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荆闾来衙门自首。
鲁浦升堂,审理此案。
在堂上,鲁浦拿着这把刀,问荆闾:“你承认郁虞是你杀死的,可这刀明明是刻着钱寨的名字,你作何解释?”
荆闾说:“回大人的话,这是小人偷的我家主人钱寨的刀。”
鲁浦又问:“你为何杀死郁虞?”
荆闾又说:“我那天带着这把刀,路过郁虞家,见郁虞不家,又见黎艳漂亮,心生歹意,就想去强暴。这时没有想到,郁虞刚好回来,被我一刀杀死。”
黎艳在旁,闻之,肺都气炸了,愤怒地说:“荆闾胡说!强暴我的,不是荆闾,而是钱寨。”
鲁浦传唤钱寨到堂,问之。
钱塞狡辩地说:“那天,我一直在家,没在现场,这个,有我儿子作证。”
鲁浦又传唤钱寨之子钱景。
钱景作证,说:“案发那天,我父亲钱寨确实在家。”
鲁浦问钱寨:“为何黎艳说是你强暴了她,并且杀死了她丈夫郁虞。你作何解释?”
钱塞说:“这是黎艳诬赖我的。”
鲁浦问:“她为啥要诬赖你?”
钱寨答:“黎艳居心不良。租住我的房子,想赖房租,甚至想赖我这套房子。”
鲁浦觉得有理,训诫了黎艳。将荆闾收监,等候处置。并释放了钱寨与钱景。
黎艳简直不敢相信,明摆着的是钱寨杀了人,却让钱寨逃之夭夭,世间竟有如此荒唐的事情。
思来想去,黎艳想不明白。
次日,黎艳来到监狱,向荆闾诉说。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黎艳终于将荆闾说动。
荆闾回心转意,说:“你我都是可怜的人。但你的处境,更值得我同情。我不能背这个黑锅,一定要让罪犯伏法。”
过了几天,荆闾翻供,说:“我冤枉啊!我不是凶手,凶手是钱寨。钱寨让我顶他的罪,我若不从,他威胁强迫我。”
真相大白于天下,鲁浦无奈只得将钱寨收押人狱。
黎艳心想,如今人证、物证俱全,铁案如山,钱寨定会伏法,终可告慰郁虞在天之灵。
但事实并非如此。
钱寨在受审时,忽然摇头晃脑,装疯作颠,痴痴呆呆。
鲁浦问为何如此。
钱景说:“我父亲患有精神病。平日看起来与常人一样,其实他精神有问题。”
鲁浦聘请医生王贵诊断。
钱景则以两百两贿赂王贵。
王贵收了银子,说:“此人确实患有疯癫隐疾。”
于是,鲁浦收了别人贿赂,巴不得顺坡下驴,宣判:“按照本朝律例,疯癫之人不担刑责,钱寨免死罪,关进疯人院。”
过了两个来月,钱景又想办法,将钱寨接回家中养病。
事情至此,黎艳心灰意冷,终日以泪洗面。
过了几天,黎艳泪水哭干了。心想,我只在此哭泣,是不能让钱寨受到惩罚的,得另外想办法。
于是,将钱寨房屋烧毁,回到了老家葛州。
钱寨侥幸胜了官司,心花怒放。
不久,娶了查姬当小老婆。
查姬年轻貌美,给钱寨生了一个儿子,取名钱隆。
等钱隆长到六岁,钱寨聘教书先生,教钱隆念书。
此消息一出,前来应试的读书人,络绎不绝。在这些人中,钱寨看上了一个叫黎融的外乡人。
黎融住进了钱家。
平日生活中,却有另外一男人,对黎融相当客气。
黎融问其姓名。
那人说:“我叫周哙,原来自己做生意,但生意不好做,钱掌柜收留了我,让我当账房先生,专门是管账的。”
黎融又问:“你为何对我如此客气?”
周哙说:“拜托黎先生一定要教好钱隆!”
黎融闻之,当时只是点头应允,但回来后,心里却犯起了嘀咕:“钱隆是钱寨之子,周哙操这个心干啥?有啥别的意图吗?”
有了这个疑问之后,黎融忽然发现钱隆外貌并不似钱寨,却与周哙有几分神似。莫非钱隆是周哙之子呢?
黎融暗中留意,发现周哙与查姬眉来眼去,彼此之间确有暧昧关系。印证了钱隆是两人瞒着钱寨偷情出来的私生子。
对于这个惊人的发现,黎融兴奋极了,开始实施自己的计划。
黎融悄悄跟踪周哙。
某日深夜,在花园里的一个角落,周哙与查姬私下幽会,被黎融当场捉住。
周哙与查姬大惊失色,双双跪下请求黎融,说:“求求您不要声张出去。”
黎融故意吓唬,说:“查姬你这个女人不守妇道,周哙你这当账房的,拿钱掌柜的俸禄,却私下里与其妾幽会。我怎能不声张?”
周哙说:“黎先生,我俩并不是您说的那样龌龊。其实,我们自有苦衷。”
黎融问其故。
周哙恨恨地说道:“我早与查姬私定终身。但钱寨垂涎美色,仗势强娶姬娘。料想我与钱塞硬斗不过,便暗中来钱府做事,找机会将查姬娶回。”
黎融问:“那钱隆是不是你们儿子?”
周哙与黎艳点头,算是肯定。
黎融说:“要我不声张,是可以的,但有一个条件。”
周、黎两人同时问是啥条件。
黎融说:“我要三万两银子。”
周哙与查姬两人大吃一惊,说:“黎先生真是狮子大开口,我们哪有这么多银子呢?”
黎融闻言,似笑非笑,说:“你们没有,是吗?要不要我提醒一下?”
周哙与查姬面面相觑。
黎融说:“周先生,你是掌管着账房与钱粮的,只要随随便便动点手脚,弄三万两银子出来,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吗?”
周哙犹豫不决。
黎融对周哙说:“钱寨夺走了你的心上人,你不想报复么?现在你拿他一点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
周哙应允。
过了几天,某日半夜,周哙将三万两银子亲手送到黎融房间。
后来,黎融以此为把柄,反复敲诈勒索。
周哙挪用现银,数目越来越大。只得偷卖了钱寨在乡下的几处田产,来补上这个巨大的窟窿。
在黎融不断敲诈勒索,周哙与查姬苦不堪言之时,钱府出事了。
几个家仆,凑在一起,叽叽喳喳,悄声议论,盛传闹鬼。
有人说:“我看见了的,那是一个女鬼,高高的个子。”
也有人说:“是啊,我也看见了。”
还有人说:“这个女鬼行动飘忽,经常于深夜时在后花园中穿行。”
钱寨闻之,大怒,将那几个长舌之人,各打了二十板子。
打罢,心亦有疑问:“无风不起浪,难道真的有女鬼吗?”
虽然钱寨不太相信鬼神之说,但他认为这其中必有人搞事。
被打的家丁不服,说:“若钱掌柜不相信,您守到半夜,亲自验证真假。”
果然,当晚,钱寨不合眼,守之。
到三更时分,钱寨看见了一个女鬼,身形颀长,婀娜多姿,一身白衣,披头散发,穿过后花园,进入到了儿子钱景的房间。
钱寨看了一会,气得差点吐血。
因为这个女鬼背影与查姬相像。
怪不得儿子钱景老婆死了几年,也不续弦,原来是看上了查姬这个贼人。
钱寨先不声张,以静制动,暗暗观察钱景一举一动,并派钱景外出经商。
钱景拿着老子的本钱,经常吃回扣,甚至明明是赚钱的,却说成是亏本的。几番生意下来,钱景从中大赚特赚。
周哙为挪用公款而苦恼,钱景报花账数额又太大,雪上加霜,焦头烂额。
等黎融敲诈勒索,大诉其苦,说:“我的压力太大,晚上根本睡不着觉。黎先生,我求求您别再逼我了,好吗?”
黎融教唆,说:“你真是一个大傻瓜,手上有权不用,还待何时?”
周哙不解其意,呆呆地望着黎融,说:“求先生指点迷津。”
黎融笑了,说:“你是做账房的,难道不会做假账吗?把贪污挪用的所有烂账都推到钱景身上。”
周哙正要会意而去,黎融把周哙叫住了。周哙问还有何事?
黎融说:“你回去给查姬说,叫查姬,明日下午申时约钱景,到后花园鱼亭会面。”
周哙问是何意。
黎融说:“你不必多问,自去叫查姬约就是。”
周哙不允。
黎融又威胁。
周哙只得从之,当夜回去做了假账。
按照黎融的要求,又叫查姬约钱景见面。
过了几天,钱寨来账房查账。查来查去,发现收支不平衡,现银和田产都亏了一个大窟窿,不由得勃然大怒。
周哙无奈地说:“禀钱老爷,这些都是大少爷所为,我也是身不由己啊!”
钱寨把钱景召来问话,说:“你到底贪污了多少银子?”
钱景只是以为,父亲说的,是在外经商,报花账,捞好处,觉得没啥大不了的,就点头承认,说:“这些银子,都是我贪了的,求爹爹宽恕我!”
钱寨闻之,对儿子劈头盖脸一阵训斥。
钱景没料到父亲会发那么大的火,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当即掏出了一块手帕擦汗。
钱寨一眼就认出,这块绣着荷花的白色丝手帕,是查姬的贴身之物。充分验证了心中的猜想,更是险些气炸了肺。
不过,这和贪污财产不同,戴绿帽子的事儿,是天大之耻辱,也是见不得人的事,绝不能当场发作。
此时,钱寨对儿子已产生了深深地怨恨。
次日申时,受查姬之请,钱景来到花园,与查姬相见。钱景接到邀请,也莫名其妙,不知姨娘叫他来何事。
查姬见到钱景,给钱景说一些日常琐事。
这时,刚好钱寨也来花园,远远地看见查姬与钱景偷偷约会。钱寨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就像是别人给了他一个响亮的大耳光。
因为顾及脸面,钱寨强忍了下来,没有发作。
当晚,钱寨派人把钱景叫来。
有了上次教训,不知何故,钱景见到父亲就害怕,额头冒出了汗珠,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钱寨本想冷静下来,将事情问个清楚。
但一看见这块查姬的手帕,一股热血往脑门上涌了上来,怒气从胆边而生,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怒发冲冠,无法冷静。
钱寨说:“你这个畜牲,快去把亏空的钱全还回来!”
钱景以为,钱寨指的只是经商回扣,觉得他爹太小气,嘀咕道:“您不必那么计较,算得这么清,钱家的钱,等将来您老了,还不都是我的。”
钱寨大怒,说:“谁说都是你的?还有你弟弟呢!”
钱景笑了,嗤之以鼻,说:“那小子还不知是谁的种呢?”
之所以这么说,钱景有些怀疑查姬,只觉得查姬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钱景也说不明白。
既然与父亲谈到这个话题,钱景只是冲口而出,毫无其他意思。
然而,钱寨却想到了另外一层,闻钱景此言,决然断定,儿子与查姬偷情,已成事实。
钱寨已经无法忍受,想也没想,顺手抽出袖子里的小刀,一下子扎进了儿子的胸膛。
此时,周哙和查姬正在商量。
虽然在黎融教唆下,把所有的烂账,都推到了钱景身上,钱景当时也糊里糊涂地承认了。
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只要钱氏父子细聊,就会发现其中有诈,再仔细查账,就会发现挪用公款之事。
正在发愁之际,黎融领着钱隆走了进来。
周哙苦笑道:“黎先生,您又来要银子啊!现在这个窟窿,既使打死我也补不上了,您愿意向钱寨告发就去吧,我实在是弄不出钱来给您了!”
黎融笑了,说:“今日我不来要银子,而是来送银子的。”
说罢,拿出一沓银票。
黎融说:“这些银票,是从你们手中,敲诈勒索来的,现在全都归还,够你们用一辈子。现在你们带着钱隆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周哙和查姬惊呆了,惊问:“您到底是谁?为啥要这样做?”
黎融叹气,说:我是谁,不重要。不过,说实话,是我利用了你们,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停了一会,黎融又说:“我也是替你们出了这口恶气。从此你们不用担心,钱氏父子会来找麻烦,他们已自顾不及。”
周哙像是一下子明白了啥的,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还不报,时辰未到。如今钱寨之恶行,已到了报应之时,活该!”
说罢,拉起查姬和钱隆,带上钱票,从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且说钱景被钱寨刺倒以后,血染前胸,痛倒在地,嘶声道:“爹,你,你杀我,为,为什么杀我?”
钱寨见刺中了儿子,正在心惊,且又后悔,听到这质问,怒气汹涌,说:“为什么?你亏空我的家产就算了,你还跟查姬私通,给你亲爹戴绿帽子。”
钱景说:“我绝没有与查姬私通。”
钱寨说:“怎么没有?查姬的手帕怎么在你身上,还有你与查姬在花园私会,还说钱隆是别人的种,这是为何?”
钱景痛苦地说:“我是用的我的手帕,不是查姬的。与查姬在花园会面,是查姬叫人来的,我也不知何故。”
摸着流血的伤口,钱景停顿了一会,又说:“我在外经商只是吃了一点回扣,其他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您的事。请爹爹您相信我,我没有与查姬私通。”
喘了一口气,钱景说:“查姬是我的姨娘啊,我怎会如此禽兽不如……爹,你中了奸人之计。”
钱寨怒道:“你到现在还嘴硬,难道要我找他们来对质?”
这时,黎融昂首入内,说:“钱掌柜,你不用费心。周哙与查姬已经带着他们的儿子钱隆走了,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
钱寨大惊,差点跌倒在地,指着黎融说:“你,你说什么?”
黎融冷笑,说:“我把钱家所有的现银,都给了周哙与查姬,他们已经远走高飞了。”
钱寨怔怔地望着。
黎融又说:“至于你的田地和房产,我都已经偷偷变卖了,匿名捐给了慈善堂,现在钱家就只剩一个空架子。”
钱寨大惊,问:“我和你无仇无怨,为何要如此相害?”
黎融眼睛充满怒火,恨恨地说:“你们父子昔日做的孽,如今还记得吗?记得郁虞和黎艳吗?”
钱寨闻之,颤颤惊惊,问:“你是?”
黎融说:“我就是黎艳的弟弟。”
钱寨捶胸顿足。
原来,黎艳回娘家,含泪述说遭遇。黎融闻言,发誓要为姐姐报仇。来到钱府充当教书先生,寻找报仇机会。
黎融说:“如今我来收拾你们这对禽兽父子。钱掌柜,您这把刀子,当年杀死我姐夫,现在又用它来杀自己的儿子。这是报应啊!”
钱寨颤声地问:“你,你,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吗?”
黎融冷笑,说:“不错,都是我做的。女鬼是我让查姬假扮的,查姬的手帕也是我移花接木换到钱景身上的。”
停顿一会,黎融说:“这一切,都是想让你们父子反目成仇。没想到钱掌柜你真是够狠,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杀。”
说罢,黎融呵呵大笑,扬长而去。
钱寨抱着奄奄一息的儿子绝望地说:“报应啊,报应啊……”
说罢,悬梁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