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孙太后厌恶地瞪了眼常德:“你再胡闹,死的就是哀家,死的就是漠北王了!”
“女儿知错了!”常德跪在地上,往日的荣光从她身上褪去,变成个普通女人。
这么简单的陷阱,你都看不出来?
当初就是把你宠坏了。
孙太后顿感绝望:“陛下怎么说?”
常德惊讶于母后的称呼,不过,真如陛下所说的,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未尝不是好事。
“陛下并未怪罪女儿,女儿也知道错了。”常德可怜兮兮道。
实锤了!
皇帝自导自演的好戏!
孙太后一眼就看穿,偏偏常德傻乎乎的配合皇帝演戏,然后被皇帝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蠢货,能安安稳稳活着就不错了。
别让她再进入漩涡里了。
皇帝是借机敲打她和漠北王呢,诸王入京,举办家宴之时,伱们可不能说错话呀。
他在南宫一口气封了三个亲王,说明他对漠北王的态度很满意。
“罢了,你向他赔个不是,他会册封你为长公主的,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宫了。”
孙太后对常德是既爱又无奈。
常德满脸讶异,我犯了这么大错,还会升位?为什么?
“你也累了,去歇息吧。”孙太后挥手让常德退下。
她起身走到窗前,眺望窗外。
永寿宫和当初的仁寿宫一样热闹,来来往往的宫人,在身边伺候。
但是,她却不寒而栗。
等到她这把刀,钝了、不管用了,就是她寿终正寝的时候!
皇帝对他们娘仨儿,只有恨……
……
乾清宫里。
朱祁钰正在思考。
再征兵的话,恐怕会有更多的耕地撂荒,农耕不善。
而且,征兵容易,裁撤难啊,等战事过去,如何裁撤是个难题。
朱祁钰抱手环胸,敲打着大臂:“让鸿胪寺,派人出使准噶尔部,大明愿意和准噶尔部开边贸。”
退让,是他唯一的选择。
“再派使者,去安抚关西七卫,能招降最好;若关西七卫视大明如仇寇,就派甘肃镇开关抢掠。”
朱祁钰打关西七卫,是告诉准噶尔部,你若不识相,大不了就打一场!
该派谁去坐镇甘肃卫呢?
要懂一手打一手抚,镇守西部边陲。
“宣张固和寇深来!”
朱祁钰目光闪烁,张軏给他捅个大篓子。
但是,张軏的行踪,其实早在他的掌控之中,从张軏在京中露面,就被张忠报与宫中。
张忠,早就投靠了他。
借用张軏,敲打常德、漠北王。
一手怀柔,一手敲打,是他一手策划,演给宫中、朝堂看的。
无非告诉孙太后、漠北王,安分一点,否则诸王入京,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们!
他在为诸王进京,清理最后一块绊脚石。
马上,诸王就全部入京了。
漠北成了一个泥潭,瓦剌、鞑靼停止了内斗,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大明。
于谦一战打崩了杜尔伯特部,竟导致草原各部罢兵不战。
偏偏,各部互相挟制,彼此制衡。
正思考着,张固和寇深进殿。
两个人满头大汗,天气十分炎热,进殿行礼。
“两位爱卿,看看这个。”朱祁钰把密奏给他们看。
“张軏简直禽兽不如!”
寇深气得把奏章丢在地上,高声道:“陛下,请斩英国公一脉!”
张固垂垂老矣,近来又住在兵营里,太医说他身体愈发糟糕,应该弃官归隐,调养身体。
“陛下,准噶尔部西行,若是真和张軏达成协议,说不定会攻打宣镇,以宣镇做突破口,切断大明西翼。”
张固看向墙上的地图,认真道:“老臣自请去西部,为大明镇守边陲!”
“张固,你的忠心,朕受之!”
朱祁钰站起来,指着地图上说:“朕请二位来,是想请二位,出镇边陲,但张固身体不好,寇深,朕只能请你去了!”
“微臣愿意为大明赴汤蹈火!”寇深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起来!”
“寇深,你年龄也大了,身体也那么好。”
“朕本想着,让你在京中,为大明效力,颐养天年。”
“结果还得请你们这些老将,为朕奔波,朕心中有愧啊!”
朱祁钰神情唏嘘。
“陛下万万不可这般说,大明养士,仗节死义,正是今日!老臣愿意克死边陲,决不许番人、鞑人入寇,护佑边陲平安!”
寇深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朱祁钰十分感动,指着墙壁上,复刻勤政殿的地图:“朕令你镇守甘肃,安抚西番。”
寇深眸中闪过一抹失望。
他想征战沙场,而不是和关西七卫那些废柴周旋。
“寇深啊,朕知道你允文允武,能屈能伸,所以才选你去。”
“如今边境全是战事,烽烟四起。”
“当分清主次,当务之急是击退鞑靼,怀柔兀良哈,稳定辽东。”
“至于准噶尔部,朕推测,是打秋风来了,而不是真的要割让西陲。”
“但关西七卫不一样,朕一直想重开西域。”
“七卫离开大明已经很久了,朕有心收回七卫,所以派你去,目的是一手怀柔,一手刀子。”
“该打就打,该收就收!”
“适当时候,可以往西收复失地!”
寇深瞪大眼眸,收复关西失地,那是彪炳史册的功绩啊。
皇帝一直想扶持文臣入勋贵,壮大勋贵,他若能怀柔关西七卫,封侯是跑不了的了!
“没错,等你收复失地,朕便封你侯爵!”朱祁钰语气激昂。
寇深却幽幽一叹。
大明爵位真是人憎狗嫌。
朱祁钰略显尴尬,幸好张固岔开话题:“陛下,收关西易,治理关西难啊。”
“今年北旱南涝,内地粮食尚且短缺,支撑一个河套,已经难上加难了。”
“若是再收关西,如何维持啊?”
张固充满担忧。
认为皇帝此举,空耗钱粮,最后还是放弃了事。
不过,对怀柔关西七卫,化胡为汉,他倒是并不反对。
“你说的有道理。”
“一个河套,已经让中枢绞尽脑汁了,老太傅就差指着朕的鼻子骂朕做错了。”
“但是老爱卿,朕相信,朕的梦是上天指路,真有耐寒、高产的作物。”
“这一次,朕不胡闹了。”
“若是没有朕梦中的粮食,便不收关西之地了。”
“朕知道,河套一地,需要内地供养,给内地百姓增加了无数负担,又要征召大军,防卫河套沿岸,朕心里愧疚啊!”
“但是,这种作物一定有!朕相信朕的梦境!”
“寇深,此去甘肃,朕给你最大的支持!”
“朕任你为督抚,总督甘肃一切军政!”
“你需要什么,随时给朕上密奏,能允的,朕都允你,不能允的,朕也想办法支持你!”
朱祁钰拉着寇深的手:“朕把甘肃镇交给你了!”
“老臣谢陛下信赖之重恩,老臣必定以死报之!”寇深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头。
也许他这一去,再也回不了内地了。
朱祁钰扶起他:“朕希望,有一天,天下承平,老臣老将不再奔波。”
“老臣也想看到那一天!”寇深冲着朱祁钰笑了。
笑容充满悲凉。
客死他乡,对他们过于残忍。
“朕有愧!”
朱祁钰长舒口气,寇深跪下请罪。
他摇了摇头:“寇深,去准备准备,即日启程吧。”
“老臣遵旨!”寇深眼泪流下来。
他刚走到殿门口,朱祁钰忽然叫道:“寇深,活着,等朕封你侯爵!等着!等着!”
“老臣等着!”寇深跪在殿门口,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朱祁钰心情唏嘘,这一去,怕是再也看不到了。
收拾心情,看向张固:
“张固,之前朕赐你军名为玄甲军,后改为解烦军,因为朕要让你移镇蓟州镇!”
“改原蓟州镇兵丁为玄甲军,定额三万人,朕要实额,不要弄虚作假!”
“蓟州镇不复存在,玄甲军隶属于京营。”
张固脸色一变:“陛下,京中十分空虚,恰逢天下诸王入京,老臣绝不能出京啊!”
“无妨,朕会调河南备操军入京。”
朱祁钰面容坚定:“朕之前说过,蓟州镇离京城甚近,无地可分,朕不能让军户饿肚子啊。”
“所以改革蓟州镇兵丁为玄甲军,隶属于京营,这样就可以在京畿分地了。”
“而从蓟州奔赴京城,也就一天半时间。”
“倘若漠北各族攻打京师,蓟州镇随时能驰援京中。”
“张固你放心,项忠出京,带着朕的圣旨去的,是调备操军入京的圣旨!”
张固脸色微变。
这调兵的圣旨,并未经过兵部啊!
虽然如今兵部尚书空缺,但还有左右侍郎,陛下调兵,虽然出军机处,却要经过内阁和兵部核准才行。
可是,皇帝私自调兵,瞒过了朝野重臣。
执行者乃是背嵬军总兵项忠。
项忠出身文臣啊,却彻底站在皇帝那边去了。
张固有点明白了,他被调去蓟州镇,是皇帝担心,他对藩王过甚,引起文臣的反对。
所以提早将文臣武装踢出了京城。
美其名曰是镇守蓟州镇,其实是不允许他在京中瞎搀和,给文臣撑腰。
“老臣领旨!”张固敢说什么?
连朝野诸臣都毫无办法,他张固敢说什么?
“朕让施聚和焦礼,任玄甲军左右总兵,总额三万人,暂不拆分,暂时镇守蓟州镇,准备随时驰援辽东!”
张固眼眸一暗。
皇帝是让文武制衡,保证蓟州镇不乱。
而施聚和焦礼,显然并未赢得皇帝的心,皇帝还是对异族汉化的将领,不是十分信任,所以不拆分玄甲军。
“你就留在蓟州修养身体,朕派个御医随行。”
“张固,你的身体重于泰山。”
“朕叮嘱寇深,让他等着!”
朱祁钰拉起张固:“张固,你也等着,等着朕封你爵位!”
“你若实在嫌弃,就等着看儿子考取科举。”
“朕定下来,六月便要春闱了。”
“明年、后年朕都会开恩科。”
“张固,选文选武,你都可以选择,朕只要你活着!”
这番话说得张固泪流满面,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老臣等得起,等得起!”
“等着,你们都好好活着。”
“等着朕封你们爵位;”
“等着你们的儿子登进士第,光耀门楣!”
朱祁钰扶起他,拍拍他的肩膀。
又嘱咐几句,打发他离开。
“传旨,令任礼、陈友、柳溥、毛忠、刘广衡任军机大臣,入职军机处,参赞军务。”
朱祁钰想直接封伯。
但想想还是算了,必须要有足够的功劳,才能封爵,这是祖制,不能坏了。
“把许贵叫来!”
朱祁钰一直都很看好许贵,奈何许贵身体愈发不行。
“奴婢遵旨!”
朱祁钰看着地图,宁夏镇也该派个妥善的人去。
“冯孝,宫中传出旨意去,边镇的镇守太监,听命于各镇督抚,不听命者,杀之!”
朱祁钰目光凌厉:“大战在即,别给朕添堵。”
“奴婢这就传下旨意!”冯孝吓了一跳。
宫中太监在地方放肆,那是皇帝给的权力,索取的很多贿赂,都会返入宫中,虽然这钱皇帝看不到,却是给了宫中太监们的孝敬。
这一大笔,是宫中太监的主要收入。
朱祁钰对此睁一眼闭一眼,但如今不行了,边镇要打仗,不能允许太监们胡来了。
“冯孝,你派几个贴心人,亲自去,警告他们,收起爪子。”朱祁钰又叮嘱一句。
冯孝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赶紧磕头称是。
朱祁钰换上常袍,常袍是丝绸制的,凉快一些,坐在案上处置奏章。
殿外传来一道咳嗽声,一个拄着拐杖的人影,走进了大殿,叩拜行礼。
“许贵?”
朱祁钰看了一眼,竟吓了一跳。
本来壮硕的许贵,如今竟骨瘦如柴,面如缟素。
“启禀陛下,是微臣!”许贵磕了个头。
当年许贵极为勇猛,孤身入敌营,拎着大刀和瓦剌人砍得有来有回,绝对是天降猛将。
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许贵,怎么如此糟践自己啊?”
朱祁钰竟有些悲从中来,许贵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景泰三年,因为太监韦力转进言,才诏他入京,一转眼才五年过去。
这许贵曾是石亨的标下,要不是病成这样,早就被清算了。
“回禀陛下,这是微臣的报应啊!”
许贵趴在地上,哭泣道:“微臣戎马半生,杀人如麻,这是报应啊!”
“不许胡说!”
朱祁钰站起来,扶起许贵:“你杀的,都是该杀的人!要是有报应,冲着朕来,朕给你扛着!”
“陛下不可这般说,陛下天潢贵胄,不能为臣这样没用的人担啊……啊!”许贵口齿不清,激动之下,说不出来什么,还要跪下。
朱祁钰却拽着他,他跪不下去。
若换前几年的许贵,一只手能打翻朱祁钰。
“赐座!”
朱祁钰让他坐在锦墩上,叹了口气:“朕还想让你入九门提督府,为朕卖命呢。”
许贵泪如雨下:“微臣想啊,微臣做梦都想再上马,为陛下卖命,上不去了,上不去了!”
“你是名将胚子,却生不逢时啊!”
朱祁钰叹息:“你儿子许宁,也是名将的胚子,郭登给朕的信里,多次夸奖他,朕多么希望,你们父子天生名将,为朕驰骋疆场啊!”
“微臣也想啊,微臣这身子骨,就是不中用啊!”许贵嚎啕大哭。
“罢了,朕会派最好的太医给你诊治,你莫要着急,大明以后每年都会有战事。”
朱祁钰安慰他:“朕等你,等你能驰骋疆场的那一天,朕想亲自封你们父子两个爵位,让你们许家成为大明将门!”
“微臣谢陛下天恩!”许贵想跪,却跪不下去,急得崩溃大哭。
打发走许贵。
九门提督府要征大军,总不能全交给梁珤吧?
难道要启用方瑛吗?
刚褫夺爵位,就启用,朕的脸往哪搁?
那就只能从文官里面挑了。
“把王越宣来!”朱祁钰考虑过韩雍、耿九畴、轩輗、白圭、叶盛,最终选择了王越!
冯孝进殿:“皇爷,军机大臣等已经入了军机处。”
“都宣来,朕跟他们说说话。”
很快,任礼等五人入殿。
“朕任你等为军机大臣,其实是令你五人,掌管五军都督府!”
“任礼,为中军都督;”
“刘广衡,为左军都督;”
“陈友,为右军都督;”
“柳溥,为前军都督;”
“毛忠为后军都督。”
五个人同时一愣,谁也没想到,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尤其是柳溥和毛忠,都以为回到京中是被闲置的,万没想到,皇帝竟命他们为都督府都督。
虽然如今五军都督府上面有军机处。
那也是位极人臣的地方。
“臣等谢恩!”陈友等五人跪下谢恩。
“以后五军都督府的都督,都为军机处的军机大臣,此为定例,同时,各镇总兵回京,也进入军机处。”
朱祁钰目光一闪:“朕把寇深、张固派出京了,又见过许贵了,都是名将胚子啊,却都天不假年啊。”
“你们说,这天命怎么就不眷顾朕呢?就不眷顾大明呢?”
“那些庸庸碌碌的人,为什么都活着,不死呢?”
“偏偏这些能臣武将,都会死呢?”
他幽幽一叹:“诸卿,之前的就都过去吧,大明翻开一个新篇章,尔等也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话是说给柳溥和毛忠听的。
二人感激地跪在地上,嘭嘭磕头,泪如雨下。
“都起来,如今老将凋零,朝中无人可用。”
“讲武堂要快些办起来,勋臣家中的儿子,都要给朕入讲武堂!”
“再从民间招,有多少招多少。”
“你们要什么,朕给你们什么,朕就希望讲武堂能批量制造出人才来,为国征战!”
原来皇帝在这等着呢。
讲武堂已经建起来了,老将们的讲材也都编纂好了,就等着招生开课呢。
“臣等遵旨。”
又嘱咐几句,才打发他们去军机处办公。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
快到下午了,王越才一瘸一拐进殿。
“来了?”朱祁钰问。
“谢陛下关怀,微臣无碍了。”王越不再持才傲物,变得老于世故。
“梁珤一个人支撑九门提督府,有些困难,朕想着让你去帮衬一些,你意下如何?”
朱祁钰是问,去做勋臣,愿不愿意?
“陛下想让微臣做什么,微臣便做什么,微臣没有异议。”王越清楚,他的意见根本就没用。
皇帝需要勋臣,他就变成勋臣。
皇帝需要文臣,他就变成宰相。
“你是大才啊,朕也舍不得让你做勋臣,罢了,就先以文统武,暂且做九门提督府的巡按使,其实行使的是副都督职能,位在梁珤之下。”
“微臣谢陛下厚爱!”王越松了口气。
做勋臣,是有风险的。
如今皇帝大力推举勋臣,等有一天仗打完了,马放南山时,就是大肆屠戮功臣的时候。
皇帝是什么性子?谁不清楚?
太祖皇帝可有和人共富贵?
太宗皇帝要不是死得突然,是共富贵的人吗?
当今皇帝,更不是!
王越叹了口气,凡事看透了,反而更苦恼。
目送王越出殿。
朱祁钰手指敲动案面:“调高礼、安乡伯张安、招远伯马忠入九门提督府。”
高礼是蒙人,参与过北京保卫战,一直在京营里。
本来想派毛胜去的。
但毛胜身体不好,正在家中养病,否则他也不至于提拔柳溥和毛忠。
“加封毛胜为南宁侯,让毛胜安心养病,等他大病初愈,朕就会启用他!”
朱祁钰也要注意老臣的心。
处置了一个下午奏章,才全部看完。
晚间,收到项忠的情报,已经接到了西北诸王,正在派兵陆续送入京城。
用了晚膳后,朱祁钰在内宫里转悠,消食。
诸王入京的关键时刻,他小心为上,暂时不在勤政殿露面,谨防不测。
许感每个时辰,都会把漠北王府的情况禀报上来。
朱祁钰必须要看。
正溜达着呢,冯孝匆匆忙忙跑进来:“皇爷,南宫出事了!”
“什么?”
朱祁钰抢过密奏。
展开一看,眼前登时发黑。
钱王妃流产了!
太医说是心力交瘁,惊惧忧思造成的流产!
白天,他刚刚强收钱王妃的金印、金册,结果晚上就出事了!
刚刚营造出来的天家亲情,转眼就崩溃了!
他这个皇帝的脸,往哪搁?
“许感是怎么盯着的?”朱祁钰爆炸。
大后日就是端午佳节了!
诸王即将全部入京!
家宴之上,作为漠北王的正妃,是要面见天下诸王的!
她却流产了,让朕如何交代?
“奴婢不知道!”冯孝惊恐地跪在地上。
朱祁钰眼神凶厉:“不是意外!是故意而为之!让许感查,去查!”
冯孝赶紧出殿。
“回来!”
朱祁钰收敛厉芒:“偷着查,不能再有任何风吹草动了!告诉他,南宫绝对不能再乱了!听见没有?”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磕头。
“朕去永寿宫!准备御辇,快!”
能帮朱祁钰的,反而是孙太后了!
坐在御辇之上,朱祁钰愈发冷静,隐隐猜测这是有人有意为之,给他添堵的。
能是谁?呼之欲出了!
在永寿宫前,收到了许感的奏报。
下午时,漠北王和钱王妃聊了说了会话,其他人没有接触过王妃,然后晚间就出现了此事。
漠北王!
朱祁钰目光一寒,果然啊,你不想让朕安安稳稳过个团圆节啊!
“都聊了些什么,许感不知道吗?”朱祁钰看向冯孝。
“回皇爷,许公公偷听了,却没听到什么,两个人好似一直都没说话。”
没说话,就是用笔写的。
反正是朱祁镇干的!
真狠啊,只要让朕难过,不惜弄死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也就你孩子多,换做朕,谁肚子里有了动静,不得供起来呀!
“皇爷,许公公问,是否继续深查?”冯孝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小心翼翼问。
“到此为止,不要查了!”
朱祁钰把密报丢给谷有之,瞅着冯孝:“告诉许感,南宫不许再出一次错,再出错,就让他先自己把脑袋剁下来,呈给朕!”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派人去传话。
这件事太大了。
皇帝刚从南宫出来,晚间漠北王王妃就流产了,传出去,他皇帝的恶名又要增添一笔。
等到诸王团圆宴上,那些叔叔辈的诸王,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话呢!
万一,以此攻讦皇帝,对漠北王过于苛刻,皇帝如何自圆其说?
朱祁钰收拾心思,进入永寿宫正殿。
“参见皇太后!”朱祁钰行礼。
孙太后脸上带着淡笑:“皇帝来了,坐。”
挥挥手,让伺候的宫人们退下。
殿门开着,谨防传出不好的名声。
“这些宫娥不好管,可有累到皇太后?”朱祁钰问。
一提这事就生气!
你好好的,从民间遴选宫娥入宫便好,非要诏天下百官之女入宫,不就是自己给自己添堵嘛!
这些官小姐,连自己都伺候不好,会伺候人?
弄到宫里来,唐贵妃管了个寂寞,这不能管、那不敢管,到头来,还得哀家亲自下场调教,你说累不累?
“您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管教天下妇人,自是应该的。”朱祁钰主动给她找台阶下。
以前想用这些官小姐,消磨掉孙太后的太后威严。
此一时彼一时,他需要太后帮忙,抹平钱王妃的流产。
孙太后一听,就知道皇帝有事相求。
她慢慢喝茶。
“皇太后,漠北王妃肚子里的孩子,没保住。”朱祁钰实话实说。
孙太后瞳孔一缩,差点乐出来!
好机会啊!
这产流得好啊!
她刚刚得到皇太后的权力,看来是要更进一步啊!
驸马薛桓死了,这好处不能落在薛家头上,倒是可给孙家人封爵,在宫外成为支柱。
或者,弥补钱氏,给钱氏权力,让钱氏成为镇儿在宫外的支柱。
可操作余地非常大。
若是钱氏自己也死了,一尸两命,岂不更妙?
表面上,孙太后惊呼,用手帕捂着嘴:“怎么会如此不幸?”
“是伺候的人不经心,朕已经派人处置了。”
孙太后上道,得看如何交换了。
“朕打算加封王妃家人,您看如何?”朱祁钰不想加封孙氏。
钱王妃和其家人并不和睦,说不定能拉拢为己用。
“陛下,哀家知道,钱氏有两个兄长,都在锦衣卫里。”
“可为人轻浮,不堪重用。”
孙太后反对加封钱氏的兄长,钱钦和钱钟。
“而且,陛下向来反对封外戚爵位。”
“这大明爵位,向来是因功封爵,他们二人无功无劳,凭什么封爵呢?”
“安不了天下人的心啊。”
孙太后就差直接说了,快封我孙家人爵位!
孙继宗、孙显宗都参与了宣镇大捷,强封的话,倒也可以。
“皇太后此言有理。”
朱祁钰咬牙切齿道:“王妃毕竟是朕的亲嫂子,是您的嫡亲儿媳,既然您说了,那便算了。”
“朕想着,孙继宗这些年勤勤恳恳,不如封侯吧!”
孙太后瞪圆了眼睛,好大的肉饼啊!
朝堂上才几个侯爵?
皇帝真舍得?
“陛下,您说过数次,外戚不得封爵,如何能自食其言?”孙太后婉拒。
朱祁钰差点吐血!
一个侯爵,还不知足?
明白了,孙太后想趁机掌控实权。
她看不上空头侯爵,想要兵权。
朱祁钰真想拂袖而去,做梦去吧,你们孙家配吗?
可真会落井下石啊!
好,等着藩王被朕拿捏了,有你们孙家的罪受!
“梁珤正在征兵,不如就让孙继宗入九门提督府,帮帮梁珤吧。”朱祁钰咬牙切齿。
孙太后登时就笑了:“哀家听说陛下改团为军,不如将九门提督府设为几个军,孙继宗也有些能力,做一军总兵,也是绰绰有余的。”
“皇太后!妇寺不得干政!”朱祁钰咬牙切齿!
你是真够不要脸的!
忘了被朕踩在脚下的时候了?
可孙太后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然就别谈了,反正丢人现眼的是你,是你在求哀家。
你利用常德,敲打我儿,这笔账哀家还没跟你算呢!
“罢了,便依皇太后的!”
“九门提督府设四军,过兴、孙继宗为总兵,杨俊和曹泰、杨珍和于康两两一组,为左右总兵。”
“王诚改任九门提督府提督太监。”
“以原九门提督府兵丁为基,招募总额为六万兵丁!”
朱祁钰看向孙太后,咬牙切齿:“够了吗?”
孙太后笑容可掬:“陛下说什么便是什么,哀家不敢有异议。”
“传旨,加封孙继宗为会昌侯,赐三代世券。”
“钱钦、钱钟入锦衣卫。”
“明日还请皇太后,劝说漠北王,朕前朝还有些事,便不陪皇太后了。”
朱祁钰站起来,行礼,怒气冲冲返回乾清宫。
孙太后放下茶杯,咯咯笑了起来。
可很快,便收敛了笑容:“传哀家口谕给会昌侯,快速征兵、控制,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有了军队,她这个太后当得才有底气嘛!
才不是皇帝的提线木偶嘛!
钱王妃流产流得好啊!
镇儿终于聪明一把,为哀家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可惜的是,镇儿过于优柔寡断了。
直接送钱氏去死,岂不能得到更多?
这个当口,皇帝都可能送两个总兵给孙家,等孙家有了兵权,皇帝还如何拿捏自己?
哼,镇儿对钱氏太好了,不知感恩的女人,你就该直接去死。
可是。
皇帝不会眼睁睁看着有一支大军,不隶属于他的,必须在皇帝拿捏诸王之前,掌控这支军队。
就算不能常驻京中,被派出去也可以。
哥哥孙继宗必须保住兵权!
她在宫中要如何帮衬哥哥呢?
孙太后陷入沉思。
回到乾清宫,朱祁钰生闷气。
本来是让孙太后当提线木偶的,结果木偶不听话,要造反了!
钱王妃流产,流出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兵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朕寝食难安啊。
“皇爷,征了兵又能如何?”
冯孝暗戳戳道:“军饷、军粮、军械都在皇爷手中,皇爷还怕一支只有空头名号的军队?”
朱祁钰目光一亮:“接着说。”
“皇爷,九门提督府只有一万来人,要扩大到四个军,并不容易。”
“皇爷交代保定侯便是,先招募其他三军。”
“征兵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啊。”
“等其他三军招满,再征会昌侯的军队。”
“届时,就算不能更换总兵,也能从钱粮上做手脚,拖慢他的征召速度,再不济,不发放军械,莫说一万五千人,就是一百五十万人,又能如何?”
“拖着拖着,就什么都拖没了。”
冯孝怪笑起来。
对呀!
孙太后不是想要军队吗?
给她!
她以为军营是一天建成的吗?
给朕一个月时间,天下诸王就是朕的掌中物,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就更换总兵?
至于会昌侯?
他能封,也能削!
世券有什么用呢?
“传旨,九门提督府设四军,定难军、先登军、玄戈军、神策军。”
“过兴为定难军总兵;”
“孙继宗为先登军总兵;”
“曹泰和杨俊为玄戈军左右总兵;”
“于康和杨珍为神策军左右总兵。”
朱祁钰又从乾清宫里挑出来四个太监,进入四军,又从文臣中挑四个入四军参赞军务。
“奴婢这就去传旨!”冯孝匆匆出宫。
朱祁钰目光阴了又阴:“加封常德为长公主,薛厦继承阳武侯爵位,封薛氏为孟定郡主。”
冯孝暗暗吃惊,没想到皇帝真是大手笔啊。
为了拉拢孙太后,付出太大了。
朱祁钰心情一点都不好:“去催诸王,去催项忠,朕要快些看到朕的叔伯兄弟们!”
等朕处置了天下诸王,再好好跟你算账,孙氏!
“奴婢遵旨!”
朱祁钰让人打扇子,消消暑。
然后除了外袍,开始锻炼。
练得满身臭汗,才去洗澡,然后安枕。
五月初四。
早朝上。
“诸卿,河南备操军已经拔营,动身前往京城。”
“朕已经下旨,令陈豫率军去山东,接替于谦。”
“项忠已经在反军的路上,朕令其不入京师,直接乘船去山东!”
朱祁钰笑道:“诸卿,天下诸王皆已入京,朕今日在乾清宫设下家宴,诸卿都要参加啊!”
还有几个王在路上,今晚都能到京。
等了快一个月了,终于都来了!
“臣等谢陛下隆恩!”群臣跪拜。
朱祁钰拍拍手:“呈上来!”
这时,两个太监抱着一个花盆,慢慢进入奉天殿。
群臣登时皱眉,如植物茎如甘蔗,翠绿细长的叶子,结出金皇的棒状果实。
“这、这……”
群臣目瞪口呆:“这不是陛下梦中之物吗?”
皇帝的那个梦,说了三遍了。
都以为皇帝信口开河,没想到真有这种植物?
胡濙目光一闪,皇帝倒是会神化自己,用一株提前知道的植物,就当做仙人指路,有些幼稚了。
一株好看的植物罢了,真是耐寒、高产的作物?
别说笑了。
但百官叩拜,山呼万岁。
心里都很不屑,皇帝没用谶语,已经算不错的了。
“诸卿,这是广州市舶司太监刘玉,呈上来的植物。”
“朕初看之时,以为是仙人指路。”
“但是。”
“朕也不知道,这东西是否耐寒、高产,朕也一无所知。”
“也许,这只是太监为了博取朕欢心,制造出来的罢了。”
“所以呀,朕打算请懂农事的大臣,帮忙培育一番,做一做实验。”
朱祁钰直言不讳。
但眼眸中十分激动,这就是玉米啊!
绝对错不了的!
可有植物,如何培育呢?
他是一窍不通。
而且,他现在也怀疑,后世在亚寒带种植的玉米,是经过改良的?
“陛下,微臣对农事颇有兴趣,不如让微臣带回家去,慢慢研究。”薛希琏出班。
“这……”朱祁钰不放心他。
胡濙却点点头:“薛公熟知农事,若连薛公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怕是朝野上下,无人能种植此植物了。”
“那便交给你吧。”
朱祁钰停顿一下道:“朕已经让市舶司,联络懂得种植此物的夷人,令其入京。”
“对了,此物朕叫它御米,诸卿意下如何?”
“御米?”胡濙写一个“玉”。
但朱祁钰却亲笔写下御米,御用之米,意味着珍贵。
胡濙看完了然,登时皱眉,皇帝难道真的认为,此御米是仙人指路?
就不担心,一旦梦境是假,他的名声会受到影响吗?
皇帝好像还真不在乎。
“薛卿,这御米朕就交给你了。”
朱祁钰站起来:“乾清宫准备好了御宴,诸卿晚上必须到,朕要和诸卿痛饮几杯,也让天下诸王看看,朝堂上是否众正盈朝,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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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