杜如晦从事外交多年,如数家珍的说道:“其实以前在本朝以前,每到冬日,突厥酋长和贵人都会在落大雪之前进入边州避免风雪,这是惯例。”
“他们部落的牧民呢?”杨侗顿时来了兴致。
“这个肯定不行。”杜如晦正色道:“他们那么多部落,一个小部落少说也有几千人,像颉利本部、阿史那思麾本部、薛延陀、契苾这种大部落有几万、几十万人,这要进了城,那还得了?”
杨侗了解了之后,皱眉道:“如今我大隋版图辽阔,北方有着一万四千多里长的边境线,为免北方异族入侵,我军防不胜防,所以朕才动用数十万奴隶修筑新长城。长城以外的十里势力范围,是为边军划定的战略缓冲地带,事故发生,也有一个准备的时间。如今四周异族被我们打爬了、打怕了,哪怕入城过冬也不敢怎样。可是以后呢?朕担心形成惯例以后,边军习以为常,疏于防范,一不留神就被他们占了战略要地,此例绝不能开,后世子孙也不能这么干。”
“圣上所言极是,文武二帝对东/突厥施之以仁义,可他们不过两代,就露出了狰狞的真面目,异族狼子野心,哪怕冻死干净也不能答应。”魏征十分赞同。
杨侗思忖良久,又说道:“但大隋周边异族皆尊朕为圣人可汗,每年进献大量贡品,不让他们入境过冬似乎说不过去,而且草原看似荒芜,其实也有很多资源可以收取,其中战马、牛羊、牲畜皮毛都是中原百姓之所需,正因为有了草原这些物品的大量涌入,大隋百姓才能以低廉的价格就能够买到。与之交好,这对改善百姓生活利大于弊。”
杜如晦微笑道:“圣上,微臣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说说看。”
“办法就是在草原上择地筑城。”
杨侗不悦道:“文帝动用数十万百姓为启民可汗筑城,并且还派上柱国赵仲卿屯兵两万保护,派代州总管率步骑一万人镇守恒安以为羽翼。结果呢?”
把东/突厥养大成虎,乃是文帝辉煌一生中的最大败笔。前辈的失误,杨侗绝不会再犯,他打算统一之后,专门用几年时间来谋划一番,从军事、政治、经济、教育四大方面一一入手。
杜如晦不慌不忙的说道:“微臣检阅卷宗的时候,发现启民的崛起,跟文帝毫无关系,完全是当时的将军们惹的祸,是他们好心办坏事,坏了文帝大计。”
杨侗不解问:“克明此言何意?”
“文帝为启民可汗筑城,派兵保护他,是想扶持他去对抗都蓝可汗、达头可汗,从而让草原三国鼎立,陷入旷日持久的内乱。”说到这里,杜如晦苦笑道:“但是卫昭王、杨素、史万岁他们实在太厉害了,眨眼之间就把都蓝可汗、达头可汗几十万大军给打爬了;而长孙晟大将军见到大家都立了大功,头脑发热的挑起突厥内乱,导致都蓝被杀、达头逃亡,这才使都蓝和达头部众一一归附启民可汗,文帝还没反应过来,启民就成为一方霸主,之后东方的奚、霫、契丹、室韦等部一一归顺,就这样让启民成了最后赢家。据卷宗记载,文帝事后还大发脾气,恼火之下不予褒奖,史万岁数次上表陈述,文帝大发雷霆之火,骂他们目光短浅,干出了功在当代、罪在千秋的蠢事。而动不动领兵出塞去打劫,打牙祭的卫昭王也因此,被文帝下了凉州总管之职,入朝担任纳言。”
杨侗等人脸颊抽搐了半天,照这思路来说,麾下将军们太能打也会坏事儿,皇帝也会发愁?貌似自己的将军们也很能打,以后外战的时候,得着重叮嘱,以免为打死打活,却为他人作嫁衣。
良久,被这个秘闻震撼的杨侗问道:“那么你的筑城方案,可有后续设想?”
“微臣的意思是我们派良匠在阴山以北选定易攻难守的地方设计四座大城,阿史那思麾一座、颉利可汗阿史那咄苾一座、夷男一座、契苾何力一座,四城的距离不远也不近,然后让草原人自己修筑……嘿嘿。草原人都过着游牧、逐水草而居的日子,要是他们在阴山以北各有一城,迟早会因为一只羊、一头牛搞起来。”杜如晦奸笑道。
杨侗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动了起来,杜如晦这家伙,实在太阴险了。
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点头道:“作为天下共尊的圣人可汗,朕确实有义务为突厥人提供更好的生存环境,就按照这办法办理吧!现在不过五月中旬,只要塞北人力充足,冬天到来之前,肯定修得好。”
“不错,突厥人一向居住在帐篷之中,只需修一个大大的‘田’字城就够了,为免浪费人力物力和时间,城墙夯土就够了。”魏征也说道。
“土城修成以后,我们可以前去开设学宫,只需开设文学院、道学院、佛学院即可,文学院传授儒学,道学院传授无所作为的避世思想;佛学院嘛,专门传授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高尚佛法,用今生苦换取来世福……”凌敬补充道:“另外,择城南高集市,以便我朝商人统一收购货物。”
“……”刘仁轨大开眼界,对这三位尚书抱以仰慕的目光。
杨侗思考了一会儿,笑着说道:“不错不错,就以此办理;明天就发信鹰回洛阳,让礼部官员与驻隋使臣商议,他们需要回草原通报,这一来一回,太浪费时间了。为了节省时间,争取在冬天到来之前修好。干脆就派礼部官员、工部工匠一并随行,”
“臣遵旨。”凌敬应道。
“这四座城池,还请圣上赐名。”魏征抱拳道。
“分别叫和平城、平安城、友谊城、安乐城,至于名字分给谁,不重要。”
“喏。”
“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赶路,都回去休息吧。”见时间不早,杨侗下了逐客令。
“微臣告退。”
“末将告退。”
众人起身,行了一礼,纷纷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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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寝帐的杨侗神清气爽,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一扫而空,他都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犯贱了,明明是想给自己放假的,明明不想管理政务,可一天不处理政务,一颗心就空空荡荡了起来,这一下,也让他想到了被他拒之门外的苏威,那老家伙从政了一辈子,也浮浮沉沉了一辈子,八十多岁的人竟然还想当官,也许现在的苏威不是官迷,而是骤然无权便无所适从,想找点事情来做,只是他的名声太臭了,杨侗不杀他已是法外开恩,又哪会用这种人。
寝帐内,卫凤舞、水天姬、阴明月正在闲聊,三女已经换了一身白色的袍子,烛光照耀下,个人身材曼妙,瀑布一般乌发披散在肩头,如玉肌肤有一层光泽。
她们闲聊的内容与行军作战有关,一般是卫凤舞在问,水天姬和阴明月回答,想必是这女人被‘当代妇好’给迷上了,所以向两个妹妹着重了解一些作战细节,以免日后上了战场,成为杨侗的累赘。不过水天姬和阴明月显然不看好,十分默契的把战场的残酷和艰难夸大,可是卫凤舞却觉得她可以。
见到杨侗回来,姐妹三人连忙起身相迎。
“明天一大早就要出发,你们还没休息?”杨侗坐了下来。
“还早呢。”卫凤舞说了一声,又问道:“夫君,船队到哪里了?”
“他们已经过了河阳,一个晚上就能追上。”这一次是水陆并进,走水路的人先在洛阳坐船,沿着洛水东进,到洛口换乘进不了洛水的战船,然后溯黄河西行,于潼关进入广通渠,因为包了一圈,速度自然不如直接西行的陆上队伍,杨侗的孩子也在船上,自打孩子降生以来,卫凤舞从没离开过,显是想孩子了,他笑着问道:“想孩子了?”
“才没有。”卫凤舞矢口否认:
杨侗见她那湿漉漉、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充满了担忧之色,当下失笑,捏了捏她柔嫩面颊,“口是心非的丫头。”
水天姬、阴明月窃笑不已。
“讨厌鬼。”卫凤舞推开杨侗的手,嗔道:“我真没想孩子。没有那些小家伙的拖累,我不知道自己有多舒服、有多自在呢。”
她仿佛觉得没有说服力,又说道:“你不信,问你的武妃,看她想不想?”
“我是一点都不想。”听到水天姬这么说,卫凤舞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天姬不想,我也不想’。哪料水天姬又来了一句:“但不知是谁,刚刚念个不停。”
“叛徒……”卫凤舞面色通红,咬着晶莹唇瓣儿,悲愤的瞪着水天姬。
杨侗哈哈一笑,“想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我也想呢。”
“我不是怕你出尔反尔,不答应带我打仗嘛。”卫凤舞索性说了实话。
“不会的,你放心好了。关键还是你自己要通过考核。”杨侗靠在行军塌上,精神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看向阴明月,吩咐道:“明早训练的时候,别因为小舞是皇后,网开一面。”
“喏。”阴明月也知道开得不玩笑,要是区别对待,那不是爱而是害,也便应了下来。
这时,卫凤舞又说道:“对了,说到孩子,我倒是想起了一件十分要紧之事。”
杨侗懒洋洋的问道:“你说。”
卫凤舞说道:“是关于孩子们读书的事情,自从太傅作古,弘文馆已经没什么名师;我听皇祖母说李纲是名满天下的大儒,此人为人刚正不阿。很多权贵人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拜他为师,在宫里的权贵孩子也很多,我就想让他入宫一起教导孩子们。”
李纲?
杨侗略有的睡意一下跑得干干净净,连滚带爬的站了起来,脸颊抽搐的瞪着自家媳妇:“李纲,哪个李纲?”
“李纲就是清华学宫祭酒那个李纲。”卫凤舞怕杨侗不知道,认真的介绍:“李纲年轻时便以为人慷慨、刚直不阿著称,颇受时人的赞许,在周朝担任宇文宪的参军。周宣帝因为忌惮宇文宪辈分高、名望大,便想着将他处死,为此召来他的僚属,要求他们捏造上司的罪名。大多数人迫于皇帝的威势不敢不从,唯有李纲誓死不从。等到宇文宪被害后,又是李纲冒着杀头危险,帮助收尸下葬。经此一事,朝野内外都对李纲肃然起敬,其中包括尚未为帝的高祖文皇帝。此人才学出众,人格品德也好,后来屡屡触怒杨素、苏威,不愿与他们为伍,结果被二人合力排挤诬陷,最终被迫辞职。”
“我知道这个李纲,他为人刚直有风骨,学识也很渊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他调去邺城当清华学宫祭酒吗?”
“为什么?”
“就是怕他和孩子们有交集。”
“夫君,”阴明月这时也说道,“以前我还在大兴的时候,卫老将军和父亲对他赞不绝口,你怕他什么?”
杨侗说道:“当然是因为,当然是因为他是太子杀手。”
“太子杀手?”三女面面相觑。
“高祖文皇帝因为欣赏李纲的胆识义气、才学品德,便任命他为太子洗马,辅佐房陵王杨勇,房陵王被废了;皇祖父让他教我爹,我爹后来病死了。”杨侗说到此处,语气一顿,呵呵笑道:“我爹病逝以后,皇祖父将我爹二万多名属官侍卫都交给了齐王叔,打算培养齐王叔为大隋继承人,这里面又有李纲,后来齐王叔也废了;皇祖父又培养燕王兄,使命李纲燕王师,结果燕王兄也完了…你还要不要…”
“不要了,不要了。谁都可以,李纲绝对不行。”
望子成龙,为父母之初衷。卫凤舞也希望孩子们得到最好的教育,她听人说李纲是闻名天下的大儒,所以有点动心了,如今一听杨侗数起李纲的‘辉煌战绩’,卫凤舞毛骨悚然,哪还敢要啊。
“孔颖达、虞世南、李百药学问不差,人品也好,把孩子们交给他们三个,这就足够了。”
对于孩子们的教育,杨侗更加倾向于言传身教、实践出真知,而不是闭门造车,而孔颖达、虞世南、李百药都不是那种读死书的人,都很符合杨侗的要求。
如今连穿越这种事情都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了,要是还拿儿子给李纲教,那他杨侗要么有病,要么与儿子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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