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在太监伺候下更衣。
整身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换了身衣服,重新进入外殿。
回来才发现,他的案几被搬到下面去了。
台阶上,只剩下两宫太后,和朱祁钰的案几。
就如他的皇位,被抢走了,再也不会还回来了。
这才是皇帝的心思。
朱祁镇慢慢跪在地上。
躲不掉了!
这次,再没人为他遮风挡雨了。
“微臣有罪!”朱祁镇语气悲戚。
“漠北王,一句有罪,太过敷衍了。”
朱祁钰可不打算放过他:“既然承认了有罪,干脆当着天下诸王的面,把罪状都说清楚!一次性说明白!”
躲不过去了!
朱祁镇声音在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微臣之罪:其一、大明四代圣君积累,本该开创大盛世,却葬送于土木堡!是微臣大罪!”
“其罪二,微臣不辨是非,重用太监王振、喜宁等太监,违背祖制,祸国殃民,方有土木堡之大败。”
“其罪三,微臣兵败被俘,没有引颈就戮,反而苟延残喘,丢尽了大明的脸!”
“其罪四,在瓦剌大营,微臣为了苟活下去,在瓦剌宴会上吹拉弹唱,丢尽了大明皇族的脸!”
“其罪五,微臣不顾家国大义,叫门于边关,引瓦剌大军马踏中原,兵围北京,导致军民惨死不计其数,都是微臣的罪!”
“其罪六,微臣不顾兄弟情义,无耻自私,试图夺门复辟,简直猪狗不如!”
朱祁镇越说眼泪越多:“其罪七,土木堡之时,微臣是皇帝,却向瓦剌跪下了,大明四代圣皇积累的气节、骨气,一朝葬送,导致大明跟着微臣跪下了,微臣有罪啊!”
“微臣之罪状,罄竹难书,哪还有脸垂涎帝位啊?”
“陛下能让微臣活着,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微臣谢陛下隆恩!”
朱祁镇一叩到底,长跪不起。
整个乾清宫,落针可闻。
漠北王对自己是真狠啊,那些禁忌的话,全都说出来了。
“完了?”
朱祁钰却并不满意,目光看向朱见深:“太子,你来补充!”
又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那一套?
朱见深不敢说。
朱祁镇终究是他亲父,子不言父之过,若说了,他还能当这个太子吗?
“太子难以启齿,朕来说!”
“漠北王!”
“你兵败被俘,在瓦剌大营吹拉弹唱,苟且偷生,此乃不忠!”
“你宠信奸臣,葬送了大明四代圣君积累下来的盛世家业,此乃不孝!”
“土木堡之败,五十余万军民惨死,伱叫门于边镇,放瓦剌入寇中原,致死者不下百万,此乃不仁!”
“朕千辛万苦,将你从瓦剌奉迎回来,你不思感恩,反而试图夺门复辟,夺朕之皇位,杀朕于奉天殿,此乃不义!”
“你枉顾家国,不顾兄弟妻子之思、之想,只贪图自己享受,此乃不悌!”
“像你这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不悌之人,居然还想染指皇位?”
“简直是不要脸!”
“当初你为皇帝,不但自己向瓦剌跪下,还带着大明一起跪下,带着天下臣民跪下,你连人都不如!”
“畜生都比你强!”
“朕留你到活到现在,就是因为不想背负屠戮兄弟的恶名,更不想因为你的死,而伤了皇太后的心!”
“这样的你,还配君临天下吗?”
“你大声告诉朕!”
“配不配?”
朱祁钰是声嘶力竭。
明白了。
皇帝是拿他当靶子,彻底灭掉他的希望,让天下人看清他的嘴脸,不许再有人迎立他!
朱祁镇脸色煞白,皇帝斩去他的金身。
下一步,是干什么?
要杀他!
这个狠人,竟然真的要杀他?
“说!”朱祁钰目光血红,死死盯着他。
“微臣不配帝位!不配!”朱祁镇崩溃大哭。
但这都是装出来的,他明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皇帝辛辛苦苦筹备这场家宴,目标不止是天下诸王,还有他漠北王的正统性!
“只不配帝位吗?”朱祁钰又问。
“微臣也不配王位,连人都不配做!”朱祁镇哭着磕头。
“没错!”
“你连人都不配!”
“如何君临天下?谈何正统性?”
“若父皇在天有灵,恨不得立刻下凡,打死你个畜生!”
“土木堡之败,可以不算在你个人头上!”
“朕允你兵败,却不允许你被俘!”
“更不许你堂堂大明皇帝,在瓦剌大营吹拉弹唱,哄得瓦剌贵族开心,丢光了大明的脸!”
“朱祁镇,你苟活于世的时候,想没想过,大明会如何?你只想着自己苟活,却不顾大明利益,简直猪狗不如!”
“好,这些可以说是你身不由己,你贪生怕死。”
“朕也允许你回国,你丧权辱国,不要自己的脸,可以!”
“但朕何辜?”
“朕为你收拾这烂摊子,好好的藩王当不了,好好的儿子女儿都没了!”
“结果瓦剌被打败了,天下理顺了,你却跳出来,却抢朕的皇位?”
“你的脸呢?”
“被狗吃了吗!”
“来人!”
朱祁钰爆吼:“抽他!”
“除了他的衣袍,当着天下诸王的面,给朕抽!”
“朕要执行家法!”
“若太祖皇帝在天有灵,会不会杀光你这一脉?”
“若太宗皇帝在世,还会认你这个皇太孙吗?”
“仁宗皇帝在世,会不会亲手杀了你,清理门户?”
“宣宗皇帝若天上有灵,一定会杀死你!”
朱祁钰胸腔起伏,不停喘息:“朕是朱家家主,朕来亲自执行家法!鞭来!”
他甩开衣袍,跨步走下去。
从郑有义手里接过鞭子,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啊!”朱祁镇瞪圆了眼睛,痛得他浑身抽搐。
这一鞭子太疼了!
上两个挨抽的一个是宁王,一个是沈王。
两个人对视一眼,竟乐了。
是兄弟,有罪一起遭。
“啊啊啊!”朱祁镇疼得抽搐。
他这辈子,从来没遭过这种罪!
“服不服?”朱祁钰扬手又一鞭子抽下来!
“服!服!”朱祁镇痛得不停惨叫。
“心服还是口服?”朱祁钰又问。
“心服口也服!”
朱祁镇疼得浑身扭曲,眼泪飙出,但他没有哀求皇帝,他想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朕骂你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悌,可对?”
“微臣……啊!”
朱祁镇话刚出口,就挨了一鞭子。
身体不由自主地扭曲。
痛到爆炸。
眼看着鞭子又要落下,他赶紧道:“微臣就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不悌的混蛋!”
“求求陛下了,放过微臣吧,微臣知道错了,再也不敢对皇位产生丝毫垂涎之意了!”
“微臣知道错了,求求陛下了,别打了……”
求饶了!
最后一丝尊严,也被朱祁钰踩在脚下了。
“起居郎,都记下来!”
“让后世之君,去看、去读、去记住!”
“大明绝对不能再出现这等畜生皇帝了!”
“朕要为大明重塑金身,后世之君,若被俘之下,没有自杀以谢天下,当诛其一脉!天下诸王,共证!”
朱祁钰扬鞭,啪的一声落下。
一道血痕,出现在朱祁镇脊背上。
朱祁镇痛得想打滚,但被两个太监死死按住,他嘴角溢出鲜血。
实在太疼了!
乾清宫内外,诸王全都倒吸冷气。
皇帝是要彻底将漠北王钉在耻辱柱上,连一块遮羞布都舍不得给!
“别、别打了!”坐在上首的孙太后声音沙哑,眼泪流出。
打在儿子身上,疼在母亲心上。
啪!
可是,回应她的,却是一记响亮至极的鞭子声!
还有朱祁镇的惨叫声。
朱祁钰的手特别黑,不像郑有义,打人手有准,都是皮外伤,但朱祁钰下手就是狠手。
“陛、陛下,别打了。”孙太后受不了了。
“皇太后,朕在执行家法,无人可干涉!”朱祁钰冷冷开口。
啪的一鞭子落下。
朱祁镇两眼一翻,痛晕过去了。
孙太后从台阶上冲下来:“不能打了!”
“请皇太后安坐!”
朱祁钰让太监,把孙太后拖回去。
“泼醒!”
朱祁钰仍不解气。
“陛下,你不能这般狠心啊,他是你亲哥哥呀,已经知道错了,你就放过他吧!”
孙太后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他已经说过了,不再与你争皇位了,放过他吧!”
堂堂一国之母,确实有失威严。
“皇太后,就是你这般宠他、爱他、疼他,才毁了他啊!”
朱祁钰痛心疾首:“大明历经四代圣君,国富民强,达到鼎盛时期,就算他成不了汉武帝,安安稳稳当个守成之主,也就罢了!”
“可他呢?”
“一场土木堡,把大明打崩了!”
“归根结底,就是皇太后您太爱他了,宗室太爱他了,满朝文武太爱他了,天下臣民太爱他了!”
“爱,能毁了一个人!”
“今天,朕是家主,不许他再混吃等死下去了!”
“朕就要打醒他,打到他清楚、明白!”
朱祁镇幽幽醒转,听到皇帝的话,还打啊?
他想再晕过去!
我就算改好了,你能把皇位还给我吗?
不能你说个屁啊!
你就是想泄私愤,说得这么好听,就是想打本王!
啪!
一鞭子落下。
朱祁镇浑身抽搐,那种被鞭子支配,皮开肉绽的感觉,让他想死。
尤其是被公开处刑,宗室亲戚们都瞪着眼睛看着呢,看他的笑话呢。
他不禁想起,在瓦剌大营时,吹拉弹唱……
不,那不是献媚,也不是用弹唱取悦瓦剌人,而是大家都是朋友,喝酒喝嗨了,才展现琴艺的,是本王自愿的。
真不是为了活下去,吹拉弹唱的……
“漠北王,朕有一肚子话想跟你说!”
朱祁钰幽幽道:“但是,当着你的面,朕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祁镇背对着他,脊背上全是血痕。
“朕作为朱家家主,打你、骂你,都是为了你好!”
啪!
朱祁钰接着抽。
朱祁镇浑身哆嗦,为了我好?能不能别打了,疼啊!
沈王十分惊恐,皇帝不会打完了漠北王,接着抽他吧?
宁王松了口气,幸好跳反支持了皇帝,否则被皇帝抽三十鞭子,肯定抽死了。
啪!
又一鞭子落下。
剧痛之下,朱祁镇一张嘴,呕出一口鲜血,人奄奄一息,眼看就要晕过去了。
“不要打了!”
孙太后哭着说:“皇帝,你难道要让哀家给你跪下吗?”
朱祁钰扬起的手,停了下来。
啪的一声,把鞭子丢在地上。
“皇太后,漠北王就是被您这般给惯坏了呀!”
“朕打他,不是泄私愤,也不是为了大明百姓打他,而是为了让他好啊!”
“皇太后,朕的苦心,您怎么就不懂呢?”
朱祁钰痛心疾首。
心里乐开了花,这顿鞭子抽得爽!
找机会再抽一顿。
“陛下啊,他已经沦为漠北王了,也不敢再和你争位了。”
“就算成为人材,那又有什么用呢?”
“终究是当个囚徒,在南宫中被困一生。”
“陛下啊,放过他吧!”
孙太后竟趁机为儿子谋求职位。
够高明的啊。
朕打了朱祁镇一顿,朱祁镇吐血晕厥,刚好引起诸王恻隐之心,你则乘机想给朱祁镇解封?放虎归山?
做梦!
把他放出去,朕能睡得安稳?
“皇太后此言谬矣。”
“漠北王既然不跟朕争位,朕自然要给他自由。”
“朕之前说过了,让他来做宗室之长,帮着朕管束诸王!”
朱祁钰话音未落。
宁王、肃王等王爷傻眼了。
他们刚刚跳反,支持皇帝的,把漠北王骂得体无完肤,结果皇帝转头就把他们卖了。
让漠北王管他们,他们还能有好?
孙太后眼睛一亮:“陛下,当真?”
“自然是真的,皇太后快些起来吧。”
“您是他的亲母,也是朕的嫡母,朕就算不看别人的面子,也得看您的面子啊!”
“何况,朕与他嫡亲兄弟,怎么能不疼他呢?”
朱祁钰也是个戏精。
给朱祁镇权力又如何?
朕天天去南宫抽他一顿,让他起不来床,看他怎么出南宫?
终究还是囚徒,还是个被虐打的囚徒。
“陛下仁厚!”
孙太后由太监扶起来,让宫女伺候她擦脸,然后坐回主位上:“快宣太医,给漠北王诊治。”
冯孝看向皇帝。
朱祁钰点点头:“皇太后安心,朕下手有准,都是皮外伤,就他去内宫安歇吧。”
您这还有准呢?
打了七八鞭子,比宁王抽了三十鞭子还狠!
孙太后却不在意,她在意的是,皇帝准许朱祁镇出南宫了?
看来钱氏死得值得,朱祁镇这顿鞭子挨得也值得。
太好了!
“都起来吧。”
“朕让大家看笑话了。”
朱祁钰走上台阶,再次端起酒杯:“朕管束漠北王,确确实实是为了漠北王好!”
“既然他不争皇位,那朕自然也不能薄待他。”
“传旨,任漠北王为宗人府宗令,恢复太祖时祖制。”
其实,从永乐朝开始,宗人府都由勋戚掌事,已然名存实亡。
这道旨意,是有利于宗室的!
以前外人管着宗人府,比如赵辉,就管过几年的宗人府,如今权力回到宗室手中。
“陛下圣明!”诸王叩拜谢恩。
对他们有利的事,自然忙不迭地谢恩。
“漠北王王妃不幸病逝,让礼部挑个好谥号,以亲王妃礼节下葬,再给她未出世的子嗣命名,追封为亲王。”
“但王妃之位,不能空悬……”
朱祁钰扫视漠北王几个夫人。
周氏是朱见深生母,她抱着崇王,正在不断向皇帝献媚。
她应该名正言顺成为王妃的,毕竟大儿子是太子,小儿子是亲王,她来当王妃,名正言顺。
但是,朱祁钰看向了万夫人。
万夫人为了朱祁镇生下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夭折一个儿子,如今又有了身孕,怕又是个男孩。
万夫人为人得体,知道轻重。
重点是,娘家无甚势力,她父亲只是一个小兵,现在只是锦衣卫千户,容易控制。
“万夫人为漠北王生儿育女,极有功劳,便封万夫人为漠北王妃。”
周夫人如遭雷击。
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是万氏?
那个贱人凭什么啊!
万夫人也被这个大馅饼砸晕了,赶紧跪下谢恩。
为什么选她?
朱见深已经是太子了,若是再加他母族的权力,未来如何制衡?
再说了,这个周氏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不好控制。
“这杯酒,朕敬漠北王!”
朱祁钰举杯,一饮而尽。
诸王跟着喝。
周夫人坐在案几后面,整个人都不好了,哀求地看向孙太后,求她帮忙说说话。
可孙太后眼里根本没她,选谁当正妃,都无所谓,只要镇儿能活着,活得好,就足够了。
又倒满水。
朱祁钰举杯:“这杯酒,朕敬天下诸王,尔等不远万里朝觐,陪朕过这端午节。”
“朕心甚慰。”
“但这半年来,天下变了模样。”
“朕强迁孔氏去四平城,又迁正一道、隆善寺去贺兰山。”
“可以说呀,这半年来,朕毁誉参半,但还是骂朕的多,骂朕不顾祖宗礼法,胡乱折腾,激怒圣人!”
“你们在地方建藩,必然知道,地方生员群情激奋,对朕这个皇帝十分不满啊。”
“幸好,你们能入京,陪朕说说话。”
“朕心中感激。”
“满饮此杯!”
朱祁钰举杯。
强迁孔氏,皇帝已经和纣王并列了。
纣王射天,景泰迁孔,都是取死之道。
诸王也不敢说啊。
这种事犯忌讳。
心里隐隐感觉,皇帝强征各路藩王入京,怕是有这一层涵义在里面。
“纣王射天,景泰迁孔。”
朱祁钰叹了口气:“朕的名声算是崩塌了,和纣王平齐。”
“朕兢兢业业,为国为民,做了八年勤政皇帝,结果民间一点都没看到。”
“就因为孔氏,骂朕是纣王,骂朕是亡国之君!”
“朕心寒啊!”
朱祁钰又端起酒杯:“这杯酒,朕想敬自己!”
“诸王,看看朕的头发,白了多少啊。”
“朕今年才三十岁啊,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没了儿子,成了绝户,连头发都白了,结果换来的却是一片骂声。”
“偏偏,这皇位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盯着。”
“呵!”
“朕这皇帝,当得苦啊。”
“诸王都是朕的血脉至亲,能不能理解朕?”
朱祁钰眼角含泪,语气悲凉。
“臣等理解陛下!”诸王叩拜。
“站起来,满饮!”朱祁钰一饮而尽。
等等。
又三杯了吧?
坏了,皇帝又要发疯了,这次倒霉的是谁呢?
啪嚓!
酒杯丢在地上,四分五裂。
“冯孝,去把孔弘绪给朕喊来!”
朱祁钰的火,要冲着孔氏去了?
“把随孔弘绪来的孔家人,全都吊起来抽,抽三十鞭子!”
“朕把圣人奉若神明,依旧供奉着孔氏。”
“为何天下读书人要骂朕?”
朱祁钰摇摇晃晃走下台阶:“沈王,你也读过书,你说说,朕迁居孔氏,你会骂朕吗?”
“微臣不敢!”沈王吓坏了,怎么又挑我了?难道因为我老实?
“不敢?那就还是想骂喽?”
朱祁钰眼珠子发红:“鞭来!”
郑有义赶紧跪着把鞭子奉上。
啪!
朱祁钰扬手一鞭子,抽在沈王的脸上。
沈王登时破相。
面皮被打得皮开肉绽。
“不许叫出声!”
朱祁钰死死盯着他:“朕为何要费力不讨好,强迁孔氏?鲁王,你不知道吗?”
鲁王身体一软,怎么又到我头上了?
皇帝真的有精神病,尤其是喝了三杯酒,喝完了就打人。
“回禀陛下,孔氏在山东,乃是山东土皇帝,微臣在孔氏面前,也要低头三分。”
鲁王说真话了。
即便两家有联姻,但为了不挨抽,就说实话吧。
啪!
回应他的,却是一道鞭子。
直接抽在鲁王脑壳上,鲁王脑袋被抽得嗡嗡直响。
这回理解了,为什么漠北王叫得那么惨,原来皇帝手劲儿这么大,抽得这么狠。
“放屁!”
“区区山东,朕在意的是山东吗?”
“圣人之光,照耀华夏两千年。”
“莫说山东,朕就算把北方,全都拿来奉养孔氏,那又如何?”
朱祁钰厉喝:“朕要开发辽东,要把辽东变成内地,变成汉人永远也不可分割的土地!”
“所以朕请孔氏去辽东!”
“只要圣人在,后世之君,谁敢放弃辽东?”
“当初,大明版图虽不如蒙元,但也全据汉人疆土!”
“现在呢?疆土剩下一半都没有了!”
“漠北放弃了一半,西北年年缩小,安南也不要了,麓川也不要了,朕的疆土还剩下多少?”
“朕要恢复太宗时期的疆土!恢复永乐盛世!”
“朕要彻底怀柔辽东,就需要孔氏出力。”
“你们以为朕是苛责孔氏?”
“脑子都被狗吃了?”
“没了圣人,圣贤之书还怎么学?没有圣贤之书,朕如何统治天下?靠你们这帮猪吗?”
啪!
话音未落,朱祁钰又一鞭子抽在鲁王身上。
“朕看你改名猪王算了!”
“都不如一头猪!”
“平时少玩点女人,多看点圣贤之书,好好为朝堂出力!”
“一群废物!”
朱祁钰大怒。
诸王瑟瑟发抖。
您喝了三杯就打人,您能不能别喝了?
鲁王苦啊,纯粹是无妄之灾,被抽得太狠了。
“微臣有罪!”鲁王被打了,还得请罪,窝囊至极。
“还有你们,何时能理解朕的苦心?”
朱祁钰冷冷道:“朕提前告诉你们,朕还要迁孟氏,孟氏去西宁!”
“将孔孟之道,传到西域去!”
“别以为朕是舍不得内地一点钱粮,百姓丁口金银财宝,在朕眼里,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朕的雄心,你们不懂!”
“就算用辽东、西域全部财货供养孔孟,那又如何?”
“朕要的是,化胡为汉,化天下为大明!”
“所以,你们也收起小心思。”
“朕不会杀你们的。”
“朕的心比成吉思汗还要广阔,你们王府的那点财货,朕还不放在心上,也不会放在心上。”
朱祁钰话锋一转:“朕也跟你们交个实底,养猪那一套,朕不打算用了。”
“打算把你们全都培养成材,让你们为朕戍守四方。”
惊!
诸王张大了嘴巴。
诸王戍守边塞,乃是太祖祖制,但是太宗皇帝靖难继位,担心藩王造反,所以拼命削藩。
削到至今,皇帝却告诉他们,要重新给他们权力?
皇帝不会喝醉了,信口胡说吧?
“所以,以前混吃等死那一套,现在行不通了!”
朱祁钰冷冷道:“混吃等死的,一概革除王爵,从你们兄弟、儿子、侄子们里面挑,挑有能力的继承王爵。”
不对!
这还是削藩!
一旦革除了王爵,什么时候再封,完全是皇帝说了算。
万一皇帝耍赖,拖个十年八年才封,王府又能剩下多少护卫呢?
皇帝这招太损了!
美其名曰给权力,实际上是削藩!
“怎么?不愿意?”朱祁钰眼眸一阴。
“臣等愿意!”
郑王带头,跪在地上。
其他诸王没得选择,只能答应。
反正封地都在各地,朝堂是派了教授来教,年终考核罢了,到时候贿赂教授,也就糊弄过去了。
终究流于形式。
朱祁钰刚要说什么,冯孝猫着腰过来回禀说漠北王醒了。
“请漠北王归位。”
很快,朱祁镇咬着牙,步履蹒跚地进殿,走路都无比剧痛,但皇命难违,只能撑着。
当初就该这般折腾朱祁钰!
这个白眼狼,本王当初对你那么好,现在你却这样对本王?
狗屁的为本王好。
本王也打你一顿,再说为你好,你愿意吗?
“漠北王,朕正在和宗室们说,孔氏的事。”
“你也帮着参详参详。”
“朕刚才说,要迁孟圣人的后代,去西宁,将孔孟之道,圣贤之礼传到西域去!”
朱祁钰叹了口气:“不止他们,朕还要请天下佛道,去西宁、去西域、去漠北、去辽东、去朝鲜、去倭国、去安南、去天下!”
“朕要将佛道儒,传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
“让天下人,沐浴在圣人的光辉之中。”
朱祁钰享受地闭上眼睛:“历朝历代之君,都敝扫自珍,不愿将儒家经典,传给蛮人。”
“因为他们以为蛮人、野人、土人不配读圣人经典!”
“但朕不一样,朕胸怀万民,以为众生平等,都该学孔孟之道,以儒教为人心之基,佐以佛道,彻底汉化天下人!”
“对了,宁王,你和张元吉关系极好,对吧?”
怎么又到我了?
宁王吓得匍匐在地:“陛下明鉴,微臣和张元吉,只是道友关系,切磋道法而已!”
“朕没疑虑其他。”
“虽然那正一道,和朕不对付,帮着漠北王害朕。”
“但朕已经高抬贵手,请他们去贺兰山建立道统了!”
朱祁钰幽幽道。
您这还不叫记仇呢?
正一道上千年的根基,被您给毁了,去贺兰山那等蛮人居住的地方传教,不知道需要几代人才能将道教传到草原上。
“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宁王被吓破了胆。
诸王心中惴惴。
发现投靠皇帝,帮皇帝说好话,也得不到好处。
皇帝好似不需要他们投靠。
难道他真想当孤家寡人?
“你是磕头虫吗?”
“起来!”
“老朱家的人,怎么都像你这般没种呢?”
朱祁钰眼眸阴鸷,伸出手:“鞭来!”
郑有义赶紧把鞭子递到皇帝手中。
啪!
朱祁钰扬手一鞭。
刚巧,宁王站起来,刚刚抬起头,兜头一鞭子,抽在他的脸上。
一道血痕,从脑门到下巴,皮輮翻开,鲜血淋漓。
噗通!
宁王吃痛之下,竟跪在了地上。
这一鞭子,比郑有义抽三十鞭子还要疼!
他终于理解漠北王的惨叫了,那是真疼啊!
“没种的东西!”
啪!
朱祁钰一鞭子,接着一鞭子。
打得宁王满地打滚。
但最恐惧的,竟是朱祁镇。
朱祁钰每一次挥鞭,他的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抖一下。
瞳孔中,印满了恐惧。
不过,心里却平衡了,不是打他一个人,那就舒服多了。
世人不患打而患不均。
诸王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站起来!”
朱祁钰收了鞭子,宁王被打得奄奄一息。
让你宁藩不老实,把朕的圣旨当成废纸,私自和正一道接触,要干什么?
“太祖靠一只碗,打了下这偌大的江山!”
“你们都是太祖子孙!”
“怎么能丢太祖的脸呢?”
“都站起来!”
朱祁钰目光阴鸷:“像朕一样,挺直了身体!”
诸王慢慢爬起来。
但谁敢站直了腰啊,当着皇帝的面,那叫殿前失仪,是被处罚的!
“一群废物!”
“真该让漠北王好好管束尔等了!”
“再不管,可真就不行了!”
朱祁钰目光一闪:“朕还想着,让你们帮着朕,完成宏图伟业,然后和朕一起,共享江山!”
您可别忽悠了!
当初太宗皇帝就这样忽悠宁王的,答应宁王共天下。
结果宁王朱权得了个寂寞。
你们燕王一脉,最没信誉。
“你们为朕戍守江山,朕才能睡得安稳。”
“朕还要告诉你们一件大事。”
“就在宴会之前,朕收到辽东密报。”
“辽东督抚李贤传来急报,鞑靼喀喇沁部,掠边辽东,此时正在攻打沈阳!”
此言一出。
整个乾清宫,一片哗然。
朱祁镇都懵了,朝堂不是刚打了胜仗吗?怎么鞑靼还敢入侵呢?
“这还不算什么。”
“鞑靼满都鲁汗,正在草原上筹措大军,准备攻打大宁,兵向北京!”
朱祁钰停顿一下,环视诸王:“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最糟糕的是,京营都派出去了,京中无兵可调。”
“若大宁受袭,只能指望蓟州镇。”
“而蓟州镇,朕刚刚裁撤掉,怕是……不顶用了。”
嘶!
整个乾清宫上下,全都懵了。
大明都危如累卵了,您还在这叭叭的,干啥啊?
快点召天下兵马勤王啊!
难道您还想再打一场北京保卫战?
就不怕,京师丢了?您也和漠北王作伴……等等!
若京师丢了,老朱家的人,可就被一锅端了!
他们都在京城呢,一时半会回不去啊。
“陛下,快些调河南备操军入京吧。”郑王吓得冷汗涔涔。
“郑王叔,河南备操军已经入京,但只有三万余人,派去大宁,怕是也无济于事。”
“那就请天下卫所兵入京啊!”郑王真的害怕了。
他可不想被鞑靼抓走当俘虏啊。
而且,以皇帝的阴损,估计在城破之前,把天下诸王杀干净,然后他自己逃去南京。
别的皇帝干不出来,景泰帝绝对能。
“无兵可调了。”朱祁钰满脸颓然,丢了鞭子,坐在台阶上。
“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啊!”周王小声道。
“周王,那你说能怎么办?”
朱祁钰叹了口气:“满都鲁刚刚杀了太师癿加,整合了鞑靼势力,如今风头正盛。”
“大明军队,却分散各地。”
“本来可调驻守河套的京营回京,但张軏却和准噶尔部达成协议,割让西北给准噶尔部。”
“准噶尔部随时可能南下,偌大的河套、西北,都需要兵丁驻守。”
“于谦尚在山东,就算北上,也是屯守辽东都司,抵挡喀喇沁部,守卫辽东。”
“做不到守住辽东的同时,再守卫大宁,回防京师。”
朱祁钰把问题明明白白地告诉诸王。
没人敢问,张軏为何割让西北。
因为张軏是漠北王的人,这样做肯定和争皇位有关。
“陛下,河套、辽东哪有京师重要啊!”
郑王跪在地上:“请陛下以京师为重,调河套、辽东兵入京,大不了先放弃河套、辽东,等大明有了余力,再收回来便是。”
这句话说进了所有人的心坎儿里。
只要保住我们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朱祁钰却慢慢站起来:“朕之前怎么教你们的?挺直腰杆做人!”
“这是大明的骨气!”
“不能给祖宗丢人!”
“辽东、河套就不是大明百姓了?”
“百姓可以受苦,朕就受不得苦了?”
“朕是皇帝,岂可放弃百姓?”
“军队可以退走,但再回去,可就难了。”
“朕绝不可放弃辽东、河套,更不会放弃大明百姓的!”
“这是朕的气节!大明的骨气!”
此言一出,诸王群情激奋。
您这不是有病吗?
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白莲花啊?
该放弃就放弃呗,百姓有什么用?土地有什么用?保住命才是最重要的。
快点诏各路大军勤王吧,我的陛下。
“陛下,不如调备倭军入京。”淮王小声劝道。
“还可调护漕军,全都调到京中来。”荆王附和。
郑王、淮王、荆王都是皇帝近支血亲。
但皇帝不搭理他们。
“若京师被围,产生的政治影响无比恶劣,请陛下慎思。”赵王也得当这个出头鸟。
“看来朕还得教教你们,如何做个有骨气的人!”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鞭来!”
啪!
朱祁钰直接抽在赵王朱祁鎡的身上!
宣宗皇帝心心念念的,就是把他三叔朱高燧送走,结果他三叔聪明啊,他继位后立刻支持宣宗皇帝,结果捞个善终,王位也顺利传下去。
先帝的心思,朕帮你完成!
“啊!”赵王冤枉啊,我就附和一下,结果挨了一顿鞭子。
“朕抽你,你还敢躲?”
朱祁钰生气了,让太监按着他,玩了命似的抽!
打朱祁镇的时候,孙太后帮忙。
打沈王、宁王的时候,不能打得过分。
轮到你赵王了,朕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是近支血亲,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就把筋先打断。
“朕今天就教教你们!”
“何为大明的脊梁!”
朱祁钰厉喝:“鞑靼来攻,又如何?”
“尚有蓟州镇挡着!”
“京中还有备操军!”
“等于太保打败了喀喇沁部,随时都能协防蓟州镇。”
“有什么可怕的?”
“就算鞑靼大军打破了大宁,进入了京师!”
“那又如何?”
“京中城池多高?是人力能够打破的吗?”
“鞑靼攻城又如何?”
“朕披甲上阵,朕站在前面!”
“你们都是朱家子孙,有什么可怕的!”
“统统给朕上战场,让天下臣民看一看,朕朱家人,是最有种的!”
“黄金家族又如何?还不是被太祖皇帝追得满世界逃命吗?”
“朱家的血统,是超过黄金家族的!是天底下最尊贵的血统!”
“朕!”
“你们!”
“让天下臣民看着,老朱家没有一个怕死的!”
“听没听到?”
朱祁钰爆吼。
诸王都傻了。
您不是装疯啊,您是真疯啊!
打仗那都是泥腿子的事,冲锋陷阵用得着我们上?
人都死了,让天下臣民看什么?看蠢吗?
简直不可理喻。
这皇帝绝对是疯了,真疯了。
诸王眼泪飙出,回去写遗书,骂死朱祁钰,此处省略一万字!
“怎么?”
“不同意朕的话?”
朱祁钰语气森然:“看来朕打得轻了?”
啪!
这回倒霉的是荆王朱祁镐。
荆王惨叫一声,莫名其妙挨一鞭子,我找谁说理去?
这哪是家宴啊。
简直就是鞭子宴,动不动就挨抽,什么玩意儿!
“微臣同意!微臣同意!”荆王哭着说。
“看你们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真是一群懦夫!”
“一群狗屎!”
“传出去都让人笑话!”
“堂堂朱家子孙,竟然怕死?太可笑了!”
“朕乃大明皇帝,尚且不怕死,你们区区诸王,怕个屁啊!”
“一群饭桶!”
朱祁钰冷冷道:“反正也由不得你们了。”
“鞑靼大军随时可能打破大宁,朕也保不了你们。”
“到时候不上战场的,不想轰轰烈烈去死的,那就窝囊的去死吧。”
“朕成全你们!”
朱祁钰图穷匕见。
诸王都被骂傻了,扑倒在地上,哭诉道:“求陛下召集天下大军入京勤王!”
“哪来的大军啊?变出来吗?”朱祁钰爆吼。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白了。
哪来的大军?
你们的护卫呗!
识相的快点交出来,召集他们入京勤王,否则,都等着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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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