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圭府邸有位不速之客造访。
“京师里面就有机会,能让大人重获圣恩。”
“你是谁?”
白圭看着眼前这个老者,冠戴四方平定巾,一身丝绸,气度不凡。
“白大人,老朽是谁,并不重要。”
老者行了一礼:“老朽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
白圭盯着他,想到了很多。
“说来听听。”
老者笑着看了眼椅子。
“请坐,上茶!”
白圭也不避人,他也不敢避,家中就有皇帝的女探子,只要他关门会客,都知监会第一时间收到情报。
“白大人可知京师内外聚拢着上百万壮丁。”老者淡淡道。
白圭脸色一变,他该不会让本官撺掇民夫造反吧?
“是又如何?”
老者喝了口茶,慢悠悠道:“陛下可知?”
“自然知道。”白圭回答。
“而京中驻军几何?”老者又问。
白圭是礼部尚书,经常在内阁办公,对京畿军力部署还是清楚的,九门提督府有五万左右,养马军、侍卫军两万多。
总之,京师空虚。
因为于谦回京,皇帝不断派人去热河,导致京师兵力捉襟见肘。
但河南军就在京畿,随时可诏入京中。
这三万河南军可都是见过血的精锐,不是京中那些生瓜蛋子能比的。
“白大人,您想过没有,万一这百万民夫聚众造反,凭借京师驻军,能否护佑宫中安全?”老者问。
白圭猛地站起来:“你究竟是谁?”
京中军力部署,是严密。
只有内阁和五军都督府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大人勿恼,老朽不过一闲人,喜欢喝茶听曲,朋友结交得多,自然知道得也多。”
老者笑问:“大明律可没规定,交朋友也犯法!”
看他镇定自若的样子,就知道他根本不怕恐吓。
白圭愤愤坐下。
“老朽要送白大人一桩大礼。”老者又啜了口茶。
白圭隐隐猜到。
“你想得到什么?”白圭问。
“大人对老朽戒备心太重了,老朽无非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老者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要什么!”白圭眼睛往外瞄,随时招人进来抓住他。
“老朽只是个跑腿的,就算抓了老朽,也没什么用。”
老者笑道:“老朽还未自报家门,确实失礼了。”
“老朽姓秦,在京师开了家糖舍,主要经营糖品,您叫老朽一声秦老汉便可。”
白圭不信,商人培养不出这气度来。
而且秦老汉说话条理有序,显然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经商,又充当说客,里面更不简单了。
“老朽只是想和大人交个朋友。”秦老汉说道。
白圭微微皱眉:“和本官交朋友?对伱们有什么好处?”
“大人未免功利心太重了,既然是朋友,自然要无偿帮助,方不侮辱这两个字。”
秦老汉没说透:“老朽会送给一桩大功劳给大人,到时候大人自然愿意和老朽交朋友。”
这话有点绕,白圭却明白了:“你要撺掇壮丁造反?”
秦老汉喝了口茶,没有说话。
“若本官将你交给陛下,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吗?”白圭咬牙道。
秦老汉抬起双手。
“大人若愿意,悉听尊便。”
秦老汉表情淡淡:“老朽这条命不值钱,若大人想拿去换官位,老朽绝无怨言。”
这人是特殊训练出来的!
“大人,您把老朽送给陛下,就一定能取得陛下的恩宠吗?”
“陛下是何等皇帝,您该比老朽更清楚。”
秦老汉笑着摇头:“大人勿恼,老朽区区商贾,哪敢揣测天威。”
“但敢问大人,邢国公为何位极人臣?”
“盖因陛下想做太宗皇帝,太宗皇帝视勋臣如腹心,视文臣入仇寇。”
“呵呵,大人您是想做被贬出京的俞阁老,还是想做邢国公呢?”
就凭这份见识。
就知道秦老汉不是商贾。
白圭忽然一怔:“你对朝政倒是知之甚祥。”
“都说了,老朽平时喜欢喝茶聊天,自然知道得多一点。”秦老汉笑道。
白圭抿着嘴,坚定的内心出现一丁点动摇。
倘若京中民夫动乱,他带兵平定,必能重获陛下恩宠。
“朝中能人比比皆是,如何能轮到本官掌兵?”白圭问。
秦老汉笑了起来:“只要大人愿意和老朽交个朋友,老朽自然会安排好,大人安心等待便是。”
“你们究竟是谁?”白圭怀疑,操纵科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秦老汉。
秦老汉笑道:“大人,咱们成了朋友,老朽是谁,您自然就知道了。”
白圭动心了。
但读书人满肚子坏水,他想用秦老汉的关系,也想把自己摘清楚,省着被秦老汉绑上战车。
“就请大人耐心等待,老朽告辞了。”
秦老汉行礼,走到门口,忽然停下脚步,白圭心里一跳。
却听他道:“白大人的茶,有点差劲,明日老朽送大人一份上好的金骏眉,请大人品尝。”
说完,大摇大摆地出了白府。
白圭想立刻进宫,禀告皇帝。
但担心秦老汉会派人盯着他。
他干脆把新纳的小妾叫来,让她代传消息进都知监。
他也想隐瞒,但又害怕秦老汉是厂卫在钓鱼,干脆他先禀报给皇帝,藉此重获恩宠。
养心殿。
“请陛下莫急。”
石璞认真道:“敢问陛下,内帑钱财,够支撑多久的工钱?”
一个民夫一天一个铜板,吃最差的食物,吃个半饱,三个人用一个铜板。
内帑支撑几年不是问题。
“能吃几年。”朱祁钰看向冯孝,冯孝回禀。
“陛下,那就乱不起来。”
石璞笑道:“而且,百王府还在建造,工程很多。长城外的漠北,也需要民夫建设,有稳定的工钱,民夫为何抛家舍业造反?”
“万一呢?”朱祁钰瞪着他。
石璞赶紧跪在地上,低头不敢说话。
最近有点飘了。
把皇帝当成原来的傀儡呢,他忘记了自己的权力是皇帝赐给他的。
“百王府延期修建!”
“热河正在修建城池,你把这些民夫都驱赶到热河去!”
朱祁钰目光凌厉:“照常给钱,勒令他们立刻离京!”
“以后京中民夫,不许超过十万人!”
“再传旨给曹义,九门提督府借机征兵,告诉他,给朕注意京畿动向,绝对不能乱了!”
石璞赶紧磕头:“微臣有罪!”
“你是老臣了,现在脑子不好用了?”
朱祁钰叱骂:“要是再老糊涂,就滚回家种田去!”
“那些民夫要敢造反,朕先摘了你全家的狗头!”
“滚!”
石璞连滚带爬出去。
朱祁钰在养心殿来回踱步:“冯孝,京中多出百万民夫,是什么时候的事?”
“回皇爷,人是陆陆续续来的。”
“听说是京师做工给铜板,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传开了。”
“附近省份的百姓全都往这边聚集。”
冯孝回禀:“厂卫传来的消息,才过了六七天。”
“为何不早禀报?”朱祁钰大怒。
“皇爷,如今政务实在繁忙,您看奏章都看到半夜,都知监的奏章,您有时候都没时间看。”
冯孝沾沾眼泪:“皇爷呀,您要注意龙体啊。”
“保重龙体?你难道不知道京中涌入这么多民夫,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吗?”朱祁钰大怒。
“皇爷,要不诏令五军都督府,驱赶民夫出京。”
“你疯了?”
朱祁钰想抽他:“官逼民反吗?动动脑子!”
“奴婢知错!”冯孝赶紧磕头。
“不仅不能逼。”
“还要提高价格,去热河建城,多给半个铜板。”
“不行,半个铜板太多了,朕的内帑也支撑不起,三天给四个铜板吧。”
“再令九门提督府、养马军、侍卫军多多征兵。”
朱祁钰目光闪烁:“你去,把董赐宣来,让皇家商行出面。”
本来内心躁动,这回凉快了。
很快,董赐入宫。
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了,董赐入殿行礼。
“京中拥挤百万民夫的事情,你知道吗?”朱祁钰问。
“奴婢知道!”
董赐道:“近来,京中生意愈发好做,尤其是黑糖。”
“那些民夫赚了钱,就会买点黑糖吃。”
“都是穷人,吃不起贵的东西,就喜欢吃甜的,所以黑糖卖得特别好。”
“甚至,奴婢还听说,暗场和赌档都很兴盛。”
他还美滋滋的娓娓道来。
朱祁钰目光凌厉:“知道为何不报?”
“皇爷,奴婢建颜料厂、制糖厂等都招募了一些民夫做工人。”
“奴婢全都有纪录。”
“这些民夫都是附近的良善百姓,干活利索,踏实肯干。”
“都是来京中是赚钱的。”
“并非匪类。”
“朝堂旬月结算工钱,概不拖欠,有口皆碑,民夫口中也会说圣天子在朝……”
“所以奴婢以为,民夫不存在动乱的可能性。”
董赐认真道。
“可万一有有心人,煽动叛乱呢?”朱祁钰问。
董赐却不认为,民夫生活得好好的,以前不给钱,不也没造反吗?
今年给钱给吃饭,还造反?
脑子坏了?
却在这时。
许感匆匆进殿,叩拜行礼后:“皇爷,白尚书府中传来的消息,十万火急。”
信封上写着“急”字,朱祁钰立刻打开。
嘭!
朱祁钰看完,直接甩在董赐的脸上:“这就是你口中的万无一失!”
董赐捡起来,一目十行,目瞪口呆:“哪来的势力呀?”
“朕开疆拓土,不知道触犯了多少人的利益?”
朱祁钰面容凶厉:“朕后宫嫔妃受孕,不知道多少人睡不着觉!”
“朕年过三十,还没死,多少人盼着朕死!”
“你知道吗?”
这话把董赐吓到了。
他趴伏在地上,冷汗把朝服都打透了。
乾清宫伺候的人也都跪在地上。
“还敢说万无一失!稳如泰山!”
“亏你说得出口!”
“从宫里出去的,连这点脑子都没有吗?”
“还是你和朝臣穿一条裤子了?”
朱祁钰目光凶厉。
董赐吓尿了:“求皇爷信任奴婢,奴婢永远是您的人啊!”
磕头如捣蒜。
“蠢货!”
“厂卫也是蠢货!”
“还有你们!”
朱祁钰指着太监叱骂:“最近过得太顺了,你们都被安乐日子,侵蚀了头脑!”
“以后都给朕警觉起来!”
“朕打了这么多胜仗,损害了太多的人利益,知道了吗?”
“无数人盼着朕死!”
“你们都给朕记住了,懂了吗?”
朱祁钰大骂。
“奴婢等谨遵圣谕!”宫人们都在磕头。
朱祁钰语气微缓:“起来吧,引以为戒,没有下一次!”
都是身边人。
叱责太过,他朱祁钰反而更危险。
冯孝看完,小心翼翼道:“皇爷,要不派人把这个秦老汉抓起来,交给厂卫,严刑拷打……”
“不必。”
朱祁钰目光凶厉:“他们想玩,朕就陪他们玩!”
“你去宣于谦和胡濙入宫。”
“有人不想要命了。”
“朕就成全他们!”
“朕太久不杀人了,正好用鲜血震慑天下,让天下人记起来,朕是个暴君!”
可敌人是谁呢?
朱祁钰坐在软塌上,目光凶厉。
不多时,于谦和胡濙联袂入殿,看到了白圭府中传来的密奏。
“这是白圭,借都知监的手,传出来的消息,不是假的。”
朱祁钰幽幽道:“朕已经令厂卫查过了,这个秦老汉,是糖舍老板,平平无奇,什么也查不出来。”
“敢问陛下,河南军在何地?”于谦问。
他虽是内阁首辅,但军事调动归兵部。
他也不过问,也不想知道。
“就在京畿,随时可入京。”
朱祁钰淡淡道:“正好,军器局有一批要送去热河的火器,还未送走,可装备给京营。”
于谦一听,以为皇帝要把这些民夫打死。
“陛下,民夫不过是被受了蛊惑,而且叛乱尚未发生……”
“朕知道。”
朱祁钰道:“朕已经让石璞出高价,把这些人送去热河了,百王府暂且不修了。”
“也令曹义等招募兵卒,将危险降到最低。”
于谦皱眉:“那陛下是想?”
“把这个秦老汉的背后都挖出来!”朱祁钰冷冷道。
“陛下可有怀疑的人?”胡濙问。
“没有!”
“也不用怀疑。”
“宁杀错,不放过!”
朱祁钰冷冷道:“他们既然试探朕的底线,那朕就告诉他们。”
“谁敢触动朕的底线,那就做好九族被杀的准备吧!”
“朕太久没杀人了!”
“都忘记了朕杀人时候的模样了!”
“于谦!”
“你即刻出京,接手河南军,从朝阳门入京。”
“一旦京城门关闭,你就负责在外面警戒!”
于谦要劝。
却被朱祁钰瞥了一眼,他立刻闭嘴。
那浮动的惟帐后面,八成埋伏着人,只要他敢忤逆,会被当做同党杀掉。
皇帝感受到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胁。
所以他要开杀戒了。
没人能阻挡。
“微臣遵旨!”于谦跪在地上。
“胡濙!”
“你去协助石璞,疏散人群。”
“起码要保证,一旦城门关闭,那些民夫被关在城门之外!”
“你去九门提督府调五千人,荷枪实弹,在城外安抚人心。”
“朕会让皇家商行协助你,拿真金白银给那些民夫,让他们去热河做工。”
朱祁钰看向胡濙。
胡濙明白,皇帝这是把他踢出京。
不允许他插手。
同时,百万民夫,也需要他亲自坐镇,安抚人心。
“老臣遵旨!”胡濙知道,皇帝要借题发作了。
他忍了太久了。
如今边患尽去,后妃怀孕,正好需要用鲜血,震慑人心。
“陛下,那些民夫以后如何安顿?”胡濙问。
“去了热河,就留在热河吧。”
朱祁钰冷冷道:“多给些赏赐,把家眷迁移过去,当热河人吧。”
“倘若民夫不愿意留在热河呢?”胡濙小心翼翼问。
“由不得他们。”
朱祁钰道:“就当移民了。”
“朕会从内帑多拨一点钱,多多分田土,多给牲畜,建造房子的钱也可朝堂来出。”
“反正建城需要几年,只要有钱赚,来回奔波几年,他们也就习惯了热河生活,到时候会自愿留在热河的。”
胡濙一听,不是立刻就移民过去。
有一个时间缓冲,就可以。
登时松了口气。
“立刻去办!”
朱祁钰冷笑,想让这些民夫留在热河,办法非常多。
等他们带着钱回家的时候,让官军办成土匪,打劫钱财,把人活着放回去。
等明年再来热河做工,稍加诱惑,自然就留下了,毕竟回去不安全。
办法太多了。
“臣等领旨!”
于谦和胡濙走出养心殿。
胡濙幽幽一叹:“邢国公,怎么不劝劝陛下?”
“劝什么?劝陛下放过那些宵小之徒吗?”
于谦冷冷地看着他:“有些人找死,那就让他们去死吧!”
“本首辅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一个和平。”
“陛下在朝堂兢兢业业,节衣缩食,为的是大明国祚!”
“可那些人呢?”
“坐享其成也就罢了,竟在私底下搞小动作!”
“坏我大明根基!”
“该杀!”
于谦一拂衣袖,冷冷离开。
胡濙看着于谦:你心中的公正还在吗?曾经的梦想还在吗?
倏地幽幽一叹。
于谦变了,从他大病之后,就变了一个人。
他的心中只剩下功业。
他已经成为权力的附庸,那个清清白白的于谦,真的黑化了。
养心殿里。
朱祁钰冷笑两声:“于谦是说给朕听的,向朕表忠心。”
“毕竟出京带兵,总要让朕放心才是。”
“皇爷,奴婢是否要出京随军?”冯孝了解皇帝的心思。
“不必。”
朱祁钰目光阴冷:“令侍卫军、养马军全都摆出牌子,大肆征兵,多多给安家费。”
“钱不必担心,朕来出!”
“旗手卫扩充为旗手军,郭璟任总兵,也可以征兵,实额一万五千人。”
“羽林左卫、右卫、前卫、后卫合并,改称御林军,宋伟任总兵,实额三万人!”
“全都可以征兵。”
朱祁钰有安排下来。
太祖废军改卫,本质是压制武人,彻底消弭五代时期武人为尊的思想。
如今朱祁钰再立各军,其实是扶持军功集团。
用军功集团,抗衡愈发强大的文官集团。
不得不提高武人地位。
还得想个办法,制衡武人,压制武人。
“安枕吧!”
可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
这个秦老汉,究竟是不是操纵科举的那伙人?
翌日早朝。
朱祁钰仅睡了两个时辰,便起来上朝。
他看了眼规规矩矩的白圭。
“今日谁没上朝啊?”朱祁钰冷冷开口。
“回陛下,大理寺少卿曾蒙简告假。”
“都察院御史崔屿、陈律、全智告病。”
“礼部郎中张洪、冯维等告假。”
“吏部……”
林林总总,三十多个人没到。
“陛下,邢国公也未到。”叶盛禀报。
“邢国公被朕派出去公干了。”
朱祁钰淡淡道:“去传旨,把所有告假的官员,诏入奉天殿。”
朝臣一愣,出了什么事了?
近来皇帝宽仁,对这种告假、告病的官员,睁一眼闭一眼。
今天又怎么了?
而且,于谦、胡濙、石璞都没在。
奉天殿气氛陷入诡异。
朱祁钰也不说话。
气氛愈发沉闷。
“陛下,老臣有奏章启奏!”王竑打破沉寂。
“说!”
王竑出班,朗声道:“京中灾害频繁,老臣想着,今年的秋赋,能否酌情减免一些?”
“允。”
朱祁钰点头:“阁部商量,如今战事已经暂息,户部虽然不宽裕,但不能将负担增加到百姓头上。”
“不止京畿,全国都是。”
“按照今年的受灾情况,酌情减免。”
“还有一点,今年年底之前,所有军户必须分田。”
“陛下,分田之事怕是困难。”叶盛苦笑。
“朕知道困难。”
朱祁钰直言不讳:“朕已经令宣大二镇北进,在长城外建城,长城内的田土不够分,去长城外分,多多分!”
“陛下,若宣大出现意外,瓦剌骑兵突袭京师……”
叶盛话没说完。
朱祁钰冷冷打断:“鞑靼崩盘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瓦剌。”
“河套又有范广坐镇,宣镇有王来、龚永吉、赵辅等人坐镇,安心即可。”
“再说了,宣大只是出了长城,又不是被打没了。”
“没必要担心。”
“建城之后,再拓宽河道,将江河勾连,能行大船,方便运输。”
朱祁钰慢慢站起来:“诸卿!”
“把你们心里,对漠北诸族的恐惧,统统清除掉!”
“朕告诉你们,现在漠北诸族,听到汉人都恐惧!”
“范广在河套打了胜仗,瓦剌退去。”
“鞑靼已经被打没了。”
“大明才是当世最强王朝!”
“我汉人,才是最强的兵卒!”
“现在,应该是漠北诸族害怕咱们,侵吞他们的牧场,而不是咱们害怕漠北诸族!”
“他们敢来,就把脑袋留下!”
朱祁钰厉喝。
“臣等知错!”朝臣跪伏在地。
“朕说过,朕要给大明立胆、立心、立魄、重塑金身!”
“对漠北战争,咱们今年打了三仗,仗仗大胜,打崩了漠北过三十万大军!”
“大明该有胆了!”
“朕的心,是蒙元的疆域!是天下百姓过上富裕日子!是大明的国祚,传承千年!”
“这也是大明的心!”
“朕也为天下人立心!”
“朕要重塑中华魂魄,重塑汉人之魂,让汉人直起腰杆,做天朝上国的国民!”
“朕说到做到!”
“朕要再造汉人金身!再现汉唐荣光!让大明屹立于世界之巅!”
“让汉人,不再低级!不再受人剥削、残害!”
“让汉族,显赫于世界,显赫于万世!”
“让大明的荣光,光照阳光下的每一寸土地,让天下人敬仰吾之大明!做梦都想成为吾等汉人!”
“这才是朕要做的功业!”
“如今,朕已经立胆、立心!”
“未来,需要尔等与朕一起,立魄,塑金身!”
“立魄,首先朝堂就不要怕!”
“谁来了,咱们就打回去!”
“欲穷碧落下黄泉。”
“哪怕他们跑到天涯海角,朕也带着雄兵灭了他们!”
“朝堂不怕,百姓才能不怕,大明才能不怕!”
朱祁钰掷地有声:“明白了吗?”
“臣等知之!”朝臣跪伏在地。
“所以,朕要在长城外建城,建棱堡,种地畜牧,朕都要做!”
朱祁钰语气微缓:“但建设需要人啊。”
“朕听说京中拥趸百万民夫,是为了修百王府招募的。”
“朕思前想后。”
“宗室也不是没地方住,暂时挤一挤,完全没问题。”
“但长城外就不一样了,没有城池依托,军民如何过冬啊!”
“饿着诸王没事,饿着军民可不行。”
“传旨,百王府暂停建造,招募民夫去漠北建城。”
“干脆,让皇家商行牵头,组建工程队,去漠北建城,多给些工钱,光禄寺准备一批干粮,给工程队送去,这笔钱朕出了。”
朱祁钰淡淡道。
白圭脸色一变,皇帝这是要将民夫踢出京啊。
他的功劳去哪捞啊?
“陛下!”
王竑行礼:“老臣以为,贸然停工,会引起人心波澜,给小人可乘之机。”
“不如陛下提高价格,招募民夫去漠北建城。”
“百王府该建,还照样建,只是拖慢修建速度。”
王竑这话有理,不能直接让民夫丢了工作,不能让民夫乱起来。
“就按照你说的办。”
朱祁钰现在就是要快点把民夫送出京。
什么办法都用。
这时,告假的曾蒙简等人进了大殿。
“曾蒙简,为何告假啊?”朱祁钰问他。
“回陛下,微臣身体不适。”曾蒙简是没资格进大殿的,他是站在殿外的。
“让太医给他瞧瞧。”
曾蒙简赶紧跪地谢恩:“求陛下莫要劳烦太医……”
“先出去吧。”
朱祁钰懒得废话。
今天告假的人,一定有人有问题。
看看谁没病装病就知道了。
“启奏陛下。”
王复出班,开口:“昨晚阁部商讨了李督抚传来的奏报,阁部认为,兀良哈部早就被打烂了,不足为虑。”
“倒是女真部,近几十年来,一直掳掠我大明、朝鲜丁口,愈发壮大。”
“只要我军剿匪,他们便钻进长白山里。”
“导致我大明剿匪不利。”
“但阁部认为,女真部没胆量攻掠大明。”
提及女真。
因为被封在建州,也叫建州女真。
这个时代,实力并不强,算是东北的雇佣军,鞑靼强就帮鞑靼,大明强就帮大明,谁给好处就帮谁。
但该劫掠的时候,可一点都不念旧情。
但想消灭建州女真,可能性很低。
势力已成,除非犁庭扫穴,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去打,才能彻底消灭女真部。
但女真总兵力可能超过了十万精兵,实力强劲。
明廷没有明确的女真情报。
朱祁钰已经令李贤重建夜不收了,辽东的情报系统需要建立起来。
“接着说。”朱祁钰道。
“陛下。”
“阁部分析,女真部若真有称霸东北的野心,就会翻过长白山,袭扰朝鲜,进而吞并朝鲜!”
王复掷地有声:“陛下您看,女真之地,地贫人穷,限制发展。”
“西方有我大明,强盛之师坐镇于辽宁。”
“北面,兀良哈虽然实力偏弱,但也不是女真随便欺负的。”
“东北五强,朝鲜最弱。”
“如果女真吞并了朝鲜,用朝鲜之地、朝鲜之民,反抗我大明,不消五年,女真对大明,便有一战之力。”
王复分析得条条是道。
一旦朝鲜被攻掠,大明是无力援助的。
大明消化漠北战果,也需要几年时间。
这就是女真的机会,吞并了朝鲜后,女真就有了一战之力。
“王阁老,是否有些危言耸听了!”
仪铭皱眉道:“若论东北五强,女真应该排在最末。”
“而且女真向来无甚野心,当年我大明为了制衡漠北势力,才扶持女真。”
“据下官所知,女真全民皆兵,丁口十几万。”
“如何能吞并得了偌大的朝鲜?”
“再说了,女真也非铁板一块,李满住老去,其子不堪重用,无法服众,董山等人又野心毕露,李满住哪来的称帝野心?”
这是朝臣统一的想法。
女真是大明的狗,虽然这条狗不太听话,但总体来说,还是可以勉强忍受。
王复则摇了摇头:“诸位同僚,尔等恐怕低估了李满住的野心!”
“倘若女真部没有野心。”
“就不会和兀良哈演一出双簧,表面要攻掠辽宁,实则声东击西,目标是朝鲜。”
“吾等不必争论,最多几个月,朝堂就会收到朝鲜国君求助的信件。”
这是阁部重臣反复讨论过的。
于谦都说,当时他匆匆离京,陷阱没有做好,被女真部和兀良哈看出来了。
他也认为,女真部会侵吞朝鲜。
因为李满住和朝鲜李瑈有血仇。
宣德八年,朝鲜调集军队一万五千名,兵分七路,进袭李满住及其部。
李满住认为自己穷得朝鲜不会攻打他的,所以毫无准备。
结果李满住差点被打死,他的妻子被杀,建州女真损失惨重。
这些年,李满住一直残杀朝鲜百姓,以来报仇。
“罢了,此事暂且不议。”
朱祁钰摆摆手:“只要女真、兀良哈不打辽宁,咱们就休养生息,谨守关城,不管外面如何。”
“最重要的就是休养生息,这一战辽宁被祸害得太狠了。”
“咱们也需要几年时间,消化战果。”
“传旨商辂,令其辽河套建造城池,在长城外建造棱堡,谨防突袭关城。”
辽宁现在就是养。
让女真和朝鲜去斗。
“陛下圣明!”王复跪下行礼。
这时,太医小心翼翼上殿:“启奏陛下,曾大人无甚大碍。”
“曾蒙简?”
朱祁钰皱眉:“什么叫无甚大碍?说明白点!”
“回陛下,曾大人没病!”太医匍匐在地。
“其他人呢?”
“张洪和陈律也没病。”太医回禀。
“带进来!”
卫士将三个人带进来。
曾蒙简赶紧磕头:“陛下,微臣是头疼,早晨醒来时便头疼难忍。”
张洪也磕头:“微臣是家中有事,没有疾病。”
朱祁钰则看向陈律。
陈律吓得趴在地上,不停哆嗦。
“你们三个都是正统十年的进士吧?”
朱祁钰幽幽道:“正是大好年纪,一展抱负的时候,为何说谎诓骗朕呢?”
“微臣没有!”曾蒙简磕头。
朝臣有点懵,不知道皇帝抽哪门子风?
每天都有朝臣因为起不来床,就告假的,弄虚作假很常见,皇帝也没怪罪谁。
“陈律,你呢?”朱祁钰陡喝。
陈律哭泣道:“微臣性子懒散,昨晚疲累,便、便说有病,没上早朝!”
“昨晚疲累?你做什么了?这么累?”
陈律不敢回答。
朱祁钰则慢慢走下丹陛,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威严:“说!”
“微、微臣……”陈律不敢说,夜不归宿也是罪。
朱祁钰把他的官帽摘下来,放在手里把玩:“朕看你这帽子是不想要了。”
“微臣有罪!”陈律以头点地。
朱祁钰歪头看向张洪:“你昨晚也流连于烟花之地了?所以起不来早朝?”
“微臣没有,微臣家里来了老家亲戚,昨晚喝大了。”张洪吓惨了。
“陪老家亲戚喝酒,就荒废了早朝?”朱祁钰指着张洪。
又指着陈律:“你是流连于烟花之地,累着了,也荒废了早朝。”
朱祁钰笑道:“曾蒙简呢?你是玩乐的时候受风了,所以头疼,也荒废早朝?”
曾蒙简不敢辩驳。
“看来这早朝安排时间不对,应该到晌午再早朝。”
“省着你们昨晚玩乐太多,今晨还要起早,导致你们身体疲累。”
“是祖制错了吧?”
“是不是?”
啪嚓!
朱祁钰把官帽丢在地上:“还不说实话?”
“微臣等说的就是实话啊……”曾蒙简道。
“那就都拖出去砍了!”
朱祁钰陡然厉喝:“全家都砍了!”
他回身往丹陛上走:“昨晚朕就睡了两个时辰,朕不累吗?朕不想歇一歇吗?”
“朕能歇吗?敢歇吗?”
“反而此等奸猾之徒,想方设法找借口偷懒!”
“却还站在朝堂上充数!”
“让人看着作呕!”
“拖出去,砍了!”
朱祁钰暴怒。
“臣等知罪!”朝臣全都跪在地上。
“微臣有罪,请陛下恕罪,求陛下饶命啊!”三人哭嚎个不停。
谁也没想到,就一次偷懒,皇帝就诛族。
“张洪,还有你家的亲戚!”
“都砍了!”
“什么亲戚这么高贵!”
“为了他们,早朝都不上了!”
“去阴间,你们继续聚、继续喝!”
朱祁钰满脸凶厉,慢慢走到丹陛之上:“冯孝,传旨锦衣卫,立刻去各个府衙去查,谁不在任上!斩立决!”
“奴婢遵旨!”冯孝磕个头,立刻去传旨。
“享受权力,却还嫌累!”
“大明没有这样的官位!”
“你们去阎王爷那问问,有没有这么好的官职呢!”
“朕看近来,对尔等太宽容了!”
朱祁钰目光森然:“传旨,九门提督府关闭城门!”
朝臣全都愣住了。
杀几个偷懒的官员,还用关闭城门?
皇帝要干什么?
啪嚓!
白圭手里的笏板掉在地上,赶紧捡起来,趴伏在地上。
他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借机杀人了!
如今站在朝堂上的官员,很多没见过皇帝杀人,更没见过血流成河的京师。
这回要开眼了。
朱祁钰就这样坐着。
片刻之后,曾蒙简三人的人头被呈上来。
群臣震怖。
皇帝又要发疯了。
您都有儿子了,大明又欣欣向荣,您为什么还要发疯呢?为什么啊!
已经到了下朝的时间。
皇帝却不吭声。
奉天殿内殿外,朝臣全都跪着,个个跪得浑身酸疼,却不敢动弹,皇帝震怒,这股邪火谁不知道会发在谁的头上。
这时,冯孝入殿,匍匐在地:“回皇爷,京师城门全部关闭!”
“养马军、侍卫军已在宫外。”
“求皇爷吩咐!”
朱祁钰微微颔首,慢慢看向朝臣:“诸卿,京师云聚百万民夫,尔等知道吗?”
“肯定知道吧?”
“但朕收到密报,有人要煽动民夫,聚众造反!”
“也许,这个人就在朝堂之中。”
“朕数三个数,自己站出来。”
“朕允你一家老小活命。”
“一!”
朱祁钰开始数数。
奉天殿朝臣满脸懵,什么造反啊?又是谁造反啊?
这都几次了?
您上次敲钟,全城戒严,结果就是敲打一群文人,现在又玩狼来了?
这次又想对付谁啊!摊牌吧,说实话吧。
“二!”
朱祁钰又数了一个数字。
而有识之士却发现一个不同之处。
于谦和胡濙不在奉天殿内。
他们在哪?
难道是真有人叛乱,皇帝把于谦派去了军中?
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漠北王。
“三!”
朱祁钰站起来:“好,给你们机会,你们自己不站出来!”
“传旨,东厂、巡捕营出动!”
“再传旨,京中戒严、净街,半个时辰内,全部回家,未回家者,不论是谁,杀!”
“令京师所有商贾,从事商业的人都算,关在自己家里,不许出去,接受东厂查验。”
“敢违背者,杀!”
“令京师所有府邸,紧关其门,无诏不许开门,擅自开门私藏外人者,杀!”
“传旨,令养马军协助净街!”
一连串“杀”的命令传达下去。
奉天殿内十分肃然。
皇帝究竟要杀谁呢?
商贾?
还是……
朝臣吞了吞口水,难怪于谦和胡濙不在京,他们肯定先和皇帝通气儿了。
“既然诸卿是清白的。”
“就在奉天殿内等,看看谁能被揪出来。”
“诏令侍卫军入宫护驾!”
朱祁钰淡淡道。
这下,整个京师的天都要掀开了!
朱祁钰要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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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