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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5章 未来的张不疑和晁错

    当今陛下的爱好颇为广泛。

    他喜欢吃肉,喝酒,美人,狩猎,纵马,纵车,华服,音乐,鹰犬,但凡是跟昏君沾点边的,他基本上都喜欢。

    而陛下的诸多爱好里,有个很突出的点,那就是听好话。

    陛下在很年幼时就已经展现出了这一点,话只听一半,有的时候甚至只听个开头,只听夸自己的,后头的自动省略。

    到了如今这个地位,这种爱好变得尤为突出,天子专门让乐府拟定夸赞自己的诗歌,一旦有什么活动就让乐府来弹奏歌颂自己功劳的音乐,他甚至在三公里留下了一个名额,每日带在身边听他的奉承…这种性格表现在治国上,那就是好大喜功,陛下可不是一般的好大喜功,那是什么功劳都要去沾一沾,在某位佞臣的圣略里,甚至提到了陛下在楚汉争霸时的杰出贡献,虽然那时陛下尚且没有出生…

    始皇帝的诸多功劳,高皇帝的功劳,甚至连太后的功劳都通通成了长老爷的功劳。

    这种好大喜功的性格,其实也带来了一定的好处,例如陛下就愿意耗费大量的财力来制作棉衣,搞煤炭,为了达到所谓人人有衣的成就,可以说是不择成本了。

    这对百姓们来说也是有利的,虽然依旧有百姓冻杀,但是好处当然还是有的。

    对群臣来说,百姓们到底是冻死的还是病死的,他们不在意…只要陛下开心了,自己立功了,大家一起青史留名,这多好啊!

    可是没有人想到,晃错会在陛下最为开心的时候指出这个问题。

    群臣实在是想不通,棉衣这件事主要就是晁错在操办。

    若是没有人冻死,你也跟着青史留名啊,何必呢??何必非要在这个时候提出来呢??这不是直接打陛下的耳光嘛?

    上一个打陛下耳光的现在还在谯县种地呢!

    晁错这一巴掌可是比夏无且要狠辣多了,可以说一下就将刘长的脸都给打肿了。

    群臣们都看得出,陛下非常的愤怒。

    陛下很少会如此沉默,恍若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但是晁错却没有半点惧怕,他认真的说道:「陛下…但凡有一次,让地方官吏通过这样伪造的政绩来获得升迁,那这个就会成为惯例,往后效仿的人就会越来越多,到最后,所有的东西都会成为愚弄陛下的假象,陛下将会得到一个虚假的盛世,朝中女干贼诸多,他们所在意的只是陛下的赏赐,所想的只是自己的名声,他们不在乎百姓。」

    「您曾经质问我,御史大夫是做什么的。」

    「我认为,御史大夫就是要对陛下说实话,要为百姓讨回公道!!」

    「这一次只是将冻杀变成病死…可下一次,可能就是将饥饿说成饱腹,将贫苦说成富裕,臣不能让陛下去赏赐这样的人!!臣也绝对不能允许群臣蒙蔽陛下!!让陛下看到一个虚假的盛世!!」

    张苍抬起头来,看了晁错一眼,仿佛松了口气。

    刘长脸上的阴沉缓缓消失。

    「你说的有道理。」

    「我想为大汉所缔造的盛世…不该是弄虚作假的。」

    「你尽管去抓!」

    「晁错直言上奏,劝谏朕,有大功!升一爵,封亭侯!!!」

    「朕是喜欢功名…但是这功名不能是虚假的…若是有人敢糊弄朕…处死!!」

    刘长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忿怒的站起身来,离开了这里。

    群臣愕然,他们本以为,晁错今天要死在这里了…没想到,陛下非但没有杀他,还封他为侯!

    群臣忽然间就不敢轻视晁错了…他们第一次看向这个男人,晁错和他们的作为,忽然就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这些平日里以贤才自居

    的人,在品行上居然输给了这个有女干贼之名的人,这让他们有些愧疚,又再次反思,我真的有胆量在陛下那么开心的时候去上奏弹劾嘛??

    晁错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正要离开,张不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你非要在这种时候去说嘛?」

    「你知道陛下奋斗了多久?!你知道陛下多么想要看到这个盛世嘛?!」

    「所以我就得跟着你们来糊弄陛下??」

    晁错猛地将手拽了出来,对着张不疑骂道:「你自称忠良,在这种时候却帮着女干贼去隐瞒陛下…你算什么忠良!你不过是儒家那样的害虫而已!」

    张不疑冷笑了起来,完全没有受到晁错那话语的影响,「这本来是一个激励群臣,鼓舞天下的好机会…愣是被你所破坏了…让忧心忡忡的陛下开心个一两天,趁着没有人的时候告诉他…这有何不妥…我看你才是卖直邀名,你只是想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声而已…」

    「我只是做了一个御史大夫该做的…」

    两人争锋相对,就在两人即将动手的时候,吕禄忽然走了过来,「晁御史,陛下请您前往厚德殿受赏。」

    晁错冷哼了一声,「我要去拿我的赏赐了张左相,还是请让路吧!」

    晁错走进厚德殿的时候,下意识看向了墙壁,手臂又开始酸疼。

    刘长坐在上位,看起来怒火已经平息了不少。

    晁错急忙跪拜,「臣坏了陛下的雅兴,请陛下恕罪!」

    「算了…假的始终是假的朕只是有些失望而已…朕一直都很想保护大汉的百姓,让他们远离战争,饥饿,寒冷…做了这么久…」

    刘长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些,没有再说,看起来有些落寞。

    可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他抬起头来,看着晁错,「你做的很好…御史大夫,上劝君王,监察百官,下保黎民…不错,这个侯爵,是你应得的。」

    「朕不但要升你的爵位…朕还要赏你华服!赏你钱财!」

    「朕允许你以后不必通报自己的名字就进入厚德殿来找朕!」

    晁错大喜过望,再三拜谢。

    「还有…朕最近啊,身体有恙,太医们说,得多多锻炼…朕再让你领个近侍,可以随时陪伴在朕的身边,陪朕操练操练…」

    刘长捏起了拳头,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声响,晁错暗道不妙。

    「陛...陛下…臣体弱无力…」

    「没有啊!朕看你今天弹劾的时候,中气十足!声音洪亮!恨不得站在城墙上高喊啊....」

    晁错咽了咽口水,「唯…」

    ......

    公羊学派集体落网,几乎全军覆没。

    公羊寿因为年迈,免去了肉刑,却缴纳了巨额的罚款,可能还得往陇西走上一年…

    而胡毋生被免了爵,待在家里反思自己的过错。

    公孙弘也被降了职,罚了钱财…据说他实在交不上罚款,是董仲舒家里代替他出了钱。

    没有受罚的就只有刘赐和董仲舒了。

    刘赐激动的表示,从今日起他就是公羊学派的长者了,董仲舒辅佐一起,两人要振兴门楣。

    胡毋生待在家里,不再外出,专心钻研学问,报纸上的文章越来越多。

    公孙弘还是如从前一样,继续在县衙里当差,只是待遇已经与过去不同了。

    虽然公羊学派这次遭受了巨大打击,可胡毋生却名扬天下,整个公羊学派都收获了巨大的名声,无数年轻人开始寻找公羊学派的书籍,太学里的学子们更是挤满了街道,抢着要来拜见胡毋公。

    公孙弘也因为这件事而备受

    同僚们的敬重,与众人的关系比过去还要亲密了。

    「公孙君来了!!」

    公孙弘赶到县衙的时候,同僚们笑着起身拜见,公孙弘原先是做到了长安尉,如今被降了职,担任门下贼曹。

    可同僚们依旧很敬重他,当他来跟长安丞汇报工作的时候,长安丞更是起身行礼。

    「张公…不可。」

    「哎,称君便可…您何必如此客气呢?来,请坐。」

    长安丞姓张,名张理,跟公孙弘的关系还不错。

    在长安能当县丞,那也是非常了不起,这个人没有什么出身,能到如今的地步全靠自己,也是一个非常有才能的人。

    公孙弘没敢坐在他的身边,还是站着汇报了自己的工作。

    张理十分的满意,「您做事,我是信任的…我想今日在家里设宴来款待您…不知道您是否能来呢?」

    「张公…怕是有些不妥。

    「哈哈哈,我又不是要贿赂您,只是因为敬重您的德操,想要请您到陋舍里坐一坐,难道您是看不上我这个县丞?」

    张理都这么说了,公孙弘也不好再推辞,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张理欣喜若狂,便跟他谈定了时间。

    公孙弘的工作还是很简单的,他如今的官职相当于「刑警队长」,若是有重大案件,他会带着人去破案抓捕,记录在册,往上汇报…而他原先,则是相当于「局长」。

    公孙弘为人十分守时,在与张理约定好的时间刚到的那一刻,他就叩响了张理家的大门。

    张理穿着正式,很是开心的拉着他的手,将他请进了家里。

    张理家里算不上太富裕,没有什么奴仆,他的妻在第二次生育时逝世了,家里只有一个儿子。

    那孩子不过十岁,看起来颇为类父,眉毛很粗,从公孙弘进来之后,他就盯着公孙弘上下打量,仿佛在审视犯人一样,张理勃然大怒,训斥道:「还不行礼拜见?!」

    「拜见仲父!」

    公孙弘回礼,跟张理坐在了院落里,张理摆好了酒,「您且等一下,我这就去拿肉…我们边吃酒边烤肉…我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您请教…

    张理说着,便去了库房。

    很快,库房那里就传出了张理的怒吼声。公孙弘一愣,侧头看去,就看到张理正在鞭打自己的儿子,那孩子也不逃,也不顶撞,甚至都不叫,只是抱着头,任由阿父鞭打。

    公孙弘急忙上前,将张理拦住了。

    「您这是做什么啊?」

    张理极为愤怒,「家里的肉都被老鼠给偷吃了!!这竖子!!我不是让你看着肉吗?我特意为了迎接客人准备的肉啊!!你这个竖子!!!」

    他正要打,公孙弘急忙说道:「无碍…无碍,这也怪不得孩子,我们吃些酒便是…」

    公孙弘拉着暴怒的张理离开了这里。

    那孩子这才龇牙咧嘴的揉着挨打的地方,眼里满是愤怒,他走进了库房内,蹲在地上,认真的看了许久,从一旁拿起了一把锄头,对准了老鼠洞的位置,猛地就开始动手。N

    而在此刻,张理正在跟公孙弘吃着酒,完全没有听到库房那里的动静。

    张理询问起了一些处置案件的办法,公孙弘也不藏私,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了对方。

    库房内,那孩子很快就挖开了老鼠洞,他一把踩住了惊恐的老鼠,将老鼠捏在手里,又蹲在洞口寻找了起来,找到了不少的肉。他将老鼠绑了起来,自己坐在上位,身边还放着肉。

    「今日庭审张家库房贼鼠窃肉一案!」

    「大胆贼鼠!你如实告知!如今物证已在,若是你能认罪,

    可以减免刑法!!!」

    老鼠被五花大绑,此刻只是惊恐的发出吱吱声。

    「大胆!居然还敢反驳!」

    「来人啊!上诉者!」

    「吱吱~」

    「来人啊!上物证!」

    「此肉新鲜,是近期内所偷,是牛肉,与张家所丢失的肉吻合!贼鼠啃肉,牙印与库房内剩肉上的牙印吻合!」

    「吱吱~」

    「按着大汉二年律令中的盗窃罪,你这是属于入室行窃已遂!你拒不认罪,官吏抓捕你时想要逃离…使无辜之人因你而受刑!按着量刑规定,被盗物为肉,盗律说:盗马者死,偷牛者加!肉为牛肉,为贵!」

    「现在判决你磔刑!」

    「你若是不服!可以上诉!」

    「你是否要上诉?!」

    「吱吱~~」

    「好,既然不上诉,那就立刻行刑!」

    「吱~~~~~」

    当张理醉醺醺的拉着公孙弘畅谈着学问,吃着麦饭的时候,他的儿子拿着什么东西走了出来。

    「阿父!我已经抓住了罪犯!」

    「什么罪...」

    张理夹着菜,即将放进嘴里的时候,看到了儿子手里那个被折腾的不成人…哦,不成鼠形的老鼠。

    那一刻,手里的菜顿时就吃不下去了。

    张理强忍着怒火,深吸了一口气,「滚蛋!!」

    「阿父,这就是偷肉的罪犯!这是我的处置文书!请您过目!」

    公孙弘好奇的接过了那文书,低着头看了起来,那一刻,公孙弘眼前一亮,又看了几眼,「张公…您这儿子不错啊…」

    张理也接过了那文书,认真看了起来,越看越惊讶,「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过去带我去县衙,我偷学的。」

    「还有模有样的…不过,只是盗窃罪,你为什么就要施行这么残酷的刑法呢?」

    「法不严何以立威?!」

    张理顿时笑了起来,看着一旁的公孙弘,说道:「我这儿子还是不错的呀!」

    公孙弘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着头,「确实聪慧。」

    「你看,你们公羊学派也是如此刚正,我这孩子,若是投入你们学派名下…岂不是正好?」

    公孙弘一愣。

    您是不是对我们公羊学派有什么误解??

    这孩子是个天生的法家啊!!

    这长大了怕是比晁错还要凶残,您让他学儒???

    「这怕是不妥…不过,我有几个法家的好友或许可以教导他…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公孙弘看向了这个孩子。

    孩子朝着他附身一拜,「仲父!我叫张汤!」

    ......

    武殿内,随着一阵惨叫声,晁错飞了出去,摔在地上。

    甲士有些不忍心的闭上了双眼。

    这哪里是陪陛下操练啊,这简直就是给陛下当稻草人。

    晁错艰难的爬起来,还是拍着手,叫道:「陛下神武!!」

    刘长得意的站在他面前,活动着筋骨。

    在不远处,刘赐正偷偷探出脑袋来,看着阿父在这里摔大臣,看的津津有味,董仲舒无奈的站在他的身边,「殿下…窥视天子是死罪啊。」

    「怕啥…我不满十五岁!」

    董仲舒抿了抿嘴,刘赐却叫道:「摔的好啊!摔死这个狗贼!」

    「阿父前不久还给我说什么要宽宏大量,不要去找晁错的麻烦,这晁错扫了他的雅兴,他就开始上手打人了

    …阿父真是适合我们公羊学派啊…」

    董仲舒严肃的说道:「晁御史直言,陛下赏赐了他,陛下知道晁御史常年劳作,体弱多疾,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更是亲自陪着他锻炼,圣明天子啊!!」

    刘赐瞥了他一眼,「你真的是越来越…」

    就在这个时候,刘长再一次将晁错十分漂亮的摔在地上,刘赐再也忍不住,开心的跳了起来。

    刘长则是拉起了晁错,对着他这边叫道:「竖子!滚出来!」

    刘赐拉着董仲舒,笑呵呵的走了出来。

    「阿父,晁御史直言,您赏赐了他,您知道晁御史常年劳作,体弱多疾,为了他的身体着想,更是亲自陪着他锻炼,圣明天子啊!!!」

    董仲舒一愣,欲言又止。

    刘长却哈哈大笑。

    「你什么时候开始说人话了?」

    「挨了二十军棍之后…」

    刘长揉了揉他的头,看向了一旁的晁错,询问道:「今日陆公所说的县学革新之事,你怎么看啊?」

    「臣以为…革新还是很有必要的…

    」

    晁错说着自己的想法,刘赐都打起了瞌睡。董仲舒却有些不开心的说道:「陛下大治天下,已经没有任何需要革新的地方,还是称完善得体…」

    晁错一愣,看向了这个小家伙。

    不太确定的看着刘长,询问道:

    「张不疑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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