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龙闻知毕牾已死,周睿接任总掌柜之职,大怒:“我仇未报,周睿不费功夫,却坐享其成。我看周睿乐是否坐得稳当?”
巴堒入谏说:“养精蓄锐,是商者之本。把精气神养好了,进足以胜敌,退足以坚守,因此有的商者,虽然有困,但终究成功。”
甄龙问:“此话怎讲?”
巴堒说:“甄总若与周睿斗,少耗此精力不足用,多耗此则虞瑁乘虚而入。若与周睿斗输了,虞瑁又把我们斗赢了,岂不是不划算?”
甄龙又问:“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呢?”
巴堒说:“毕氏商团,实力较为雄厚。虽然毕牾死了,但毕氏对周睿较为崇拜,必助周睿死战。不如趁此养好精神,另找时机再与其斗争。愿熟思之。”
甄龙居安思危,说:“嗯,言之有理。但最近生意有些萧条,掌柜伙计皆坐守于此,没有啥大经营,当然也就没有啥大收入,再这样持续下去,恐怕有点危险。”
巴堒说:“我听说最近战事紧张,朝廷与起义军作战,起义军伤亡甚重,急需大量药品。不如找机会就做这个大生意。”
甄龙说:“想是想,但风险大哟!”
巴堒说:“虽然风险极大,但起义军出价较高,而且从不拖欠,盈利必定丰厚。当然,话说回来,做生意哪有没有风险的?风险越大,利润越好。”
甄龙大喜,从其言,说:“谈起义军急需用药,我们就到药店去转转,看看有无商机?”便与梅夡、巴堒、巴壵往延寿堂而来。
邱路、金应、邴炯三人接住,请甄龙等人,至贵宾内室,就坐,上茶,闲聊。
甄龙见药店大堂内,顾客盈门,生意兴隆,甚是高兴。
这时,有两个人,一个稍胖,一个稍瘦,衣着打扮,皆与众不同,脸色似乎有些急迫,步履匆匆,走进大堂。
甄龙端起茶杯,边喝边朝往外望,对这两人格外留意。
胖瘦两人,在柜台面前转了许久,伙计屈冀热情地问要买点啥?两人提出要买瘟疫丸,而且要一百万盒药。
屈冀见到购药量这么大,从来没有遇到过,顿时喜上眉梢,耐心地介绍药品概况,随后说,库存少,不够,先交定金,然后再制药,等过几天来取。
胖子正准备去交银子时,瘦子却突然改变主意,说:“我看,这种药疗效并不见得有多好,不如别的药管用,还是到别人药店去看看吧!”
这时,站在一旁的屈冀,眼看快要成交的生意突然没了,悔恨自己刚才那么有耐心地介绍都白搭。
心里一急,脱口而出:“得了,得了,早知道不买,免得我费那么多口舌。”
两人遭到迎头一击,转身就要走。
这时,甄龙给邱路使了一个脸色,随后会意梅夡、巴堒、巴壵,猜出可能是起义军。邱路马上微笑着走了出来:“两位爷稍留步,请到贵宾室叙谈。”
一胖一瘦停止往外走的脚步,然后移步至贵宾外室。
邱路说:“对不起,刚才伙计说话没有礼貌,多有得罪,都怪我这个掌柜,平时对他们教育不严,向二位爷道歉。”
两人气消了一半。
邱路亲自倒茶,把茶杯放在桌子,说“请喝茶,至于买不买,都没关系,交个朋友。”两人脸色放下来,点点头,算是答应。
随后,邱路继续说:“只是我讨教一番,刚才这位爷说,我们药品有问题,是否具体说一说,方便以后我们改进。”
那瘦子被邱路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一时没有准备,不知如何作答。迟疑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感觉,这药不太管用。”
听瘦子这么说,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
邱路介绍:“这位爷,完全是误会。您不是本地人吧,此药叫‘甄氏瘟疫丸’,在当地挺有名气。解秽污、除瘴气,治头晕、疗目眩,止腹泻、阻腹痛,扫瘟疾、除疫病。朝廷曾用它治疗官兵疫病,疗效奇特显著。”
经这么一介绍,两人将信将疑。
邱路趁热打铁,首攻:“此药配方复杂,要四十九味药材,工序有漂、剪、熬、煮、淬、泡、炸、煨、炒、炙、炼。其中,用爬壁虎与蛇胆当药引子。”
然后,邱路换了语气,次攻:“此药效,不必担心。许多顾客用了后没有一个不说好的,回头客多的是。”
接着,邱路不时失机,再攻:“二位爷,若信得过,我们负责运到指定地点。看这样,行吗?”
几番轰炸下来,一胖一瘦哪里遭得住,则深信不疑。但听说可以送货,欣喜若狂。听说可以送货,瘦子有些怀疑地说:“能送到吗?”
邱路说:“不论啥地方,我们都能送。我叫邱路,是药店掌柜,说话算数,如果再不信我,刚好总掌柜在店里,他说话更算数。两位爷要不要见见他?”
两人点头同意。
其实,邱路与两人谈话,甄龙就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
邱路带其来见甄龙。甄龙行礼道:“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瘦子看了看左右,凝视了甄龙一会儿,又看了看其他几个人,沉思少顷,然后作了介绍。
原来,那一胖一瘦的两人,是起义军的人。瘦子叫罗飞,是管账的三当家,胖子叫石贵,是罗飞手下的兵。
甄龙说:“久仰,久仰!”他猜得没错,果然是起义军,赶紧起身行礼。
罗飞说:“甄总掌柜,我们准备购买一百万合瘟疫丸,数量比较大。如果方便的话,派人把药送至葛州府蓬州县内老君山。”
甄龙说:“沿途有山贼土匪出没,而且官府卡得严,可能有些难……”
话还没说完,罗飞打断说:“我明白您的意思,只要能够及时送到,我们出三倍的价。”
甄龙在心里盘算:“平时价,十盒药,一两银子,百万盒,十万两银子;三倍价送到,就是三十万两银子。这生意划得来。”
然而,甄龙老练,虽内心欣喜,但不露声色,故作犹豫状。
罗飞说:“这样吧,我们先付十万两银子,其余二十万两银子,等把药送到后再支付,您看成吗?”
甄龙看了梅夡、巴堒、巴壵一眼,见三人均暗暗点头。之后甄龙表态说:“好,一言为定。”
罗飞与石贵二人作揖,告辞。
十几天后,百盒瘟疫丸制成,打包成袋,装上车。出发前,甄龙挑选了会武功、身体壮、稍年轻的百余名家丁、伙计,组成押运队。
甄龙亲自出马带队,并带上了武艺高强的童峄、甄安、金应等人。
当车队行驶,至蓬县境内河舒镇,土匪首领董彪、何虞,引众来抢劫。
时土匪人数虽众多,但都是一些狐群狗党,松松垮垮,稀稀拉拉,并无队伍行列。
甄龙叫停下,令童峄出马。土匪队伍中冲出一人,不到三个招势,被童峄砍死,土匪队伍大乱,甄龙趁势赶过。
次日,何虞自引众匪前来,两队相遇。
何虞队伍中,一将出战,披头散发,手持大刀,大喝道:“我叫郝义,赶快把东西留下,不然,老子把你们全部杀死。”
甄安见了,提刀迎敌,阵前厮杀。
……几番下来,不分胜负。
甄安故意败走,郝义赶来,急忙转身,砍中郝义,再砍一刀,郝义血流满地,倒下而亡。
金应乘势,冲入匪中,何虞没防,被活捉过来。甄龙指挥伙计,掩杀过去。董彪见何虞被擒,慌了手脚,引数十名土匪败走。
正行进间,一个中年汉子,膀大腰圆,身材高大,手提大刀,拦住去路。
董彪向前迎战,只一个招数,就被那汉子活挟了过去,藏在山洞内,余者见势尽降。
童峄追赶过来,见了那好汉,说:“你是谁?是土匪吗?”
好汉说:“我不是土匪,我叫颜尕,那些土匪被我擒住了。”
童峄说:“那怎么不把土匪交出来。”
颜尕掂了掂刀,说:“当然可以,但我手上的刀不会答应。”
闻之,童峄大怒。冲过来与颜尕相斗,两人都扔了刀,赤膊对打。打了百十个架式,分不出胜负,但都困乏,暂且收手。
歇息了一会,又开始对打。家丁飞报甄龙,甄龙大惊,叫甄安、金应等人守护药品,孤自来观看。
见颜尕长得彪悍,甄龙暗喜,叫童峄歇息。
童峄过来,甄龙嘱咐,故意败阵,引至后面树林里,密使人从树上撒鱼网。
颜尕耐不住性子,叫童峄快点。
童峄冲出,与其打斗。
甄龙密使人带鱼网暗爬树上,童峄故意边打边退,将其引入圈内。
不知是计,颜尕紧追不舍。突然,一张巨大的鱼网,从空中撒下来,将其罩住束缚,颜尕动弹不得。
家丁将其捆了来见甄龙。甄龙叫家丁退下。
甄龙说:“我久闻大名,不曾想在这里遇见。愿意与我一起创业吗?”
颜尕说:“我愿意。”
见其态度诚恳,甄龙亲自将缚绳解开,聘其为典当铺大伙计。
之后,甄龙将董彪、何虞杀死,引众人押解药品,顺利到达老君山。
罗飞叫石贵将二十两白银余款付讫。
甄龙等人高兴返回。
归途中,甄安建议成立甄氏镖局,把人组织起来,有专职的,又有兼职的,既可保护自身,又可接镖押镖,一举两得。
甄龙给予肯定,说:“此建议甚好,回去就成立起。”
没过几天,甄龙说干就干,果然成立镖局,并大张旗鼓地举行了隆重仪式。
颜尕精于射艺,却从不以此自夸,故知之人不多。
宋蒙甚至以为颜尕没啥本领,便有些瞧不起,常当着众人之面侮辱。
颜尕也从不与宋蒙计较。后来宋蒙外出经商,已打点好行装,金银钱帛等贵重物品全装在一个大竹箱中。
众人设宴为宋蒙送行,颜尕也被邀来同饮。
颜尕突然提出:“今日即别,愿与君一比射艺,赌个胜负,请把你这只竹箱赌上怎么样?”
宋蒙自恃箭法高明,从来不把颜尕放在眼中,当即就答应了。并且请座中几位宾客来作证人。
二人各分箭一把,宋蒙引弓先发。十二枝箭,其中四枝射中目标,其余八枝也都射在箭垛之内。
这也算是箭无虚发。
宋蒙因此欣然自得,满以为胜券稳操。
座中宾客也无不交口称赞。
见此情景,颜尕起身,环视左右,说:“身为游侠,若以十二枝箭决胜负,算不得武艺。我只以两枝箭决之”。
众人不解其意。
颜尕叫人取一枚金钱来,立在箭垛前。从百步开外张弓搭箭,“嗖“的一声,第一枝箭稳稳地射入金钱中间的方孔。
“好箭法!”众人无不唏嘘感叹。
随后,颜尕又抽出第二枝箭,望远处射去。这一箭飞出,正好射中第一枝箭杆的尾端,两箭接为一箭。
满座宾客惊呼称奇。
胜负已定,宋蒙的竹箱,自然判归颜尕。打开竹箱,见内装黄金600两。
宋蒙不意竟遭此惨败,羞愧不能自持。
一下输个净光,即欲上路,连盘费也没有了。
次日,只好托朋友去向颜尕求情,讨回所输钱帛。
颜尕笑了,说:“我本不在乎这些财物,只因宋蒙性硬嘴强,平日受其侮辱不少。他若能作文一篇,公开道歉陪礼,这些东西全都归还。”
宋蒙只得为文一篇,陪礼又道歉。
文字大略说:“幸识得两三个难字,何须射他五六斗软弓?不识便宜,搦人赌赛。抛球打论,虽是有输有贏,破白伤财,其奈著肠著肚。”
颜尕读后大悦,当天即将竹箱原封归还。
此事传出,一时成为笑谈。
古人云,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这句话强调了获取信息的重要性。
自古以来,凡是出类拔萃的经商者都重视信息。有的人说,一个优秀的信息员胜过十个推销员。
在甄氏商团中,甄龙听从梅夡的建议,设立了信息奖励制度,激励师爷、掌柜、伙计、学徒收集信息。
正因为如此,许多商业信息,正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中汇集而来。
某日,鲁道、甄昌二人提供信息,说蓉州有一位客商,急购四百石大豆,利市三倍,这生意可做。
巴堒说:“虞瑁有大豆出售。”
甄龙听说了此事,则屏退其他人,只与巴堒与梅夡秘密商议。
甄龙问:“虞瑁与我,是死对头,若听说,要购他大豆,肯定要价高,如何是好?”
梅夡说:“我打听到虞瑁那边,负责大豆销售是黄东。可叫张嵎正面与其接触。因为张嵎刚加入,黄东可能不认得。在张嵎与其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叫陌生人干扰黄东出价,故意制造混乱,进而从中再次压价。”
甄龙甚喜,从之。
且说虞氏仓库中,大豆堆积如山,黄东负责销售。由于销路不畅快,所以销售差强人意,黄东干得很吃力。
眼看规定期限将至,销售额还差一半,黄东甚是着急。
黄东到处挖关系、寻单子,想扩大销售渠道。就在黄东四处寻销路之时,一个客户出现了,他叫张嵎。
张嵎问:“我买四百石大豆,急用,你有那么多吗?”
黄东爽快地说:“有,有。”他好不容易遇见一位大买主,自然不敢怠慢,热情招待张嵎。与张嵎交谈数次后,让其看了样品,张嵎比较满意。
见时机成熟,黄东约张嵎谈实质性问题——价格。
在龙江边,一个干净茶楼,黄东邀请张嵎喝茶。这个茶楼,叫“玉春茶坊”,一年四季,卖各种名贵茶品及不同饮料。
冬天,出售七宝擂茶、馓子和葱绿茶,或者卖盐豆鼓汤;夏天,出售冰镇的梅花酒,或者健脾饮料、角暑的汤茶之类。
来此茶楼,对不同人群,安排不同房间。或供富人家子弟及各官衙供事官吏等人聚会,或各行业的雇工、卖艺者与雇主洽谈雇佣条件;或文人士大夫们约朋会友相聚,不一而足。
茶楼里角落布满四季鲜花,墙上挂有名人字画,店堂门面装饰甚是考究。饮茶过程中,有乐器演奏、歌吟唱曲、观听说唱之类。
双方见面,互相寒暄几句,开始谈正题。
黄东说:“张掌柜,您购买的,量大,放心,价格自然要优惠一些。”
张嵎问:“以何价卖给我?”
黄东说:“每石零售价,一百零五两银子;您买的多,就拿一百两吧,您看呢?”黄东说时,不敢看张嵎的眼睛,担心拒绝。
张嵎一脸惊讶,随后问:“有没有商量的余地?”
黄东答:“这个价格,已经是市场价,可以到处打听,我并没要高价。”
张嵎说:“那太高了!”没等黄东回过神来,张嵎说罢,离席而去,把黄东晾在那儿。
以后几天,黄东再约,张嵎避而不见。
黄东叫旅馆的伙计捎话给张嵎,说价格可以商议。可是张嵎仍然推辞,弄得黄东一头雾水,不知所措。
正在黄东一筹莫展之时,一位桐州商人来见。黄东问贵姓?
来人说:“我叫骆实,在桐州卖大豆。这次来,是打听一下,有一个叫张嵎的商人,是否来谈过大豆购买事宜?”
黄东答:“是的。”
骆实问:“请问出价多少?”
黄东如实回答。因为大行大市,没有啥好隐瞒的。随后问:“张嵎是不是也到您那儿询问了的?”
骆实故弄玄虚,笑而不答,便客气地告辞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