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和刚要说话。
卢谦反手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让你说话了吗?带走!”
李玠就看出来了,锦衣卫冲着他来了!
“陛下恩宥,吾等侍卫休沐,所以才来会馆休闲休闲。”
李玠从容不迫,颇有士大夫风范,毕竟是被皇帝亲自调教的人,
卢谦撇嘴笑了起来,走到对面雅室门前,轻轻推开门。
“卢副指挥使!”李玠急了,走过来挡住卢谦。
“啧啧啧!”
卢谦看到了,花魁正在擦屁股。
小秘密被人发现了,李玠闹了个大红脸,赶紧关上了门。
“李侍卫若喜欢,就请恩旨,将其收了便是。”
“依着您的身份,陛下一定不会拒绝的。”
卢谦笑道:“总这样偷偷摸摸的,也不是个事呀,万一传扬出去,对您名声也不好。”
“本官之事,不用卢副指挥使操心。”李玠偏过头去。
“坊间传闻章庄是罪臣章纶之子,可有此事?”卢谦忽然问。
李玠吓了一跳:“本官不知。”
章庄是章纶的私生子,李贤是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帮助一二,所以才保住了章庄的性命。
可这个章庄过于高调,本在温州乐清好好待着。
听说京中公开藏书,他就跑到京中来收藏书籍。
章纶就喜好收藏书籍,章庄承其一脉,也喜欢收藏。
他来京师,十分高调,和李玠、陈和等人搅和在一起,处处宣扬李玠和他关系亲密。
这才被有心人挖出了秘密。
李玠暗恼老爹,为什么要救他呀,章纶被陛下诛九族,就不该和陛下作对才是。
“李侍卫莫怕,只是闲聊罢了。”
“您还得去御前伺候,本官就不打扰了。”
卢谦虚晃一枪,刚下楼,转头就上来:“对了,章庄谩骂陛下,李侍卫可知道?”
“啊?”李玠脑子还没转过来?
“是?就是知道喽?带走!”卢谦直接撕咬李贤。
李玠大呼冤枉。
但卢谦捂住他的嘴,让人给他绑了,直接扛出去。
坐在一楼喝酒的张敷华,自然是认识李玠、陈和与章庄的,发现这三人被抓,眸中闪过忧虑之色。
锦衣卫做事拖拉。
管尧抓了年富的儿子年廉直,王竑的儿子王澻,把自己吓得够呛。
东厂可就不一样了。
范青进入东厂的会馆,直接封馆。
所有文人,统统抓走!
问原因?
给你脸了?
东厂想抓谁就抓谁!
“大人,您这样做,未免不合规矩吧?”张来儿一身宫装,款款而来。
她西厂探子的身份,完全曝光了。
非但没有被降罪,竟然还升做主事的。
京师三家会馆,布局都差不多,都是在今年起了这六层高楼,成为京畿地标式建筑。
每一层也都差不多,玩法也都差不多。
范青瞥了她一眼:“你就是给龚辉设套的女人?”
“怎么?大人想给龚辉报仇?”
张来儿冷笑,摊牌了,姐是西厂的人!皇爷钦封的小旗!
约等于,姐是皇爷的人!
范青摇头:“龚辉之事,咎由自取,但这是陛下的圣旨,伱要抗旨?”
张来儿立刻对着紫禁城跪下:“微臣张来儿遵旨!”
范青失笑,你至于戏份这么足吗?
陛下圣旨,跟你有何干系?
你还自称微臣?
神经不正常。
范青懒得理她。
张来儿成了西厂明牌,反而没用了,不如养在东厂里,通过她来抓西厂的探子。
“什么人这么大的口气呀?”
三楼上,一个喝得醉醺醺的人探出头来。
荆王!
他怎么在这?
范青行礼:“参见荆王殿下!”
“原来是范指挥使呀?”
荆王醉眼迷离,伸出了手:“来来来,把本王也抓回去,本王也犯罪了!”
他正愁不能降格为郡王呢,这不机会送上门了?
范青苦笑,最近王府作妖,在京师各地闹事,似乎是乞求皇帝降格为郡王。
刚开始厂卫抓住王爷向宫里报功。
结果宫里却让厂卫放人,对各王府之事基本不怎么管,导致藩王在京中有抬头之势,四处嘚瑟,猖狂之极。
“荆王殿下,此事尚需调查……”
“调查个屁啊,本王就触犯律法了!快点抓本王!”
别看荆王在皇帝面前是个可怜虫,出了宫,胡濙也得给他三分薄面。
大明亲王的牌面很足。
“敢问荆王殿下,犯了何罪?”范青憋闷。
荆王指着那些被带走的文人:“本王和他们犯了一样的罪!”
“诽谤君上?”范青眉头拧起。
“什么?”
荆王登时酒醒了,声音尖锐道:“诽谤君上?”
“谁?”
“谁敢诽谤君上?”
“陛下如此仁慈,垂爱天下,哪个白眼狼敢诽谤君上?”
“他们还是人吗?”
荆王吓尿了,你范青不按套路出牌啊。
范青就知道荆王不敢。
荆王从三楼冲下来,对着几个文人就一顿猛踹:“就你诽谤君上呀?”
“他娘的,你还是人吗?”
“陛下如此仁慈,你们还骂他,还有一点良心吗?”
一边骂一边踹。
“冤枉呀!”被踹的文人也倒霉,就开个诗会,结果被东厂带走了。
“谁诽谤君上?”
荆王站在台阶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陛下心怀万民,你们这些白眼狼竟敢辱骂陛下?良心都被狗吃了?”
“来来来,都站出来,本王和你们拼了!”
范青却也上楼,拦住装傻充愣的荆王:“荆王殿下,跟本官走一趟吧。”
“跟本王有什么关系?”
荆王惊恐后退:“对了,本王还有点事要做,不打扰你们执行公务了,回见。”
范青笑了:“荆王殿下,您亲口说的,和这些人犯了一样的罪。”
“若东厂闻而不管,对卑职来说,也是重罪。”
“您别为难卑职等人,去一趟东厂,把事情交代明白了。”
“不会耽误您太多时间的。”
宗室在京中没少干坏事。
偏偏皇帝不责罚。
导致厂卫也没辙,眼睁睁地看着京师被闹得乌烟瘴气,还得忍着。
“冤枉啊!”荆王可不敢在这种事开玩笑!
皇帝对藩王不满意,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太宗皇帝开始,就看藩王不顺眼,这都四代人了!
真以为皇帝是顾念亲情,不肯降罪削爵啊?
那是宗室只是在皇帝的底线上来回试探!
没有给皇帝足够的借口罢了!
只要给皇帝足够的借口,你看看皇帝会如何处置?
降爵,都是大发慈悲。
“带走!”
范青懒得废话。
“大人,闹成这样怕是没法营业了。”
东厂会馆掌事的李三娘,走到范青面前行礼道:“闹这么一出,未来几天的生意怕是也会受影响。”
“无妨,抓入诏狱,审查之后,没有过错的也就放了。”
范青对这种没技术难度的工作没兴趣。
李三娘小声道,瞥了眼张来儿:“还留着她?”
“留着,看看西厂能玩出什么花样。”
舒良不在京师,基本都是范青主持东厂。
而这时,有太监驱马传旨,圣旨写道:将所有文人,押去西华门,陛下要亲自见。
范青吓了一跳,看来宫中震怒至极啊。
他不敢怠慢,把所有人往西华门前押解。
东厂人手不够,临时征召休沐的番子,去西华门维持秩序。
卢谦也没想到,陛下要亲自见这些罪臣。
他可抓了李玠、陈和这样的人物。
殊不知,管尧更狠,他抓了王竑的儿子王澻,孙原贞的儿子孙可法,还有年富的儿子年廉直等等。
今天讲武堂、国子监都休沐,朝堂又给赏赐,这些重臣儿子,都跑来会馆潇洒,也不知道是真的诽谤君上了,还是被牵连的。
热闹的元宵夜,却看见厂卫押解着大批人,往紫禁城方向走去。
京师震动。
胡一帆也在赏灯。
闻听消息,立刻回家禀报给祖父。
胡濙一听,先确定族中子弟有没有被抓的?
“不好,陛下要借机征召天下百官之家眷入京!”
胡濙脸色微变:“快,去请邢国公过府……回来,去请王竑、王复和孙原贞来!”
“祖父,听说王阁老和孙尚书的儿子也牵扯进去了。”
胡濙倒吸一口冷气:“坏了!给老夫更衣,老夫这就入宫!”
“祖父,哪里坏了?”胡一帆赶紧从老仆手里取过朝服,伺候祖父换上朝服。
每临大事要静心。
趁着穿衣服的功夫,胡濙冷静下来:“朝中重臣之子,年长的在宫中做侍卫,年幼的在国子监、讲武堂学习,这是陛下的恩典。”
“今晚元宵佳节,陛下垂恩,给侍卫、监生、堂生放假,还赐了赏钱。”
“陛下对这些人格外优容,全因其父祖在朝堂效力。”
“陛下向来认为,父祖忠诚可靠,其子便可做忠臣培养,是以对侍卫、监生、堂生格外优容。”
“一旦得知,重臣之子,宫中的侍卫,也参与了诽谤君王。”
“陛下必然大怒,雷霆之下,不知要牵扯多少人!”
胡濙苦笑:“老夫入宫,尚能为他们抵挡一二,不至于牵连其父祖。”
“祖父,这般费力不讨好的事,何必要做呢?”
胡一帆不懂。
既然是侍奉陛下,为何非要和陛下对着干呢?
胡濙看了他一眼:“达则兼济天下,不可独善其身。”
“孙儿,你要明白,臣子若不报团取暖,久而久之,就会失去臣权。”
“老夫今日救下天下文人,就如当日胡广举荐老夫一样。”
“胡广不图回报,为国荐才。”
“老夫也从未回报过胡广,甚至其后人犯罪被诛杀,老夫也不曾庇佑,不置一词。”
“正如老夫今日救人,不图回报,日后这些人也不会回报老夫。”
“但老夫必须要做。”
“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必须要做的事。”
胡濙衣服穿戴完毕,门外的官轿也准备好了。
胡一帆似懂非懂:“祖父,您说的就是传承吧?”
“聪慧!”
胡濙赞许道:“这就是传承,站在老夫这个位置上,就要庇护天下文人,不图其他,代代如此,方有文官之盛。”
说白了,文人的根不能断。
可打可骂可贬,却不能杀,不能不用。
这就是文官的臣权。
和胡濙一样入宫的,还有孙原贞、耿九畴、白圭、俞士悦、马昂、王竑、王复、岳正等人全都入宫。
唯独于谦,没有来。
显然,他已经接受了勋贵的身份,文官的事,他不敢搀和了。
一个位极人臣的武人,却还要收拢文官之心,是要做司马懿吗?
于谦变了!
从无私的圣人,变成了斤斤计较的势利小人。
岳飞莫须有,张俊、刘光世却世享富贵。
而在宫中。
朱祁钰闭目冥思,舒良上了密奏,他在山西已经秘密集训了三千人,都是身强力壮的精兵。
一旦京师有变,他可走紫荆关迅速入京。
“皇爷,厂卫已经将罪人陆续押解到西华门外了。”冯孝端进来一碗参汤。
“让他们跪着,清醒清醒,明日下了早朝,朕再去见他们。”
朱祁钰接过来,喝了一口。
味道不错。
“皇爷,厂卫密报,太傅等重臣正在入宫的路上。”冯孝递上绢帕。
朱祁钰擦擦嘴:“他们要干什么啊?”
“怕是为文人说情来了。”
“不见!”
朱祁钰冷冷道:“告诉他们,宫门落钥了,无特殊情况,不能开门。”
真是把他们惯坏了。
大半夜的也想入宫陈情。
“奴婢遵旨!”
冯孝打发人去传旨。
朱祁钰闭上眼睛,斜靠在软垫上:“冯孝,你说,朕能做到什么地步?”
冯孝吓了一跳:“皇爷,若把人杀绝了,恐怕文人就断层了,您想怀柔塞外之民,怕是要等上几年了。”
“你也这么看?”朱祁钰也在犹豫这件事。
要不是为了快速怀柔塞外。
他直接就下旨都砍了。
大明最不缺人。
但缺文人。
“皇爷,奴婢不敢说!”
冯孝跪在地上。
“朕允你说。”朱祁钰慢慢睁开眼睛,坐直了,端起参汤,又喝几口。
“皇爷,您做事太急切了。”冯孝道。
“急切?朕都忍了这么久了,该跳出来的也都跳出来了,还急切?”朱祁钰觉得冯孝有点扯。
“皇爷呀。”
冯孝接过参汤,小声道:“处置文人,最好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让他们自己往圈套里面钻,而不是这样随便抓。”
“哼,你倒是学的老奸巨猾。”
朱祁钰摆摆手:“朕没必要那么麻烦,想处置谁便处置谁,皇权在手,无惧其他。”
冯孝流露出担忧之色:“皇爷,万一有人抓住您的弱点,利用您杀人呢?”
朱祁钰眼睛一眯:“你收到什么风声了?”
“那倒没有,但皇爷,不可不防呀。”冯孝担忧。
以皇帝大杀四方的性子。
迟早会被人当成刀用。
最后会被历史唾弃,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
文人的肚子里都是坏水呀。
朱祁钰忽然笑了:“你呀,拐着弯劝朕别杀人,对不?”
“皇爷,万一有逆臣利用您,铲除异己,才是最可怕的。”冯孝正色道。
“让厂卫多多收集情报。”朱祁钰闭上眼睛。
冯孝却满脸担忧。
收集情报,也不可能收集天下人的情报,也不可能把所有人都盯着看着。
性格不改,迟早吃亏。
午门外。
胡濙看着被挂着的汤胤勣等人,这才意识到,皇帝的雷霆之怒。
宫内有太监告诉他们,皇爷睡下了,不开宫门。
“老太傅,可该怎么办啊!”
王竑真想把不孝子给捏死。
你休沐一日,好好在家里读书不好吗,非得去会馆里狎寄,最后惹了一身騒。
我王竑一世清名,被个不孝子给毁了!
“王阁老,你是救儿子,还是想要清名?”胡濙问。
“当然是要清名了!”
王竑毫不犹豫:“此等不孝子,留之何用?”
“那跪在宫门口,请陛下诛杀王澻!”
王竑脸色一变:“那不是逼着陛下放人吗?”
胡濙苦笑:“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总不能你自己去杀吧。”
“这个王八蛋,害得他老子进退两难!当真是不孝!”
王竑咬了咬牙:“在宫中侍奉,也侍奉不明白,侮辱君父,他脑袋是缺根弦吗?”
“王阁老,先别这么生气,其中说不定有误会。”
王复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自己管得严,勒令儿子在家读书,否则也惹下祸事了,万幸万幸。
“本官一世清名,毁他手里了!”王竑眼泪流了出来。
“王阁老,您还好点。”
孙原贞哭泣:“老夫家的儿子,年过四旬了,还一事无成,本来老夫也不报希望了,却给老夫惹事啊。”
不少官员哭泣,他们的儿子也都搀和进去了。
王竑瞥了他一眼,都是你儿子把我儿子带坏了!
“老太傅,该怎么办啊?”孙原贞不想向胡濙低头。
他是兵部尚书,胡濙是吏部尚书。
他一度是想争一争六部第一尚书名头的。
结果,毁在不孝儿子身上。
他这个儿子,自己拿着没办法,皇帝拿着也没办法。
几次把皇帝气得跳脚,让孙原贞把他儿子掐死。
这么个奇葩,孙原贞想哭。
“等明日早朝,向陛下请罪吧。”胡濙也没有好办法,皇帝根本就不见他们。
好好的元宵节,家庭团圆的日子。
但上千名文人,在西华门前跪着。
而厂卫还在抓人。
有些没在会馆里的文人,番子进居住的客栈里面抓,陆陆续续往西华门押解。
好好的元宵夜,被搞得风声鹤唳。
这些人,要在西华门跪一夜。
宫内,朱祁钰各宫赐宴后,他早早睡了。
翌日清早。
朱祁钰神采奕奕锻炼,乘坐御辇上早朝。
今天早朝上,很多官员来得都早。
“诸卿来得够早呀。”
朱祁钰轻笑着掠过跪伏的百官,走上丹陛,坐在龙椅上:“平身吧。”
“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臣磕头,才慢慢站起来。
孙原贞跪在地上:“老臣请罪,老臣孩儿不孝,诽谤君上,当诛之!”
朱祁钰早晨也听说了,孙原贞的傻儿子也在西华门前跪着呢。
宫中很多侍卫,都在西华门前跪着呢。
“孙卿,生此不孝子,不是你的错呀,是他天性使然。”
朱祁钰抿嘴而乐:“朕拿着也没办法呀,要不你回去掐死算了,省着让你头疼。”
朝臣明白了。
固安公主不孝。
皇帝就让天下百官,甚至天下士绅家庭儿子都不孝。
孙原贞真想答应下来。
“孙卿,朕开个玩笑。”
“儿子不孝,也不能真掐死吧?”
“别往心里去。”
朱祁钰哂笑:“就像朕的固安,何其忤逆?”
“朕这个当爹的,不也拿她没辙吗?”
“这不,打发去浣衣局洗衣服去了。”
“昨天元宵,朕派人去瞧了一眼,她手都是水泡,人也瘦了,人也乖巧了。”
“这孩子呀,最怕惯着,惯子如杀子。”
朱祁钰不能自己丢脸,既然丢脸,就让天下人一起丢脸。
不是朕的女儿不孝顺。
而是时代的问题,所有孩子都不孝顺。
孙原贞哭泣:“老臣也知棍棒底下出孝子,但家中妇人捧着惯着,老臣又不天天在家,如何管束啊?”
“都是同病相怜啊。”
朱祁钰心情非常好。
让你们看朕的笑话。
这回朕就好好责罚你们的儿子,大家都有不孝子女,扯平了。
“玉不琢不成器。”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等厂卫审查完毕,就让他们去工地历练。”
“正好,百王府也要继续建造,城外的新城也要建造,就让他们去当劳力,干个一年两年,也就老实了。”
朱祁钰淡淡道。
朝臣顿觉可笑,自己的儿孙含着金钥匙长大,却要去工地干苦力,这是教育吗?这是惩罚?
“陛下关怀官眷,乃天下之福!”
胡濙立刻道:“老臣听说那边永教子,奖罚分明,而罚不以体罚为先,而是逼迫子嗣勤劳。”
“君子勤小物,蕴蓄乃成行。”
“是以用劳作的方式教子,未尝不是一道。”
“只是陛下,老臣以为,有罚也要奖,劳作优异者,可准其回国子监、讲武堂学习一日。”
朱祁钰颔首:“老太傅深得教育精髓,不然怎么会教出两个优秀的儿子呢!”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呢?
“呈上来!”
两个太监,捧着两个托盘进来。
然后由两个太监给展开。
是两件羽绒服。
外衬是红色蟒服,里面加了层羽绒内衬。
“这是皇家商行新琢磨出来的衣式,朕赐名叫羽绒服。”
朱祁钰笑道:“这是由鹅绒制成的,三九寒天穿着也不会感到冷,非常暖和。”
朝臣看着眼馋。
但是,蟒服,只有皇帝、诸王才能穿。
朝臣是不能穿蟒服的,哪怕是大朝会上,也不允许穿蟒服!(文官穿蟒服从弘治十六年开始)
“自古以来,无人臣穿蟒服者!”
朱祁钰站起来:“但朕要改一改,于国有大功者,可特赐蟒服!上朝可穿着蟒服上朝!此乃特赐!”
哗!
朝臣一片哗然,皇帝这是要提高臣子的地位。
也在下降诸王的地位。
太祖建藩于各地,给藩王巨大的权力。
从太宗皇帝开始,代代皇帝,都执拗于削藩,终于在景泰皇帝手中,终结了藩王外封的局面。
但是!
藩王哪怕在京中,地位也是高绝。
在皇帝面前是虫,出去了,连于谦、胡濙都得退避三舍。
盖因从服饰上就能判断出来,谁是王,谁是臣。
皇帝用臣权,混合王权,降低王权的同时,又提高臣权。
“陛下,赐臣子蟒服,怕是于理不合呀!”王竑反对,反正他也得不到。
按照皇帝的标准,怕是只有于谦能得一件。
“祖制也没说,不允许赐百官蟒服啊?”
“这是赐!”
“无诏穿蟒服者,诛九族!”
朱祁钰笑道:“朕穿的龙袍,以九龙五爪为尊,亲王为四爪,此乃古制。”
“从即日起,亲王改为八龙四爪。”
“郡王改为七龙四爪。”
“将军及将军以下不得穿蟒袍!”
“而臣子,御赐蟒服,为六龙四爪,赐郡王服方可穿七龙四爪服!”
皇帝进一步削弱王权,又限制臣权。
以前亲王,是可以穿九龙四爪的,四爪龙称之为蟒,所以叫蟒服。
改制之后,只有皇帝才能穿九条龙的衣服。
又加强了皇权。
朝臣一看,才发现这身蟒服,确实只有六条龙。
“于国有大功者,当赐蟒服!”
朱祁钰认真:“这大明第一件蟒服,应该赐给对大明江山社稷最大的那个人!”
“于谦!”
当出头鸟的滋味不好受啊。
于谦跪伏在地,想低调但实力不允许我低调。
“赐服!”
朱祁钰绕过龙案,站在丹陛之上:“这大明第一个臣子穿蟒服的人,该是你于谦!”
“当彪炳史书,为后世所称赞!”
“特赐恩去后殿更衣!”
这就穿上啊?
于谦赶紧磕头:“微臣谢陛下天恩,微臣必为大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两件蟒服,赐给于谦一件。
另一件该赐给胡濙了吧?
胡濙心心念念的,也想穿穿蟒服,过把瘾。
可等了半天,皇帝没后话了。
不禁心里失望。
“这第二件蟒服!”
朱祁钰沉默许久,才开口。
让你胡濙昨晚敢叨扰朕?
想为文人出头?
你是朕的狗,不该帮着别人咬朕?
“老太傅扶立之恩,稳定朝局之能,为朝政夙兴夜寐,不图回报,如诸葛武侯在世。”
朱祁钰道:“这第二件蟒服,就赐给胡濙!”
胡濙心里松了口气。
磕头谢恩。
“以后,于国有大功者,为国开疆拓土者,为朝政鞠躬尽瘁者,为朝局做出突出贡献者!”
“皆可凭功,赐蟒服!”
“上朝可穿着蟒服上朝!”
圣旨传下,必然引起天下哗然。
蟒服呀,不管怎么说,也是提升了臣权。
于谦换了蟒服进来,一身红衣,金龙浮于衣上,再次磕头叩拜谢恩:“陛下,这蟒服甚是暖和,是何材料所做?”
“鹅绒。”
朱祁钰对于谦还算满意,昨晚他没搀和文官的事,说明他把自己当成了勋贵。
所以,今天特赐大明第一件臣子穿的蟒服。
于谦闻了闻:“微臣并没闻到白鹅羽毛的臭味呀?”
“这就是皇家商行研制出来的方法。”
“朕千思万想,想到了穿羽绒服,抵御漠北极寒天气。”
朱祁钰笑道:“邢国公,你告诉诸卿,穿着这身羽绒服,能不能去塞北生存?”
于谦明白了,皇帝用这羽绒服解决穿衣问题。
“微臣刚刚穿了片刻,便觉得浑身暖和,如同烘烤火炉一般。”于谦觉得暖和。
胡濙换了蟒服出来,也觉得格外闷热。
但更多的是荣耀!
他历经五朝,老了老了成为吏部尚书,天官。
又被赐予蟒服,这辈子算是值了。
“陛下,老臣以为,推广此物,我大明能统治漠北!”胡濙懂皇帝的心思。
用蟒服来推广羽绒服。
把羽绒服的价值炒高。
让商贾去做羽绒服的生意,一来能增加鸭子、白鹅的养殖,提供肉类;
二来能降低羽绒服成本,让羽绒服加快在民间推广。
“大明统治漠北,有三个难题。”
“其一粮食,有玉米三宝在手,粮食问题会得到解决的。”
“其二取暖,如今有了煤炭,取暖问题应该问题不大。”
“其三就是穿衣取暖了,以前需要用棉花,而棉花价高,普通百姓用不起的。”
“尤其是更远的北方,棉袄也无法更好的御寒,这羽绒服却能。”
朱祁钰笑道:“朕已经让皇家商行,制成十几件羽绒服,赐给李贤、商辂、原杰、寇深、俞山、刘广衡,以及神英、房能、范昇、范炅、陶瑾、顾荣、牛珍等镇守边将的名臣名将。”
“他们在边疆戍卫,十分辛苦,这个年肯定是没过好的。”
“朕的赏赐轻于鸿毛,却重于泰山。”
朱祁钰是真能自夸呀。
看着朝臣眼巴巴的样子。
“尔等也有,京师用不着太厚的羽绒服,皇家商行为重臣都准备了一件,稍后便赐下去。”
皇帝用羽绒服,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谨防百官帮着文人说情。
胡濙到嘴边的话,只能咽回去。
“诸卿,说说吏治问题吧。”
说回正事,朱祁钰沉吟道:“去年,朕增设了很多新部门,放在各部之下,但有的和各部职能部门相悖。”
“朕看呀,应该该合并的合并,精简吏治,才是正事。”
这件事,讨论很久了。
皇帝想增设一部,但朝臣认为会造成职能臃肿,对吏治无益,效仿宋朝的冗官。
“六部,朕想以部-司-局-科行事。”
“清吏司单独提出来,成立一个司,而不是在六部下都设清吏司。”
“六部职能完全明确划分清楚,彼此协作、牵制。”
“诸卿意下如何?”
朱祁钰话音方落。
就遭到群臣的反对:“陛下,六部清吏司,虽然是一个名字,其实职能完全不同,单独提出来,如何成立新部门?”
“就说吏部,文选、考功、验封、稽勋四个清吏司。”
“清吏司只是挂个后缀罢了。”
皇帝要削弱六部的权力,往内阁、军机处收权。
变相增加皇权。
“名字之争没有必要。”
朱祁钰道:“朕的意思,精简机构,提高行政效率。”
朝臣咀嚼着,改革吏治,关乎着各方利益。
新设容易,裁撤可就难了。
“陛下,老臣以为,设司-厅-局-科更加合理一些。”
胡濙斟酌道:“因为各部都有司务厅,而各科,设在司之下,所以老臣认为,厅该比局高。”
部-司-厅-局-科,五级行政,又要多一级的人。
行政费用提高了。
“司和局已经够用了,何必多加一个厅呢?”
王复认为:“厅可单独于外,在国朝统治松散地区,设厅,由中枢直管。”
这是用厅,替代都指挥司。
改革吏治,千难万难。
“朕也认为,多设厅一级,会造成冗官的局面。”
朱祁钰琢磨着:“司务厅是掌文书的,仅仅九品而已,提到局往上,完全没必要了。”
“这样吧,就先设部-司-局-科,将厅设在地方。”
“各司主官由右侍郎兼任,仍为正三品。”
“司下设局,局主官为郎中,仍为正五品。”
“局下设科,科主官为员外郎,仍为从五品。”
换汤不换药。
胡濙表示反对:“陛下,右侍郎由右侍郎兼任司的主官,未免过于奢侈,各部清吏司的主官只是郎中而已。”
“原部门不变,新设的司为右侍郎兼任。”
“适当的合并、裁撤。”
朱祁钰也是深思熟虑的。
“陛下思虑甚是,但右侍郎要增加很多位,行政开支又要增加了呀。”王复提议。
“无妨,只要多多遴选能吏即可。”
朱祁钰继续说:
“朕以为,户部的仓库,为局一级,设一仓储局,管辖所有仓库。”
“而原提举司、钞纸局、印钞局,其实已经无用了,干脆革掉。”
宝钞已经发行不下去了。
留之无用。
耿九畴脸色发苦,这是削户部的权呀。
“陛下,仓储极为重要,设局难以通下所有仓储,干脆设仓储司,同下户部内所有仓储。”王复提议。
朱祁钰颔首:“就设仓储司,右侍郎兼任仓储司主官。”
朝臣对此没有异议。
“陛下,那银钞该怎么办?”耿九畴道。
“单独设银钱提举司、商业提举司、农业提举司、治水提举司、医药提举司、教育提举司、宗录司。”
一口气,单设七个提举司。
“陛下,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胡濙第一个反对:“原医药局就够用了,银钱、商业、农业可入户部,没必要单独设司。”
“治水司、教育司、宗录司倒是需要,但主官官职不能太高,朝堂支撑不起俸禄开支。”
“尽量精简机构,提高效率即可。”
朝臣也觉得是。
皇帝太狠了,一口气设了七个司。
大明总共才几个司?
“不能入户部。”
“朕打算改银锭为银币,银钱提举司要单独设司。”
“商业司必须要设,一是要管商贾,二是收税,宫中的钞关,也会归于商业司。”
“而农业司,更是国之根本,农业局不够规格,未来推广玉米三宝,都需要农业司。”
“医药司按照朕的意思是,先设个空架子,还是原来局的配置,只是叫司而已,官职一应不变,但太医院设在医药司之下。’
“将惠民药局单独提出来。”
“再设一医学堂,就将原太医院内部的学习堂提出来即可。”
“医药司还可设一个书局,用来整理、编纂、推广医书。”
朱祁钰认为很有必要。
而分配局,仍然设在吏部之下。
七个单独司,还得详细划分。
“陛下呀,这要增加多少官吏呀?”
姚夔苦笑:“中枢设了,地方设不设呢?”
“地方酌情设,比如治水司,在需要治水的地方,设一治水厅,治水之后,降格为治水局,用来维护水道。”
这一听,怕是要征召更多的官吏。
而且,这些官吏是不能裁撤的。
“陛下万万不行!”
胡濙跪在地上:“按照您这么算,朝中官吏要增加一倍呀!那怎么行?”
“一是国家朝政负担不起这么多人的开支。”
“二是,民间官吏,名为官吏,实为地方一霸,陛下多设官吏,就是多了几头老虎,去撕咬百姓罢了!”
“官吏当精简,而不该多设!”
“大明多有全才,一司多用,方是正理。”
朝臣都赞同胡濙的话。
“官吏如坐寇,朕心知肚明。”
朱祁钰斟酌道:“未来,朕打算不设吏。”
“吏也由朝堂支付俸禄,吏也进入考核,可升迁。”
“绝不能放任吏员在地方做大。”
此话一出,朝臣苦笑:“陛下,钱从何来呀?俸禄从何而来呀?”
皇帝这是管杀不管埋。
“都是后话,以后走到哪一步看到哪一步。”
想有钱,必须得开海。
永乐朝那么多军费,主要来源是海上的钱。
海商个个富得流油,把他们都杀了,钱也来了。
“陛下开疆拓土,要建更多的省份,已经需要大量官吏了,若还放开吏员的限制,中枢怕是支撑不下去呀。”
胡濙的话引起共鸣。
虽然皇帝抢了很多钱,但钱实在不经花,估计很快就要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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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