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汉军对长安城南的攻略,正式展开。
刘备念虎步、白耳、虎贲、羽林诸军远征归来,还需休整,下令各部按兵不动,只派魏延率领本部出战,魏延自然千肯万肯,慷然领命。
西安门下,十余台连发石机一字排开,随着魏延一声号令,数十枚石弹腾空而起,大石纷飞,呼啸的奔向了城墙,只听到‘乒乒乓乓"低沉而巨大的声响震天响起,墙砖迸裂,墙体被砸出一个又一个大坑,城头的魏军士卒脚下阵阵虚晃,只得弓下身子,躲在墙垛之后,压根不敢抬头。
趁此间隙,魏延所部将士背负装满土石的麻袋蜂拥而上,转瞬抵近河渠,将麻袋逐一掷入河渠之中,河渠几乎已干枯见底,麻袋丝毫不虞被水流冲走,汉军将士目标明确,一俟投掷完毕,转身便往回走。
而城门上的箭塔、弩车早已被毁,魏军守军只能用弓箭回敬,但其慑于汉军连发石机的威力,便是射击,也只是粗粗瞄准,不能造成极大杀伤。
由是往来十数回合,西安门下的宽阔的护城河渠道,竟只在一日之后被生生填出一条数十丈宽的「坦途」来。
魏延正待趁热打铁,集合冲车,试图一举撞开城门,却闻「叮叮叮叮」鸣金收兵之声响起。
本阵上坐着刘备,魏延不敢造次,只得悻悻作罢,领兵归阵。
当晚军议,面对怏怏不快的魏延,刘备反问道:
「若强行攻城,文长可有必成把握?」
闻言,魏延稍作沉吟,心道,长安城之所以号称为天下雄城,除了城墙高耸,河渠开阔之外,更在城门上方设有两至三层的崇楼,并在门前左右设置双阙,这些设施极其巨大坚固,连发石机可破其框架,却无法完全摧毁,即便只剩半阙,也足以对敢于接近的敌人造成迎头痛击。
而自家可用之兵不过三万,虽可凭借的北伐以来连战连捷的余威强行攻城,但对于稳稳落城,魏延并无把握,即便侥幸能破,也避免不了元气大伤的结局。
念及于此,魏延叹了口气,别过脑袋,无奈摇头。
刘备满意于他的坦诚,说道:
「你身为围城大将,有两桩事,须得清楚知道……」
这是要面授机宜了,魏延竖起耳朵,抱拳道:「末将洗耳恭听!」
「长安守军约有两万,区区西安门这一段的城墙,长仅二、三里,两万士卒便是用身子堵,也足够将这一段堵满……」
刘备双眼微眯,继续说道:
「而整个长安城中有正门十座,周长约五十里……朕且问你,你是愿意将所有兵力挤这小小的西安门下与魏军贴身肉搏,还是愿意多开辟几处战场?」
魏延是个知兵之人,闻言旋即领悟要点,拜服道:
「自然应当多设战场,分薄守兵实力,再行声东击西之策,聚敌主力于东侧,再以精锐之士取其西侧,守军疲于奔命,长此以往,必露破绽!哎呀,陛下真是高见,末将茅塞顿开!」
这个一手提拔的大将能一点即透,刘备抚须微笑,老怀甚慰。
与此同时,诸葛亮亦紧闭双目,轻摇羽扇,暗自颔首不已。
须知攻城之战对于攻守双方而言,是一场综合性的较量,比得不仅是人数多寡、器械精良与否、意志坚定程度,更须比较两军调度之能。
诚如刘备所言,长安周长约五十里,若要将这些城墙按照最高的防御规格排满,怕是再给郭淮十万人马,也未必足够,郭淮只能隔一段城墙,设置一小队戍卫,用于监控汉军动向,但凡有一处城墙面临攻击,郭淮就要分派有限的兵力应对,眼下西安门下具备攻城的条件,魏军主力便多聚
于此,倘若其他几个门同样具备攻城条件,那魏军势必要分薄兵力与注意力看顾。
汉军若能虚虚实实,引诱守兵若疲于奔波,时日一久,总有倦怠的时候。
又闻刘备话语不停,继续朗声道:
「据细作得来的消息,城墙上约莫有守城将士两万,但其中真正的魏军,不过万余人,剩下的万余人,乃是张既斩杀名士杨公后,使雷霆手段胁迫大户献出私兵家奴组建……朕以为,若将我军瓦解司马懿五路侵攻之策的消息传入城中,必然人心不稳,士卒哗变逃匿,份属寻常,壮丁民夫暗中走脱一人,那守城的实力便要清减一分,假以时日,魏军人心尽去,长安只在我股掌之间!」
刘备一番言语,敏锐指出城大兵少是魏军面临的最大的困难,并分别针对「城大」、「兵少」做了专门布置,帐下诸将听闻,尽皆称道。
姜维身居末席,也觉心折,暗忖道,陛下深谙地利,洞悉人心,深得攻城之要法,果真姜桂之性,老而弥坚!
魏延向来信服刘备,拍着胸脯保证按计行事。
大军休整一夜,次日转移阵地至城西,如法炮制,一面用连发石机威胁守军,一面派遣士卒运送土石填入护城河中。
与昨日如出一撤,不过大半日功夫,汉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在章城门外填出一道数十丈宽的道路。
待汉军将士撤回阵中,魏延又令连发石机调整角度,往城中投射土块,这一次,他在土块上绑了大量连夜赶制的信件,信中内容多是介绍关中战事,用于动摇守军,鼓动百姓,为求效果,他甚至将缴获来的一些旗帜、兜鍪等战利品依次投入。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时分,长安章城门不远处有火光冲天而起,喧嚣之声大作,虽然混乱持续了片刻,旋即熄灭,但当这一消息传入汉军大营内时,魏延终于收了不易察觉的倨傲神色,叹服道:
「上兵伐谋,诚不我欺!过得几日,城中死守之意怕是要尽数瓦解了!陛下这一手,末将那是万万学不来的。」
接下来一连七日,汉军照样画葫芦,利用连发石机压制城墙上的反击,派遣士卒填平护城河,每日皆有收获。
七日一过,南、西两段城墙下令人闻声色变的护城河尽是一片坦途,这意味着汉军尽具备了强攻雍门、章城门、西安门、安门、覆盈门五个方位的能力。
其中,尤以西安门受到连发石机重点关照,几日轰击下来,墙砖早已大片大片地剥离,露出黄褐色的夯土搭筑的墙体,墙体上坑坑洼洼,无数小坑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坑洞,隐有破裂的迹象。
反观长安城中,每日皆有骚乱发生,不是武库、粮仓起火,便有壮丁潜逃,城中守军恐惧之心与日俱增,坚守之志荡然已低至谷底,只靠张既与郭淮两位威望高远、手段毒辣的文武首脑死命弹压,才能勉强维持住秩序。
而汉军大营,将士士气如虹,求战之心,一日盖过一日,任谁都不怀疑,长安陷落,只是早晚。
唯独诸葛亮,虽欣喜于进展之顺遂,但也正是这份顺遂,令他有置身梦幻的感觉,心底偶觉有某一处并不踏实。
但他俯仰探究,始终找不出这股子「不踏实」的感觉缘何而来,毕竟现在汉军百战归来,长安内外之敌,皆已扫荡一空,明里暗里,汉军都是占尽优势的一方。
轻抚额头,诸葛亮微微摇头,只盼着最好是因为军中事务繁杂,疲倦使自己多虑了,说起来,自打大军归阵后,魏延那家伙只知勇猛精进,留下一摊子后勤、调度之事,他事无巨细,一一打理清晰,着实耗费好些心神。
复举目北望,偌大的长安城死气沉沉、寂静无声,好似一个遗落的孩子,孤立于无边夜幕之中。
「该着急
的,或许是城里的那两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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