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是甄龙暗中安排的。骆实在赵氏商团做事,赵虎死后,被赵亥、李濯挤了出来,生活无着落。
甄龙见其可怜,便把骆实安排至粮店当大伙计。因骆实为生面孔,就让其扮演桐州卖大豆的商人。
骆实走了,黄东心里更没底,暗想:“看来张嵎已另找卖家了。不行,我得拿下这单。”不由分说,骆实赶到张嵎住宿的旅馆。
与张嵎见面交谈,表示愿意每石再降3两银子,即以每石九十七两银子成交。张嵎不屑一顾地摇了摇头。黄东心里顿时火冒三丈:“这已经是底线了,难道还不满意吗?”
黄东悻悻而离开。
随后的三天之内,先后又有两位卖大豆的商人,都来询问张嵎来买大豆的价格。黄东皆问:张嵎是不是也到您那儿询问了的?对方均是笑而不答。
这让黄东迫不及待,像热锅上的蚂蚁,急的无法忍受。
黄东想:“张嵎真厉害,狡兔三窟,给我来这招,既如此,不如放弃。”
然而,在屋里转来转去之后,黄东又想:“若就此罢休,一笔数额可见的交易就要失败,还白白消耗掉那么多时间与精力,实在划不来。”
黄东实在不好决策,便向虞瑁报告。
祁原说:“先不慌。调查一下张嵎,到底是啥来路?是不是甄龙派来的?”
虞瑁从其言。
甄龙早就料到虞瑁会有这一手。
在张嵎扮演客商之前,无论是从外貌形象,还是从内在气质,亦是张嵎住宿的旅馆,就已经安排得妥当,把张嵎包装成了一个富商。并且对外严格保密,除了甄龙、梅夡和巴堒外,谁也不知道此事。
黄东无从调查,但凭感觉张嵎的实力较强。
虞瑁说,既然如此,那就再降点价,每石九十五两银子,看啥反应再说。
祁原阻止,说:“不要着急。我料定是甄龙,这人多诡计,使人从中作梗。依我看,价格不能再降,可等一等再做决定。”
黄东急切地说:“再等的话,万一失去这个机会,咋办?”
祁原批评黄东:“你看,就是这个急性子,怎么能做好生意?”
黄东说:“你性子好,你来做,试试看。”
两人吵了起来,虞瑁生了气,叫他们别吵,一时间竟然没了主意。
后来,虞瑁对祁原不感冒,遂不用祁原之言。
甄龙料到黄东会再来找,交待张嵎每石再砍价五两银子。
果然,黄东再次找到张嵎。
张嵎漫不经心地说:“黄掌柜,实不相瞒,我与其他几家谈过,给他们的报价,是每石九十两银子。”
黄东心中一惊,暗想:“这已经是进货价。以此出售,一点银子都赚不到。”
但想到完成任务,只得去说服虞瑁。
黄东说:“这个价,我做不了主,我要去请示虞总掌柜。”
张嵎说:“好,我等您回话。”回去给甄龙报告,甄龙估计,虞瑁会同意。
黄东入见虞瑁,细说此宗买卖:“这个大豆,以前进购价,每石只有八十两,现在出售每石九十两,还可赚十两银子,还是相当划算的。若不急售,放在仓库里,时间久了,会发霉,那时可能就卖不掉了。”
见黄东说得有理,虞瑁只好点头。
甄龙满心欢喜,遂叫取大豆往蓉州运。卖给客商每石一百五十两银子,甄龙赚取利润二万四千两银子。
事后,虞瑁方知中计。
此计叫“混水摸鱼——乘其阴乱,利其弱而无主。随,以向晦入宴息。(据《三十六计》记载)
顾名思义,混水摸鱼,在混浊的水中,鱼儿糊里糊涂,惊惶失措,分辩不清楚方向。若乘机摸鱼,可以得到意外好处。
意思是说,乘敌人内部发生混乱,利用其力量虚弱且没有主见,使其顺从我,象人随天时而作息一样习惯、自然。
此计,在实施过程中,想办法把对手的思路扰乱,把一个简单问题变得复杂起来,然而趁对方混乱之际,迅速出击,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对付此计的最好办法,就是要保持机智、沉着、冷静,对自己不熟悉的情况,不能掉以轻心,以防止对手钻空子。
耐心和勇气,可以帮助对付敌人把水搅混。把事情原委弄清楚,不要让对手有混水摸鱼的机会。
却说虞瑁被甄龙用计,勃然大怒,欲寻找机会与其再斗。
祁原说:“今甄龙已得势,未可与争。先寻安身之处,那时再来未迟。”
虞瑁说:“我想去投奔王翽,你觉得如何?”
祁原说:“可以。先使人往葛州探听消息,然后可去。”
虞瑁从之。
且说王翽在葛州,闻甄龙与虞瑁对恃,师爷王咠进谏说:“虞瑁,豹虎也,将来可能是祸患;不若助甄龙攻之,方可无患。”
遂派姚绵至甄龙处打探消息。
细作探听此消息,飞报虞瑁。虞瑁大惊,与祁原商议。祁原说:“我闻周睿新领毕氏商团总掌柜之职,可往投之。”
虞瑁从其言,竟投桐州来。人报知周睿。
周睿说:“虞瑁乃当今人才,可出迎之。”
黄盛说:“不可。虞瑁乃虎狼之徒,收留则伤人矣。”
周睿说:“前者若非虞瑁干扰甄龙,怎解毕氏商团之祸。今他穷而投我,岂能安藏其他心?”
郑戬说:“兄长心肠忒好。虽然如此,也要防备。”
周睿率众,迎接虞瑁,入至周府,礼毕看茶,坐下商谈。
虞瑁说:“自从离开赵氏商团后,虞某四处流浪,诸商不能相容。于是没有固定之所,亦无固定生意经营。近因甄龙不仁,侵犯毕氏商团,承蒙周公力救毕牾,虞某因扰乱而分甄龙之心,不料反遭奸计,损失惨重。某走投无路,今来投奔,共谋生意,未审尊意如何?”
周睿说:“毕公新逝,无人管领毕氏,因令睿权摄毕氏事宜。虞公之才,令人刮目相看,令周某佩服。今幸虞公至,按礼应当相让与有才能的虞公。”
遂将毕氏商团大印送与虞瑁。
虞瑁正待要接之,扫眼旁人,只见马骉、郑戬怒目而视。虞瑁佯笑说:“周公才能比起虞某强千万倍,怎敢担此重任?”
周睿又让。祁原说:“强宾不压主,请周公勿疑。”周睿方止。遂设宴相待,收拾宅院安下。
次日,虞瑁自行设宴,宴请周睿。周睿与马骉、郑戬同往。饮酒至半酣,虞瑁请周睿入后堂。马骉、郑戬随入。虞瑁令妻女出拜周睿。
周睿再三谦让。虞瑁说:“贤弟不必如此。”
郑戬听了,瞋目大叱说:“我兄德高望众,你是何等人,敢称我兄为贤弟!”
周睿连忙喊住,马公急忙劝郑戬出来。周睿与虞瑁道歉说:“我弟喝多了,请别见怪。”
虞瑁默然静听。须臾席散。虞瑁送周睿出门,郑戬又从旁道出,大喊道:“虞瑁,你是甚东西,何德何能,敢与我兄套近乎。”
周睿暗示马骉把郑戬劝住。
次日,虞瑁来辞周睿说:“蒙公不弃,但恐令弟辈不相容。某当别投他处。”
周睿说:“您若离开,某罪大矣。劣弟冒犯,另日当令道歉。近邑太元有一店铺,乃周某昔日经营之处。若不嫌弃地方小,权当歇息,如何?日常生计,尚可应付。”
虞瑁谢了周睿,自引众人往太元县安身而去。
各位看官,您道郑戬为何对虞瑁这么大的气愤?
原来,郑戬与虞瑁有仇。
十几年前,那时郑戬年幼,虞瑁逼郑戬之姐郑岚成婚,既逼死郑戬之父郑阪,又使郑岚在迎亲花轿中自缢。
郑戬之父,叫郑阪,经营木材生意,常在窦州、葛州等州府县贩卖木材;郑戬之母,叫吴蕾;郑戬之姐,叫郑岚。
郑阪为人朴实,说一不二,对于答应的事,必须坚决做到。比如,与人相约在子时,决不到丑时;答应给银十两,决不拿九两。
且喜舞文弄墨,并不精于文墨,爱收藏字画。
郑岚漂亮,修眉皓齿,玉骨冰神,身材苗条,婷婷袅袅,性格温雅。且知书、识字、能写、绘画;挑描扣绣,女工针指,无所不会。
郑阪夫妇常道:“我女决不嫁与俗人为妻。”
先为郑戬娶了一个儒家之女,叫吴敏;又要为郑岚择一个儒家之男。
崔煜长得眉目疏秀,举止端雅,极其聪明,又肯读书,只是家事清寒。其父叫崔隽,是一个秀才。
郑阪见其人品,访知其才学,要将郑岚嫁给崔煜。遂叫媒婆说媒。
其父崔隽力辞,对媒人说:“如今人都是势利眼。只贪图娶妻攀富家。却不知攀富带来恶果:不是傲慢公姑,就是华于衣食。若要依着,则不能满足;若不然,则不安其室。故此不要攀高。”
媒人回来告诉郑阪。
郑阪说:“此言差矣!我女郑岚向来知书达礼,绝不象其他富家之女。不论财礼厚薄,就要崔煜当我的女婿。”
虞瑁之父,叫虞紫,自恃是财主,世代经商丝绸,祖上积累财富,家中算是当地富裕之家。
其富裕程度,可以从穿着鞋子可以看得出来。
家中有的人穿有名皮匠做的鞋。
这种鞋用绸缎做里子,丝织的条带,缘饰鞋帮的底边,绒线织成的布条装饰鞋的上边,轻便舒适,美观大方。
还有的穿精细麻皮做的鞋,这种鞋的边上编织着柔软的香草,底上垫着香草鞋垫子。婢妾都穿熟皮鞋和丝鞋,仆役穿细软的头尖有鼻、带有装饰的鞋。
真是鞋里藏富!虞紫喜结交乡宦。
如今闻郑岚才貌双全,决定要儿子虞瑁娶郑岚为妻。也差媒婆到郑家提亲。
郑阪寻访得虞家。
得知虞家有三个儿子,虞瑁排行老二,虽然聪明伶俐,但是脾气暴躁,不爱读书。先生教读书,不敢教读一句书、写一个字。
虞瑁长到十三四岁,却一字不识。这边钻馆,那边荐舍。今日做破承,明日做起讲,择日作文字,没有一个字是他写的。
聒不知羞耻,只要一开口,便俗气呛人。是人都会藏拙,虞瑁又不会藏拙。之乎也者,信口雌黄。人为他脸红,他脸却不红。
长到十五六岁,花街柳巷,酒馆赌场,无处不到,喜欢做买卖。及到考试,家中为他寻关系,先生为他攀高枝。明用暗使,使去不少银子。
虞瑁及到不进,又大言不惭地说:“不识得我新文字,取不着我真文才。我还瞧不起科举考试,长大了我去经商,当一个大商人。”
从不肯改这张狂妄嘴。
对虞瑁不学无术,虞紫不仅不管教,而且极其纵容,娇生惯养,赞赏地说:“我这样一个好儿子,要配一个极标致极能干的女人。”
于是请媒婆访问,不拘远近,须访得人家好女。
这不,恰寻访着郑岚。
媒婆来说,郑阪不肯。
虞紫吃了秤砣,是铁了心的,一定要郑岚当儿媳,说:“只要郑家肯答应,愿以一千两银子作为聘礼,其他金银首饰等物随便挑。”
郑阪说:“我不是卖女儿的。”遂不应允。随即叫媒人,去对崔隽说,将就行些聘礼,与崔家预先定下亲事。
虞紫见郑阪不从,还主动去崔家催婚,怒发冲冠。虞瑁之兄虞严说:“只生气没有用,我出个主意,保管郑家同意。”
父亲虞紫问是何主意。虞严在虞紫耳边悄悄了说了几句,虞紫点头称是。
次日,虞紫去找尹江。尹江是一个商人,之前曾在本省督抚那厢做过师爷的,虽然后来辞职经商,但与督抚还有些往来。
虞紫请尹江做媒,送银子二百两。尹江不推辞,尽皆收下。
择了吉日,尹江去见郑阪。
尹江戴着斑斓乌纱,穿着赭黄圆领衫,引九个小厮当随从。张着凉伞,举起牌子,坐了一台大轿,吹吹打打,摆起与朝廷三品官员一般的随行架式,至郑阪家里拜见。
郑阪以为出了啥事,胸口砰砰骇然。
分宾主坐了,上茶,尹江自我介绍,道明来意,开口就说亲事。
郑阪心里稍安,已经明白几分,说:“我女已受崔家聘礼了。”
尹江说:“岂有此理!若已受聘礼,虞家老爷怎么还叫我来做媒?”
郑阪说:“确实是受聘礼了,礼书就在此。若不信,请看看!”说罢,便叫人拿出来看。
尹江把聘书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看,说:“您怎么这样便宜就把令爱卖了?这点东西算不得聘礼!若你同意虞家婚事,我包你聘礼一千两,妆奁随便你挑选。如何?”
郑阪道:“这是儿女婚姻,又不是做买卖。聘礼不论多少,有一个心意就行。”
尹江见郑阪不贪财,有点生气地说:“啥婚姻买卖的?你再加点一百两银子退还给崔家,崔家求之不得。虞家再多给你二百两,你还多落一百两,请你不要再固执。”
无论尹江如何说得天花乱坠,郑阪都没有松口答应。尹江见状,败兴而去。
虞紫在家中等信,暗想:“尹江这一去,不怕不成。”这时,门上报尹爷来了。
只见尹江走了进来,既不张伞,也不举牌,全然没有任何做派。
作揖,请坐,看茶。茶罢,尹江说:“我一生当中做了不少媒,接触过不少较劲的人,都不似这人这般执拗。”
虞紫问:“难道郑阪不听您的?”
尹江答:“确实不听!我想天下女子多的是,何必求她一人?等我给你再另寻一个罢。”说毕,起身就走。
虞紫死命扭住,说:“还请稍坐片刻,再商量主意。”
尹江说:“无功不受禄。怎么好意思?”再次坐定下来,指着虞瑁说:“似令郎这样一表人才,还怕没有女人喜欢他?”
虞紫说:“郑阪这人,是没有见识的。我们人微言轻,他不听是应该的。但尹爷出面,德高望重,一言九鼎,不该不听。如今央您替我求亲不得,面子上不好过,会被众人耻笑的。还望您再想办法!”
尹江道:“我也没甚主意,看你能否再想出其他办法来。”
虞紫说:“我听说,本县县令周荣,与您交情甚厚。此婚姻私求不得,不如让衙门断争罢!”
尹江吃了一惊,说:“你说的是告状么?”
虞紫说:“正是。告郑家赖婚,崔家强聘。求您去给周县令讲一讲,听县令明断是非。如何?”
尹江说:“我以前承蒙督抚见爱,当了他的师爷。后来我见薪水微薄,便下海经商。从前与周荣只算是认识,不知还会卖我面子乎?这婚姻小节,我还要去求他罢,可是还要花费银子的。”
虞瑁在一旁,说:“俗话说得好,争气不争财。只要您把这事办成了,即便是百金千金万金,我们还是出得起的。”
尹江见说,点头应允。
虞紫说:“我再出一千两银子,请尹爷一包到底,将事情办成功。”说罢,叫人取一千两银子付给尹江。尹江接过来,在手中掂了掂,径直离开了。
尹江没有着急去找周荣,而是叫了两人再次到郑家,吓唬郑阪若不同意,便到衙门告官。
郑阪暗想:“告我赖婚,可恼可笑。我无过错,要告就告去吧!”
想到这里,郑阪置酒相待差人,客气地再次推辞,临走时打发差人二十钱银。
尹江见郑阪油盐不尽,只得写了状子,望周荣处投递。
崔煜之父崔隽,本是县里秀才,与周荣有些交道。闻了此讯,感觉郑阪要吃亏,好心便去找周荣说情一番。
周荣先收了尹江人情贿赂,哪里听得进崔隽言语,便问崔隽:“你是不是给了郑家聘礼二十两银子?”
崔隽答:“是的!”
周荣问:“那我给你追回来罢?”
崔隽再说:“追不追,无所谓。我只想说的,虞紫仗着有点银子,强迫郑岚嫁给虞瑁,这是强婚。请大人做主。”
周荣说:“这婚事,你莫管。本来你就不想答应。正好不会影响到你。”
遂升堂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