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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肆百玖拾贰回 童大帅会晤圣公

    通常而言,一个人的武艺与其意志,往往成正比。

    或曰,任何领域,取得巅峰成就的人,大多意志如铁。

    姚平仲的武艺,不可谓之不强。

    然而此人的意志,艾玛~╮(╯▽╰)╭,一言难尽。

    方七佛、鲁智深四个团团将他围住,虽晓得稳操胜算,却也都各自提防,毕竟困兽犹斗,这等猛将暴起搏命,说不定就带了哪个去垫背。

    不料这厮把眼扫视周围一遭,脸色渐渐苍白,忽然插枪于地,把眼一闭,语气充满消沉:“是好汉的,给姚某一个痛快,莫要零零碎碎叫我吃苦。”

    鲁智深眨了眨大眼,奇道:“怪哉,洒家们何尝说要杀你?”

    姚平仲一副灰心丧气之态,摆手叹道:“既为所擒,无论生死,声名已然尽丧,前途亦必无亮,纵不杀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军中袍泽?“

    方七佛见他这副颓态,亦是诧异,试探道:“既无面目去见故旧……莫非将军有意投我永乐朝?”

    姚平仲翻个白眼道:“姚某久闻你是贼中智囊,文武双全,如今看来,徒有武艺罢了。你这伙反贼虽然小胜,覆灭之局终究难免,我若投伱,不止胆怯,更显愚蠢,连我养父姚古也要蒙羞。”

    随即再叹,不耐烦看向众人:“若要杀我,便请下手,若不杀我,放我自去寻个大山隐居,再无颜见世人也。”

    鲁智深等闻得这番言语,都不由面面相觑,只觉此人思路古怪之极。

    看官听说:若按原本时空,童贯为讨方腊调动西军,虽然讨厌这姚平仲,却晓得他一向沉勇,故取之同行,方腊既平,平仲功冠诸军,见童贯曰:“不愿得赏,愿见官家。”童贯愈发不爽,还朝之后,王渊、刘光世等皆得召见,独不许姚平仲面圣。

    直至金人入寇,西军勤王,钦宗即位,闻其勇名,召对福宁殿,姚平仲始偿夙愿,激动之下,“请出死士斫营擒虏帅以献”,钦宗壮之,厚赐金帛。

    姚平仲当夜出击,连破两寨,皆是空寨,始知中伏,金军四面杀出,宋军大败,姚平仲杀出重围,羞惭难耐,乘青骡奔逃,一昼夜狂奔七百五十里,本要去华山隐居,又觉得华山太近,于是直奔蜀地,先至青城,复至大面山,钻进采药者都不会涉足的深山,这才止步,觅个石洞隐居,五十年后方才再度出世。

    要知有宋一朝,领军打仗,只要不是恶意弃阵,力战而败,很少会加以问罪,南宋中兴四将除岳飞外,都有不少败绩,甚至屡战屡败如刘光世,还不是官儿越做越大?

    因此若说姚平仲私逃是因畏罪,实难成立,大抵还是因其心高气傲,受了挫折,脸面上挂之不住。

    鲁智深等人虽难以理解其言行,却也看出他所说皆是肺腑之言,相互看了看,方七佛摇头道:“你若不反抗,我等自不杀你,只是也不能就此放了你,且捉你回去同王德做个伴儿,如何发落,还要看我家陛下之意。”

    姚平仲失望道:“杀又不杀,放又不放,好不爽利。”

    嘟嘟囔囔下了马,拔出背后双刀掷在地上,方七佛一挥手,几个南兵上前,将他五花大绑押回洞中。

    方七佛等人引军回,面见方腊,诉说交战始末,方腊大喜,不住口夸赞鲁智深勇猛。

    次日,方腊自信满满,又派邓元觉、庞万春领军出战,包道乙、郑彪接应,谁知童贯却是吸取教训,也不派什么先锋了,亲自领着大军杀来。

    双方迎面撞见,童贯令马公直出战,步斗邓元觉,两个大战三十余合,庞万春见邓元觉占不着便宜,偷偷摸摸欲放冷箭。

    对面刘延庆却因折了秦凤军许多人马,心中不安,有心讨好马公直,遂先放一支冷箭去射邓元觉,那箭擦着邓元觉的光头走空,正中庞万春肩窝。

    可怜庞万春小心翼翼,只为防范王舜臣,不料王舜臣未曾出手,“随缘神箭”却是防不胜防,当即翻身落马。

    邓元觉也被吓了一跳,丢个解数扭身就走,扛起庞万春落荒而逃,童贯将手一挥,王禀、刘光世带领骑兵左右杀出,南军顿时大败,一路遗尸两三千,幸得包道乙、郑彪赶来,做起妖法,黑雾弥天,接应了邓、庞残军撤去,再不敢出。

    次日,童贯大军浩浩荡荡杀入洞前,就山谷中扎下大营,主帅童贯亲自带领一众大将,列阵洞前,口口声声呼方腊答话。

    方腊闻报,不甘示弱,用心打扮一番,点起两万御林军,出洞会他。

    童贯打眼一看,这方腊虽是草头天子,装束却也非凡,只见他——

    背后打一顶,日旋月转的黄罗九曲伞;

    胯下坐一匹,金鞍玉辔的银鬃逍遥兽;

    头戴着,冲天转角明金幞,身穿着,日月云肩九龙袍;

    脚踏着,双金显缝步云履,腰系着,金镶宝嵌玲珑绦;

    方腊左右,乃是摩尼、弥勒二教两位老教主:汪公老佛、陈箍桶。

    左边又列着方七佛、邓元觉、包道乙、郑魔君四员大将,右边则列着鲁智深、秦明、杨志、索超、朱仝五筹好汉,除两个教主外,都是顶盔贯甲,杀气蒸腾。

    童贯看了一遭,指着呵呵大笑:“那边几位,都是梁山来的草寇吧?方腊啊方腊,枉你闹出来这番大动静,事到临头,还要靠梁山草寇保你性命!岂不好笑?”

    方腊冷笑道:“你这没卵子的阉货,江湖上的义气,同你说了你也不懂!且少说些废话,若要厮杀,寡人同你厮杀便是。”

    童贯毫不在意对方羞辱,淡淡笑道:“厮杀便是要厮杀的,只是厮杀之前,我先教你看一个人!”

    话音落处,后面亲兵让开一条路,只见辛兴宗满面狞笑,打马而出,手上持着一条绳索,横拖倒拽,牵狗般牵出一个人来。

    那人踉跄而出,形容狼狈,来到阵前一看,顿时大哭道:“父皇,救我啊。”

    方腊闻声一震,定睛看去,若不是方七佛及时扶住,几乎跌落马下——

    那脖子上系着绳索,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岂不正是永乐朝太子方天定!

    “啊呀!天定!”方腊惊叫一声,随即怒视童贯:“你这厮也是统军大帅,以我儿子要胁,不觉可耻么?”

    童贯淡然笑道:“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极,谁叫你这儿子无用,落在我的手中?”

    方腊紧紧捏着拳头,半晌才按捺下激荡情绪,狠狠一点头:“好!是我儿子没用!童贯,寡人亦捉了你两员大将,一个叫王德,一个叫姚平仲,寡人愿用他两个换方天定一个,换罢人质,你我再分输赢,如何?”

    “不如何。”童贯淡淡道:“他们两个能算什么大将?况且技不如人,失陷敌手,若有志气,早该自寻一死、杀身报国才是,如何还让本帅来换他?”

    方腊听他说得斩钉截铁,露出失望之色,深深看了儿子一眼,决然道:“童贯,你若想用我儿子逼我投降,却是痴心妄想!永乐朝有如今基业,乃是大伙儿流血流汗,携手造就,你纵把我儿千刀万剐,也休想寡人会屈服于你。”

    童贯哈哈大笑,摆手道:“堂堂圣公当面,本帅自然不会做此小人行径。本帅意思嘛,是你我各派大将,相斗五场,若你家先胜三场,我便把你儿子还了你,如何?”

    方腊眼前一亮,便要答允。

    陈箍桶忽然伸出瘦骨嶙峋老手,抓住方腊手腕:“陛下且慢!”

    方腊疑惑望去,陈箍桶低声急道:“你知这厮为何行此画蛇添足之举?只因我等兵马若同他的兵马比较,一则众寡分明,二则亦不如他精锐,能够相持至今,全靠七佛等将才,并不逊他军中将领。只是杀到如今,众将凋零,非伤即死,童贯此策却是要先行兑我余子,待所剩几将损耗殆尽,他再挥兵直入,我军如何抵挡?”

    汪公老佛点头道:“老陈说的不错,陛下,三思。”

    方腊听罢,露出迷茫、痛苦的神情,双眼不眨地望着方天定,额头上青筋渐渐暴起。

    方七佛望着陷入两难的方腊,忽然叫道:“陛下,两位老教主,且听七佛一言!童贯此举,乃是阳谋,陈老教主所言虽然不错,但是……”

    他面上露出毅然之色:“所谓主辱臣死!如论私情,陛下乃我等长兄,若论公义,陛下乃我等君王,吾等宁可战死当场,亦不肯见陛下受此奇耻大辱,坐视天定丧命!”

    邓元觉、郑魔君面色涨红,齐声道:“七佛子所言,便是我兄弟们心意!”

    汪公老佛把眼怒瞪,厉声道:“放屁!岂不知大丈夫欲成大业者,必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有成!”

    他平素积威甚深,况且功力亦厚,这一开口,众人齐齐一震,便连方腊都不敢多言。

    然而汪公老佛倒是不知,任他威风百般大,此处却还有个只知公义、不问强权,一生刚直的真正好汉!

    梁山鲁智深!

    鲁智深听他言语,胸中怒生,他是不知道克制为何物的,当即把怪眼一翻,大声叱道:“呔!你这老秃驴,说得却是什么鬼话?圣公家的小子,乃是你永乐朝太子,你家太子若吃他当众剐了,你这军心岂不是荡然无存?还说什么忍不忍、成不成?当真可笑!”

    说罢意犹未尽,又对秦明等人笑道:“你们看这老秃驴可不可笑?他也学洒家剃个秃头,心里却无半点慈悲,岂不知人间父母,若连自家孩儿都不肯眷顾,难道还能厚待兄弟、恩养百姓?当真是年纪活到了狗身上,经文念到了狗肚里!”

    说罢眼角一斜,看向气得发抖的汪公老佛,挑衅道:“老狗看什么看?洒家说的便是你!哼,若你不是同洒家一伙,一拳先打碎你狗头!”

    随即伸出手,重重一拍方腊肩膀:“圣公,你且休理这老狗!那童贯不是说斗将五场么?洒家数数啊,一、二、三、四、我,啊哈,我这里可不恰好五个兄弟?”

    随即神情一肃,一股子慷慨豪迈、视死如归之气席卷而出:“我等奉了哥哥将令前来相帮,如何肯见你这等豪杰受人胁迫?今日我五个,便是粉身碎骨,也给你把儿子赢回来!”

    秦明、杨志、索超、朱仝闻他这番壮语,只觉心中一股豪情直冲九霄,四个哈哈大笑,都把生死置之度外,齐声道:“鲁师兄所言,正合我兄弟之意,圣公且宽心,且看我梁山好汉,战他个地覆天翻!”

    饶是方腊一生结交豪杰,慷慨义气之士不知见过多少,此刻也不由浑身发抖,两行眼泪滚滚而落,紧紧握住鲁智深的大手:“梁山好汉,当真义薄云天!寡人……我方腊若脱此难,情愿把大位让与晁天王!”

    鲁智深把脸一摆:“圣公说的什么话?我梁山处事,只重义气,难道是来谋你基业?”

    方腊苦笑:我倒信你慷慨磊落,不如你且去同武孟德谈一谈……

    这时汪公老佛勃然大怒:“方腊!我和老陈,全力辅佐你成就大业,是让你空口白牙,要把我明教的事业送这个、赠那个不成?”

    鲁智深怒道:“你这老狗,当真讨打!且睡一觉罢。”

    纵身从马上跃起,胖大的身躯飞腾在半空,一拳擂向汪公老佛头顶,汪公老佛怪啸一声,也跃起身来,将手一拨,鲁智深那一拳忽然折回,重击在自己头顶,当即天旋地转,摔下地面。

    还好他这一拳不曾要杀人,只打算击晕了对方了事,又见对方年过八旬,只用了二三分力气,打在自己头上,虽然肿起个大包,倒还不至于晕去。

    只是他平生厮杀,所向无敌,从未有这般一招即被反制的经历,一时震惊,倒忘了再去扑打,呆呆看着坐回马背的汪公老佛,又看看自己拳头,皱起浓眉:“洒家听说,江湖上曾有一门神奇本事,叫做什么‘斗转星移’……”

    汪公老佛脸皮一抖,大声叫道:“胡说八道!这是、是我摩尼教的神功,乾坤挪移!你自家无知,不要胡乱猜测。”

    鲁智深还待再说,只听童贯喝道:“反贼,草寇,果然狗肉上不得席。方腊,你如何说,比,便派人下场,不比,这就为你儿子收尸!”

    谁知方天定忽然大哭着叫道:“收尸就收尸,不要为难我爹!老阉贼,你杀我啊!”一边哭叫,一边试图起飞脚去踹童贯,却吃辛兴宗一扯绳索,摔在地上半天挣扎不起。

    方腊眼见这一向懦弱的儿子竟然刚烈起来,越发心如刀绞,泪似涌泉。

    鲁智深最看不得这等局面,揉了揉脑袋上的包,也不去同汪公老佛计较,抄起禅杖大喝道:“比,我们比!来来来,谁同洒家斗上一场!”

    童贯不屑一笑:“花和尚,你这遭若是不死,本帅自回去梁山讨伐你!今日五场,本帅自有规矩,却是只许明教众人下场!呵呵,那老和尚,‘斗转星移’改了名字么?好得很,好得很,怪不得皇城司一向追查不到你所在,原来却是做了摩尼教教主,果然是能人所不能,又能忍人所不能忍啊,你若有意,也可下场一战!”

    汪公老佛面色阴沉,眼角不断跳动:“徒儿……陛下,干脆挥动大军杀去,若能一举杀了童贯,死局也能得活!”

    邓元觉大喝道:“全军杀去,天定的命先没了!陛下,臣僧去同宋将战一场!”

    说罢也不等方腊同意,纵马来到阵前,飞身跃下,拄着浑铁棍大喝道:“‘宝光如来’在此,童贯,你派谁来送死?”

    有分教:星移斗转乾坤挪,子孝父慈岁月磨。教主汪公或伪饰,智深和尚系真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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