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发动战争,要提前一到两年时间准备,
西面的战争还在继续,北面还在开拓,南面新七省在建设,又要准备百越西部开战。
大明国力,若全部放在战争上,是可以支持两面战场的。
可皇帝摆明了是不能延缓国内建设,黄河治理结束,天下河道还需要治理,灌溉工程也早就提上日程。
驰道建设,工厂发展,发明研发都不能落下。
明人对肉食消耗量大,热河、宁夏的畜牧业极为重要,这是笼络住牧民的定心丸。
别看大明总在草原上搞屠杀,草原上的牧民,归顺的就有七八百万,还有归顺的野人也有三四百万,不控制好这些人,迟早会乱的。
中枢不遗余力推动汉化,并不断采取联姻,抽丁,推广喇嘛教的方式,捆绑教化牧民。
最重要的还是经济手段,把牧民的牛羊卖上高价,让他们日子过得好,不需要抢就能过上好日子。
尽量优先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
允许内地人来漠北,却不允许漠北人南下。
热河到现在也没撤督抚,甚至实行军管,还要持续十几年。
朱祁钰将几个侄女,都嫁给了蒙人。
对云贵异族,他也用同样的方式治理,甚至他还纳了蒙、苗、瑶、彝、壮、臓、朝各族的美人为妃。
拿下西域之后,他还打算纳几个维女做妃子。
四十五岁的朱祁钰,来者不拒,但也不能就自己遭罪呀,太子也该顶上了,楚王也塞了几个。
反正他儿子多,以后都可以为父分担的。
女儿也得联姻用,这样才能民族大融合,彻底变成了汉人、明人。
朱祁钰是真饿了,让人传膳,正吃着呢,朱见淇带着5个弟弟进来,在门口跪下:“儿臣拜见父皇。”
这几个是岁数大的,朱见淇、朱见淞、朱见渝、朱见漭四个同岁,朱见沪、朱见泺和朱见潮三个同岁,都是十三岁,朱见潮近几日病了,没有去学堂。
朱祁钰扫视一圈,朱见淞和朱见渝是孪生兄弟,长得很像,朱见漭最像他,也是他最中意的儿子,朱见潮身体不好。
“吃饭吧。”
六个儿子,小心翼翼围坐一圈,食不言寝不语,他爹吃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直到朱祁钰放下筷子,他们才大胆地夹菜吃,吃饭很注重吃相。
“今日师父教了什么啊?”朱祁钰问。
这几个年长的,都是胡濙给开的蒙,小的则是于谦给开的蒙,如今给皇子讲学的都是饱学之士,轮流讲学,皇帝心血来潮,还会让翰林院进士给讲一堂课。
甚至,有闲暇时间的重臣,都会给皇子上课,比如在京养病的耿九畴、王来等人,经常给皇子讲学,讲学内容不设限制,回京述职的官员,也会给皇子讲课。
不止文官,勋贵也要定期入宫给皇子讲学,边疆将领回京,也必须担任起皇子老师的职责。
所有皇子学得很杂,君子六艺外,还要学医、学机械、学化学、学农学,甚至纺织也要学,宗录司的经书也要看,还要懂多门语言。
其实,明朝皇子的假期是很充足的,一年放假在一个月左右。
朱祁钰都给取消了,只有除夕晚上可休息,所有皇子和太子一样,太子学什么,他们就学什么,帝王之术也要学。
每日皇帝下早朝后,皇子就要起床,开始一天繁忙的学业,皇子从六岁出阁,一直苦读,直到得到从所有老师手中,拿到评级,最少拿到60%个优,才算完成学业。
朱见淇四兄弟岁数最大,可他们的老师,是满朝最精华的文武百官啊,得到他们的评优,难之又难。
别想作弊,皇帝允许老师们打他们,其中以年富打得最凶,景泰二十一年,年富从地方归来,进入内阁,并担任所有皇子的第一老师,打得朱见淇,让唐皇后咬牙切齿,说早晚要让年富好看。
然而,年富对太子的严格要求,得到皇帝的嘉奖,回宫训斥唐皇后,朕读书时也是这样过来的,书都读不懂,当什么皇帝?
唐皇后派人送一支戒尺给年富,并给所有老师都送一支戒尺去。
年富打得更狠了,老十五回宫喊娘,唐皇后咬牙切齿,还无可奈何,又送去一根戒尺。
朱祁钰完全采用狼性教育,养蛊式教育,朱见淇若不行,当什么大哥?
“回父皇,丘师父给儿臣讲了经济论。”朱见淇回禀。
朱祁钰皱眉:“丘濬哪有功夫给你们讲课啊?吏部不忙吗?再说了,给你们讲这么深奥的东西,你们听得懂吗?”
兄弟六个都不敢说话,确实听不懂。
“可是伱们谁缠着丘濬,逼着他给你们讲的呀?”朱祁钰认为丘濬会有分寸感的,毕竟丘濬属于教育大师。
兄弟六个都默默放下饭碗,不敢说话了,朱祁钰对他们的教育是开放式教育,允许孩子听各式学说,不设限制,这就导致百家学说的人,都在拉拢皇子。
“老四,是你的主意吧?”朱祁钰一双眸子,看透人心。
朱见漭吓得跪在地上:“父皇,儿臣只是对经济论感兴趣,不想丘师父就亲自给儿臣讲了。”
“少来,你是逼谢迁给你讲,谢迁拗不过你,又觉得你蠢,所以才把他师父搬出来的吧?”
朱见漭露出讨好的笑容:“谁也瞒不住英明神武的父皇。”
“丘濬没打你屁股,是给朕面子了,当初朕第一次见丘濬,丘濬就敢顶撞朕,这次没打你们这些蠢货,算给朕面子了。”
朱祁钰指着一道朱见漭最喜欢的菜:“冯孝,赐给丘濬,这情朕呈了。”
“奴婢遵旨。”冯孝打发人送去。
朱见漭吞了吞口水,他是皇子,也不是什么好菜都天天吃的,肉倒是常吃,但宫中讲求综合营养,什么都要吃,不许挑食。
皇帝拿筷子自己吃饭,但他们要由太监布菜,太监是根据太医院的方子,给皇子们夹菜。
也就在皇帝的饭桌上,太监们没上来给夹菜。
“西面暂时没有大战了,朕打算在南面开战,扩充新地,你们有何见地?”朱祁钰考校儿子们。
朱见漭转个眼珠,立刻扒拉饭。
朱见淇歪头一看,全都低头吃饭,这是让他当出头鸟啊,这群混蛋弟弟。
只能清了清嗓子:“回父皇,儿臣觉得,现在不是开战的良机。”
“西域之战,消耗了太多奴隶、物资,大明需要两年才能回过劲儿来,彻底恢复元气。”
“而且,西域占领后还需要大量物资建设,西域水道不通,只能走陆路运输,运输难度大、消耗大,建设消耗是沿江地区的三到四倍,这又是一大笔预算。”
“其三,则是东北严重缺人,吉林、黑龙江的潜力摆在那里,只要人口超过三千万,大明就多出一个最顶级的粮仓,大明该主要往东北移民。”
“三缅残了一个,只剩下两缅,云南被中枢实控之后,根本就不再是大明对手了。”
“占领后,还需要大规模移民,大明本就缺人,三个地方都要人,如何移民啊?”
“最后一点,儿臣觉得大明疆土太大了,以中枢的掌控力,掌控不了这么大的疆土。”
一听太子提疆土太大问题,皇子都把脑袋扎得很低。
谁都知道,疆土是皇帝的逆鳞,谁敢说放弃哪片疆土,都会被皇帝臭骂,连李贤、白圭、耿九畴等人都是这个下场。
太子今天是抽哪阵邪风啊?找皇帝不痛快?
“朕头一次听说,皇帝嫌疆土太大。”
果然,朱祁钰恼火:“那你当太子干什么?朕封你出去,找个小国当国王多好?”
朱见淇吓得放下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看事情只看利益,却不看背后深层逻辑,朕从小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朱祁钰阴沉着脸问:“你想过没有,于谦死了,谁能应对一场国战?”
“东北是烂在锅里的肉,今天吃和十年后吃,有多大区别?”
“百姓是吃不饱肚子吗?不就吃不上肉吗?以前也吃不上肉,死了?管他们作甚?”
“往西扩张,你真觉得那么容易?帖木儿汗国和金帐汗国确实衰落了,但新崛起的势力有多少?就说那叶尔羌汗国和准噶尔汗国,大明就得避其锋芒!而且,此地运输不畅,大明十分力能打出来一分就不错了。”
“万一诸国群起而攻之,谁来指挥几十万大军,打一场国战?”
“再说南边扩张,你真觉得两缅那么好打?看没看地形?那地方全是山,老挝投降后,清理了十年还没清理出来呢,还需要多久,谁能说得准?”
“再往西,就是印度诸国,你真觉得印度诸国就那么弱?”
“哼,这些年学的知识,用哪了?”
“看问题不要总看表面,要有长远眼光。”
“年富当年平定湖北的时候,把人往大别山里面赶,用了足足两年,才平定了大别山里的土匪,这是战略眼光!”
“你虽是胡濙给你开蒙,但你读书后,是于谦手把手教你的,于谦的战略眼光,你就一点都没学来吗?”
“大明最精华的人才们,天天教你,把教成商贾了吗?”
“就知道看利益得失,不知道从全局看待问题吗?”
朱祁钰真的生气,太子十四岁了,这样的太子,如何执掌如此庞大的疆土,又如何做周天子?
若是一个天下承平的大明,朱见淇是个好材料,起码是个守成之君。
可天下变了。
被朱祁钰一手给改变了,他要让大明做周天子,把所有儿子分封出去,做八百镇诸侯。
周天子就得比其他诸侯更聪明,更有眼光,更会用人,才能保证疆土稳步扩张,扩张得到的土地不会丢掉。
否则,诸侯一定会蚕食大明疆土,用不了多少年,大明就会缩回去,反而世界上出现无数新朝。
那可不是现在的小国能比的了,个个都是强国,谁也不差,周天子就有玩崩的风险。
“儿臣知错了。”朱见淇哭着磕头。
其他五个也跪在地上,低头不敢看发怒的皇帝。
“你不用问丘濬,去问问谢迁,看看谢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朱祁钰道:“为了你的教育,朕把天下最优秀的人才请来,当你的老师,你的同学也是最优秀的,朕恨不得把天下进士,放在东宫里给你做伴读。”
“楚王当太子十几年,东宫一个伴读都没有,出阁读书也没有你这么大的阵容,却如美玉般光彩熠熠,遮挡都遮挡不住。”
“朕让你多跟他学,你平时去楚王府找他吗?”
“仗着你是朕的亲儿子,就瞧不起楚王是吧?”
“朕看啊,你才是最蠢的那个,朕把你保护得太好了,让你不知天高地厚。”
朱见淇瑟瑟发抖,他很少见到父皇如此发怒,从小到大对他说话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他也自认为聪明又努力,老师都夸他,所以父皇喜欢他。
如今却被皇帝贬得一无是处,难道真连那个废太子都不如吗?
“楚王呢?”朱祁钰问冯孝。
“回皇爷,楚王出京了。”
朱祁钰微微凝眉:“让楚王把遇到的困难写下来,送回京中,然后交到东宫去,让太子去解决,看看太子和楚王谁更厉害,这话不许传给楚王,等楚王回京时,再行对比。”
“你不是瞧不起楚王吗?朕让你看看,你瞧不起的楚王,是什么样的人物。”
朱见淇还真不信,那个在朝堂上说话都磕磕巴巴的楚王,怎么可能是什么资质美玉呢?
“儿臣遵旨!”朱见淇的倔脾气也上来了。
朱祁钰冷哼一声:“问完谢迁,就去年富那领戒尺,让年富好好教你,朕为何急于西征。”
打发脸服心不服的朱见淇,朱祁钰看向其他儿子:“你们觉得太子如何?”
五个儿子打了个哆嗦,若说太子不好,是不是会被认为觊觎太子之位?
虽然知道自己会被分封出去,但谁愿意出去呀,当天朝大皇帝,岂不更威风?
“老二,你说。”朱祁钰道。
朱见淞犹豫道:“儿臣觉得大哥可能是读书读傻了,但他对弟弟们都好。”
你们都要分封出去的,当然要对你们好了,这是给朕看的。
“真是读书读傻了。”
朱祁钰跟冯孝说:“去把丘濬请来。”
丘濬是教育名家,他教育的徒弟,个顶个的是大才,其中最显赫的两个,就是谢迁和王鏊,这是一对王炸。
所以,丘濬应该去地方做督抚的,却被他强留在中枢,当皇子的老师,虽然太子不成器,他儿子中还是有厉害的。
把皇子们打发出去。
丘濬进来,景泰二年的进士,已经成为执掌中枢的人物了,他们如今是少壮派。
“你觉得太子怎么样?”
丘濬打了个哆嗦,支支吾吾不敢说。
“朕知道太子是中人之姿,有什么话就说,太子不会嫉恨你的。”朱祁钰直言不讳,他对太子也没那么满意。
丘濬露出个苦瓜脸,你们俩是亲爷俩,现在问我,我说了得罪人的话,等您反过味儿来,还是我的不是。
但皇帝问了,他又不敢不说。
“微臣觉得太子乃璞玉……”
后话没等说出来,丘濬就觉得冷飕飕的,咬牙道:“太子非美材,但好在善于纳谏,从谏如流,堪称大智若愚。”
“他也就一个纳谏如流的好处了。”
“说得好听是从谏如流,难听点说,是没有主见。”
“哼。”
朱祁钰叹了口气:“丘濬,你觉得朕的教育哪里出了问题?是朕太惯着他了吗?”
按说皇帝对皇子的教育那么重视,太子也不可谓不努力,怎么着也不至于皇帝口中的一无是处。
但人怕比呀,老四朱见漭、老八朱见漪、老十四朱见湛、老二十朱见濬太聪明了,把太子比下去了。
尤其是老二十,才多大呀,就聪慧至极,完全是翻版曹冲,他还是太子的亲弟弟,是唐皇后的三儿子。
“陛下,太子殿下今年才十四岁呀,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做到太子这样,已是天纵奇才了。”丘濬宽慰皇帝。
“哼,你说这话不亏心吗?”
“太子和你的徒弟比,不说谢迁和王鏊,就其他人,也比太子强吧?”
“太子也是你教的,朕问你,你藏私了吗?”
丘濬露出司马脸,您就非要戳破谎言吗?
“说怎么教育!朕不想听废话!”朱祁钰没好气道。
“臣觉得太子可接触具体事务,让太子慢慢磨练。”
丘濬也没什么好办法。
这东西纯天赋啊,他幼年丧父,和兄长丘源一起读书,但他一看就会呀,这有什么办法?
然而,朱祁钰却瞥了他一眼:“让你儿子丘敦入东宫伴读,太子学什么,他就学什么,朕看看是不是太子资质太差。”
这话把丘濬吓到了,匍匐在地:“太子学的是帝王之术,臣子如何能学此道?求陛下开恩!”
丘濬都没辙,他朱祁钰能有什么办法?
倒是年富,抽了朱见淇屁股十下。
年富阴沉着老脸,显然不愿意教导太子。
景泰朝,朝政氛围是非常宽松的,尤其对皇子的教育,皇帝完全交给臣子,让臣子当亲儿子揍。
年富又有金身傍身,又是太子的老师,太子就算再大逆不道,登基后也不敢对年富报复,不然咱就不伺候了,回家养老去。
再说了,太子还没登基呢,他可是皇帝的宠臣。
“可知为师为何打你?”年富声音威严。
“不知道。”朱见淇也悲催,要是知道能挨揍吗?
“陛下是站在大略上看待全局的,所以战争要宜早不宜迟,不止将军衰老,兵卒们也在衰老呀,民间甚至生出了厌战情绪。”
年富道:“大明确实开疆拓土到尽头了。”
“但陛下要将大明变成周天子,行周法,那么皇子就藩后,自然要拱卫中枢。”
大周设八百阵诸侯,拱卫中枢。
年富看着太子明明能懂,却因为怄气而不愿意懂,顿时心里叹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啊。
太子的根结,在于和弟弟们比较,他不是资质太差,而是一心想把所有弟弟彻底压倒,然后在皇帝面前展现自己。
愚蠢!
年富就一个评价,你都是太子了,还要这些虚名干什么?
弟弟们再优秀,也是要分封出去的,你越这样,越让皇帝不放心。
“在内阁担任一段时间小吏吧,为师在内阁里,不许任何给你走后门,老老实实当小吏,其他课程暂时停下吧。”
年富认为,这是心态问题,让太子沉浸于繁忙的事务,就会抛下这些,展现出自己的天赋来。
太子是不差的,就是把聪明用错了地方。
“学生遵命。”朱见淇在满朝重臣面前,都抬不起头来,都是他的老师。
皇帝也不给他端架子的机会,在老师面前,就得有学生的样子,没有君臣,只有师生。
这就造成了朱见淇心理自卑,对谁都感觉低人一等,而他母亲又在耳边唠叨说他是储君,这就产生了地位落差。
他压根就没体会到当储君的快乐,被弟弟们赶超,被老师叱骂,平时还得维护和弟弟们的关系,心累。
说实话,年富对他还算不错的,在于谦跟前,他得当祖宗似的侍奉着。
于谦就喜欢折磨太子,皇帝折磨他,他就折磨皇帝儿子,很公平。
晚上,朱见淇一瘸一拐走回东宫。
唐皇后却在东宫里等他,听说皇帝在养心殿发怒,责罚了太子,她就炖了参汤给太子补补身体。
却看见太子一瘸一拐进来,她呀的一声站起来,快跑过来,抱着朱见淇:“我的儿啊,谁又打你了?”
“年师。”朱见淇疼啊,屁股疼,还要完成下午的学业。
皇帝不许皇子乘坐轿子,让他们在皇宫里面跑步,锻炼身体。
“他怎么又打你!”
唐皇后像个炸毛的母寄:“他是老师,又不是刽子手,没事折磨我儿子干什么?不行,为娘的去找陛下,让陛下给你做主。”
朱见淇挤出一个哭脸:“是父皇让儿子去领罚的。”
“你!”
唐皇后被噎的够呛:“你父皇也不能这样折磨你呀,本宫去求太后去,看看她大孙子被打的!”
说着,还抹起了眼泪。
“娘,儿子没事。”朱见淇也苦啊,父皇让说,我就说了,谁知道父皇发这么大火?我也没说错呀。
“还说没事,娘给你上药,年富真是黑了心的,打成这样,还不让你回来上药,逼着你坐几个小时,真是黑了心的,他儿子不争气,就折磨我儿子,老不死的东西!”
唐皇后一边骂,一边扒裤子给儿子上药。
朱见淇都多大了,打死也不让他娘给上药。
“你个混小子,你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长大了我还看不得了?”唐皇后生气,非得亲自上药。
朱见淇眼泪都出来了,我被亲爹欺负,被老师欺负,回来还被亲娘欺负,都什么命啊,淑妃娘娘就从来不这样对老二、老三,庄妃娘娘更不会的。
“算了算了,儿大不由娘,为娘的也不看了。”
唐皇后见儿子真哭了,便让太监给上药,她不许宫娥爬上儿子的床,儿子年纪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不能被教坏了。
甚至整个东宫,都看不到一个年轻宫女,多是太监和上了年纪的姑姑,各宫皇子都差不多。
“你爹为啥发那么大火?”唐皇后问。
朱见淇把事情经过说了。
“你回答的有问题吗?”唐皇后觉得很完美呀,让她来回答,她也这样回答,这番劝谏是为大明好呀,皇帝为啥发火。
朱见淇忽然一愣,转瞬明白自己像谁了!
老四就得父皇喜爱,老四的娘是庄妃,外太祖父是胡濙,从小就读书,他娘虽是皇后,却没什么才学。
忽然间,他心里开始厌恶这个没知识的老娘。
“你去准备些点心,本宫这就给陛下送去。”唐皇后就想问个明白,自己儿子哪错了。
朱见淇发觉要坏菜,拦着老娘,问题是拦不住啊。
宫门落钥后,唐皇后端着点心来养心殿。
殿里的皇帝正在锻炼,见她进来,收了手势,长吁口气,散去功力,从冯孝手中接过手巾:“皇后来了?”
“这几天天气寒,陛下不要赤膊着上身锻炼,容易入寒邪。”唐皇后接过手巾,给皇帝擦拭身上的汗水。
皇帝身材健硕,一身腱子肉,指尖触碰硬邦邦的。
“朕晓得。”
罩上外衫,朱祁钰净了净手,坐在软塌上,看了眼精致糕点:“朕晚上用过膳了,不吃了。”
双手抱头,双腿支起,唐皇后坐过来,压着他的腿。
朱祁钰做仰卧起坐,锻炼腹肌。
又练得一身是汗。
练了半个小时,今天的运动量才算结束,唐皇后给他擦干净,然后让人准备水沐浴。
“陛下,您今儿又针对淇儿了?”进入浴室,唐皇后帮他沐浴。
“为这事来的?”朱祁钰歪头看她。
“老子管儿子天经地义,您也是为了淇儿好。上次您训斥过臣妾后,臣妾可不敢瞎管皇子了。”
唐皇后道:“臣妾听说今儿没翻牌子,所以臣妾才来的。”
三十年夫妻了,什么都懂。
朱祁钰道:“太子找你诉苦了?”
“是臣妾逼问的,臣妾不懂,淇儿哪里说错了?”唐皇后也不避讳。
“说得倒是没错。”
“但他是太子,未来的皇帝。”
“他虽善于纳谏,但也要有自己的主意。”
“看待问题,不能只看表面,要站在整个大明的立场上看待问题。”
“就说这件事,可知李贤等人为何反对吗?”
“因为他是首辅,站在首辅的立场上,皇帝做什么,他都要劝谏的,而且,此时确实不宜发动战争,他说的没错。”
“每个人的立场都不一样,所以他们说的话是没错的。”
“听不听是皇帝做主的,朕是皇帝,他是未来的皇帝,皇帝是要站在全局看待问题。”
朱祁钰见唐皇后还是没懂,只能直白点说:“他是站在大臣的角度看问题,而不是皇帝角度看,所以错了。”
唐皇后恍然:“陛下的意思是,太子要站在您的立场上看待这件事吗?”
“废话,他是未来的皇帝,他站在臣子的角度劝谏朕,是什么意思啊?”
朱祁钰道:“朕发现了,太子是不是像你多一点啊?”
“啊?”唐皇后不懂遗传学。
就这一愣一愣的样子,怎么越看越像呢。
面对皇帝质询的眼光,唐皇后急了:“小二十不是这样的,您说小二十聪明得像曹冲。”
“老二十那是像朕了!”朱祁钰觉得唐皇后蠢,所以太子才蠢。
“你!”唐皇后气哭了。
朱祁钰越觉得越对:“老十五也不像他那么蠢,看来就太子像你多一点啊。”
唐皇后眼泪真出来了,也不给他洗了,气哼哼出殿。
“唐云燕,回来给朕洗完啊。”轮到朱祁钰着急了。
“你那么能耐,自己洗吧!”
唐皇后传来生气的声音:“摆驾回宫!”
朱祁钰摸摸鼻子,都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耍小性子。
但很快,唐皇后又进来了,这要是她走了,不知道便宜哪个狐媚子,今晚都是我的。
“朕洗完了,你回宫吧。”朱祁钰生气道。
“臣妾再给您洗一遍。”唐皇后露出甜甜的笑。
朱祁钰大笑:“太子确实像你,蠢萌蠢萌的。”
唐皇后的脸明显在崩溃,之后几天,她就在太子耳边叨咕,你要是有小二十那么聪明就好了。
把朱见淇搞到怀疑人生,难道我真那么笨吗?
在内阁做事,他确实比别人慢很多,很多人都向他投来怪异的眼神,仿佛在说,这个储君太笨了,大明储君的神秘化正在寸寸碎裂。
朱见淇偷偷哭泣。
转眼到了三月,春暖花开。
“年卿,太子怎么样了?”早朝后,朱祁钰把年富留下来。
“陛下,太子并非庸才,只是过于要强罢了,还请陛下莫要逼得太紧。”年富也很无奈。
朱祁钰送他一个白眼:“兄弟太优秀,不是什么好事啊。”
“若三皇子、四皇子、五皇子不分封出去的话,老臣非常担心,会重蹈诸子夺嫡的惨剧。”
年富苦笑:“尤其是五皇子(老四),聪颖非常。”
“但是陛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真正成为大才的,永远不是当年取得第一的那个人。”
“怎么讲?”朱祁钰问。
“陛下,微臣是状元吗?满朝公卿,有几个是状元?历届科举,状元都在哪里?”
年富的比较太恰当了。
状元是最出色的那个,真正成材率却是最低的。
原因有很多,归根结底是骄傲。
越聪明的人,越会骄傲,越会钻入牛角尖,越会在摔倒之后爬不起来,这就是天才的新秀墙,趟过去就是绝顶人才,过不去就泯然众人矣。
“老四确实过于优秀了。”
朱祁钰忽然笑了起来:“年卿,你说他让他处处碰壁,他会怎么样?”
有您这样当亲爹的吗?
年富忽然明白,往死里打压太子,就是皇帝干的,皇帝就是把太子打进尘埃里,让他从尘埃里再长出来,那样才能成为一根生命力强盛的野草,而不是温室里的花朵。
只有把心境一次次打碎,再重组再站起来的人,才是强者。
太子明显不是一个超级天才,军政方面都没有多出色,但若让皇帝不停打磨,打磨出一块璀璨美玉,那么太子的未来不可限量。
但这里面就有着巨大的风险,若太子站不起来呢?不想站起来呢?那么他就会成为一块超级废料。
以皇帝的性格,会放弃他吧?
年富又看到皇帝这恶趣味的笑容,就明白了,这是给朱见漭一个争皇位的机会。
“年卿,您觉得他能爬起来吗?”朱祁钰很坏的问。
“微臣不知道,因为微臣不是一个天才式人物,微臣一切都是靠努力得来的。”
年富不敢说呀,能走到这一步的,哪个不是绝顶天才?
只不过,也有很多绝顶天才掉队了。
“那就看看吧。”
朱祁钰很喜欢这种试验。
他需要一个强权式的儿子,继承他的遗志,带领大明永不停止开拓的脚步。
而不是一个躺在功劳簿上,将他辛辛苦苦经营的土地,割让出去的废物。
“东北严重缺人,你怎么看?”朱祁钰道。
年富当过两个地方的督抚,对地方了如指掌,嘿嘿笑道:“陛下,其实您移民,一直都是强制移民,无论是罪犯移民,还是什么办法,都是强制的,没有规律可循的。”
“而这,会给百姓造成很不安全感。”
“因为谁也不清楚,谁哪天就会被移走了,这种不安全感,让中枢和百姓产生了疏离感。”
“中枢完全可以制定一个移民标准。”
朱祁钰没明白:“说人话。”
俩人往养心殿的路上。
年富不急不缓,笑着说:“陛下,您说民心如何?”
“趋利避害,捧高踩低,有奶就是娘,贪婪成性。”
朱祁钰直言不讳:“当然,人性有好的一面,比如说小小的善良,一丢丢恻隐之心,但坏的一面更多。”
“移民是好事,是坏事?”年富又问。
“废话,对百姓来说,当然是坏事了。”朱祁钰让他快说。
年富捋须而笑:“现如今,远不如古时候民风淳朴,尤其是商业兴隆之后,人心越来越坏。”
“景泰八年,微臣刚到湖北时,随便叩开一扇门,讨一口水喝,民间农人还会拿出来自己舍不得吃的东西,招待微臣,微臣给钱都不要。”
“去年,景泰二十二年,微臣去蓟州公干,换上了常服,找一家看着生活不错的农户,讨要一碗水喝,您猜怎么着?”
“跟微臣要一分钱!”
“一碗水而已,怎么能要钱呢?微臣觉得难以理解。”
“微臣走了几家,要一分钱的都是良心的,有要一毛钱的,把微臣吓到了都。”
“甚至,路上还真有人卖水,就一桶烧开了的水,一瓢一分钱,跟抢钱差不多。”
年富感慨:“这才十五年啊,百姓生活蒸蒸日上,肉眼可见的变好了,可人心,却肉眼可见的变坏了!”
“别说和古时候比,和十五年前的人心,都不能比了。”
“岳正,去年给微臣写了封信,信里面说,他常服私访,在天津街上吃包子,就碰上了强买强卖的事,一个路人问句糖人多少钱?然后就没买,被卖糖人的抓着,吓唬一顿,逼着人家买了。”
“您说说这人心,十五年时间啊,就堕落至此!”
朱祁钰眉头皱紧:“朕怎么不知道?”
“陛下,这鸡毛蒜皮的小事,谁会在奏疏里面说呀!”
年富苦笑:“家国大事这么多,日理万机,您也没精力处理这些呀!”
这不过是官员之间互相感慨罢了,没人说这等事惹皇帝不痛快。
正说着呢,进入了养心殿。
冯孝给年富奉茶,年富捧着热茶喝一口,便放在案几上:“所以微臣就想呀,怎么才能规范人心呢?”
“商业亨通,带来的有好处,更多的是让人变得贪婪,忘记了经义教导,忘记了老祖宗的文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一个人。”
“是以臣觉得该用法律,规范人心。”
所以,历朝历代都在重农抑商,因为商人,会让社会正能量彻底败坏掉。
“别绕圈子,说正题。”
朱祁钰有点生气,这商人真是祸乱社会道德的根本,从重商之后,闹出多少幺蛾子了?管吧,影响商业发展,不管吧,又看不过眼。
“臣以为,整个大明,可以实行计分制。”
“对天下人的行为,进行计分、评分,年终评分差的,则全部移民边疆,按照分值不同,移民的地方越远,分的土地越少。”
年富道:“中枢可将百姓的衣食住用行,方方面面,全部都纳入计分制。”
“任何违反道德的行为,都可能扣分,比如吐痰,比如说谎,比如不义之财,像情节严重的,比如强买强卖的,就即墨家产后,贬为奴隶。”
朱祁钰眼睛一亮,这不是信用社会吗!
一切采用信用制度,采用积分制,积分高的可以享受更多福利待遇,积分低的则予以必要处罚。
古人充满正能量,是不是是法律过于严苛的结果呢?
“还是得你年富啊,这个办法好。”
朱祁钰笑道:“但是,谁来评分呢?评分后,谁来监管?地方官员,真的可信吗?”
千万别相信人心,地方官员,掌握评分权,就会以权谋私,真正被抓走的,反而是良善百姓。
“陛下,评分可由每个部门进行不同等级的评分,最后再由一个部门,汇总后,进行公布分值,让百姓自发监督啊,若觉得不合理,可以给一次诉讼的机会。”
年富早就想好了:“但早期,为了移民,不给诉讼机会,只要评分低于设定分的,直接移民。”
“民间坑蒙拐骗的事情,多的是。”
“只要中枢肯查,就能查出来一大串,东北、西域的人口就足够了。”
“而且,中枢建立了一套机制,这一套机制是鼓励百姓从善,人心变善。”
“等这套机制深入人心之后,也就知道了被迫移民是什么标准,百姓会按照规定来做,人心自然就好了。”
朱祁钰觉得这个建议好:“这叫建设诚信社会,这个分值就叫信用积分,全社会通行信用制度。”
“还是你年富够坏,哈哈哈!”
“你这就回去,把你这一套东西写出来,明天早朝上议一议,然后就让各部开始制定,立刻执行。”
移民是大问题,而且人心变坏,也是皇帝不能允许的。
直接害处,就是人心变坏了之后,就会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皇帝能坐稳位子了吗?
间接害处,就是人心败坏,彼此疏离,导致全社会缺乏向心力,人变得极度自私,缺乏一颗公心。
“微臣遵旨。”年富就知道,皇帝会同意的。
“但边疆都是坏人,可怎么办呢?”
朱祁钰斟酌:“有些人不予移民,比如强见、杀人、抢劫数额大的、故意伤害等罪,一概不放!”
“尤其是强见罪、猥亵、凌辱女人等等,一概阉割后,游街三日,再凌迟处死,有家眷的全部同刑,一概阉割、游街、凌迟,没有特赦。”
“杀人罪的,杀人偿命,特殊情况可上疏刑部,得到刑部宽恕,若情节恶劣的,诛全家。”
“边疆省对所有罪犯移民的,实行三年考验期,若再发错,一律诛杀,三年内不许婚配,不予分地。”
“让刑部在边疆省出台新法,对罪犯要进行教育改正,评级良好的,才能予以分地、入籍。”
朱祁钰觉得以前对罪犯移民太仁慈了,所以导致民风越来越坏,甚至民间犯罪率也在增加。
反正犯罪也不死,只是移民边疆而已。
那么谁会做好人呢?
这次从根儿上,改变全社会,让大明在对外开拓的同时,对内也要进行自我教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