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筰是日跌之时走的。
刘备是日入之时跨进严颜家门的。
“你便在此等候便是。”
刘备与甘瑰交代道。
锦帆八百亲兵理论上属于甘瑰的亲随,但是甘瑰大手一挥“任凭主公调遣!”
于是刘备也不客气,全部暂时划归关羽用来训练水师。
甘瑰带回来的巨舰图纸也已经交给黄月英,只待黄月英与船匠们明了构造之后,改制出全新的江河战船。
如此一来甘瑰反而比较清闲,于是便央求着刘备带他来益州一行。
让刘备好奇的是甘瑰在过临江时却没有要回去看看的意思。
“俺是在荆州出生的……”
远远眺望着临江城,甘瑰脸上有着期待眷恋惆怅等复杂情绪,最终化作坚定:
“俺不要一个人回去。”
江州城给甘瑰带来的新鲜感只有半天,既不如丹徒也不如公安。
于是在刘备要去拜访严颜的时候,甘瑰重新变成了刘备的亲卫。
给甘瑰交代完毕之后,刘备迈入了这个小门。
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一个简简单单的小院子。
一个头发略微发白的老将正忙,手中一条大棍被舞的虎虎生风。
看到有客,老将手中大棍挽了个棍花,“砰”一声拄在地上,激起一蓬灰尘。
“汝是何人?”
刘备一怔,随即便想到应是在江州城下叫门时候他是全身披挂戴头盔的,因而严颜并不认得自己。
“我乃刘皇叔亲兵陈到,来寻严将军为国效力的。”
“哈哈哈哈哈!”严颜大笑,骂道:
“好贼子,汝主蛮不讲理侵夺我主益州在先!”
“汝竟还敢厚颜上门来找乃公!”
“此地只有断头的将军,绝无软骨的降将!”
刘备皱眉,脾气如此犯冲?
但还不待刘备说些什么,仅仅一墙之隔的甘瑰便已经耐不住直接冲了进来嚷嚷道:
“不降便不降,胆敢辱我主公?”
“乃公还不稀罕你这把老骨头!”
严颜二话不说,举棍便打,甘瑰二话不说窜到墙边,抄起放在地上的另一条棍棒反身杀去。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了几个回合,严颜此前刚在练枪,此刻便有些气喘了。
甘瑰得意,嘴上不饶:
“老将!识得我甘家枪法厉害否?”
严颜住手,面色狐疑:
“临江甘家?”
甘瑰挺挺胸膛:
“正是!”
“汝父便是那水匪甘宁?”
“锦帆!”甘瑰面色涨红,换由他主动攻去。
又是三五回合过去,严颜卖了一个破绽被甘瑰一棍抽在腿上。
但严颜笑了出来,棍头抵着甘瑰的胸膛,轻轻推了一下:
“伱死了,娃仔。”
两人用的虽然是棍,但实际上都是军阵拼杀用的枪法,甘瑰也明白,若是都拿了枪槊,此刻他确实死了。
也不矫情,甘瑰干净利落扔掉长棍:
“老爷子有几分能耐。”
严颜嗤了一声道:“汝父在这儿说这些还差不多。”
“不过……”严颜皱眉仔仔细细打量了甘瑰一眼:
“甘兴霸竟然又叛了江东?”
“我父未叛江东,我投了主公而已。”甘瑰为自己父亲争辩道。
“汝又是谁?”
严颜哼了一声:“上门拜访竟不知此间客人是谁?”
“临江,严颜,汝父出益州前也要以兄长称我。”
随即目光转向看的津津有味的刘备:
“刘皇叔?”
刘备拱拱手:“严将军神威。”
不待严颜二开口刘备就道:
“严将军是忠于大汉还是忠于对此地不管不问的刘璋?”
“若是严将军亲口说是刘璋,那我转身便走,绝不叨扰。”
“这……”严颜哑口,最终道:“某当然是汉臣。”
刘备喜笑颜开:“既如此。”
箭步上前,不由分说双手捉住严颜的手掌:
“还请老将军帮我讨奸贼,复汉室。”
“世父!”甘瑰在一旁也面露期待。
严颜瞬间心软了许多,只能点了点头。
刘备一笑,双手与严颜重重握在一起。
甘瑰嬉笑道:
“世父,俺刚才在外面好似依稀听到断头将军四个字呢。”
严颜变色,抄起棍子就追:
“今天我就要替甘家管教一下你,小辈休走!”
……
七月中旬,赵阿在田埂上撅着屁股算账。
实际上他当然不会算账,只是在撅着屁股看那一堆圈叉傻乐。
这是李公帮自己算的,圈叉各代表的是几?他没记住。
今年比去年结余了多少钱?他也没记住。
赵阿只知道他床下面已经被埋下去了一个陶罐,里面全是黄澄澄的铜钱。
而这个陶罐,去年时候只放了十枚五铢钱,刚好盖住了陶罐底。
蹲在田埂上,虽然看不懂李公是怎么算的,但赵阿还是不舍得将这堆东西擦掉。
最终他搬过来几块石头将这堆东西盖了起来,打算明天再来看看。
那今天做什么呢?往年这时候赵阿要几乎花掉全部的时间来处理稻谷,但是今年有水力坊,掏一点钱就行。
于是赵阿第一次有了一个空闲的七月。
几乎没犹豫太久,赵阿心底便被一个念头占满:去那江陵城看看!
一路狂奔到江边,这里原本就有个小码头,顺流而下就能到荆州。
小心捂着口袋不让那些铜钱发出彼此碰撞的声音,赵阿缴钱上了船。
平生第一次,秭归城在赵阿身后逐渐变小,一个没见过的世界在他眼前展开来。
飞速掠过的风景怎么都看不腻,船客们吵闹的声音也传进了赵阿耳朵里。
“听说了吗?成都那边打起来了。”
“又打起来了?前些年不刚打了一个赵将军吗?”
“那都多少年了?听说这次的将军姓庞,在打那个刘益州。”
“呸!”有人狠狠啐了一口:“打死让刘皇叔来当益州的州牧去俅!”
这引起了撑船艄公的不满:
“哎,别吐船里啊,管不住嘴还是怎地?”
“刘皇叔现在在哪儿啊?”
“听说在江州。”
“那是哪儿?”
“谁晓得,挺远的吧?”
“那皇叔今年会从秭归回荆州不?”
“应该吧……哎,抓稳船,要过滩了。”
半个时辰后,赵阿惊魂未定的抓着船舷,他打算回去时候还是走陆路好了,这江水怎地这般惊险!
但好在这些似乎都是值得的,还没等日头正央,赵阿便看到了一座城,他相信那就是江陵城。
艄公将船撑了过去,赵阿捂着钱袋下了船,头一次感觉脑袋都不够用了。
眼睛里头一次装不下这么大一座城,耳朵里也头一次装不下这么多叫卖声,鼻尖嗅着数十种没闻过的味道。
这便是江陵?赵阿从码头上逃进了城里。
城中路更宽,商肆更多,赵阿情不自禁沉迷其中。
但很快清醒过来:
布社的一匹丝帛居然要一千钱!可是自己还没钟意的婆娘,买这个干嘛?
屠狗宰猪的押马让赵阿流连,但很快便意识到即使买了这些肉,这么热的天气也没法带回去。
纸社被赵阿小心的绕开,他字都不识得一个,看这个干嘛?
铁社让赵阿踌躇,那些锄头耙子看起来真的很好用,可是……秭归家里木头的好像也不是不能用?
暂时告别了这些商社,赵阿终于有空去看看路旁的食肆了。
问完价格后在布袋中掏了掏,赵阿终于重新找回了一点出发前的快乐。
站在路上犹豫要吃哪个的时候,赵阿感觉自己仿佛被马匹撞了一下。
抬起头,赵阿第一眼就一个感觉:
好美髯!
再看一眼:好威武的将军!
“小兄弟不妨事吧?”
赵阿清醒过来赶忙连滚带爬的站起,活动了下摇摇头:“不妨事。”
目送这个美髯将军后,赵阿干脆反身进了这家汤饼店。
虽不识得字,但是门口栓的小羊羔他是认得的。
“羔羊汤饼,大碗!”赵阿道,并充满信心的拍了拍自己的钱袋。
关羽没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继续和身旁赵累道:
“……水师便按照现在的方法继续训练即可。”
赵累点点头,换了另一个话题:
“锦帆卫提议,既然主公要取成都,何不干脆在江州设船厂,如此造舰可以直接支援主公。”
关羽微微摇头:
“仅一成都何须巨舰?不出三月,成都自降。”
赵累也是一样意见:
“锦帆卫此提议多半只是为了能造个巨舰风光归乡。”
关羽觉得这个可能性确实不小,不由无语,摇摇头道:
“告诉他们,再提如此不靠谱的意见,往江州运粮的漕运船队便由他们护送。”
赵累眼含笑意记下来。
如今公务不多,巡视江陵城也只是关羽的个人习惯。
在这个城中漫步,关羽总能想起来光幕上见过的种种,以及那个头发花白的另一位“关将军”。
“如此亲手所筑之坚城,合该成我关某威名了吧?”
关羽轻声自语。
“关将军你说什么?”赵累没听清。
关羽摇摇头,看向了赵累,这个千年后武侯祠也相伴在自己身边的督军。
“江东那边的消息怎么说?”
赵累摇摇头道:“上月尚且有传闻,江东因为主公西进之事天天争吵,迁治所之事都暂停了。”
“但这个月忽然静悄悄的一点消息也无,甚怪。”
关羽捋了捋胡子,有了自己的猜测:
“江东鼠辈,要来了。”
明天应该就下一个视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