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宁城两道瓮城炸毁。
连带着内城的城门也没了。
硝烟冉冉升起,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军器局特制的炸药,杀伤力也不大。
主要是大批人拥塞在瓮城里,炸药爆炸时他们被通天火光吓到了,根本忘记了逃跑。
所以爆炸声很响,杀伤力不大。
很多人只是被炸残了,没有死。
涌进瓮城的也就两三千人,后面还有大部队,但都被振聋发聩的爆炸声吓到了。
愣在原地,忘记了逃跑。
嘭!
直到城墙上传来火炮声。
挤在城墙底下的永谢步部的兵丁人仰马翻。
蜂拥似的往外跑。
因为巴郭死在了瓮城里,拥簇在巴郭旁边的是永谢步部权贵,全都被炸死了。
导致永谢步部的兵丁无组织无纪律,如鸟兽般炸散。
无数兵丁被挤进了护城河里。
有的往炮口上撞,肢体飞在了天上。
“大帅,城墙要塌了,炮兵该不该撤下来!”传令兵来报。
于谦测算了下距离,若把大炮移到内城城墙上,距离不够,没法大规模进行杀伤。
偏偏城里只有两千余人,若全都撒出去,鞑靼大营攻城的话,大宁城就一点防守都没了。
“不撤!”
于谦面露凶狠:“轰!给本帅轰!”
“顾荣,传本帅帅令,你带亲兵出去捕杀!”
“大帅,大帅安危谁来护卫?”顾荣是于谦的亲兵营指挥使。
“鞑靼鼠辈,自然不敢再攻城!”
于谦面露果决,战机稍纵即逝。
必须大规模杀伤鞑靼有生力量,才能震慑鞑靼大营。
为下一步计划奠定基础。
“标下遵令!”
顾荣跟随于谦十余年,他清楚于谦脾性,干脆领命而去。
“给本帅轰!城墙倒了,就把大炮撤下城墙,站在废墟上轰!”于谦目光阴沉。
他对战果并不满意。
若非于康坏事,现在应该整个鞑靼大营,匍匐在大宁城之下,哪里还需要派兵出去扩大战果。
这个时候,抱怨已经没用了。
那些撒出去的兵,他也联系不上,只能看胡豅和齐卓随机应变了,他只能把眼前的事情做好。
尽最大可能扩大战果。
鞑靼大营。
毛里孩看了眼大宁城外的硝烟隆起,扭头看了眼高台之下。
忽然一刀,戳在满都鲁的胸口上!
他平常吃肉的小刀,十分锋利,轻松破开铠甲,戳在了满都鲁的心口。
“你敢……”满都鲁瞪大眼眸,完全没想到,毛里孩竟敢杀他。
刀子遇阻,没扎进去。
满都鲁穿了护心镜。
毛里孩担心被人看到异样,他赶紧搂住满都鲁,抽出刀子,又攮了进去!
“啊!”满都鲁惨叫。
但毛里孩捂上了他的嘴。
满都鲁被酒瑟掏空了身体,早已不复当年之勇。
他张开嘴,用最后的力气去咬毛里孩的手!
毛里孩使劲戳他。
强忍着手上的剧痛。
“大汗有令,全军撤回漠北!”毛里孩扶住死了的满都鲁,假传军令。
那传令兵亲眼看见毛里孩杀死了满都鲁。
他傻在原地。
“去传令!”
毛里孩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只要你听本首领的话,本首领就让伱做万户!”
传令兵大喜过望,忙不迭地去传令。
毛里孩扫视一圈,四周站着的满都鲁亲卫:“你们也是一样,都封万户!”
“若给这个死人卖命,本首领杀光你们全部落!”
毛里孩十分凶厉,手上流着血。
那是他的血,手掌心一大块肉被满都鲁咬掉了。
这些亲卫都是太师癿加给满都鲁挑选的,对满都鲁的忠诚实在有限。
而且,蒙人只看重眼前的利益。
毫无忠诚可言。
全都点了点头。
“照常戍卫!”毛里孩扶着满都鲁,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还要给满都鲁找一个合理的死亡原因。
然后扶持岱钦那个废物继任汗位。
他来做太师,操纵汗庭!
鞑靼各部都被冲天的火光吓坏了,再加上大宁城里的火炮轰炸。
鞑靼各部再无战心,都想快点逃离大宁这个鬼地方。
回家。
心里只剩下回家的念头。
但是,只有兵卒想跑,部落权贵还没捞足好东西呢,怎么舍得离开?
阿里玛和达拉特气汹汹而来,问问大汗,为什么要下退兵的命令?
达拉特是鄂尔多斯部首领。
鄂尔多斯部南迁后,一部分往河套方向流动,一部分投靠了鞑靼。
达拉特留在鞑靼,想在满都鲁汗手下做出一番功业来,然后将部族全都整合起来,在漠南获封一块地盘放牧。
忽然,阿里玛拉住了达拉特。
“怕什么?大汗也得讲道理!”
达拉特是个莽夫,挥舞着拳头,呜呜渣渣。
阿里玛却指了指高台上:“不对劲,大汗什么时候和毛里孩这么亲近过?”
从地面往上看,满都鲁和毛里孩勾肩搭背,形态亲密。
这不符合常理。
满都鲁想吞并翁牛特部,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毛里孩对满都鲁十分不敬重,怎么可能勾肩搭背,这么亲密呢?
刚才满都鲁还下令,让各军退回漠北……
有鬼!
阿里玛脸色狂变:“快,回去保住部族!”
若这道命令是毛里孩下达的。
根本就不是回漠北!
准确的说是毛里孩带着鞑靼各部兵丁回漠北,跟他们这些部族首领没毛关系。
说白了,就是杀光权贵,吞并部族!
毛里孩放出回漠北的消息,让兵卒去准备,然后关闭大营,派人将各部落权贵给杀光!
达拉特满脸懵。
被阿里玛强拽着走,跑到本部落营盘时,就听见了厮杀声。
坏了!
阿里玛经历过瓦剌汗庭的裂变,对篡位夺权有着天然嗅觉。
毛里孩早有准备,他早就想杀死满都鲁了!
已经开始动手夺权部族了。
达拉特则懵了。
阿里玛迅速做出决断,去找怯薛军,能带走多少人就带走多少人!
毛里孩早有预谋,他现在回去也于事无补。
当务之急是带着部民跑。
那些所谓的贵族权贵,该死的就死吧。
哼,这些该死的绊脚石,没了他们,反而有利于阿里玛彻底掌控部落!
阿里玛由怯薛军护着,跑到军营,想带着部民逃命。
可是。
蒙人部落是原始模式,部民只认上面的百户,百户认千户,千户认万户,万户才听从首领的命令。
阿里玛说了一堆,那些兵卒当屁听。
甚至还充满戒备。
以为首领会把他们卖去别的部落当奴隶。
完了!
阿里玛知道,大势已去。
他只能带着自己的怯薛军往外逃。
阿苏特部只带来一万七千兵,他的怯薛军有四千人,匆匆忙忙收拢了两千多人,就往大营外冲。
他担心跑晚了,也会被毛里孩一刀宰了。
他自己逃了。
达拉特却在各部呼喊,说毛里孩谋杀满都鲁,号召大家讨伐毛里孩。
喊着喊着,趁乱时,他带着怯薛军跑了。
却让鞑靼大营混乱起来。
那些心中愤懑的兵卒,开始发泄不满,砍杀权贵,掠取浮财,然后四处放火。
整个鞑靼大营都乱了。
于谦站在高台上,却看见鞑靼大营火光四起。
“这是?”
于谦都懵了。
以他的实力,吃下永谢步部两万兵都困难,也就吃下五六千人,再招降一点,是极限了。
若是鞑靼这个时候挥军入城,可能大宁城都得丢。
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于谦也是有苦难言。
可谁能想到,鞑靼大营乱了起来。
天降机遇。
“可惜呀!”
于谦一锤栏杆,满脸惋惜:“若是城中有一万兵,本帅就能吃下鞑靼大营!”
“奈何没有兵啊!”
“全都派出去了!”
于谦十分后悔:“天赐良机啊,眼睁睁看着流失掉了!”
“大帅,会不会是诈?”站在一旁的吴遵问。
吴遵是景泰二年进士,被皇帝派来随军。
因为是文人,于谦命他参赞军事,就是当参谋。
“不会!”
于谦斩钉截铁:“鞑靼没必要耍诈,咱们和鞑靼就是在打明牌。”
“咱们有多少兵力,他们心中有数。”
“所以满都鲁早就断定,大宁城一定是空城。”
“只要他们来攻,城池也就入手了。”
“根本没必要多此一举。”
看着于谦的脸色。
吴遵就明白了。
城中还有于谦的后手!
他想效仿宣镇事,烈火焚城,用一座大宁城,换鞑靼十几万精兵!
而他自己,也会命陨城中!
这才是于谦的最终计划。
难怪于谦把人都派出去了,他是想抱着大宁城,和鞑靼玉石俱焚。
“大帅,看!”吴遵指着南方。
只见浓烟滚滚,一支军队斜.插.进.入鞑靼大营。
军号是“于”!
于康!
于康率领团营杀进了鞑靼大营。
毛里孩正在收拢军力。
鞑靼的营盘很大很大,十几里全是营盘,遍地是兵。
所有兵卒纵火,及时灭火便是,无伤大雅。
为了篡权夺位,这点损失算什么。
毛里孩把五万精兵撒出去,让他们镇压各部落,收了各部落的兵器,杀光权贵。
正在做的时候,一支七千多人军队冲入鞑靼大营。
大营没兵守卫。
于康顺利冲进大营。
“点火!烧!把大营烧了!”
于康嘶吼。
他不杀人,就是烧营。
让鞑靼自己乱去。
七千多人散开烧营,登时鞑靼大营一片大乱。
“还算聪明!”
于谦在城池上眺望:“传令顾荣,不要杀了,以招降为主!”
倘若于康冲进去杀人。
十余万兵,你拿七千人怎么杀?
干脆就烧营,烧了就跑。
让鞑靼自己乱去,这是最好的办法。
“若是有十万大军,我就能将鞑靼精兵全都留在大宁啊!”
于谦看向南方,仿佛还有一支有生力量,他不知道该不该投入战场。
而在大营火光四起时,又有一支军队从后面楔入。
是胡豅!
于谦脸上露出笑容:“传来各墩台,封锁长城沿线,不许鞑靼散兵越境!”
这些冲散的兵丁,就留在中原吧!
最后的底牌,是不是也该动了?
鞑靼大营。
毛里孩闻听被踹营,脸上露出不屑:“乌尼,你带人去把人堵在营门口!”
“族长,那火铳能不能多分几支?”
叫乌尼的壮汉,是草原上的勇士,以前他也喜欢用弯刀,但见识过这种新火铳的威力后,他爱上了用铳。
虽然一铳没打过,但就是喜欢这玩意。
“给你两千支,省着点用!”毛里孩把各部落的火铳全都收起来,总共得到五千支左右。
其他的都被带跑了,毕竟这些火铳优先配给亲兵,像阿里玛、达拉特等都带着亲兵跑了。
自然没缴获多少。
“得令!”
叫乌尼的壮汉骑上了马,带着人去堵于康。
“特木尔,你带着人去堵后面,也给你两千火铳!”毛里孩十分大方。
虽然这几个人曾经背叛他,倒向了满都鲁。
但现在他杀了满都鲁。
必须拉拢这些人为己用,他现在需要乌尼、特木尔等将领为他卖命,只能既往不咎。
否则,连自己的部族都不信任他,他能用什么办法,说服其他部民听他的呢?
翁牛特部的家不好当。
乌尼和特木尔各领一万人出兵。
“岱钦,本首领这么安排有没有问题?”毛里孩冷幽幽地看着岱钦。
岱钦脖颈子发凉。
早知道满都鲁会死,他哪敢得罪毛里孩啊。
毛里孩是鞑靼最强三部之一。
他之前还幻想着父亲满都鲁收服毛里孩,他请父亲将翁牛特部封给他呢。
现在,他瑟瑟发抖,盼望毛里孩别杀他。
“太师说的都对!”岱钦瑟瑟发抖。
毛里孩也是太师呢!
鞑靼太师太不值钱了,实力强的都是太师。
“哈哈哈!”
毛里孩盯着他,忽然大笑,充满得意。
看岱钦听话的样子,就把他扶上汗位,让他乖乖当个吉祥物。
哪天岱钦不听话了,也给他灌药,让他失去生.育.能力,也给他抱养个野.种给他当儿子。
满都鲁走过的路,也让岱钦走一遍。
毛里孩根本不把于康、胡豅放在眼里。
不算其他部族的五万多兵,就说他翁牛特部就有五万精兵,会怕汉人踹营?
来了,那也是送死的!
胡豅风餐露宿,他引以为傲的面容,在此刻十分邋遢,唯独眼睛黑亮黑亮的。
本来他扎在鞑靼大营后面的山包上潜伏。
这山包连着长城,他藏在上面,日夜观察着鞑靼大营,并在夜间派出探马搜集消息。
今天酉时,鞑靼大营忽然火光大作。
他隐隐猜测,是明军踹营。
他派出探马去探,探马一路上畅通无阻,因为鞑靼兵缩回大营,收回所有探马。
得到消息,鞑靼大营内乱。
胡豅当机立断,不再守株待兔,而是主动出击。
果断踹营。
他也在赌,如果鞑靼是做戏,那么他这支后军必然全军覆没。
为了安全起见,他切断了和大宁城的联络,所以也不知道大宁城如何部署的,一切全靠赌。
踹开大营,他就知道自己赌赢了。
鞑靼内乱。
正好火中取栗。
他命人去打开粮仓、仓库、马场,再把鞑靼女眷拉出来,释放鞑靼兵的兽鱼。
干脆分成三个大队,分别袭营。
胡豅亲自带一路,目标是翁牛特部的仓库。
结果,策马刚跑没多远,迎面撞上特木尔大军。
特木尔是毛里孩的统兵大将。
手下都是精骑。
看到胡豅,先送上一阵箭雨,也不管在附近的蒙人,无差别攻杀。
蒙人只在乎自己的部族损失,其他人的一概不问。
“举盾!”
胡豅带来的都是火铳手。
盾牌手举盾,火铳手检查弹药。
箭矢挂在盾牌上。
特木尔一看火铳就生气。
这些明人娘们唧唧的,就知道取巧用火器。
有本事像个勇士一样厮杀一通啊!
草原部族没少吃火铳的亏。
“儿郎们,咱们也上火铳!”
特木尔是个莽夫,生气之下,把毛里孩的嘱咐抛之脑后了,直接上火铳兵。
铳对铳。
骑兵散开,因为在大营里,骑兵跑不起来。
但也说明蒙人骑术之高超,在狭小的大营里,照样令行禁止,把空地让出来。
火铳兵提前。
鞑靼火铳兵没经过训练,因为琉璃铅子珍贵,只试了一次枪,就发给部民了。
但为了接收新铳,满都鲁特意让兵卒练铳,拿着老掉牙的火铳练。
此刻,火铳兵像模像样的架起铳。
看见鞑靼火铳兵,胡豅顿时忍俊不禁:“撤盾,往前推。”
“指挥使,再往前就进入火铳攻击范围了!”京营都督牛珍拱手问。
于谦带出来的京营,官级很杂乱。
胡豅只是指挥使,位却在都督之上,牛珍是都督,却要听胡豅的命令。
盖因胡豅持天子剑,位卑言高。
“往前推!”胡豅语气坚定。
牛珍想劝,但这是战时,他必须服从命令。
朝着传令兵大吼:“往前推战线!把盾牌撤了!盾牌手在前,随时举盾,长枪手压后,火铳兵在最后!”
来了!
特木尔挥手停止放箭,然后令火铳兵开火。
新铳射程远,铅子防潮。
啪啪啪!
火铳响起。
但是,响的不是远方,而是手中的火铳。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鞑靼火铳兵的嘴里传出来。
他们手中的火铳纷纷炸膛。
这一瞬,整个战场都懵了,特木尔没想到好好的火铳,怎么会炸膛呢?
他还想看新铳把明人杀得人仰马翻呢,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局!
牛珍惊恐地看了眼胡豅,胡豅好似知道一般。
而那些得意洋洋的火铳兵,此刻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们也是肉.体凡胎,火铳炸膛。
有的手被炸丢了,有的胸口出现一个血窟窿,有的干脆被崩瞎了眼睛……场面惨不忍睹。
“出击!”
胡豅怒吼:“盾牌手后撤,长枪手退到两边,火铳手出击!”
他又给骑兵下令,护住两翼。
防止大营内其他兵卒干扰战场。
火铳手迅速开火,三轮火铳,中间火铳手更换弹丸期间,辅以神机箭。
特木尔一个愣神的功夫,就有无数兵卒从马上坠落。
明军火铳兵太猛,骑兵在狭小的大营内又施展不开,还没有盾牌遮挡,整个骑兵队瞬间崩塌。
长枪兵也没闲着,疯狂捡人头,那些炸膛伤残的火铳兵,都挨了一枪,被戳死。
“不能撤!往前冲!”
特木尔毕竟是宿将。
知道这个时候要是后撤,人踩马踏,必然损失惨重。
唯一扭转战机的机会,就是让骑兵跑起来,冲垮这支火铳军。
这些人都是他的部民,对他的命令极为熟悉。
短暂慌乱后,瞬间形成防守阵型。
策马奔腾,朝着胡豅俯冲而来。
他选择的时机特别好,是三轮火铳打完,第一轮火铳兵更换弹药的时候。
就这么一瞬间,成为战场上的战机。
“真够狠的,死伤三四千人,还能组织起来冲营!漠北也有人才啊!”
胡豅兵力只有四千人。
都是步卒,一旦和骑兵短兵相接,那就是待宰的羔羊。
必须和骑兵拉开距离。
火铳兵才能发挥优势。
“指挥使,快撤吧!”牛珍双腿发软。
“不能撤!迎上去!”
“距离才是火铳兵的优势,一旦短兵相接,咱们只有被砍杀的份!”牛珍看得透彻。
“这是鞑靼大营,能撤出去吗?”
胡豅忽然笑起来:“狭路相逢勇者胜,杀他娘的!”
“盾牌手举盾,长枪手站第二排,火铳手后撤!”
好在大明的火铳兵,不止会用铳,也会用枪、用箭。
京营精锐在胡豅手上,犹如臂使。
“盾牌手撑住,骑兵进不来!”
“火铳手快更换火药!”
“骑兵散开,不许入阵!”
胡豅直接抽出宝剑:“将在军在,将亡军亡!”
“本指挥使陪尔等一起赴死!”
“大明万胜!”
明军爆发出一声怒吼。
盾牌将火铳手围成一个小型城池,骑兵撞在上面,把后面撑盾的兵卒撞到吐血。
后面的兵卒接过盾,继续撑着,轮番撑盾。
而盾牌出现缝隙,长枪从缝隙中钻出,戳在战马的身上。
马鸣人叫,无数骑兵倒在盾牌手之下。
后面的骑兵朝天放箭,漫天的箭雨落在盾牌阵中间,无数火铳手惨叫倒地。
明军披甲率在四到五成,翁牛特部披甲率只在一成左右。
饶是披甲,明军也损失惨重。
鞑靼营盘已经成为绞肉机。
胡豅亲眼看见无数火铳手倒在地上,他披的重甲也中了十几箭,但都是皮外伤。
但骑兵仍然没有突破盾牌阵。
盾牌手死了一片又一片,四千兵卒,转眼就损失过半。
在数次冲击之后,盾牌阵已经出现缺口。
有骑兵突破了盾牌阵,长枪手被弯刀劈死,策马踹营,赫然冲进了火铳手阵。
“维持建制!不许乱,本指挥使还活着!”
胡豅高举宝剑,证明将军还在。
不停嘶吼,不停把身边的亲卫派出去堵上缺口,明军越来越少。
战场上仿佛是尸身血海,明军拿同袍的遗体做遮挡,全都眼含热泪,红着眼睛盯着鞑靼兵。
“火铳手火药填充好了吗?”
“回指挥使,装好了!”牛珍也杀红眼了,他亲自骑马将那个冲进来的鞑靼骑兵斩于马下,肚子上中了一刀。
“撤盾!”
胡豅厉喝。
一声令下,盾牌撤下去,火铳手举起火铳。
面对漫天的箭矢,和迎面俯冲而来的骑兵,他们没有任何畏惧,直接开火。
火铳兵和骑兵正面对抗。
嘭!
战马撞在火铳兵的身上,把一个人撞飞十几米,火铳掉在地上,他的胸口碎成齑粉,但眼睛却怔怔地盯着那鞑靼兵。
他也死了?
同归于尽,也值了!
战场上,不停有火铳兵被撞飞。
在临死的瞬间,他们发出最后的铳响,战马上的鞑靼兵掉在了地上,无数战马失去了战士的控制,在战场上胡乱奔跑。
战线一度推到指挥台上。
胡豅是文人,第一次独立指挥。
离京之前,他都没见过血,但现在眼睛里全是血色,却拨动不了他的心弦。
他眼睛怔怔地看着战场。
哪怕骑兵近在咫尺,他也毫不慌乱。
越来越多的火铳兵被骑兵撞飞,仿佛兵败如山倒。
战场上一片悲鸣。
但却动不了胡豅的心,他死死盯着战场:“长枪手,杀马!”
他要用战马的尸体挡住骑兵的冲击。
这一波,折损大半,他手上可用的兵不足一千人,个个挂彩。
有一个火铳兵被弯刀割掉了脑袋,但他的身体还是站着,双手捧着火铳,保持射击的姿势。
无数兵卒被开膛剖腹,被战马撞飞,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但是,愣是没有一个往后退的!
将是军的魂。
将,铁骨铮铮,这支军就是天下强军。
“杀!杀!杀!”
牛珍浑身是血,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状若疯狂的指着鞑靼兵。
战局的优势,已经全在特木尔这边了。
明军败退只在转瞬之间。
但是,特木尔却气急败坏,他带来一万人,死在战场上超过五千人,受伤的两千余。
生龙活虎的就剩下三千人了!
可他面对的只是四千明军啊,这还是在自己的主场。
他以前还以为明军都是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以为打野战的话,就能以一顶百,玩死明军。
现在看,若真是野战,明军怕是能和鞑靼军打平。
这支明军的指挥使是谁?
为什么打崩成这样,还没有崩溃呢?
明军合适这么强了?
“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我要看到明军的全部脑袋!”特木尔急眼了。
但是。
鞑靼军侧翼,出现一支明军。
这支明军抬铳便射。
没有准备的鞑靼军,纷纷倒地。
“援军来了!”
胡豅下令杀马,延缓了骑兵冲刺的速度。
就这么一会功夫,又有三百多个火铳手被绞杀。
胡豅亲眼看到骑兵如收割机一般,收割他的部下,他眼中充满血色,恨意暴涨。
转机终于到来。
他骑上一匹马:“牛珍,还能不能打?”
牛珍已经力竭,身披数创。
听见鞑靼军的慌乱,就知道援兵来了,火铳声不停响,就知道是都督庞钰率兵来救。
“能!老子死也要死在战场上!”牛珍爬起来。
他骑不动马了,只能步履蹒跚的往前走。
“没弹药了,把火铳扔掉,捡起刀,跟老子冲!”胡豅骑上一匹马,带着七百余人,不要命似的往鞑靼兵的中心打。
另一边,庞钰靠近战场后,令火铳手快速开铳,令长枪手收割性命。
三轮火铳之后。
特木尔的翁牛特部兵卒直接崩了!
蒙人本就不擅长打拉锯战,他们喜欢像赶牛羊一样驱赶敌人,等到敌人筋疲力尽的时候,再出来收割。
但这个战场上不一样,先是新铳出事,损失了两千人。
又被明军火铳一顿狂铳,又损失一批人。
用骑兵收割步卒的时候,又咬到了硬板,崩了牙齿。
再加上,今天先遭遇大败,满都鲁汗又死了的情况下,本就心态不稳。
侧翼被三轮火铳打完,直接就崩了。
“给老子稳住!稳住!”
特木尔如何喊都没用了,骑兵炸散。
朝着四面八方跑。
根本没法收敛残军。
特木尔知道败了,这场仗败得莫名其妙。
本来一万骑兵轻松收割明军,结果却被四千人打崩了,说来实在讽刺。
是他出道以来最耻辱的一战。
退回去吧!
特木尔做出最正确的决定,往大营里面退。
但是。
胡豅却跟个疯子一样缠着他。
结果战场上出现搞笑的一幕,七百个步卒,追着千余骑兵满地跑。
骑兵掉队得越来越多。
距离翁牛特部的大营越来越近。
嘭!
火铳响起。
木特尔刚松了口气,忽然后心一痛。
眼看着营门近在眼前,马上就安全了,可是……好像被长生天召唤了!
噗通!
木特尔从马背上滚落,他的亲卫却没人管他的尸首,疯了似的冲进了翁牛特部大营。
“吁!”
胡豅勒紧战马缰绳,停下奔驰,弯腰割下木特尔的头颅,高高举起:“大明万胜!万胜!”
翁牛特部的营盘之外,竟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欢呼声振聋发聩,响彻天地。
毛里孩还在做梦。
忽然听到振聋发聩的欢呼声,猛地站起来:“发生了什么?”
“木特尔没了!”逃回来的部将禀报。
毛里孩以为是开玩笑,旋即瞪大眼睛:“怎么可能?木特尔带着一万精锐,在自己的大营里,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首领,有鬼,有鬼啊!”
那部将惊恐道:“新铳炸了,新铳炸了……”
毛里孩没明白,什么叫新铳炸了?
而在大帐里的阿古,登时脸色惨白,新铳炸了,说明是新铳炸膛了,是他从大明高价购买的新铳,炸了!
才导致木特尔大败!
那么乌尼呢?
那部将哆哆嗦嗦说完。
毛里孩像爆炸的炮仗,一把薅起阿古:“你是怎么买的?新铳你没试过吗?”
“试、试过了,都是正常的火铳,微臣还令咱们的火器匠人看过了,说那是千年难遇的好铳……”
“去你娘的好铳!”
毛里孩一拳轰在阿古的脸上。
他最讨厌这个文绉绉的混蛋,像个汉人!
那是一万精锐啊。
说没就没了?
那袭营的明军,起码有两三万人,还都是精锐,于谦哪来这么多人?
难道是从蓟州镇调来的吗?
他有点后悔了,当时如果按捺住杀意,没有杀害满都鲁,在大宁城下耀武扬威的,应该是他们鞑靼吧。
“首领,乌尼将军……”阿古提醒他。
对呀,还有乌尼!
乌尼也拿了新铳。
毛里孩刚要下令,让乌尼不要使用新铳。
却在这时,有部将匆匆来报:“首领,乌尼将军败了!快撤吧!”
“什么?”
毛里孩摇摇欲坠。
乌尼也带走了一万精锐,怎么可能战败呢?
难道大明从京师又派人来了?
两万精锐一没,原本实力强横的翁牛特部,瞬间沦为二流部族。
毛里孩眸中厉光闪烁:“老子损失了,大家都别想好!”
“来人啊!”
“把所有部族的人召集起来!”
“让岱钦继任汗位!”
“诏令鞑靼,抗击大明,返回漠北,我们回家!”
毛里孩当机立断,他的部族损失了,那就从别人的部族里面补充回来。
闻言,岱钦大喜过望。
他竟然真的继承汗位了。
当傀儡没什么不好的。
当初他爹满都鲁也是傀儡,不照样杀了太师,扭转大局,夺回权势嘛,满都鲁能做到的事,他岱钦也能做到!
在营盘中间,胡豅和于康会师。
胡豅损失了六千余人,还剩下不到六千。
于康就惨了,带出来一万五千人,在正面战场上本就损失惨重,又踹营袭营,只剩下一千多人,全都带伤。
幸好,他在被乌尼绞杀的时候,胡豅带人袭击了乌尼,导致乌尼军大败。
胡豅和于康相视而笑。
大帅的计策,成了!
就这一战,鞑靼损失两万精兵往上。
再加上死在大宁城的数千人,估计损失在三万人上下。
相比较而言,大明损失更重,于谦部被打残了。
但还是罕见的大胜。
“不能再杀了,咱们没能力杀敌了!”胡豅苦笑。
一方面天黑了,在敌营之中,难以施展出优势。
另一方面,火铳兵的弹药见底了,再打一轮,也就没了,所以要节省弹药。
“我已经派人禀明大帅,令大帅派人支援!”于康十分疲惫。
“想做大功业,就要做常人不敢做的事!”
胡豅目光果决:“霍去病能收拢匈奴人打匈奴人,咱们也能收鞑靼人,打鞑靼人!”
于康眼睛一亮。
他们抓了俘虏,问了鞑靼大营的情况。
毛里孩杀了满都鲁,导致鞑靼大营大乱。
阻拦他们的就是翁牛特部精兵。
于康很清楚,翁牛特部很强,完全有能力压制住鞑靼各部。
但他们明军,还剩下七千人,也能搞出一点动静来,让翁牛特部难以安枕。
“没错,我想收服鞑靼各部!”
“毛里孩能用武力压制鞑靼各部。”
“咱们也能!”
“别忘了,这里是大明的地盘!”
“他们想回漠北,就得看咱们的脸色!”
“这一仗打得如何?”
“咱们明人,哪里比鞑靼弱了?咱们明人才是最强的!”
胡豅看向于康:“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拿命去赌!”
“你真是个疯子!”
于康瞅着胡豅笑了:“恰恰,老子也是这么想的,陛下想收鞑靼为己用,咱们就为陛下收鞑靼兵!”
“为陛下靖忠,老子有什么不敢的?”
“咱们收一分,就削弱毛里孩一分。”
“干脆把鞑靼各部都收了!”
于康哈哈大笑。
“哈哈哈!老子就是疯子!你于康也是个疯子!”胡豅大笑。
他和于康达成共识。
他们合兵一处,绕过翁牛特部大营,开始接触鞑靼各部。
毛里孩也收缩防线,有意避开胡豅和于康。
他可不想再损失下去了。
两万精兵啊,回来不足五千人,又损失两员大将,这损失简直在割他的肉。
翁牛特部不能白白损失掉。
大宁城头上。
于谦也在招降鞑靼降兵。
胡豅想以胡制胡。
于谦也在用这个办法:“顾荣,问他们想要什么,本帅都赏给他们!本帅要求他们投降!”
永谢步部的巴郭死了,很多权贵都死了。
只剩下一个叫塔尔古金的人,是巴郭的表弟,因为慢一步,只是耳朵被炸聋了,命保住了。
他勉强维持住永谢步部。
被顾荣招降了两千余人,四散逃跑了不少,塔尔古金手上还有六千多人。
于谦想招降他们。
用他们去袭鞑靼大营。
吴遵被于谦的脑洞惊呆了,竟然想用鞑靼人去打鞑靼人,这可能吗?
“霍去病纵横于漠北,靠的就是匈奴人。”
于谦抚须而笑:“本帅手中兵力捉襟见肘,只能饮鸩止渴。”
“说不定啊,这些鞑靼人,比咱们更希望大营里面的鞑靼人死呢。”
“有时候羡慕嫉妒恨的,往往是自己的朋友。”
吴遵有点明白了,于谦想利用鞑靼人的矛盾。
“大帅,不如去信给蓟州镇,令张固率军驰援。”吴遵进言道。
于谦笑而不语。
陛下有雄心,他于谦何尝没有呢?
以前的于谦想做万世圣人,现在的于谦,只想做当代圣人!
武圣、兵圣、文圣,都是应该冠在他的头上。
所以,这个计划,从他移镇蓟州镇时,他就已经做好了,环环相扣,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不敢做的。
吴遵瞪大眼睛:“大帅,您提前调动了蓟州镇?那京师……”
汇报个事,作者二羊并不严重,只是持续四到五天没劲、乏力,稍微有点发烧,一片去痛片就好了,乏力持续四到五天,特别困,浑身没劲,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症状。这是作者的症状,朋友们注意下,要注意防范及时治疗,明天说一羊,作者是超级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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