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山前。
陶成在秀江堡下船,急行军抵达白石山。
浔州府东部从白石山起,全是绵延不绝的山脉,耸立的山林之中,住着没有统计过的土人。
里面究竟有多少个寨子,也都是白石寨报上来的。
到底有多少,朝堂也不清楚,汉人没有进去过的。
陶成没用常规打法。
方瑛打破奉议土司,是抓几个土人,审问出进山的路,带着大军一点点进去,打了几场硬仗,才攻克奉议土司。
一路上,陶成都在思考,欧信是怎么打仗的。
为什么那么快?
他是举人出身,出身广西郁林大族,正统朝弃笔从戎,屡立战功。
所以他会站在文官角度,剖析欧信成功的原因。
再用武力复制欧信的成功。
“若欧信是本官,他一定会突袭!”
没错。
就是突袭。
打得就是快。
陶成想通后,选择孤身深入。
他比陶成强在一点,他是本地人,能听懂本地方言,又熟悉本地地形。
所以快速切入到白石寨。
打白石寨一个出其不意,选择强攻,不计后果,迅速打穿白石寨,招降其众。
“本官也不比欧信差!”
陶成悟了,欧信的成功,在于快。
只要他足够快,土人就反应不过来。
他没派人抄了白石寨,反而收服白石寨土人为己用,壮大兵势。
他让兵卒休整,吃一顿好的,饱睡一天,然后扎进山里。
沿途清扫所有山寨。
收土人为兵。
十八天之后,他陶成出现在罗秀寨,清洗掉罗秀寨之后。
分兵六路,南北清扫山寨。
征土人为兵,壮大兵势。
同时,报功于方瑛。
他不打算在浔州府停留,他下一个目标是梧州府的容县。
目前,他手里兵力膨胀到六千人,他带来的镇国军仅剩下四百人,全是土兵。
陶成仗着是本地人,收拢土兵比欧信更具优势。
他兵势向东,突袭容县。
沿途不停分兵出去,收缴附近的山寨兵。
因为是本地人,他才敢把土兵放出去,欧信则只打大土司,不敢收所有山寨的兵,因为土兵构成复杂,不允许他分兵。
欧信如果分兵,土兵肯定会逃跑。
陶成则不一样,本地人的优势被他利用得淋漓尽致。
他和欧信还有明显的区别。
欧信明令军规,完全按照军规办事,陶成则睁一眼闭一眼,允许兵卒抢掠,抢掠所得尽数归兵卒自己。
所以土兵愿意听命于他,愿意为他打仗。
打破了容县,和陈旺部打通。
陈旺南下,他则北上。
两广总督方瑛已经打破了古江口,打通了南宁府和浔州府的要道,然后把兵卒撒出去,招降附近土兵。
逆江而上,攻克横州、南乡、永淳、武罗等地。
却在横山犯了难。
横山以北,全是绵延不绝的小山寨,这些小山寨清扫困难大,功劳也小。
方瑛思来想去:“本督受皇命清扫广西,岂能舍难就易,他日报功于陛下,本督有何颜面受赏?”
“陈文章、孙震!”
“本督给你们五千人,船支全都交给你们,顺江而上,拿下八尺、宣化、马退山等土司!”
“在马退山再次分兵,孙震,你和陈文章拆分。”
“一路向北,去隆安、果化州方向;”
“一路沿江南下,去新宁州、陀陵。”
“陈文章,伱北上,打下果化后,折返打下归德州,往思恩府而去!”
“孙震,你拿下陀陵后,不许进入太平府,南下走忠州、上思州等地,清扫南宁府南部!”
“然后转道入廉州府!”
因为太平府、思明府都是刚刚归化府,说是大明的府,其实和宣慰司差不多。
暂时不能动,否则会引起安南干涉,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等他荡平广西,再屯兵于此,强势推平即可。
“标下遵令!”陈文章和孙震跃跃欲试。
其他将领都被派出去了,他们还跟着大军,难免束手束脚。
谁不想获取战功啊。
终于机会来了。
欧信这颗金子实在太闪亮了,大家都想追赶欧信的脚步。
方瑛自己则往金城寨、昆仑山的方向走,进入柳州府,先荡平柳州府南部。
各方面军,不断传来捷报。
朱仪打破武宣后,沿江西进,攻克来宾、迁江等地,将柳州府一分为二。
朱仪分兵往北清扫。
南面留给方瑛。
朱仪更狠,提拔土将为将,放任土将领兵去抢掠,根本不管后期如何治理,让土将肆意杀戮。
导致整个柳州北部一片哀鸿。
他还分兵多路,他率军往庆元府去,分兵往桂林府走。
要论兵势多寡,朱仪最多,他杀人最狠,祸害最厉害,竟然拥兵五万,还在不断膨胀。
欧信打仗最厉害,但兵力还没到三万。
原隶属于北面军的杨屿等四路,从秦川、石门出发,也向北攻入乐平府。
但金秀等土司,俱被段思娥平定,段思娥招降土兵之后,竟然攻入黄洞寨,又修仁寨和二狗子汇聚,同时和杨屿等四路汇合。
欧信还在大山里。
没有消息传出来。
段思娥当机立断,召集大军强攻荔浦,不计损失,用土兵的人命往里面填,荔浦攻克,但明军损失惨重,无力北进。
到了八月中旬,欧信才从五指山里钻出来,出现在贺县。
和维却病惨了。
进去一百多斤,出来皮包骨,掉秤了五十来斤。
还得了一场恶疾,吐出来很多虫子,要不是本地峒医,他早就一命呜呼了。
他亲眼看到欧信如天神下凡,算无遗策,在大山里把寨兵耍的团团转,仿佛他才是本地人,那些土人才是外敌。
足足用了一个月,欧信把乐平府东面山脉里的土司,全都推平。
手里兵力达到了三万人。
同时,他收到荔浦被段思娥攻克的捷报。
得知本部被打残,欧信大怒。
本来优势在我,何必急于一时。
荔浦土司是平乐府最大的土司,攻伐不易,等他收拢了山里面的土人,再行攻打,怎么会有这么大损耗?
他严令段思娥、二狗子、杨屿等部在荔浦休整,不许擅动。
“荔浦打下来了。”
“本指挥使想封爵,就得另辟蹊径。”
欧信盯着地图沉吟:“分兵!”
他拆分出三路,领兵的都是他麾下老人,一路沿江北上去攻打大宁,一路沿江南下去信都。
又派出一路返回边蓬寨,北上攻打富平。
他则亲自带兵,去攻打兰侗寨。
怀集这个地方,和五指山差不多,都是绵延的山脉,又链接广东,以前是三不管地带。
欧信决定亲自荡平。
“和兄,你想和兄弟一起去立战功,还是回去?”欧信拿和维打趣。
和维确实身体不行,一路上却从未哼过一声累,叫过一声苦,病中还为欧信出谋划策。
两个人结下深厚友谊。
“瞧不起哥哥是不是?”
和维大笑,旋即严肃道:“兄弟,怀集可不是个好地方。”
“想彻底攻克怀集。”
“就得先解决广东境内的连山、广宁和德庆三大土司。”
“否则,就算咱们能打下怀集,也没法彻底怀柔,那些土人会从山路逃走,去其他土司的地界避难,等咱们撤了,他们再回来。”
欧信恍然,略微沉吟道:“咱们就往广东去!”
“总督乃两广总督!”
“清洗广西土司,是为了震慑广东土司。”
“干脆,咱们转道去广东,把土司全都清扫出来!”
和维惊呼:“可总督的命令,没提广东啊。”
“急什么?”
欧信笑道:“本指挥使这就上报总督。”
“本指挥使估计,这个时候广西的土司都被我明军荡平了。”
“总督也在思考,该不该趁乱把广东也清洗掉呢。”
没错。
方瑛确实在犹豫。
关键朱仪打仗太狠了,完全不顾日后如何治理,他屠戮的寨子高达二百个!
死了多少人,没法计算。
全然忘记了陛下如何叮嘱的?
难道为了立功,命都不要了?
你杀这么多土人,以后如何让土人归心?
陛下在朝堂上总说,土人亦是华夏苗裔,不许区别对待。
你可倒好,把人都杀了!
“传令给欧信,见机行事即可,广东也可平定!”方瑛允许了欧信所请。
在桂林府的朱仪也郁闷啊。
老子三令五申,不许杀人!不许杀人!
他娘的,这些土兵没一个听话的!
他手里的兵力膨胀到了十多万,具体多少他也不知道。
就算现在有人扯一件黄衣服披他身上,他都无力反抗。
朱仪已经亲自写密奏,向皇帝请罪了。
也想向方瑛求救,问题是他怕写了信,土兵回头就把他剁了。
只能不断往方瑛手里传捷报,让他派兵来救他。
说实话。
那些土人,杀起同胞里,比他狠太多了。
整个桂林府、柳州北部、安庆府,已经遍地烽烟,土人的鲜血染红了土地,究竟死了多少人,谁也不知道。
然后胜利的大军裹挟着老弱病残,继续屠戮下一个寨子。
兵力如滚雪球一般暴涨。
但都是乌合之众。
个个都大包小包的,全是金银珠宝,赚得盆满钵满。
朱仪表面是主将,其实明军才六百人,全是土兵,他连土将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只能等着方瑛救他。
八月中旬,京师。
广西的捷报如雪片般传来。
朱祁钰龙颜大悦:“欧信是个名将啊!陶成、段思娥也不错,方瑛是会打仗的!”
“臣等贺喜陛下!”朝臣不以为然。
不就广西土司嘛?
闭着眼睛平推便是,有什么可夸奖的。
“诸卿,知道朕为何要清扫土司吗?”朱祁钰问。
彰显您文治武功呗!
要当千古一帝呗。
朱祁钰缓缓道:“土司的历史,可追溯上千年,边陲多个省份,皆是土司自治,朝堂不过羁縻而已。”
“明承元制,太祖时便容许土司的存在。”
“便成为定制,传承至今。”
“太宗朝,曾在贵州挑动土司内斗,大明才在贵州改土归流。”
“但效果并不显著。”
“到了现在,几乎没人愿意扩大汉土,任由土司侵吞汉土。”
“朕知道原因。”
“说简单点,朝堂上下皆以为云贵两广贫瘠,打下来没有谁,未来还要投入大量人力财力建设,得不偿失。”
“自古至今便是如此。”
“朕非常明白。”
“但是!”
“朕不这样想!”
“朕想化土为汉,推平土司,将边陲省份纳入大明,变成核心领土。”
“不是朕想做什么千古一帝!”
“朕真想做千古一帝,去打安南不就好了?自古皇帝功业皆以战功计算。”
“哪个千古一帝,治理地方了?”
“朕当千古一帝,儿孙自有儿孙福,岂不快哉!”
朱祁钰冷笑:“诸卿,朕在做承前启后的事情,这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像欧信,放着攻打荔浦土司的大功不取,反而钻进山里,去平地山里的小土司。”
“欧信做的事,就是朕做的事!”
“不是为了所谓的名誉,而是真心实意为大明做事!”
朱祁钰叹了口气:“至于原因。”
“诸卿,你们感受过没有?大明越来越冷了。”
“北方的灾害越来越多。”
“尔等皆是饱读之士,知道是什么原因吗?”
朝臣皱眉思考。
还真是,去年冬天就很冷,草原上的牲畜被冻死很多。
“陛下,去年的天气可能是极端,今年就好了。”叶盛道。
“去年的天气极端,前年呢?大前年呢?”
朱祁钰问:“是不是一年比一年冷?”
胡濙竟然点头:“老臣深有感触,记得刚迁都北京时,冬天没有刻骨的寒冷,但近几年,确实一年比一年冷。”
“什么原因呢?”朱祁钰问。
“微臣以为,这是过度破坏,带来的灾害。”白圭借机重获恩宠。
和白圭不对付的耿九畴,也跟着点头。
单说冬天烧柴,就要砍掉大批树木,栽种树木可不是一年就能长成的,如此一来,人口越多,地区越荒凉。
关中沃土,就是这样被糟蹋废了的。
“陛下的意思是,未来可能会越来越冷?”胡濙拱手。
“朕是担心啊。”
朱祁钰叹息:“万一越来越冷,北方不适合居住了,该怎么办?”
“迁都回南京吗?”
“凭南直隶、湖广、闽浙、江西、四川能养活整个大明吗?”
朱祁钰问。
绝对不能!
“所以,朕要未雨绸缪,为子孙留一条活路!”
朱祁钰道:“等北方不适合居住,大明便迁都回南京,凭借南方诸省,还能维系大明存续。”
不对呀!
北方都不适合居住了,您要整个漠北干什么?
还有,你不是说三大利器,能让漠北成为万亩良田吗?
这不自相矛盾嘛。
你就是想当千古一帝!
你费劲巴力怀柔两广云贵,就是为了南进,吞并麓川,吞并交趾!当真正的千古一帝!
“陛下,土司制度传承千年。”
“无非是中原王朝,看不上那些羁縻的贫瘠之地罢了。”
“就像这次,陛下下旨,广西旦夕可平。”
胡濙认真道:“但平定之后呢?需要多少物资重建呢?重建之后,能出产多少粮食?能收上来多少赋税呢?”
“总不至于,广西平定后,还得靠江南输血吧?”
胡濙一针见血。
没错,云贵两广都是赔钱的。
太祖皇帝考虑再三,还是选择维系土司,没有用武力推平,就是因为赔钱,拿下来还得养。
得不偿失!
这是赔本买卖。
“老太傅,御米能在京师种植,难道不能在广西种植吗?”
朱祁钰反问:“国朝最重要的是粮食,如果在两广云贵,全部种满了粮食,一年两熟,您说说,大明还会缺粮吗?”
胡濙被问住了。
“那湖广也可种植啊。”叶盛小声道。
“叶卿,你会嫌弃粮食多吗?”
朱祁钰笑道:“国朝强盛,丁口也要繁盛才行!桎梏我大明丁口的,就是粮食!”
“一旦全国百姓都能填饱肚子,还会有人造反吗?”
“若有了云贵两广的粮食供应,乌斯贜、朵甘还敢造反吗?那些本地土司敢偷偷废了都司,敢脱离我大明统治吗?”
“若有充足的粮食,朕还用在这里忍耐吗?”
“早就平推了整个漠北!”
“往西,重开西域!”
“煌煌大明,就是被粮食扼住了脖子!”
朱祁钰愤慨:“朕缺粮食啊,缺怕了!”
“陛下!”
于谦慢慢跪在地下:“若御米比麦子、水稻产粮高,微臣就亲自带兵,为陛下平定边陲!”
于谦一句话,奉天殿顿时安静下来。
这叫一锤定音。
“杀鸡焉用牛刀!”
朱祁钰大笑:“有方瑛在两广,项文曜在贵州,王文在云南,哪个土司也翻不起风浪来!”
“自古至今,土司从来不是我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想平定他们,只在朝堂的一念之间罢了!”
“老太傅说得对,只要能出产粮食,任何土地都是有价值的!”
“朕就告诉你们,把御米、地瓜、土豆推广下去,十年之后,大明的粮食多得用来喂猪!”
轰!
整个奉天殿一片惊呼。
“陛下,此言当真?”于谦震到了。
朝臣目瞪口呆,天上神仙估计都过不上那种日子吧?
“朕从不无的放矢!”
朱祁钰指着自己:“若做不到,朕下罪己诏!”
“臣等不敢逼迫陛下!”于谦立刻趴伏在地。
“起居郎,给朕记下来,朕决不食言!”朱祁钰掷地有声。
土司的存在。
就是中原王朝不愿意管罢了,因为这些地方穷困,毫无价值。
为何鞑清彻底推平了贵州、广西土司,还不是因为三大利器的广泛种植,是土地就能长出粮食,土地自然就值钱了。
而推平云南土司,那是因为乌香的种植。
归根结底,是利益。
看看江浙,哪个王朝肯放弃,一样的道理。
“传旨,欧信攻打白霞寨,有功,升任广西参将,赐下铜符一枚。”
朱祁钰在提点方瑛,推平土司,不是让你找功劳大的打,而是要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推,不要怕慢,要彻底犁清广西。
他也没直接封爵。
因为平定土司,十分取巧。
打仗打得是后勤,而在广西,后勤能在各个城池里面得到补给,军队负责平推就可以了,又是主场作战,可谓难度不高。
此战过后,最多给方瑛恢复爵位。
想获取爵位,推平云贵土司吧。
“至于张顺?”
“传旨,鞭打三十,褫夺一切职务,丢去贵州,给项文曜做个小兵!”
“告诉项文曜,打硬仗让张顺第一个往上冲,当足三年小兵。”
“不死就算捡条命,敢投敌就诛族。”
“这样的废物,也敢举荐给朕!”
朱祁钰对张顺的不作为,非常生气:“把他儿子张忠,抽三十鞭子,褫夺官职,丢去云南,让王文好好调教。”
“传旨,表彰欧信、陶成、段思娥。”
“段思娥虽然是土人,又是女人,但也是一员良将,明令军中不许歧视她,等此战之后,朕自会按功封赏!”
“像欧信、陶成这样的人才,多多举荐。”
“传旨,令欧信、陶成、段思娥子嗣入讲武堂,特批入校。”
朝臣都乐了。
张顺是蒙人,走了冯孝的关系,才去广西立功,结果搞成这样,估计连冯孝也得吃瓜落儿。
至于女人领兵打仗,朝臣自然是厌恶的。
可想到是又丑又没文化的土人,那就没问题了。
“诸卿,多多举荐一批人才入广西。”
朱祁钰道:“举荐一些能吃苦的,能去广西治理土的官员,嗯,举人也行,只要能吃苦耐劳的,朕都要!”
广西犁清后,需要大批基层官员,进入山寨,充作官员。
这样的官员有。
但很少。
毕竟十年寒窗苦,考上的进士,谁愿意去这种破地方吃苦啊,当知府还勉勉强强。
“陛下!”
胡濙行礼,道:“老臣以为不用官员,用秀才!”
“民间秀才不知凡几,能考中举人的,可谓是人中龙凤,再考中进士的,民间称是祖坟冒青烟。”
“这些秀才,是没机会入朝为官的,就算做吏员,没有关系也是极难的。”
“所以,让他们去这些苦地方当官。”
“举人、进士都不愿意去。”
“请陛下给秀才开个口子,让那些屡试不第的秀才,去教化广西。”
胡濙的话,让朱祁钰微微颔首:“秀才之才,去教化土人,已经足够了。”
“传旨,凡事愿意去广西,教化土人有功者,秀才也可进入仕途!正常升迁!”
朱祁钰加了一句:“为官,不为吏!”
胡濙笑道:“若这道圣旨传下去,民间秀才必然踊跃报名,广西不缺人喽。”
“皆赖老太傅之谋。”
朱祁钰道:“广西土人难治,刑部再出一套厉法,在广西要教化,也要行厉法,只要是大明子民,就不存在区别对待的问题!”
“翰林院编纂的书册,由经厂刊印。”
“全部送入广西。”
“薛瑄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再从朝中给他找几个帮手,去广西帮帮他。”
朱祁钰嘱咐后,笑道:“今日廷益城押送的俘虏入京,都是鞑靼贵族,朕可要亲自款待一番。”
“不在乾清宫设宴,去东华门上设宴。”
朱祁钰笑道。
朝臣跟着笑,气氛轻松。
又讨论了一些事情。
便下了朝,朱祁钰先回养心殿办公。
皇宫彻底修缮完毕。
近一个月。
热河省已经建立起来,基础架构完全立起来。
李瑾和毛胜一路北推,已经抵达迤都。
但城池建设还很慢,城池和棱堡夹杂建设,朝堂正在大肆招募人丁,去漠北建城,建城给工钱。
李瑾正在构建汉州都司的防御。
一路上畅通无阻,大仗没打着,小仗不断,不停打胜、怀柔,打胜、怀柔。
京畿陆续移民进入热河。
张凤在负责移民。
在京畿有产的百姓,肯定不愿意抛家舍业去热河闯荡,只能招募流民,把流民往热河安置。
但那些流民听说翻越长城,全都往回跑。
宁愿死在长城内,也不愿意去长城外。
张凤不得不动用卫所兵抓人。
移民十分难。
宋杰也十分苦恼,万全军不愿意在热河分地。
他们都想回家。
根本不愿意把家属迁居过来。
哪怕宋杰给一人三倾地,女人也分田,这么好的福利,愣是没人愿意留在热河。
宋杰传密奏到京师。
朱祁钰骂了他一顿。
告诉兵卒,先在热河种地,赚了钱带回家里,让兵卒们适应几年,自然愿意搬过来住了。
热河刚建,你就让兵卒移民,兵卒能不害怕?
反正漠北没有战事可打。
热河非常安全。
就让他们适应两年,到时候发现热河的好,赶他们回家都不愿意回去了。
要一点点来。
辽东涌入大批士绅,辽东开始大搞建设,休养生息。
而李贤则在四平城,督建四平城。
梁珤在旅大开建造船厂。
全国上下,欣欣向荣。
廷益城押送入京的蒙人俘虏,有鞑靼可汗岱钦、大明的好朋友阿古、阿里玛等鞑靼贵族,多达五十多人。
此刻,全都跪在东华门前。
阿古心里苦涩,当初有一个机会摆在面前,他却没有珍惜,现在追悔莫及。
跪在人群里,他呜呜痛哭。
比他还惨的是阿里玛。
阿里玛跑的最早,结果,在长城内被抓了,成为明军俘虏。
但他认为自己还不算惨,最惨的是达拉特。
达拉特因为被抓时候和明军兵卒顶牛,结果被五马分尸了,脑袋挂在长城上,现在还没摘下来。
阿古的哭声,带动了鞑靼贵族,全都哭嚎起来。
他们实在太惨了。
劫掠而来。
谁也没回去,还把家底儿丢了。
听说明军正在清扫漠北,恢复永乐朝疆域。
跪了足足两个时辰。
皇帝才出现在东华门前。
“以后东华门,就用作献俘。”朱祁钰道。
“皇爷,午门才是献俘……”冯孝小声道。
“午门是正式的献俘礼。”
“以后不举行献俘礼的时候,就在东华门献俘。”
“那些俘虏,走什么正门?”
“他们配吗?”
朱祁钰恼怒。
“奴婢遵旨!”冯孝赶紧跪下。
他举荐的张顺出了事,正是夹着尾巴做人的时候。
站在御辇之上。
朱祁钰俯视着鞑靼俘虏。
“参见天可汗陛下!”阿古疯狂腆。
朱祁钰从人群中看到了他:“呵,鞑靼都没了,哪来的可汗?朕是天朝大皇帝!”
“微臣知错,微臣知错!”
阿古双手被绑着,以头点地:“微臣参见天朝大皇帝陛下!”
“你自称哪门子微臣?”朱祁钰眯着眼。
“陛下曾经招募过微臣,微臣为了继续卧底汗庭,才不敢答应陛下,是以采购了问题火铳。”
阿古早就做好了腹稿。
这家伙的确是个人才,就这不要脸的劲儿,就不错。
其他人听不懂汉话,但阿里玛能听懂啊,他呆呆地看着阿古,原来你是明朝探子啊!
“嗯,还算聪明,阉了到宫里伺候吧。”
朱祁钰扫了一眼:“其他人也没必要浪费粮食了,押到菜市口,凌迟吧。”
阿古刚要求饶,他可不想当太监啊。
但一听其他人是凌迟。
顿时心里平衡了。
“天朝大皇帝饶命啊!”阿里玛用汉语说话。
“你会说汉话?”
朱祁钰懒得废话:“会说汉话的阉了入宫,其他人都凌迟。”
阿古呆住了。
他本以为皇帝会羞辱鞑靼贵族一番,然后轻轻放下,给他们个安乐公做做。
这才是汉人皇帝该做的啊。
他们要的是人心,要的是师出有名。
可景泰帝怎么不走寻常路呢?
张嘴就凌迟。
活的也去当太监。
您是蒙古皇帝吧?
“凌迟时,把百姓叫过去看。”朱祁钰坐回御辇,懒得废话。
“饶命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
朱祁钰懒得听。
冯孝都懵了,就这般直接杀了,何必见一面呢?
“鞑靼都没了,朕和谁煊赫武功?”
朱祁钰冷笑:“看看他们,就是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鞑靼人。”
冯孝明白了。
皇帝担心有人骗他。
“给他们取个汉名,别叫畜生名。”朱祁钰返回养心殿,继续批阅奏章。
看到来自河套的奏章,朱祁钰击节而赞:“范广做得漂亮!”
有瓦剌骑兵袭扰河套。
范广引而不发,诱使瓦剌骑兵入寇,然后包个饺子,吃掉了上千骑兵。
这样的仗,打胜了三次。
俘虏近三千人。
还将鄂尔多斯部收拢在河套,得兵两万余。
当得知于谦一战打崩了鞑靼,鄂尔多斯部愿意汉化,但是,他们想要更多的牧场,想去今天的热河省游牧。
“告诉范广,不许!”
朱祁钰冷冷道:“区区蒙人一部,却垂涎鞑靼的牧场,怎么不上天呢?”
“传旨,表彰范广,赐下铜符一枚。”
“令范广拆分鄂尔多斯部,一部迁往丰宁府,一部迁往承德府,一部留在河套。”
朱祁钰要打散了鄂尔多斯部。
“再传旨,令王来、龚永吉、赵辅随时驰援河套,防备鄂尔多斯部造反。”
“令宣镇北移,拿下沽源、沙城等地北推。”
“怀来镇北移沽源。”
“宣化西移河套。”
“令大同镇出关北移,北移至集宁、丰州、归化,在此三地建城,沿途建棱堡。”
“关内留一半兵马即可。”
朱祁钰直接下令,山西也北移。
“皇爷,是否需要和朝臣商量?”冯孝小声提醒。
“将朕的意思传入内阁,让阁部商量,想来他们不会拒绝的。”
朱祁钰指尖敲打,也在思考。
冯孝不敢说话。
“今天就北移,先把城池建起来。”
“反正今年有灾,朝堂要花钱赈灾,不如让他们去建城,朕掏钱养着便是。”
朱祁钰说服自己。
建城容易,守住却不容易。
但快要入秋了,漠北气温下降,倘若这时候打不起来,今年是打不了了。
等到明年,大明可就不一样了。
“皇爷!”
怀恩匆匆跑进来:“辽东密奏!”
是李贤的奏章。
女真部和兀良哈打起来了。
“快去请邢国公和老太傅……”
朱祁钰却停住了:“回来!”
在奏章末尾。
李贤怀疑,这是女真和兀良哈在演戏,目标是空虚的辽宁。
东北二强,鞑靼被灭,大明一家独大。
女真部和兀良哈都处于弱势,很有可能联合起来,抗衡大明。
但李贤认为,此二部可能会派使者来求和,然后暗度陈仓。
毕竟今年是打通辽宁的最后机会,若这个时候不打,这二部就是冢中枯骨。
“皇爷!”怀恩满脸懵。
“不必请他们来,把这密奏交给阁部,让阁部分析。”
女真部和兀良哈就算合并,实力也没多强。
不足为虑。
朱祁钰继续处置奏章,但心却飞去了辽宁,无法静心。
他放下奏章。
出去走走。
嫌大殿里憋得慌,就在庭院里转悠。
又去后宫转悠。
如今唐贵妃、淑妃和庄妃都怀有身孕。
稳婆、乃口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乃口,也是京师独有的夫役。
东安门外,有一个乃府,隶属于锦衣卫,每季精选乃口四十名,养在府内,叫坐季乃口。
另选八十名落籍在官中,准备随时补缺,叫点卯乃口。
顺天府,凡女子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夫男俱全,形容端正,生胎三月选之,由稳婆验无隐疾,送入合选。
不止皇室要用,武爵、文勋家族都要用的。
费用还是由顺天府百姓承担。
大明夫役被朝臣骂个狗血淋头,唯独两样没人骂,一个是乃口,一个是柴夫。
因为乃口,高官都在用。
柴夫呢,家家都要烧柴。
涉及利益的,大家都心照不宣。
朱祁钰为了让胎儿健壮,特意令乃府,明年遴选出二百个优质乃口,等着备用。
“冯孝,朕想出宫转转。”朱祁钰心血来潮。
“皇爷,宫外不安全啊!”
冯孝赶紧跪在地上:“如今京畿聚拢了百万男丁,乱的很啊。”
一听这个数字,把朱祁钰吓了一跳。
“都是修缮宫殿招的?”朱祁钰皱眉,工部没有这个数字。
冯孝点点头。
“你怎么知道的?”朱祁钰诧异。
“皇爷,厂卫都有奏报,您公务繁忙,想来是没有细看。”冯孝小心回禀。
“去找出来,朕看看。”
很快,冯孝让人取来一份密奏。
朱祁钰打开一看,是锦衣卫奏报的,京畿涌入上百万务工男丁。
有些人在城中为非作歹,被杀了一批了,还是屡禁不止。
好在没有动乱的意思。
“打发去漠北建城。”朱祁钰真的有些后怕。
之前京师空虚,若这些男丁受人撺掇造反,结果可就不妙了。
幸好。
他招募的民夫,给钱了的!
大明破天荒第一次,给夫役发钱。
要是和往年一样,是役,是义务。
可就说不好了。
“把石璞召进宫来。”朱祁钰道。
他进入养心殿,走来走去:“冯孝,京师有多少大军?”
“回皇爷,尚有七万,屯守在京师各地,河南军正在京畿附近,如有必要,可诏令入京。”
冯孝回禀。
朱祁钰沉吟。
这时,石璞匆匆进来,他整个人晒得发黑,风尘仆仆,但精神头很足。
最近工部可是六部最忙碌一部。
以前排名靠后的工部,也变得炙手可热。
他石璞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自然如沐春风。
“石卿,朕问你,京畿缘何聚众百万民丁?”朱祁钰问。
石璞一愣:“陛下,都是工部招募的,每个人都在册在案,都是京畿、山东、山西、河南的良善百姓,请陛下安心。”
“怎么这么多?”朱祁钰问。
“陛下,您给工钱呀!”
石璞苦笑:“以前夫役是不给钱的,能吃饱饭都是朝堂良心了。”
“今年每人每天一个铜板,还能吃饱饭。”
“如今正是农闲的时候,老百姓在家里没钱赚,还得吃闲饭,家中不富裕的都舍不得、”
“听说朝堂招募农工,吃饭给钱。”
“自然全都往京师涌了。”
石璞拱手:“老臣也无奈啊,已经劝返很多人了,但更多的都不愿意走,甚至说吃顿饱饭就行,不要工钱。”
“前些日子老臣上了奏章,您也批复说了,说不许强行驱逐百姓出京。”
你也没说京师有百万男丁啊!
朕当然不许强制赶走。
这是要炸庙的事啊!
万一百万人聚众造反。
顷刻间紫禁城就是人间炼狱!
石璞翻个白眼,九门提督府为什么招募兵卒这么快,不就是京师人多嘛。
再说了,这些百姓是为了吃饭赚钱,不会造反的!
而且,百王府还在督建,想快速建造起来,自然需要这么多劳力的。
说句难听的,只要朝堂给发钱,这些百姓傻了才会造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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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