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格外清爽,晚风吹过时似乎还伴着丝丝凉意。
院子里,各个屋子的灯已相继熄灭,唯独叶长衫的屋子还灯火不熄,里面传出阵阵私语......
“日落都快一个时辰了你还不休息,跑我这来干啥?”叶长衫见英平托着一盏灯溜到自己屋里,略带嫌弃地说道。
“我睡不着,你陪我聊聊呗。”英平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叶长衫床上。
“你......”叶长衫深知英平向来脸皮厚,此时他强行坐过来,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无奈地说道:“二师兄说了,明早鸡叫就得起来,睡晚了明早起不来......”
“就聊一会儿好不好?”英平小声央求到。
看着英平装可怜,虽知道这人不值得同情,可自己却一点法子都没有。
“好好好,咱先说好,聊多久?”
“那就一个时辰...”
“你出去!”不等英平继续往下说,叶长衫拽着英平的胳膊就往床下拉。
“别!别!别——”英平使劲儿挪着身子往墙边缩,生怕被拽下床。
叶长衫见拽不动他,也不再使力,静静地看着英平。
英平感受到叶长衫目光中的那股犀利,弱弱地说道:“就半个时辰...半个时辰...时间到了我立马滚回去”
叶长衫眼睛微微眯起,盯着英平,对他说的话进行了一番细致的揣摩。随后,他终于将手松开。
“咱可说好,就半个时辰啊!”
英平见叶长衫将手放开,不禁松了一口气,从墙角处挪了过来,笑嘻嘻地说道:“成!说到做到,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我英平是谁?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看着英平夸夸其谈的样子,叶长衫总觉得有些不着调,他想了想后走到旁边的柜子处拉开抽屉翻找起来。
英平见叶长衫在找着什么,有些好奇地探过身子,问道:“你找什么?要我帮忙么?”
叶长衫也不搭理他,自顾着扒着抽屉。不一会儿,叶长衫从里面拿出几炷香走到桌前,将灯罩拿开,用里面的烛火点燃了这几炷香,随后,走到香炉边,将几炷香插在沙土里。
“长衫你是在祭奠咱爹娘么?”英平看着叶长衫的举动,十分不解的,“你也给我三炷香,我也来。”
自打离开村子里,叶长衫就将爹娘坟前的土装在俩小罐子里。上山前,他特意将其收拾入行囊中一并带来山上安置于屋中,以此解除心中记挂。英平见叶长衫又是点香又是插香,此刻便以为是他在祭奠父母,此时不禁心中一动。
“你方才说什么?”叶长衫回过神来。
“给我三炷香。”
“你要香做什么?”
“你不是在祭奠爹娘么?我也要。”
叶长衫被英平的要求弄得一头雾水,感情他以为自己在为爹爹娘亲上香?知晓英平心意后,叶长衫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不是在上香…...”
“那你在作甚?”
“你不是说只聊半个时辰么?”
“那你点香干啥?”
“这香烧完刚好半个时辰,我怕你忘记时间所以就点上了。”
“你——”
英平有些无语,仿佛遭受了致命一击,没想到叶长衫会给自己来这么一出。可他‘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难道我英平在你心中就是如此言而无信之人?
“别‘你你你’、‘我我我’的了,珍惜时间,香都烧了小半截了。”叶长衫看着英平支支吾吾的样子又觉得有些滑稽可爱,忽然想逗弄他一番:“乖,别闹了!来,有啥要唠的,叔陪你唠唠”。
英平一听叶长衫自称自己为‘叔’,气就更不打一处来了,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作生气状。
可过了一小会儿后,一股淡淡的香燃烧的烟气飘进鼻子,英平忍不住瞟了一眼香炉,也不知是不是夜风吹进屋子加速了香的燃烧,此刻香的顶端一小撮香灰已立在上面,又一阵微风吹过,那一小撮香灰轻轻地掉在香炉中。
英平望着那几炷香,小小地权衡了一下利弊,最终决定放下面子,率先开口说道:“长衫,你说我的爹爹到底是谁?”
“反正不是二师兄。”
“嗯...我和他一点都不像。”
“那是,不光是样貌,连性格都是一个天一个的。”
“谁是天,谁是地?”
“那还用问?”
“我师父看着就挺无趣的,怎么能和我比?”
“......”
“我真的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哪怕他这些年没有养育我”,提到自己的父亲,原本开朗的英平忽然有些低落。
“别急,义父不是说了么,他有他的难处,时机到了自然会来见你。”见英平情绪低了下来,叶长衫安慰道。
英平无奈一笑,随后便将此事放下。他很快将情绪调整好,并从怀中掏出小药瓶,道——
“长衫,五师叔给的小药丸你吃了么?
“吃了呀,晚饭后就吃了。”
“味道好么?”
“味道?不知道,喝口水就吞下去了,没试过味道。”
“不试试?这可是子春师叔调制出来的!那壶子浆汁忘了么?真好喝!”
回忆起昨日牛车上那甘甜可口的浆汁,英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从怀中摸出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托在掌心,借着微弱的灯光,细细欣赏。
这颗药丸不大,不过指甲盖大小,也不知是用了何等食材与草药捏制而成,此时散发出阵阵香气,有些薄荷的凉爽,又有些纯酿的香醇。
英平看着手中的药丸,贪婪地吸了一口药丸的香气,忍不住将它送进口中,轻轻一嚼......
“呕——”
随着英平一声干呕声,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他口中吐出,他此时表情极其扭曲,掐着自己喉咙艰难地喊着:“水!水!快拿水来——!”
叶长衫赶忙拿过水壶递给他。
英平抢过水壶,‘咕噜咕噜’一阵漱口声后,英平将窗子打开‘噗’的一声将漱口水吐了出去,接着又拿起水壶喝了几大口,喝完后长舒一口气。
“好吃么...?”叶长衫看着英平的反应如此激烈好奇地问到。
“你还问!好吃我会吐了它么?”
“有多难吃?”英平这么一说叶长衫更加好奇。
“比屎还难吃!”
“屎有多难吃?”
“屎有多......”英平看着叶长衫一脸玩味,知道他在逗弄自己,不再与他说下去。
这小药丸闻起来倒是清香无比,可嚼起来却真的难以入口,比黄连更苦、比生柿更涩,还夹杂着一股腥味儿,和这玩意儿比起来,可能中药汤都算‘美味佳肴’了。
回忆起方才小药丸的味道,英平胃中一股翻江倒海。
“别说了别说了,说着想吐!”
“还是老老实实的用水顺着吞下去吧。”
英平看着小药品,眼中已经不在有刚拿到它时的期待,剩下的只有七分恶心、三分嫌弃。可想到今早文君臣的话,又不敢违拗,只得又从瓶子里倒出一颗,这次他先仰着头将水壶中的水倒入口中,待水装满口腔之后,再将小药丸扔入口中,捏着鼻子一口吞下,甚至没让小药丸触碰到自己的舌头,接着拿起水壶‘囤囤囤’的又喝了几大口。
英平将小药品放回怀中,摇晃了一下脑袋,尽量让自己不去回忆那催人呕吐的味道,寻了个新话引子岔开此事,说道:“长衫,今早学的东西你记住了没?”
今日文君臣已开始教授二人,教授的东西并无什么特别,不过是《论语》中的‘学而篇’。
虽说今日文君臣的讲解,与昔日在商县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所说无太大出入,可这是入门后的第一堂课,是以英平听的还是比较认真,课后文君臣让他俩将今日所学背诵出,以便明日考校。
“还行,早上下课之后复习了一遍,傍晚进餐前又温习了几遍,明日二师兄考校问题应该不大。”
“这个倒是,只是怎么感觉...在寒门学习...与城里那些私塾的学习没什么两样?”
“学习不都是从基础开始学么,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江海也是由无数小溪流汇集而成的”
“嗯...这个倒是。”听叶长衫说的有理,英平也不再多想,回忆起午后三师叔对他俩的‘折磨’,英平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大腿说道:“你的腿酸么?”
“酸死了,可能明天要爬着去二师兄那儿了”
今日的《论语》学习倒让英平觉得分外轻松,倒是扎马步这些训练让他与叶长衫累个半死,经过小半天的休息,二人才回过阳来。只是不知明日早起后,双腿会不会酸痛难忍。
二人本以为姬阳与要教他们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没想到让他们扎了一个多时辰的马步,扎完马步后,也不过练习了一些强身健骨的基本套路,虽说都知道修行要从基础学习...可是这基础修行也太过无趣了。
“只是不知这样的‘修行’还要多少日子......”
“怕是要个一年半载了......”
“你说咱俩真的能成为师父或者三师叔这样的厉害的人物么?”
“如果坚持下去...或许能吧...”
“这么有自信?”
“老师既然选择了我俩,自然有他的道理...”
“嗯......”听到这句,英平忍不住点头,不得不说,叶长衫看问题的切入点时常又清奇又准确。
......
“时间到了,早些歇息吧”
望着不知何时燃尽的香,叶长衫打着呵欠说道。英平这次没有再推脱耍赖,托着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不一会儿,两个房间的灯火同时熄灭,两位少年躺在床上,不禁陷入了对未来的美好幻想中——这是明面上的太平之世,也是一个风云暗涌的乱世,有朝一日若学有所成,未必不能在这大争之世中有一番作为,美名远扬、名留青史,谁又不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