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赵虎聘用掌柜伙计,一切谈妥、彼此满意之后,还要过最后一关。
应聘者交出生辰八字,送给舒继算一下命,会不会克主人,此人能不能被驾驭?答案若是肯定的,事情才能最后敲定下来。否则就不能录用。
一些人本来是有才华的,但来应聘时,必给舒继行贿,才得以通过。
过分迷信风水说和相命术,是赵虎之致命弱点,甚至用人取舍,就以面相为主。有才而相貌差的,就不受重用,这是经商没有做大做强的原因之一。
至始至终,像唐颧这样有才能的人,在赵氏商团只做了一个伙计了事。
其实,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表面上是懂的,但在骨子里面,无论大小商人,迷信之风,如瘟疫般四处弥漫。只不过赵虎尤为最信。
有人说,这可能是商人长期经商与命运打交道,时常体会到种无法解释的机缘巧合,变幻其测,所以不得不求助于神灵来维持心理平衡。
也有人认为,商人面对恶劣多变的生活环境,深切体会大自然的变幻英测,形成敬神尚鬼之风气。
还有,商品交换规律,又不是人人都能把握得着,赚钱常存在机遇与偶然性,有很多是人力所不能改变的东西,往往归咎于神秘力量的支使。
加之,商人精神世界相对空虚,要一个精神支柱来支撑,因而迷信就自然而然地“填补”了这空白。
这天,谈到对付商盟,李濯向赵虎建议:“从内部瓦解他们,让他们互相攻击、内讧,以此削弱其势力,这是最好的办法。”
赵虎说:“谈何容易?”
赵亥站了起来,说:“赵总勿忧,某有一计,不知是否合适?”
赵虎说:“请讲。”
赵亥说:“当前我们势单力薄,而商盟人多力量大。瓦解他们内部,就是要与商盟联姻。”
赵虎问为啥?
赵亥说:“自古以来,联姻是解决矛盾的最好办法。从国与国之间来说,巩固政局、建立同盟,获得扶持、促进融合、壮大实力。我们何不效仿呢?”
赵虎说:“别讲道理,具体说,如何操作?”
赵亥说:“如今赵总有一女,正是出嫁芳龄,可嫁与萧强之子。如何?”
赵虎说:“我看行。只要萧强肯答应,若我女嫁与他作媳妇,萧强胳膊定会朝我们这方拐的,到时就以萧强作为缝隙,窥视商盟,寻找机会击破。”
众人点头。
赵虎说:“亥弟,那就有劳你出面说媒。”
赵亥点头答应,遂至萧强处。
且说商盟又召集会议,由王翽当东道主。主要议题是分配项目。
听说堤防修建项目,已经争取到了,众商兴高采烈。但当谈到分配问题时,各自站在自己立场上,各不相让,都想争取最大利益。
王翽与甄龙说,他们的功劳最大,想了许多办法,动用了许多关系,没有他们这个项目无论如何也要不下来。
苗俊说周睿,功劳不小,为啥就没有他的呢?王翽说周睿既没有立户头,也没有能力单独承担这么重要的建设任务。
最后,王翽与甄龙独自决定,各占百分之二十五,其他的份额由众商平均分配。众商私下都不服气,但都没有办法。
这次会议在争吵中结束,众皆不欢而散。
从商盟会议出来,周睿与马骉、郑戬议论。
马骉愤愤不平地说:“输了算我们的,赢了就是他们的,世上哪有这样道理。”
周睿心中也难以平静,但也只得安慰马骉:“算了,谁叫我们不强大呢?王翽与甄龙及商盟的人,根本就没有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马骉说:“这次分配,除了苗俊外,没有任何人,站出来替我们说话。这个商盟太不公平,真的让人寒心。”
萧强归之,觉得没有得到什么甜头,与叶坤、诸献也在谈论,唉声叹气,有些焦急。
叶坤说。“事到如今,听说还有组织五千人劳役的差事,从中抽头,每组织一人抽取三两银子。我们可以把这个揽到手。”
萧强问:“这事谁有决定权?”
叶坤说:“我打听好了,决定权在王翽手里,他说了算。”
萧强说:“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找王翽。”
是夜,萧强来见王府见王翽。直接说明了来意,王翽正为这事发愁,因为他手中活儿太多,根本做不过来。
现在萧强来找他,正好做个顺手人情,不过是有条件的。
王翽提出了一个要求:“劳工们的人头钱,你我各占一半。我在背后出主意,你来实施,如何?”
萧强想:“这个老滑头,什么都不干,却要占一半,心里想想就来气,但没有更好办法,决定权在人家手里,你不干也没人强迫让你干呐,一半就一半吧,总比没有强吧。”
想到这里,萧强装出笑脸:“行,王掌柜你说了算,我听你的。”
王翽见萧强同意,又说:“防洪堤坝修建,劳工们干活很费鞋子,你给他们每人买两双。质量要好一点的,我表弟耿岘开了一家鞋厂,可以到他那儿订购。”
萧强看了王翽脸色,试探地说:“到耿掌柜那儿订购没啥问题。只是这五千人,每人两双,就是一万双鞋子,这个费用……确实有点多,除了就没有赢利。王掌柜,是不是你也稍微摊点呢?”
瞬间,王翽脸色不好看起来,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一般人看不出来。他不惭为在商场厮杀多年的才手。
他走过来拍了拍萧强肩膀,冷笑着说:“萧掌柜,我是不会出这个钱的,你愿干就干,不干就赶紧走人。我只要放出风,门外愿意干的人多的是。”
叶坤、诸献扯了扯萧强衣袖,意思是让萧强答应下来,若再提出什么条件弄不好这事就黄了。僵持了一会儿,萧强还是最后答应了下来。
耿岘来见王翽,王翽把萧强来订购鞋子事说了。
耿岘很是感激,说:“表哥,你帮了我,我会记住你的好。这样,老规矩,其中利润你占三成,如何?”
王翽呵呵一笑说:“表弟,你见外了不是,我只占三成么?”
耿岘感觉王翽皮笑肉不笑,话里有话,咀嚼那意思,就是嫌少。想到这,耿岘连忙陪笑着说,是有点少,确实有点少,这样吧,你占四成,行吗?
王翽说我要占一半,没有讨价还价余地,否则我让萧强到别处去买。耿岘无法,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
萧强回来,与叶坤、诸献一起,到葛州,找到耿岘,把订购合同签了。
耿岘把单价提高了二分之一。
萧强心里明白,也就认了账,只是催耿岘在二十天内按期交货。
师爷屈哤说:“耿掌柜,萧强占了劳役好处,我们不能就这样白白让他得了,也让他为一下难。”
萧强问:“如何是好?”
屈哤说:“不按期交货给他,或者只交一部分,让他在官府那里不好交待。”
耿岘听从了师爷屈哤建议。
到了交货那天,萧强带着主管叶坤、诸献,来验货,发现鞋子数量比原先订单上少了八千双。
萧强愤然至耿府,与耿岘相见,拍着桌子,怒不可遏地说:“我好端端做生意,在你这儿订购鞋子,一心想把事情办好,你却从中为难我。”
耿岘无言。
萧强又说:“我与你本无仇隙,你表哥王翽以一己私利,介绍让我在你这儿订,本来你的价格都比较高,我也认了。”
耿岘冷笑了一声。
萧强质问:“有啥冷笑的?如今耿老板你却听信谗言,准备不充分,不按期交货,让我在官府那里诚信扫地,致我败绩,你如何心安呢?”
耿岘惶恐静听,随便叫人冒充一个进谗者至堂前,训斥了一顿,并给予扣除半年月薪之重罚,假装做个样子看,以谢萧强。
萧强余气未消,说:“你也别做样子给我看,我要是如何解决问题?现在问题摆在这儿,怎么办?耿掌柜,你说句话吧?”
耿岘说:“这样吧,你再给我点时间,我尽快把余下八千双交给你,行吗?”
萧强说:“尽快?是多久?官府那儿,我怎么交待?”
耿岘说:“不会拖很久的。官府那儿,只有请萧掌柜多费点口舌,周旋一下。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守信用。”
萧强说:“好吧,我要派人盯着你们做!不能无限拖下去。”
说罢,转过头来,对叶坤、诸献说:“你两人就留在这里看着他们做,保证最短时间内交货。”
忽然,一小厮至,悄悄附着耳朵报告萧强:“有一个人,看样子来头不小,乘车来萧府,说有重要事,欲见大当家。”
辞别耿岘,萧强归至,唤来人问时,却是赵虎手下干将赵亥。
萧强问:“你来此,有何事?”
赵亥答:“赵氏总掌柜赵虎,为人耿直,所敬者,惟萧老板耳。今特使我来结亲:赵总掌柜有一个女儿,长得极其漂亮,欲配萧老板之子。”
萧强大怒,大声斥责道:“赵虎心术不正,并非良商,天下之人唾之。我与商盟,联合起来,想把赵氏商团打垮,以谢天下之人,安敢与奸商结亲耶!我不骂你,定当速去,早早收手!倘若迟误,粉身碎骨!”
赵亥抱头鼠窜,回见赵虎,诉说萧强如此无礼。
赵虎闻言,大怒,问赵豹怎么办。
赵豹说:“听说萧强承揽了组织五千人劳役的差事,到王翽表弟耿岘鞋厂订制一万双劳工鞋子,如果我们从中拉拢鞋厂的工头,在规定时间不交鞋子,那萧强就会作难,甚至会失去这笔生意。”
赵虎点头,说:“好,我看这个办法可行,不是要让萧强知道我们的厉害,到时让他来求我们吧!”
是夜,征得赵虎同意,赵豹差人分别提着五十两银子,找到耿氏商团鞋厂销售主管钱壻、生产主管伍垬,给其行贿,具言拖延鞋子生产期限。
叶坤、诸献两人吃住就在鞋厂。
钱壻对这两人说:“你们何苦在这儿等呢?大冬天的,这么冷,在家暖和些。我们会尽快将鞋子赶制出来,你们还是先回去等吧!”
叶坤、诸献见钱壻是这个态度,说:“鞋子没有做好,冻死我们都不会回去。”
他们又找到鞋厂生产主管伍垬,缠着问如何处理这事。伍垬自知理亏,却和钱壻态度一样,语气也是如出一辙,似乎早就商量好了的。
混迹商场多年的叶坤、诸献,心里明白。
供货方不履行合约,这在生意场中经常会碰到。
但要分清原因,若故意为难,能拖则拖,敷衍了事,拖不过再说,那完成时限就是猴年马月了。
钱壻与伍垬的说词,是想把我们打发走。越是让走,就坚决不能走。
这让钱壻与伍垬没有想到。
这些屡试不爽的招数,到了叶坤、诸献那里,根本不管用。叶坤、诸献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如果没有一个明确地答复时间表,他们是不会走的。
钱壻本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想着过几天他们就会走的。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不仅没走,而且介入到过程当中来了。
每隔一个时辰,叶坤、诸献轮流来找钱壻问进度。
钱壻走到哪里,就跟在哪里。
弄得钱壻好不自在,心里发毛。
钱壻说:“你们别跟着我了,我只管销售。要跟就跟伍垬,他负责制作鞋子。若他没有制作出来,我怎么销售?所以跟着我没有用。”
叶坤、诸献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就缠着伍垬反复问:“啥时候开始制作?”
伍垬答:“后天就开始,只要鞋底板模具一换,试验时不出问题。”
诸献说:“那就赶紧换模具吧!时间不等人啊!”
伍垬说:“不急,有的是时间。”
接着,伍垬到哪里,叶坤、诸献跟到哪里,甚至连上厕所也跟着。
伍垬实在是弄得没有招数了,只好提前一天开始换模具。叶坤、诸献就一直站在工坊里看。
到了吃饭时候,伍垬说没有必要站在这里,回去吃饭吧,我会保证进度的。叶坤说不饿;到了晚上,伍垬说回去睡觉吧,我会让工匠们轮流做。诸献说不困。
叶坤、诸献就这样轮流形影不离地跟着伍垬、盯着伍垬。
以往伍垬在做工时每隔一会儿都会停下来歇息,喝口水或者抽口烟,这次被叶、诸一盯,弄得不好意思停止下来休息,一门心思地干活。
第一批鞋子制作出来了,叶坤、诸献回去休息了半天。
两人走后,伍垬出了一口气,心想终于把这两个难缠瘟神打发走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第二天两人又来了,说回去也没啥事,过来看看进度如何了。
伍垬叫苦不迭。神经又紧张起来,于是干脆铆足劲加紧制作。
就这样到了第九天,八千双鞋子全部被赶制了出来,比原来预计提前一天时间。
叶坤、诸献两人这种不放弃,坚持盯到到底的精神,令钱壻与伍垬感慨万千。
萧强知道了,赞叹地说:“我们做生意,就需要这种精神,不是喊出来的,而是干出来的。不做你所期望的,只做你所看到的。”
话说甄龙的贩运车队,从踵州至蓉州,以刀砍斧劈开山间小路,以伐木凿岩架设栈道,开辟出了一条商业运输的进出商道。
运输的货物,除了粮食外,还有茶、盐、酒、糖、丝绸、珍贵药材及鸦片等。岁月悠悠,牵骡赶马,肩挑背磨。
这条商道上有的路段还铺有石板,时间一长这些石板上被踏出了深深的骡马蹄窝。
在这条商道上,运输车队歇脚或者交易之处,成为了人来人往的交通枢纽,聚集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后来变成了乡镇或者城市。
从这条商道上,又支丫地延伸出一条又一条道路,串起了一个又一个城镇。
尽管如此,这样的商道大部分还是崎岖不平的,除了六百余里爬涉劳顿之外,路上还会碰见山贼与土匪,可见运输之艰难。
在这条商道上,原来只有甄龙一个运输队。
但后来甄龙听从负责运输的鲁阳的建议成立了商盟,王翽、耿岘、周哙、孟超、曲波、钱寨、陶营等商人见有钱可赚,也先后在这条商道上搞起了运输。
虽然其他规模没有甄氏的大,但实力不可轻视。
甄龙的初衷,本是让商人们一起发展共同致富。
但王翽等人根本没有领会其意,而是顺势而入,抢着瓜分市场,导致甄龙先前打下的市场越缩越小。
而这时,甄龙把主要资金运用到开拓从踵州至山城的水路运输通道,一时间也无可奈何。
不过,甄龙越想越生气,对鲁阳说:“自己好心好意将他们引进来,他们不仅没有带来任何好处,反而是削弱了我的利润。”
鲁阳说:“谁叫我们当初把他们引进来的时候,没有把话说清楚。应该先说后不乱才好。可是,现在没有其他办法,只有把他们兼并掉,或者挤出去。”
甄龙说:“慈不能经商。你知道的,我的心肠有时是很软的。尤其是当我看到王翽也加入了,他作为商盟盟主,应该来说知道怎么办,因此我就没有把话说明白。谁想到他为了自己的利益,而置我不顾呀!现在该如何是好?”
鲁阳建议:“先礼后兵,把这几人召集起来,说清楚商道上是如何的艰难,要想克服这些,靠一家之力,显然不够,主张众商结盟,组成一个集团。至于利润,可以按照出资多少来摊取。”
见鲁阳说得有道理,甄龙就在酒楼里请众商吃饭喝酒。席间,甄龙把结盟的意思表达了出来。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几个人,各打各的小算盘,根本谈不到一块儿去,而且在谈到如何分利润时,孟超、曲波还与甄龙还吵了起来。
孟超说:“自古以来,就有这条商道,并不是你开辟出来的。你可以走,为啥我们不能走?哦,你说结盟,利润怎么摊,不可能你占大头吧,那我们岂不成了你的跟班?”
曲波说:“就是,就是,结盟起来,谁做的多,谁做的少,恐怕难以衡量,这样容易闹矛盾。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干脆各搞各的,谁的本事大就多搞点,不然就少做点。”
这一下把甄龙惹火了。
回来后,甄龙召集鲁阳、甄昌、甄安等人商议。鲁阳问:“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可能有一些难度。”
甄安说:“并不难,只要肯用心,先找实力稍强的王翽下手,等把他解决掉以后,其他人也会乖乖投降。”
甄龙最后拍板:“对,这叫擒贼先擒王。首先,我们要增加人手与马匹、车辆,比他们的规模至少大十倍。然后比着他们的货物运输价格总是少一两银子。这样一来,他们肯定会扛不住,自然就会找我们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