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明朝不会搞殖民,对夷民真的是爱民如子。
看看西方,人家搞殖民赚钱,形成原始积累,大明搞殖民赔得底儿掉。
“老太傅,您好像说错了。”
朱祁钰笑道:“咱们扩大越大的地盘,应该赚更多的钱呀。”
“怎么可能?”
胡濙急了,拿永乐朝的税赋举例,可以说是年年巨额亏空,到正统七年才勉强还清亏空。
足足用了十七年!
收复交趾那些年,几乎没征什么税,结果交趾还是保不住。
“老太傅,朕问您一个问题,咱们新扩张领土,是不是百姓变多了?”
朝臣点头。
“那收的赋税也多了呀,为什么咱们赔钱呢?”
朱祁钰的问题,让朝臣一怔。
于谦道:“陛下,就如国朝收复漠北,占领一地,建城一地,又要修建驰道、沟通河流,花的都是海量的银子。”
“想慢慢收回成本,就需要很多年头。”
“甚至,当地百姓穷困,吾朝还要适当帮扶,减免税赋。”
“为了让其心向国朝,要减免很多税赋的。”
“完全是用中原之钱粮,供养新地。”
“新地收民心、开发都需要时间。”
“而中原之民在增加,导致中原之钱粮难以供养新地,最后只能不得不放弃。”
听着于谦说,朱祁钰忍俊不禁。
朝臣有点转过弯来了。
为啥把他们当成人呢?
如果把他们当成奴隶去剥削,钱不就来了吗?
“陛下,此举有违圣人之道呀!”姚夔小声道。
“哈哈哈!”
朱祁钰放声大笑:“姚卿,圣人之道,讲得是教化子民,可他们是朕的子民吗?”
说完,朱祁钰哈哈哈大笑。
“可、可何为大明子民呢?”姚夔问。
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一个明确答案。
从古至今,华夏人从未将夷人看做是奴隶,也从未有一个明确的划分定义。
真正划分的时候,要等西方,以板块划分,以肤色划分,以所谓的族群划分。
现在的大明,兼容并蓄,化胡为汉,来者不拒,踏上大明土地的就是大明子民,不看长相,不看地缘,看的是语言。
说一样的话,那就是一国人。
奇怪不?
“会说汉话,长相和明人类似,并心怀大明者,方是明人!”
朱祁钰没提出肤色论。
现在提出来太超前了,也没有价值。
哪怕是撒马尔罕,也是偏簧的人,因为统治那片土地的是蒙古人。
“既不是大明子民,朕为何怜悯他们?”
“孔圣之道,并不适用他们。”
“所以朕说,以前大明太把外邦当成人了!”
“把他们当成畜生看待,钱不就有了?”
朱祁钰的话,却无法让朝臣苟同。
“陛下行厉法,怕是会以厉而终。”
“这些土地大明能占一时,却不能占一世!”
岳正郑重道:“唯有行善法,方能使蛮夷归心,彻底融为我明人,方是万世之法。”
“岳卿,依你之见,大明领土不过在方寸之间,难以扩张了。”
朱祁钰笑道:“朕也想怀柔其民,慢慢同化,将其土地彻底变为明人活动之地。”
“奈何朝堂无钱呀,朕有什么办法?”
“而且,人和畜生比良心,不觉得可笑吗?”
大明怜悯女真人,最后女真人怎么蹂躏中原的?
大明宽宥安南人,结果交趾是怎么丢的?
大明对藩国亲如一家,结果鞑清建立后,是怎么抛弃大明的?
“这……”
岳正想说,那何必贪多嚼不烂呢?
占据漠北,收复交趾,已经足够了呀,已经是文治武功,恢复祖宗之地了。
汉人喜欢看历史,西方人喜欢看未来。
“罢了,这是题外话,说回吏治问题。”
朱祁钰正色道:“朕以为,礼部和刑部,最是无用,却又不可或缺。”
“不如降两部为司?”
“省着浪费资源。”
很多部门交叉,职能重合,造成资源浪费。
“绝对不行啊!”
胡濙急了:“国之大事,在戎在祀,礼部在于劝导百姓向礼;刑部在于治律法,律法乃重中之重,不能降啊!”
白圭和俞士悦想哭,我们就是后娘养的吗?
“还有太常寺、上林苑监、苑马寺,都是没用的部门!”
朱祁钰道:“朕打算统统裁撤掉。”
“苑马寺入太仆寺,上林苑监改为局,也并入太仆寺。”
“太常寺和礼部合并,刑部和大理寺合并。”
朝臣都懵了。
皇帝这哪是改革吏治呀,这是把祖制放脚底下踩啊。
都不知道该怎么劝。
“陛下,苑马寺可入太仆寺,裁撤可以,上林苑监管着皇家园林,裁撤掉的话,园子谁管呀?”
皇帝冬天吃的白菜、香菜等都是上林苑监种植的。
“设个局就够了,该裁撤的都裁撤掉,在上林苑狩猎有什么意思?”
朱祁钰道:“以后在承德,建一避暑山庄,朕去承德住去,去草原上狩猎去。”
“干脆并入太仆寺,省着麻烦。”
就知道,您有坏心思。
在承德建避暑山庄,就是心心念念着漠北土地呢。
“陛下,太常寺绝不能和礼部合并。”胡濙道。
“那就让礼部并入太常寺。”
白圭:我就这么不重要吗?
“陛下,可改革礼部!”
白圭磕头:“陛下新建七个司,可合并进入礼部。”
“你倒是贪心。”
朱祁钰笑骂:“礼部和太常寺确实冲突了,把仪制、祠祭两个清吏司,并入太常寺。”
“太常寺酌情裁人,精简吏治,必须做到。”
“主客、精膳两个清吏司,并入光禄寺,光禄寺也要酌情裁人。”
白圭眼珠子一突,礼部一共就四个清吏司,您一口气全革了。
那礼部还剩下什么?
“将商业司、农业司、宗录司、教坊司并入礼部,再设一个司礼司,一共五司。”
“增设礼部右侍郎,从南京礼部调人,南京只留个空架子就够了,没必要留那么多人。”
“太常寺和光禄寺,裁人不增人,各自补入两个清吏司,如何具体划分,阁部拟个条陈,尽快定下来。”
“四夷馆从太常寺移出来,放入鸿胪寺。”
“鸿胪寺下设外事局,缇骑归入鸿胪寺。”
这是把鸿胪寺作为完全独立的外交部门。
朝臣没明白,什么叫外事局?
朱祁钰解释一下,外事局就是培养间谍,负责外事。
鸿胪寺完全变成外交、翻译外语的机构。
“陛下,外事局不好听。”
“不如叫皇城司,设在鸿胪寺下。”
“外夷使者一听,以为只是负责皇城情报的。”
王复提议。
皇城司是大宋的特务机构。
“就叫皇城司吧,归于鸿胪寺之下。”
“鸿胪寺完全负责外交、外文翻译、驻派使臣、派遣使者交流沟通等等,四夷馆也设在鸿胪寺下。”
“除此之外,还有负责间谍活动,这皇城司就负责外国间谍,待攻打他国时,鸿胪寺要协作。”
“鸿胪寺下,再设一个理藩院,负责处理外事、民族、宗.教等特殊事物。”
如此一来,太常寺和鸿胪寺彻底划分。
太常寺掌祭祀,掌礼制。
礼部变成农商教化,司制礼节。
彼此权力还都扩大了。
“苑马寺并入太仆寺,太仆寺负责全国畜生,不限于养马,畜生类、禽类、飞禽类等等生物,全归太仆寺管。”
朱祁钰也扩大了太仆寺权柄。
“各部各寺内的,如太常寺牺牲所、光禄寺的各所,全部并入太仆寺。”
“光禄寺内只设一屠宰所,负责宰杀畜生。”
“朕欲再设一个草木局,负责栽种、保护树木,种花种草等等跟植物有关系的,全部放在太仆寺里。”
太仆寺,就是动物、植物管理中心。
“上林苑监,也并入太仆寺,变成局,一应官职贬谪,该裁人的裁撤。”
朱祁钰对皇家园林也狠。
“至于刑部。”朱祁钰想裁撤掉。
“陛下,刑部不能裁撤啊!”俞士悦哭泣。
朱祁钰瞥了他一眼:“提刑按察司并入刑部,刑部内部的清吏司革除……”
“陛下,刑部不能革除清吏司呀!”
胡濙苦笑:“陛下,提刑按察司管的是天下刑事,而刑部在中枢极为重要。”
其实,从太祖立刑部之初,刑部的权限被一直削减。
到现在,和大理寺职能分辨不清。
三法司成为了权力倾轧的地方。
所以朱祁钰一直看俞士悦不顺眼,就这样的软弱尚书,有什么用?
朱祁钰摆摆手:“老太傅,天下究竟有多少案子呀?不过葫芦官判葫芦案而已,哪个案子判明白了?”
“刑部做了什么?大理寺做了什么?”
“朕对刑部不满,不是一天两天了。”
“刑部必须大改!”
“不破不立。”
“刑部清吏司和提刑按察司合并,职能统一。”
“设一个立法司,负责修订律法,大明法也要重新修订,增加新的条例,定期十年,大修一次,三年小修一次。”
“再从律法中,分出详细的法令,如刑法、民法、军事法等等。”
“修了大明法,就要按照大明法去办,全国上下,都要按照法令办事!”
修订分支律法,可就过于新潮了。
朝臣都不懂。
大明法已经很完善了,何必要重新立法呢?
“从天下遴选出精通律法的人才,担任刑部右侍郎,担任立法司的主官。”
“再根据大明立国以来,乃至唐宋元的判例,修订更详细的法令。”
“儒皮法骨,这根法骨,朕要重新用起来。”
朱祁钰对立法司很期待。
“内阁的陆瑜是个人才,尤善法律,令其去担任刑部右侍郎,负责精修律法。”
朱祁钰考校陆瑜很久了。
阁臣没有反对,因为陆瑜确实精通律法。
“再设一个刑事决策司,天下命案最终判决,由刑部决定。”
“以后刑部有三个司,提刑按察司、立法司、刑事决策司,三司由右侍郎担任主官,再在三司下设局。”
“再设一个鸣冤所,允准百姓来刑部鸣冤。”
“同时,刑部年年派人去民间查访,是否有冤案,若发现及时查办更改,并处置办案的官员,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不必姑息!”
朱祁钰把刑部,当成最高法来用。
“以后刑部,不负责具体案件。”
“具体案件由大理寺审理,但最后决断,有罪无罪,当递交给刑部,盖最后大印,方能生效。”
“寇深不在京中,张固和龚永吉也不在,大理寺寺卿空悬,调刑部右侍郎周瑄担任大理寺寺卿。”
“调山东布政使李赞,入京担任大理寺左少卿;侍讲学士周洪谟,担任大理寺左少卿。”
“调左春坊左赞善刘俊、左春坊司直郎李泰、左春坊清纪郎高诚、鲍相入大理寺,担任右少卿。”
“大理寺再多设一个统吏司,天下皂吏,归大理寺管辖,由大理寺右少卿管。”
这是权力明确。
大理寺负责审案、判案,而刑部做最高决策。
大理寺统率皂吏,其实是掌握警.察之责。
“都察院职能不变,负责监督刑部、大理寺、以及天下百官。”
“和监察司、军纪司,并列为五法司。”
胡濙皱眉:“陛下,这军纪司为何而设?”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监察司的划分,诸卿没有异议吧?”
“都察院和监察司的权责也要分开。”
朱祁钰暂时没回答:“二者都有监督纠察之责,但都察院执掌宪台,权力更大。”
“监察司,主要任务是监察大理寺,大理寺行事刑罚权,要在监察司监管范围内。”
“一是监管立法、执法。”
“二是肃贪,监察司可组建监察局,负责肃贪天下官员。”
“都察院御史发现情况后,呈交给监察司,由监察司负责肃贪,清肃官场风气。”
监察司做检察部门。
同时,给了都察院另一个行驶职权的途径。
都察院必须禀报给皇帝,由皇帝派刑部、大理寺等协查,需要漫长的过程。
但皇帝选择放权,放权给监察司,让监察司出面,直接肃贪。
“陛下的意思是,让五法司互相监督、互相协助,协同办案?”朝臣明白了。
但明初时,太祖皇帝设三法司,导致三法司互相推诿,一度三法司走向崩溃。
朱祁钰设五法司,很有可能造成明初的景象。
“五法司职责明确,不可相互推诿,相互推诿者,一概免职流放。”朱祁钰加了一条。
“那就说说这军纪司。”
“朕打算在军中,推行一套独有的制度。”
“军纪司负责纠察军纪、军规、核定功劳等等;”
“军吏司负责遴选军中吏员,给军吏一个上升的通道;”
“再设步兵司、骑兵司、水兵司,再设一个建造局、夜不收局、墩台局等等。”
“军纪司听命于军机处,为朕直管。”
“其余各司,归入兵部。”
皇帝这是把军权攥在手心里。
“兵部新列入四司。”
朝臣明白了,军纪司就是军中特务机构,是悬在兵部上的一把刀。
“陛下,讲武堂可否并入兵部?”孙原贞问。
“不可。”
朱祁钰断然拒绝:“朕有别的安排,但兵部可设一个新学堂,朕不设限制。”
“取消行人司,改为侍卫司,负责宫中侍卫,隶属于军机处。”
“五军都督府,职能不变,都督入军机处担任军机大臣。”
“如今漕运重要。”
“朕打算设转运司,下辖漕运司、都转运盐使司、盐课提举司、和驿递。”
话音方落。
王竑躬身道:“陛下,漕运、盐课,驿递都是重中之重,不应设在一司之下。”
朝臣都点头:“陛下,当单独立司,不应互相挟制!”
“那就设一转运司,将都转运盐使司和漕运司合并到一起,负责转运。”
“再设驿递司,和盐课提举司并列。”
“诸卿意下如何?”
朝臣点头。
“裁撤王府长史司,归于宗人府即可。”
“将军府内官职取消,不设官职。”
“再就是教育了。”
“设教育司,国子监、讲武堂,天下学社,俱归教育司管,教育司下可设一个经厂,负责刊刻。”
“翰林院地位不变,增设一个藏书局、一个修史局,再设一个经厂,负责刊刻。”
“诸卿,中枢吏治,这么改,意下如何?”
朝臣倒是没有太多意见。
只是增设了几个司,行政成本提高。
但好处多多。
全都提高了权力。
“地方也要改一改。”
朱祁钰斟酌着道:“督抚是朕设的,但等天下犁平之后,自然会撤销,归于原点。”
“原来地方布政使、都指挥使、提刑使三司掌管权力。”
“但实际上,权力归于巡抚和镇守太监。”
“反正三司已经成了空架子,不如就彻底改了得了。”
话不能乱说呀陛下。
巡抚只是临时设的而已,没有具体官位呀。
群臣刚要劝。
朱祁钰摆摆手:“以后各省设巡抚,负责行政和司法,布政使、提刑的权力归于巡抚。”
“巡抚由中枢指派,德才兼备者当之。”
“每个省固定一个巡抚,遇到特殊情况时,可以增设一位副巡抚。”
“倘若遇到战争,巡抚可加授军事大权,则晋为督抚,都督和巡抚的合称。”
“宫中指派镇守太监,但镇守太监不参与行政、军事,只负责监督,呈报中枢,得圣旨方能调兵。”
“都察院、监察司定期派出巡按使,巡视天下。”
“都指挥司职能不变,都指挥使管辖省内军事,卫所兵合并为军时,设总兵统制,都指挥使无权调动有军号的军,备倭军、护漕军等军,都指挥使皆无权调动。”
皇帝在防着都指挥使率众造反。
所以不设总兵,战时下圣旨设总兵,军队解散后,总兵自动取消。
仍然实行卫所制。
“卫指挥司和千户所仍然不变。”
“军纪司定期派出军纪使巡视卫所,负责纠察军纪。”
原来军纪司做都察院的工作呀!
朝臣这回明白了。
皇帝用军纪司,抓地方军权。
“还有一件事,朕想跟诸卿商议。”
朱祁钰说道:“朕打算取消宣慰司、宣抚司、安抚司等官职……”
“陛下,您想让夷人知道朝堂的打算吗?”胡濙有点无语。
“这些部门,靡费良多,又毫无价值,朕想取消掉。”朱祁钰语气弱弱的。
“陛下,靡费一时,等瓜熟蒂落时,便是朝堂收获果实的时候,收益大于投入的。”胡濙道。
朱祁钰觉得,这种名义上的统治,根本就毫无意义。
不如撤掉宣慰司等没用的,留下招讨司就够了。
“罢了,不撤就不撤吧,但经费减半。”
朱祁钰也不商量:“吏治就议到这里。”
“具体划分阁部拟出条陈,再行具体商议。”
“大框架就定下来了,其他的你们决定吧。”
预计吏治改革需要半年时间结束。
基本上没有什么大改,就是明确职能,精准划分。
然后又增设了些部门,遴选些人才入京。
最重要的是,扩大了各部门的职权。
所以朝臣是很满意的。
“陛下,南京也按照中枢的方向改?”胡濙问。
“南京各部适当裁撤,有用部门留下,没用的合并入北直隶。”朱祁钰在降低南直隶的地位。
为以后拆分成省做准备。
漫长的朝议终于结束了。
下了朝,朱祁钰先喝口参茶,实在是累。
坐在龙椅上休息片刻。
乘坐撵轿去西华门。
西华门外,近三千文人,有的是被朝堂强征来的,有的是仰慕京中藏书,自投罗网的。
有的确实骂了皇帝,但更多的是被牵连无辜了。
厂卫还在抓人,往西华门送。
有的很无辜,睡觉的时候被抓了出来,然后被送到了西华门外,番子不许他们喊冤,就让他们安安静静地跪着。
跪了一个晚上的,又冷又怕的,整个人都惨了。
等天亮后被抓来的人,都看见了被挂在午门上的汤胤勣等才子们,都吓坏了。
吱嘎!吱嘎!
西华门开启。
御辇走出西华门,养马军团团护住御辇。
朱祁钰站在御辇上,俯视着文人:“就伱们呀?在宫外天天骂朕?”
第一句话,就是雷霆重击!
“陛下呀,微臣冤枉啊!”
李玠爬出来,泪如雨下:“微臣是冤枉的呀,微臣在会馆里,就被人带到这里来了!”
朱祁钰皱眉一看:“李玠?”
“朕说你怎么没当值呢,原来在这里跪着呢。”
“吹冷风的滋味如何?”
李玠嚎啕大哭。
就陈和一嗓子,把他也牵连进来了。
“冤枉啊!”
不少人高呼冤枉。
朱祁钰这么一看,还不少熟人呢。
比如孙原贞的儿子孙可法,年富的儿子年廉直,竟然还有毛胜的小儿子毛伟,还有杨俊。
宗室里也有出息的人才,好几个姓朱的,荆王竟然也在里面。
“好家伙呀!”
朱祁钰一看吓一跳:“荆王,你也背地里骂朕?”
荆王嚎啕大哭:“陛下呀,那个范青见着微臣,就像是见着臭蛋的苍蝇,非要盯着微臣不放!冤枉微臣啊!”
他把自己形容成臭蛋,也是个人才。
“微臣也是啊陛下,求陛下给微臣等做主啊!”宗室诸人嘶吼,着实冤枉。
他们心里再恨,敢明说吗?
李玠等人哭个没完。
朱祁钰在人群里,又找到个好玩的:“你,别往后缩,朕看见你了,张敷华!”
张敷华用衣服遮住脸,丢不起这个人。
“陛下,学生冤枉啊!”
张敷华哭得像个傻子:“微臣喝醉了,醒来就到这里了!”
朱祁钰才不信他的鬼话。
“还有哪个认得朕的,都爬出来,让朕见识见识!”
朱祁钰真的开了眼了,这些货色,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绝了。
“钱溥,你还往哪里藏啊?”
朱祁钰隔着老远,都看见缩在人群里的钱溥了。
“陛下!”
钱溥真的冤枉,休沐时,穿着一身文人打扮欣赏花灯,结果就被番子给抓来了。
“爬过来,隔着远,朕看不到你。”
朱祁钰环顾四周:“都抬起头来,让朕看看,做都做了,还怕人看啊?”
“都把脑袋抬起来,朕看看都有哪些栋梁之材,明面是人背地里是鬼的!”
后面有太监传话,跪在最后面的人也能听到。
太监们也帮着皇帝找。
文人们都把脑袋抬起来。
这一看,又发现熟人了。
“陈辅,你爹陈怀知不知道你背地里骂朕啊?”
陈辅是平乡伯陈怀的儿子。
他哇的一声哭了:“陛下呀,微臣冤枉啊!”
“赵英,你爹赵安在天之灵,能安息吗?”
赵安是西北名将,在正统九年已经死了。
朱祁钰设讲武堂,将有功之臣的儿子,征入讲武堂,希望子承父业。
赵英被特殊招录进入的。
“杨堣,你爹杨宁九十四岁了,尚为了大明在云南奔波!”
“你在干什么?”
“今年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去鬼混?”
朱祁钰又看见熟人了:“朕荫你为官,你却不思进取,和骂朕的人为伍,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杨堣的老爹杨宁,也是名臣名将。
因为有足疾,早就不能动弹了,但因为他熟悉云南,参与过征伐麓川。
王文去云南,需要一个懂云南的人镇场子。
当朱祁钰征召他时,他二话不说,用担架抬着,跟随王文去云南,为王文摇旗呐喊。
结果他儿子,不思进取,却在会馆里狎寄。
虎父犬子,恰如其分。
“史云,你往哪躲呀?”
朱祁钰看着他:“你祖父史昭,赫赫名将,镇守宁夏十四年,无人可比,你就是这样光宗耀祖的?”
史昭,从永乐八年,就镇守凉州。
宣德八年开始,镇守宁夏十四年,赫赫威名,胡人不敢望其项背,陨落于正统九年。
朱祁钰念其祖父之功劳,特诏史云入讲武堂。
给他个出头的机会。
结果倒好。
人家就想当一滩烂泥。
“马忠,往哪躲!”
“堂堂招远伯,和这些人为伍?”
“丢你爷爷马亮的脸?”
“是不是!”
赵英、陈辅、马忠、史云四个人真是臭味相投。
“朕再看看,哪个忠臣孝子还在这里面啊?”
朱祁钰忽然讶然:“呀?这不是安乡伯吗?你一介武人,也参加诗会?你认识字吗?”
安乡伯张宁。
他爹张安,在正统十三年,镇守广州的时候,被匪盗击溃,张安在逃跑的时候掉江里淹死了。
张宁还不如他爹张安,纯粹是废物点心。
两代废物,在景泰年间着实罕见。
第一任安乡伯,太宗皇帝封的是张兴,张兴战死后,没有儿子,爵位由他侄子张勇承袭。
张兴、张勇都是勇将。
张宁低下头,闹个大红脸。
“真给你爷爷、太爷爷丢脸啊!”
“朕都不想说你,你家两代废物,朕都该收回世券,让你去掏大粪去!”
朱祁钰懒得看他:“哟,这和安乡伯鬼混的,原来是武进伯呀!”
“朕以为是哪个废物呢?能和这帮人为伍?”
“原来是你这个废物啊!”
“那就不奇怪了。”朱祁钰骂他们个狗血淋头。
武进伯朱黼,父亲是朱冕。
朱冕不止自己能打仗,还举荐了不少贤才。
朱黼低下头。
“你爹朱冕何其英雄?土木堡之战,殉节而死!”
朱祁钰掷地有声道:“再看看你,混吃等死,连条狗都不如!”
“朕看你别姓朱了,和朕一个姓,朕都为你蒙羞!”
“要不你改姓吧,别糟践朱姓了,朕和你爹都为你蒙羞。”
朱冕的儿孙,都不成器。
五个儿子,十五个孙子,都难堪大用。
“朕看看,和这两个废物点心鬼混的,都有谁呀?抬起头来!”
“广恩伯?是你吗?”
朱祁钰没看轻:“爬过来,朕看看!”
刘偕爬过来,抬起头。
广恩伯刘偕的父亲是刘才,算不上名将,但人家眼光好,投资了太宗皇帝,荣封爵位。
“你们几个可真搭配呀,全是丢父祖脸面的废物点心,难怪你们能凑一起聊天呢!”
“是不是背地里没少骂朕?”
“骂朕不启用你们?”
“啊?”
“朕把大军交给你们,你们会不会把军队带丢了?然后回来禀报朕,你们迷路了?”
朱祁钰说着自己都乐了:“挨着你的那个是谁啊?哪个废物?自己报名!”
“微臣富昌伯!”房通达回禀。
“原来是你这个废物啊!那没毛病了!”
“瞧瞧你们四个,多般配啊!”
“和赵英那四个也般配,你们八个应该天天在一起聚聚,都是废物,共同语言肯定挺多的。”
“老子英雄儿子狗熊,说的就是你们!”
“父祖的脸,都被你们丢光了!”
“朕都替你们蒙羞!”
“下次祭奠父祖的时候,把朕这句话带过去,你们不配当英雄的子孙!”
“看看你们的父祖,何其英雄!”
“张兴、张勇,不畏战不畏苦,浴血奋战,力竭而死!”
“朱冕,何其英雄?以功晋武进伯!战死土木堡,壮哉英雄!”
“刘才!悃愊无华,不为苟合,亦不轻訾毁人!何其值得尊敬?”
“房胜!征南讨北,屡立战功!”
“再看看你们,朕都想抽死你们!”
朱祁钰厉喝:“跪一边去,待会朕再好好处置处置你们!”
“都把脑袋抬起来,让朕看看,都是哪些国之大贤啊?”
“朕怎么看你面熟呢?”
“你!说的就是你!”
“爬过来,朕看看!”
那个人慢吞吞爬过来,眼泪都流出来了:“参见陛下。”
“哟,这不是薛瑄的高徒刘健吗?”
朱祁钰早就发现他了,但一直没看清:“啧啧,你师父跟朕举荐你几次了。”
“你知道吧?”
“说你有盖世之才,治世之能臣。”
“却没想到,朕在这里见到你了。”
“真是能臣呀,朕这一看,你是真能儿啊。”
刘健,盖世名臣。
房谋杜断,刘健就是明朝的杜如晦。
“陛下,学生冤枉啊!”
刘健是薛瑄的高徒,以前薛瑄入宫时,经常带着刘健,所以皇帝认识他。
“学生在客栈里苦读,就被锦衣卫给抓过来了!”
刘健泪如雨下:“学生冤枉啊!”
“苦读?元宵节这么热闹,你能耐得住寂寞在客栈里苦读?”朱祁钰不信。
刘健喜欢游玩,他基本上常年不着家。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他读没读万卷书,朱祁钰不知道,万里路他肯定走了。
“学生真的在苦读呀!学生的师兄可以作证!”
刘健把师兄给卖了。
他师兄白良辅。
白良辅是刘健的同乡,白良辅先拜薛瑄为师的,后来举荐了刘健,算是刘健的引路人。
“陛下,学生等真的在客栈苦读,深耕今年春闱!”
给朱祁钰整乐了,谁信呐。
说你们两个去游历名山大川,朕信,说苦读,拉倒吧,就你俩的智商,肯用一半在读书上,都能考个状元郎。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吓朕一跳!”
“天下人都骂朕呢?”
“朕就想问一句,为什么啊?”
“朕哪里对不起天下人了?”
朱祁钰收敛了笑容:“谁能告诉朕?为什么?”
忽然,暴怒。
皇帝不认识的,大多人脉局限于一地,但都不是普通人。
不然没有盘缠入京备考,或者读书。
基本都出身士族。
“你!”
朱祁钰随手一指:“说!”
“陛下,学生不敢诽谤君上啊,真的不敢啊!”
谁敢说敢啊。
被点名的文人真的吐血闹心。
“朕要听实话!”
“哪怕是骂了,你们有理有据,朕也听着,不会处置你们。”
“甚至还会准许你们参加明年的恩科,去都察院当御史。”
“朕不是残暴之君,是喜欢听真话的皇帝。”
朱祁钰环视众人:“先说的人,朕允你入都察院当御史。”
有人心动了。
能凭此跻身都察院,未尝不是好事。
一个文人爬出来,磕个头:“学生有话说!”
“你叫什么名字?”朱祁钰问。
“学生景泰四年举人,闵珪。”那个文人咬了咬牙说。
朱祁钰打量他一番,此人甚是年轻,估摸着二十来岁。
胆子可不小。
竟然真敢接他的话。
“说!”朱祁钰给他个机会。
“陛下,文人聚众诽谤君上,学生以为,原因有三!”
闵珪口齿清晰,当众说话没有丝毫惧色:
“其一,陛下之治,刚猛非常,文人守旧,接受不了新事物,更担心新事物触犯其固有利益,所以民间反响甚大。”
“其二,陛下之治,牵连到了文人切身利益,所以陛下遭到唾骂。”
“其三,陛下喜用鹰犬,驭以强权,趋天下人为刍狗,是以群情激奋。”
“学生区区举人,不懂朝政,但心念大明,是以奉劝陛下,广开言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请陛下切莫以言获罪。”
闵珪拜服在地。
这货,嘴巴吃屎了吧?
把文人骂了,把皇帝骂了,还把天下人都骂了。
这是个怪才啊,疯狂作死的怪才。
朱祁钰盯着他。
文人都在等着皇帝大发雷霆,等着皇帝食言而肥。
闵珪就差一嘴巴抽皇帝脸上了,骂你是个傻叉。
“哈哈哈!”
结果,却等来朱祁钰的大笑声:“闵珪,朕触犯了文人利益,所以文人骂朕。”
“那朕触犯你的利益了吗?你为何也要骂朕呢?”
闵珪一愣:“学生不敢辱骂陛下,只是劝谏罢了,请陛下三思。”
这是个狠角色。
拿命在刀尖上跳舞。
朱祁钰问:“你说说,朕触犯文人什么利益了?”
闵珪怡然不惧,淡淡道:“陛下让学生,学生便说,陛下触犯利益有三。”
“其一,大开恩科,坏了科举礼制,致使某些堵塞言路之人,气急败坏。”
“其二,陛下欲征召天下百官之家眷入京侍奉,天下人读书,只为做官,谁愿意把自己的家眷,放于虎口之上呢?”
“其三,陛下重武轻文,所以才被文人嫌弃。”
闵珪好一张敢说的嘴啊!
这话连朱祁钰都不太敢说。
闵珪一介举人,却针砭时弊,句句说到点子上。
科举可不是年年考才好。
进士越少,越值钱。
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所有人都在维护的利益圈层。
朱祁钰大开恩科,让文人轻松登第,但同时官员们的风险也提高了,当官的头上悬了柄利剑。
因为皇帝可以随便杀人,杀了这个官,后面就有大量的官员补上来,当官的就变得很危险。
你以为朝臣不知道文人在骂皇帝?
当然知道,甚至还在推波助澜。
而朱祁钰又强征百官家眷入京,这是爆发骂声的导火索,还不是根本原因。
根本原因是重武轻文。
皇帝重视武将,不断提高武将地位。
将杨士奇带来的文官压制勋贵,再一点点文官独大的局面完全葬送,所以民间文官反对声此起彼伏。
文官的强大,在于是一个团。
皇帝却捅个口子,自然引起反对如潮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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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