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良密奏送上来。
朱祁钰皱紧眉头,俞山成长线没问题,但俞山成功的路上,却有晋商的影子。
有晋商的钱财开路,俞山怎么会被贬为郕王府伴读呢?
说明晋商在正统朝并没有发迹,所以才会投资如俞山这种落魄官员,意外的是,朱祁钰意外登基,俞山意外被重用。
奈何俞山胆小,在漠北王和景泰帝中间长袖善舞,最终两面不是人。
俞山死也要留下身后名。
看得出来,他心里也厌恶商贾,只是在最穷困潦倒的时候,被商贾资助后,被晋商缠住罢了。
根据东厂的线报,问题出在镇边城所的驿丞身上。
此人叫张广,出自平阳张氏。
水马驿站宣镇线,偷运来的军资,总要销赃的,全都由这个张广销赃。
凭平阳张氏一家是吃不下这么大笔军资的。
所以,所有晋商都进场,低价买入军资。
这就解释通了。
宣镇的商贾,哪来的军械,拿来和漠北做贸易的?
甚至,整个晋商之所以能做大做强,主要靠的是走私,漠北最缺的就是军械,作为走私商,简直大赚特赚。
所以。
舒良坐镇山西,却找不到晋商的通敌证据。
原因是军资不是从各边镇卖出去的,而是从递运所出来的,所以当舒良坐镇山西的时候,军资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等舒良刚刚离开山西,走私线又开始动了。
所以俞山宁愿死,也不敢招认。
一旦招认,就是天塌了。
不知道会牵扯出多少人来!
这朝堂上,多少人站着像人,其实是商人的走狗!是漠北人的走狗!是屠汉的刽子手!
舒良这份奏章,有证据,也有猜测。
所以冯孝不敢说。
朱祁钰慢慢靠在椅背上,目光幽然:“朕以为俞山忠贞,却不想他的忠贞,不是对朕。”
“朕这双眼睛,看人不准啊。”
“谁是人,谁是鬼,朕分不清楚。”
“所以朕担心,今天闭上眼睛,明天会不会睁开呢?”
噗通!
整个乾清宫伺候的宫人,全都惊恐地跪下。
皇帝又说胡话了!
“朕该怎么确定,谁是人,谁是鬼呢?”朱祁钰努着嘴深思。
却想不出头绪来。
“冯孝,去把在京中的晋商,统统诏到西华门前,朕去见他们。”
冯孝浑身一抖:“皇爷,会不会打草惊蛇?”
“你以为,等东厂去抄,能抄到什么?哼,人家比咱们精明多了,没有证据,朕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朱祁钰目光幽幽:“都诏来,朕亲自和他们聊聊,人家为了大明做了那么大的贡献,朕也该亲自诏见他们,你说对不对?”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他们该感谢皇爷天恩浩荡。”冯孝可不管那些商贾怎么想。
商贾都死了,也赶不上皇爷一根汗毛重要。
“去传旨吧。”
“奴婢遵旨。”冯孝领旨而去。
朱祁钰环顾四周:“都起来,你们是朕的贴心人,只要伱们不被任何人收买,朕就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宫人刚起来,又吓得跪在地上。
“你们要知道,你们、乃至你们全家的富贵,都系于朕的身上。”
“奴婢等明白!”宫人们齐声附和。
朱祁钰让他们起来。
然后又看一遍舒良递上来的奏章,叹了口气。
“郑有义。”
“奴婢在!”郑有义从殿外进殿,额头上都是汗,不知道是吓得,还是天气热的。
“朕打算建西厂,你来当厂督。”
郑有义张大了嘴巴。
西厂,就是和东厂对应的,看看东厂舒公公的威风,就预见到了自己!
“皇爷,奴婢何德何能,岂能担此重任?”郑有义不敢相信,大馅饼砸自己头上了。
他只是个轿夫啊!
连个字儿都不认识,怎么当西厂厂督啊?
“郑有义,你对朕忠心吗?”朱祁钰问他。
“皇爷让奴婢死,奴婢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郑有义慨然道。
“那不就得了,不会的东西可以去学,但忠心可不是谁都有的。”
朱祁钰亲手扶起他,淡淡道:“对朕忠心的人,朕都会大肆启用,不拘一格。”
“只要你对朕忠心,做错了事,朕给你兜着。”
“人不怕做错事,做错了再改,能力是磨砺出来的,朕相信你有这个能力。”
“提督西厂,也没什么难的。”
朱祁钰拍拍他的肩膀:“西厂暂时负责朕的安全,凡事可能威胁朕安全的,你都有权插手,不管是谁,哪怕是厂卫,你都可以查!”
这权力,比厂卫还大?
皇帝是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了郑有义。
可是,真论实权,西厂并不大。
但皇帝说是暂时,等厂卫全部出京,西厂自然也要扩充势力。
“皇爷,奴婢招太监?”郑有义问。
“招一小部分太监,从乾清宫里面挑,再去外面招一批男女,按照东厂架构招人。”
朱祁钰道:“暂时负责朕的安全,以后,你负责监督厂卫。”
厂卫必须要有限制。
西厂,就用来限制厂卫,使厂卫永远攥在他手心里,不会被别人买通,叛变他。
这是他暂时的想法。
“奴婢遵旨!”郑有义还是一知半解的。
朱祁钰急着建西厂,主要是厂卫要随时出京为他办事,京中只剩下都知监,而都知监又都是太监,在宫中足够,倘若他出宫的话,安全没法绝对保障。
至于缇骑,逯杲去了缇骑,才有了些新气象,但终究不堪重用。
他已经有了裁撤之心。
还有一点,他不信逯杲。
他只信身边的太监。
郑有义带着旁人滟羡的目光,离开了乾清宫,着手组建西厂。
这时,冯孝回来:“皇爷,天色擦黑,要不明日再见那些商贾吧。”
他担心天黑有意外。
“就让他们在西华门外候着吧,明日下了朝朕再见他们。”朱祁钰应了一声。
“皇爷,外面的天阴了,可能要下雨了。”
“什么?”
朱祁钰一惊,夺门而出。
日落夕阳之旁,有一团团黑云出现,时而遮住太阳,时而往天空中央汇聚。
“真要下雨了吗?”
朱祁钰脸上露出了笑容:“钦天监的人,还有人活着吗?”
冯孝吞了吞口水:“没、没了。”
“他们的命真不好啊。”
“也怪他们自己,把朕当傻子糊弄。”
“天天说明天下雨,真是天气预报,没一次准的。”
朱祁钰目光阴冷:“暂时不要招人了,尸位素餐,养着有什么用?”
“奴婢遵旨!”冯孝磕头。
“传旨农业局,多多准备些储水用具,储存些雨水,等雨停了,浇灌给农作物,一点雨水都不能浪费。”
朱祁钰看着乌云越汇聚越多,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时,谷有之小跑过来:“启禀皇爷,张阁老求见。”
“快宣。”
只见张凤喜气洋洋过来,叩拜行礼后:“天佑大明呀,终于要下雨了!”
“这雨虽迟却到,来得好啊!”
朱祁钰的坏心情,随着乌云汇聚,一冲而散:“张卿,有什么急事?”
“陛下,微臣收到宣镇奏报,这是宣镇的损失。”
一听这事,朱祁钰的脸沉了下来。
宣镇正在重建,重建的物资,那是他从牙缝中省出来的。
这次不知道又损失多少呢!
翻开奏章,朱祁钰的好心情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几次瓦剌骑兵袭扰,损失高达几万两银子。
“你就为这事找朕?”朱祁钰脸色绷起来。
“陛下,这未尝不是好事呀!”
张凤笑道:“您又击退了瓦剌来袭,这可是功业呀。”
朱祁钰皱眉,弄虚作假给谁看呢?
朕缺那点功业?
“陛下,您不是想怀柔关西七卫嘛?”
“这不是机会嘛。”
“关西七卫被大明打劫,被瓦剌欺负得惶惶不可终日。”
“我大明正好可以借机,派出使节出使关西七卫,夸大功绩,怀柔其民。”
张凤这一说。
还真有这个可能。
他垂涎关西七卫的土地,张凤则垂涎关西七卫的人口,把他们安置在河套,河套有了人力,建设省钱又省力。
“张凤呀张凤,你也变坏了!”
朱祁钰哈哈大笑:“不过,身为内阁次辅,你就该变坏!变得好!是大明之福啊,哈哈哈!”
张凤抿嘴而乐。
“那以甘肃镇的能力,能收回关西七卫的土地吗?”朱祁钰又问。
“啊?”张凤愣住了,我啥时候让你收其领土了?
知道皇帝会错意了,登时笑道:“陛下,您也说了,等您寻到能在贫瘠土地上种出来的农作物,再将疆域向外推进。”
“关西七卫的精华是人,而非土地。”
“毕竟国朝的首都没建在西安,无须担心西部边陲的安危。”
“当务之急是怀柔关西诸番的百姓。”
朱祁钰被噎得够呛。
“张凤啊张凤。”
朱祁钰苦笑:“罢了,朕这就传旨给寇深,让他派人接洽关西七卫,若有部落愿意内附的,就安置在甘肃。”
张凤笑了起来:“陛下,若安置在甘肃镇,那么西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会真正归心的。”
“若安置在千里之外的河套,西番可就任咱们拿捏了。”
“虽说前期安置会麻烦些,但为长远计,安置在河套,对国朝利益最大。”
以前没看出来,张凤也有八百个心眼子。
“就依你说的!”
朱祁钰对这个策略很满意:“估计寇深会写奏章跟朕抱怨,唉,朕受了吧。”
张凤暗笑。
咔嚓!
天边一道惊雷落下,起风了。
“真的要下雨了!”
张凤哽咽道:“庄稼旱了二十多天,希望这场雨大些,把庄稼浇透!”
“朕已经让农业局,拿出储具,接雨水,春雨贵如油,不能浪费呀。”朱祁钰道。
“陛下心怀天下,乃黎民百姓之福!”张凤深深一拜。
“张凤,你是有本事的人,在朕手上,朕让你做夏原吉一样的名臣,名留青史。”
“微臣谢陛下天恩!”张凤跪在地上磕头。
风越来越大,雷电闪烁。
“好了,你快些出宫吧,这雨马上就来了。”朱祁钰在告诉他,只有朕活着,才能给你施展才华的舞台。
张凤显然是听懂了。
张凤刚刚出宫,就落下了雨点。
“皇爷,请回宫吧,若浇坏了身子,可是了不得的事呀。”冯孝满脸焦急。
这段日子天气闷热,他恨不得在雨里泡一会。
但还是依言进了殿。
冯孝却劝他泡个热水澡,省着着凉。
朱祁钰受不了他唠叨,便去沐浴。
外面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京师中一片欢腾声。
久旱逢甘霖,这段日子最闹心的是农人,终于盼来雨水了,田里的庄稼终于有救了。
“冯孝,还在下吗?”沐浴后,朱祁钰在处置奏章。
“回皇爷,还在下。”
“好,太好了!”
朱祁钰神情雀跃:“多掌灯,光线有些昏暗,朕把这几个奏章看完,便安枕了。”
安枕时,朱祁钰走到门口,看着瓢泼的大雨,脸上露出雀跃的笑容。
“这回可把庄稼浇透了。”
朱祁钰满脸笑容:“看来收成还有救啊。”
可是,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好似一夜未停。
朱祁钰早起醒来时,听到外面还有雨声:“冯孝,还在下吗?”
“回皇爷,还在下,下了整整一夜了。”冯孝脸上浮现担忧。
“雨势大不大?”
朱祁钰披上衣服,走到殿门口去看,殿门稍微咧开一个缝,伸出手去,豆粒大的雨点打在手上。
“这么大?下几个时辰了?”
冯孝掐手指头算算:“大概六个时辰了。”
清早的好心情,登时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朱祁钰看了眼天空,乌云层层密布,不像是要停下的样子。
“上朝吧。”
他锻炼后用膳,可外面的雨势,没有小下来的意思。
天气好似和大明开个玩笑。
前二十天,几个省的百姓都在盼,快点下雨吧。
结果终于下了,却不停啊。
顶着雨进入奉天殿。
群臣撑伞,披着蓑衣陆陆续续进殿。
“陛下,这雨势没有停的意思啊!”
张凤满脸担忧:“大旱后,万一大涝,怕是会有大疫啊!”
“闭上你的乌鸦嘴!”胡濙瞪了他一眼。
掸了掸身上的雨水,慢吞吞地走进殿内。
“老太傅,您怎么看?”朱祁钰也担心,万一这大雨下个几天,庄稼就彻底玩完了。
“回陛下,老臣不懂天象,但依多年的经验,这雨势怕是一时半会不会停了。”胡濙报以苦笑。
完了!
春天种下的秧苗,这回都泡汤了。
“这老天,和朕开了个玩笑啊!”
朱祁钰长叹口气:“年初的时候,朕满打满算,想让边境军户,穿上棉衣,抢着种下棉花。”
“又给百姓树苗,希望增加百姓收入,保护水土。”
“如今看来,全都打水漂了。”
“树苗就算没旱死,也被大雨浇死了。”
“棉花更别想了,地里的秧苗肯定被这大雨冲垮了。”
“重中之重是粮食啊!”
“等这大雨过去,还能种什么?能补救一波?”
朱祁钰没工夫抱怨。
抱怨有什么用?
已经发生了,抱怨两句就能改变过去了?
不如想办法,如何弥补。
“回陛下,只能补种一茬豆子。”
胡濙低声道:“但前提雨得停啊,这雨要是下个几天,就算临时插一波豆秧,也会被大雨冲垮的。”
朱祁钰颔首:“种怕是不行了。”
“这场雨,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停了,会不会还下呢?”
“干脆出去买。”
叶盛却有不同的意见:“陛下,买粮食,撑得了一时,撑不住一年啊。”
“何况,田亩撂荒也不行,土地是需要养护的。”
“不如等雨停了,中枢派人下去,看看能种什么,就补种一批。”
“中枢免了今年的粮赋。”
“过了秋,受灾严重的地方,就酌情赈济,不能家家发粮食。”
叶盛的意思是,保障中枢粮食为主,酌情赈济,放弃一些该放弃的。
朱祁钰微微颔首:“叶卿之言有理。”
“安南是产粮大国吧?”
“不如大明与安南修好,哪怕退让些土地,也从安南购买些粮食,走水运入京。”
“度过今年灾年就行。”
可朱祁钰刚说完,朝臣一愣一愣的。
“陛下,安南是产粮大国?”胡濙满脸讶异。
“难道不是吗?”朱祁钰记得,东南亚都是产粮区啊。
“老臣只知道占城稻,颇为高产,但没听说过安南是产粮大国呀。”
胡濙都被弄懵了:“请陛下允准老臣,回去查一查永乐朝归档,若是安南是产粮大国,宣德朝为何会放弃呢?”
其实,这个年代红河平原还未开发的。
但还是比其他地区富裕一些的,确实产粮,但完全不是后世那般产粮数额恐怖的地区。
“安南就是产粮大国。”朱祁钰非常确定。
见皇帝信誓旦旦的,胡濙竟有几分心动:“若安南真是产粮大国,老臣支持陛下收回安南!”
朱祁钰眼睛一亮。
“但据老臣所知,安南极为穷困,若非曾是汉土,太宗皇帝也不想收归。”
“宣德朝,朝堂每年都要往安南砸海量的银子。”
“而且安南百姓尚不归附,经常造反,行政压力巨大。”
“所以朝堂才渐渐后退。”
“若安南真是产粮大国,大明便举全国之力拿下来,又有何难?”
“到时候,老臣亲自去治理安南,看谁敢造反!”
胡濙意气风发。
大明有个底气。
大明放弃安南,主要原因是行政成本高,没有甜头。
若安南产粮,大明吞并一个安南,岂不手到擒来?
“老太傅霸气!”
朱祁钰站起来:“朕非常肯定,安南就是产粮大国,安南一地之粮,能支撑半个大明!”
什么?
朝臣面面相觑,都搜肠刮肚的回想,关于安南的记录。
安南真是天选之地?
那宣德朝为何要放弃?
朝臣都被皇帝忽悠懵了。
“老太傅,安南真是陛下说的宝地?”张凤小声问。
胡濙也忘了:“下了朝就去查归档。”
张凤小声嘀咕道:“若安南是产粮大国,宣德朝怎么会放弃呢?”
是啊。
朝堂就算争权夺利,那也不都是傻子呀。
为何边地不断被放弃,两京十三省不肯丢掉呢,因为利益驱使呀,两京十三省被汉人耕耘两千年,土地成熟,非常富庶,边地都是穷困地带,吞下去没油水。
归根结底,要有利益。
“丢了不可怕,只要有利可图,再打回来有什么难的!”胡濙意气风发。
张凤点头同意。
“陛下!”
王越一瘸一拐出班,跪在地上:“据臣记得的,安南极为穷困,虽然水稻能一年两熟,但雨季一来,雨水冲刷之下,土地肥力被雨水冲刷走,导致土地极为贫瘠。”
“微臣记得红熙元年,安南一亩地两熟稻亩产22斤,只够一个成年人一个多月的口粮。”
“在微臣的记忆里,绝对没有安南亩产极高的记载。”
“并没有!”
王越博闻强识,记忆力极佳。
奉天殿窃窃私语,王越说得对嘛,天朝尚且不是粮食大国,安南区区下国,凭什么产出那么多粮食?
安南人吃不饱肚子才是正确的嘛。
奉天殿上下都是这样认为的,戴着有瑟眼镜,居高临下地看待世界,所以把通往世界的大门关闭起来,在国门内夜郎自大。
朱祁钰却懵了,如果这个时代,安南贫瘠,那东南亚是怎么变成粮食大国的?
“老臣回去查阅一番便知道了。”胡濙给皇帝个台阶下。
君臣都比较尴尬。
胡濙听说粮食大国,差点发兵去攻打。
还第一次见到胡濙如此失态。
“买粮食是重中之重。”
朱祁钰尴尬结束。
奉天殿陷入僵局,耿九畴咳嗽一声:“启禀陛下,东吁王朝屡屡掠边于云南,云南边境百姓苦不堪言。”
“又有打一场麓川之战?”朱祁钰冷笑。
前些年,大家还以三征麓川而弹冠相庆呢。
但现在,皇帝以麓川为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赢了一个小小的麓川,有什么好吹嘘的?”
“看看打赢后的战果,朕都难以启齿!”
“朕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掠边就掠边,告诉王文,暂且忍耐便是。”
“等朕打退了鞑靼。”
“再在云南练兵,好好教训这个麓川和东吁,朕把大明的疆域,一口气推到海边去!”
“如今朝堂没钱没粮,不宜再开边衅。”
这话说进朝臣的心坎儿上了。
要是皇帝一味穷兵黩武,那才是最恐怖的。
为了打仗,不顾老百姓休养生息,最后除了皇帝得到千古一帝的美名,百姓活得不如狗。
那才是百官们最怕的皇帝。
幸好,当今皇帝虽然暴戾,却知道怜悯民力。
“今年朝堂的目标,是让百姓过个安稳年,少受些罪。”
“积蓄实力,增强国力。”
“至于云南,传旨王文,加快修驰道的速度,大力怀柔土司治下的土人,化土为汉。”
朱祁钰微微停顿:
“诸卿,麓川真的很难打吗?”
“绝不是!”
“凭借大明的实力,若在内地,打一百个麓川,都没问题!”
“但在云南,一个麓川,就能让大明陨落。”
“朕敢断言,再打一次麓川,换上大明的精锐部队去,也照样打不过麓川。”
“原因什么?大家想过吗?”
“因为云南虽是大明治下,其实大明军是客场作战,那些土司和大明不是一条心的。”
“云南的当务之急,不是什么麓川,而是快速怀柔土司。”
“借用土司的实力,驱逐麓川,守住边境线。”
“等到明年,朕再着手清理云南,只有化土为汉,把云南彻彻底底的变成了大明领土。”
“到时候自然瓜熟蒂落,朕就给麓川点颜色看看。”
“大明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让令其亡国灭种!”
“朕正愁治理黄河缺人呢,等朕灭了一国,就驱逐其国民,为大明修建黄河!”
“朕要用他国的钱,治我们的河;用他们的人,修我们的河!”
“传旨给王文,和个个土司搞好关系,令土司子女入中原,领略中原风采。”
“多多给赏赐,对麓川也要该低头就低头,能怀柔尽量怀柔。”
“为了积蓄力量,趴伏下去,并不是耻辱的事。”
“耻辱的是,站不起来!”
“趴下去,可以,但要站起来!”
朱祁钰厉声道:“今天忍辱偷生,是为了明天打死他们!”
“诸卿,西南、西北、两广都不能乱。”
“如今朝堂的心思都在北方,哪怕对海盗,咱们该低头,也得低头。”
“朕不想浪费民力,让老百姓受苦,去穷兵黩武的打仗。”
“朕要治理国家的同时,循序渐进的打仗,一点点蚕食敌人。”
“让大明的百姓过上好日子,蚕食掉周围所有敌人,这些都是朕这个皇帝该做的事。”
听朱祁钰长篇大论说完。
奉天殿朝臣跪在地上,山呼万岁。
胡濙满脸欣慰,若皇帝穷兵黩武,他才难受呢。
为何文官不喜欢打仗。
打仗受苦的是百姓,他们学的圣贤书,告诉他们要爱民如子。
虽然他们自己不愿做,但希望皇帝能做到。
“外面的雨还那么大。”
朱祁钰叹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啊。”
这人也怪。
前些天盼着下雨,这回下雨了,反而盼着什么时候停。
“退朝吧,朕回乾清宫处置政务,今日雨大,有任何事下奏章入宫,朕随时都看。”
朱祁钰走下丹陛。
“臣等恭送陛下!”
出了殿,几个太监撑伞,朱祁钰登上御辇,返回乾清宫。
朱祁钰透过窗子看了一眼:“多事之秋啊,边境全都不安定,得腾出手来,慢慢破局。”
处置了两个时辰的政务。
朱祁钰活动的间隙,冯孝小心翼翼道:“皇爷,晋商还在西华门外候着呢。”
“啊?”
朱祁钰都给他们忘了,忍俊不禁:“让他们回去吧,等雨停了,朕再诏见他们。”
他们淋了十个时辰的雨,结果皇帝的面都没见到,又被赶回去了。
“这楚王府不安分啊。”
这是年富上的奏章。
年富带人去楚王府抄家,结果抄了个寂寞。
楚王府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了。
“朱埱呢?”朱祁钰问。
“回皇爷,已经押解出京去凤阳了。”冯孝回禀。
“赐死。”
朱祁钰目光凌厉:“传旨楚王府上下,一律赐死!”
冯孝吓了一跳,赶紧去传旨。
“传旨给年富,把和楚王有姻亲的家族,一概抓起来,令他们共补齐一千万两银子,补不齐的就送去河套做苦力。”
嘶!
冯孝倒吸口冷气,一千万银子,皇帝这是摆明了削了和楚王有姻亲的家族啊。
这是报复!
楚王府被搬空,财货能去哪?
肯定是他家的亲戚家里啊,这一代楚王没儿子,兄弟又都在京师,肯定进他妻妾娘家口袋了。
敢动朕的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年富没写楚藩其他郡王,想来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和朝堂作对。
偷着藏一些肯定是有的,但大概不差,也就过去了。
像楚王做得这么明显的,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那就成全你们喽?
“你亲自去宗人府传旨,因楚王府贪婪,降格东安王朱季塛、大冶王朱季堧为镇国将军,保留将军号,取消宗禄。”
朱祁钰更狠。
把楚王的两个弟弟给降格了,又削了宗禄,他们靠什么活呢?
皇帝不管。
之前出了政策,允许将军参加科举。
想活下去,就得参加科举,考个进士,否则只能饿死了。
因为楚王没儿子,所以惩罚他弟弟。
很合理。
“传旨给年富,以后这等小事不必上报,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朱祁钰让怀恩亲自写密奏回复。
有意历练怀恩的能力。
怀恩确实够聪明,又有文采,他有意提拔为司礼监掌印太监。
外面雨声淅淅沥沥。
朱祁钰在灯下处置奏章。
过了很久,冯孝小声道:“皇爷,雨势变小了?”
朱祁钰放下笔墨,走到窗口:“下了几个时辰了?”
“回皇爷,近十三个时辰了。”
“传旨户部,注意汛灾,做好京畿防汛。”朱祁钰让人快去传旨,令耿九畴动起来。
户部已经忙开了。
大雨下了十三个时辰,有些人家被水冲走了,京中受灾情况还好些,京外不少人家,前几天还过得不错,结果被大雨冲没了。
京畿各条河都在涨水。
“快派人守住金水河,金水河绝对不能涨水!”耿九畴厉声道。
金水河关乎紫禁城,一旦涨水,被淹的就是皇宫了。
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同时,派人入宫请圣旨,调水军屯守金水河,护住皇宫。
朱祁钰收到耿九畴请旨,微微颔首:“告诉他,皇宫无须担心,皇宫排水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不会有事,反倒是河水沿岸的百姓,怕是要受灾了。”
“令户部派人下去,看看哪些地方需要赈灾。”
朱祁钰关心百姓。
到了夜里时,雨才停。
整整下了十五个时辰。
“希望不要再下了。”朱祁钰满腹愁肠,辗转反侧。
大殿里很潮。
被褥也潮。
他觉得景泰八年,是个多事之年,处处不顺。
打赢了瓦剌,来了鞑靼。
麓川、东吁掠边。
两广有异动。
国内也不安稳,尚且有宣镇、山西、山东、湖南、湖北、江西需要犁清。
今年粮食问题会更大。
若救济不及时,不知道有多少百姓,会沦为流民,最终成为一具白骨。
人口是国力,能保全尽量保全吧。
今年实在太不顺了。
胡思乱想中,迷迷糊糊睡过去。
翌日,下了朝。
朱祁钰去西华门。
晋商诸多股在宫门口跪着。
前天跪了一晚上,挨了一晚上的雨浇,结果皇帝没来。
浇了十几个时辰。
回去都发烧了。
今天拖着病体来西华门叩见。
吱嘎,吱嘎!
西华门的大门开启,御辇出来。
朱祁钰走下御辇,坐在门洞子里的龙椅上,门外的商贾看不到皇帝的面庞。
“诸位为国朝做的贡献,朕看到了。”
朱祁钰缓缓道:“所以朕赐下一个科举名额,你们可有推举出来,谁参加科举啊?”
一句话,把本想团结一致的晋商,直接分崩离析。
为了这个名额,大家能打破脑袋。
商户啊,谁不想变成民户,拥有科举的资格?
不然,他们为什么大肆投资读书人,即便那些读书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们,他们还像狗皮膏药一样粘着人家。
图什么?
不就是官位嘛!
“因为你们的贡献,宣镇、河套才能重建。”
“都是你们的功劳啊。”
朱祁钰捡好听的说。
晋商下意识以为皇帝是嘉奖他们呢。
“平阳张氏,可有人在?”朱祁钰问。
“草民张昌,叩见陛下!”
一个垂垂老者膝行出来,脸上看不出喜和忧。
“你跟张仁孝什么关系?”朱祁钰问。
“回陛下,草民是张仁孝叔叔辈的,但是远支族叔。”张昌话很少。
“平阳张氏,在晋商当中也是了不得的。”
朱祁钰予以肯定:“只是,朕最近听说一个名字,镇边城所的张广,你认识吗?”
太困了,欠一千字,下一章补回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