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崔煜心里成疾。
再上郑岚这么一闹,所以,崔煜对婚姻不抱希望。
后来,崔煜与郑戬,如同郎舅,往来不绝。
再后来,崔煜当了大商人,也老实相对,再也不娶,说:“蓄婢,尊父命也;即使不娶、不欲,没郑阪父子之义也。”
城内百姓碍了周县令之言语,只有私下吊挽诗文,不能为她立碑立匾。
周荣担心督抚缪彝降罪,不敢申文请旌。因疑成疾病,悔不该误杀了郑家父女二人。常梦见一位美女,拿着一根带子,立于面前。
天长日久,周荣得了重病,不一年便向朝廷告病,回到原籍。
督抚缪彝后来虽然调到京城,但为军需浪费之案,纠劾逮问。尹江经商不顺,得银不得,受了许多唾骂。
虞家父子以豪横武断而恶终。虞瑁因毒害他人,被访问斩,家产俱破。失去了依靠,虞紫被沦为乞丐,惨死他乡。
且说甄氏商团中,设有甄氏茶庄,不仅卖茶,而且制茶。
尤其是红茶,又叫发酵茶,其品种有租、细两类:细茶为毛尖、芽茶、茶砖;租茶分金尖、金玉、金仓。
以细茶为主制茶。
其初制方法:锅炒杀青,手捻揉制。除此之外,还要踏茶。
何谓踏茶?将揉捻好的茶叶,装在麻袋里,雇人在上面用脚踏揉,使茶叶卷曲紧缩,晾干后装袋出售。
当然,还有深加工。
将买好的茶叶,最好是鲜叶,堆在一起,使其发酵,然后晾干,去除杂叶,装入帕内,放在甄上蒸制。
蒸好后,将茶叶放在溜板上溜踏,然后放在木盒子内,由木椿板夯成茶砖出售。此茶砖体积小,方便运输与贮藏。
甄氏茶庄正是经营的此类茶叶。
然而,最近生意并不景气,这使得甄龙伤透了脑筋。怎么样才能把茶庄生意做旺起来呢?甄龙召集巴堒、巴壵、梅夡智囊者商讨,并让茶庄大掌柜包寈、二掌柜栗明也来参加。
巴壵提出分区销售的办法,众人都说好。
巴堒说:“把踵州城南、城北分成两个大区,按照东南西北方向,每个大区又分成四个小区,分别派一个伙计负责跑街送货并推销。”
甄龙说:“我补充一句,相比而言,城南销售稍旺,可多往其运茶。”叫包寈、栗明按照这个思路去办。
包寈、栗明对此半信半疑。
于是分工:包寈带伙计郑质负责城南,栗明带伙计樊优负责城北。
栗明与樊优到了城北,挨家挨户上门向零售店推销,反复讲述量大质优的宗旨。一天下来,两人累得半死不活。
十天半月过去了,还没有走访完。
而包寈、郑质则聪明得多。给几纹银子,叫街上乞丐或者流浪汉,去通知所有零售商,至茶楼免费领取礼品。那些零售商听说有便宜占,纷纷按时前来。
包寈叫郑质给每人发的礼品是一小袋茶叶。
等其发完,包寈对店主们说:“若彼此联合起来,向我进茶叶。一次进货量,肯定比单个进货量,要大得多,我将实行特优政策,给其最低单价。”
零售商们见其说得有理,纷纷齐心联手进货。
包寈与郑质利用半天时间,完成了栗明与樊优十几天的事,事半功倍。
每天一大早,郑质、樊优把销货单交给运输商,运输商凭此单领茶叶,再把茶叶运往各销售点售卖。
二人又到各零售点了解销售情况,征询顾客意见,算账并帮助陈列茶叶,并与零售商家交涉。
此法之妙,增加批发量,扩大销售额度,使得市场批购,有条不紊,无缝衔接,节省劳力,提高效率。由于伙计是分区销售的,还便于开展竞争。
如此一来,甄氏茶叶占了踵州市场的百分之六十的份额。果然如甄龙所说的那样,城南比城北销得多。
作为二掌柜的栗明心生歉意,便欲自罚;而作为大掌柜的包寈,提出对调。一段时间过去,仍然是城南旺销。
不解其意,便问甄龙何故?
甄龙说:“其实,道理很简单。虽然城北比城南住的人多,看起来繁华一点,但城南富人多,生活讲究品质,喜欢喝茶;而城北穷人多,无银子,饭都吃不起,哪有闲银子喝茶呢?”
众皆佩服。
王氏茶庄章瑞知道后,亦效仿此法。但甄氏入手早,优质供货,优质服务,实行优惠,在契约上与感情上拉住了零售商,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
章瑞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渗透进去。
自赵虎、赵豹、段熙死后,赵亥、李濯掌赵氏商团。二人狂傲,得意忘形,为所欲为,横行无忌,但对于经商却力不从心。
其二人,为人心贪性执,冒昧于利,经商无方。一日,两人与家仆前往葛州,贩买柚子,赚得银子百余两。
又在葛州贩运粮食,往桐州市场卖出,欲从中赚取差价。
每担粮食本钱,含运费是五两六钱。当他们到达桐州时,因受旱灾后,粮食虽缺少,但比前价稍落。牙人代发价每担二十两。
赵亥大怒,斥责牙人说:“我听说,前几日三十两每担价,如今为何减了三十之一?”
牙人解释说:“前些日子,运来的粮食少。而如今商人见有利可图,都往桐州运来粮食,所以价格就低落了。物以稀为贵,就是这个道理。你若想卖高价钱,请到别处去卖,不要在这里发怒,我不吃你这一套。”
赵亥见牙人这个态度,就与其吵了起来。
李濯劝道:“别吵了,就算是二十两每担,也应该获利近三倍,不如以此卖了。少赚冰少赚点罢!”
赵亥执拗不听,说:“再等等看吧!”
数日后,商人从外面运来的粮食越来越多,牙人发价每担十八两卖讫。
李濯又劝道:“价格又降了,干脆就卖了,不能再等,再等的话,价格只能越来越低。”
赵亥根本听不进,相信价格会上涨的。
又过了数日,粮食价格从每担十八两降至五两。赵亥暗悔无及。众人无不背地代其惋惜。
在桐州,赵亥、李濯呆了一个月有余,价格再次跌落粮贱,又与牙人合不来,遂转发到锦州,只卖了三两七钱一担,纯粹亏了血本。
有人评价说:商为利而奔驰南北,谁不欲广收多获,特遇时而倍得其利,便可见机发脱,何乃贪赎无厌,以至于失去机会,而后惋惜何益哉。
甚矣!贪之为害也。
须知凡是商品,贱极则贵,贵极则贱,必无极而不返之理。
此阴阳消长之数,造化否泰之机,往往皆然。志可违,时不遂,贪心乎。是以从古君子,以不贪为宝。
某日,赵亥与李濯,打麻将,搞赌博,正玩得高兴之时,突然接到知府传票,到堂听审。二人一惊,不知何事。
原来,张翠被宋羴赶出门后,带着年幼的周义,投奔蓉州亲戚处,不久因抑郁生病而亡。
临终前,张翠对周义说:“记住,记住,等你长大了,对你爷爷留下的财产,要想方设法夺回来。”
周义虽然聪明,但生性懦弱,一直将张翠遗言记在心里。
长至十五岁时,常想起此事,孤独无助,不敢有任何动作,使得泪流满面。又想找人帮助,却不知应当找谁。
恰在这时,周义碰见了沈南。
这天,天气晴朗。周义在蓉州街上闲逛。见一个官员坐着官轿出行,其仪仗队伍,排场奢华。
随从、皂役、车骑等人,几十个,把回避、肃静之牌,举得高高的。
有打鼓的、敲锣的、撑伞的、举乌扇的、拿幡盖的。威风凛凛,穿城而过。
一顶八个轿夫抬起的绿呢大轿,处于前呼后拥之中。在轿子里坐着一位官员,正掀起轿帘往外看。
周义一眼认出来了,那不是原来踵州知府大人沈南吗?
他灵机一动,至轿子前面,周义跪着拦截。
两名随从皂役,见有人拦轿,正欲发作,被沈南及时制止。沈南也认出了周义,将其带回问话。
沈南没忘,担任踵州知府之时,是聪明的周义,用计赈灾,给他解了围。为此,朝廷表彰,赈灾有功。这也是沈南提拔至蓉州任知府的原因之一。
要说起来,周义应当是沈南的恩人。
沈南高兴地说:“你我真是有缘,没有想到在这里碰到。”
周义跪拜,叩首。具言家财被夺,婆婆张翠留下遗言,要将其夺回来。言毕,哭泣不已。
见周义如此可怜,沈南沉思一会儿,说:“你至踵州府告状,状纸我找人给你写。然后,我给踵州知府鲁浦写一封信。把这信连同状纸,交给鲁浦。鲁浦与我有交旧,他会关照的。”
周义再拜谢。
正当欲离开之时,沈南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周义叫住了,说:“在蓉州你听过还有一个婆婆吗?”
周义摇头。
沈南又说:“她叫佘暖。你年纪还小,让她带你至踵州,路上有照应。”
说罢,令人叫来佘暖。其实,佘暖比周义大不了几岁,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位年轻的婆婆。
少顷,佘暖来了。
只见她穿一件蜜色云霞缎银鼠袍子,以玄色金花,镶着做贴边。
瘦伶伶身材,外面罩着一件柳条黑丝绒的背心,五颗金刚钻的钮子,其光闪烁。
乌黑的头发,挑着蓬松丝,一条碧青的头路,分界清楚,衬着一副又白又嫩、略微透红的脸庞。
足上穿一双黑丝袜,镂花的漆皮鞋,愈显得丰神俊逸,潇丽如画。
婆孙见面,尽管彼此陌生,但周义想起自己可怜境况,又忍不住大哭一场。
佘暖拜见沈南之后,沈南借故有事,先离开。
房间里面,只留下婆孙两人,畅快聊天。周义问起佘暖近况。佘暖则将自己生活状况讲了一番。
原来,佘暖本身就有经商天赋,闻周海已死,悲伤了好几天。
想着不能沉沦下去,便开始收集信息,利用周海留下来的本钱,做点生意。
佘暖是一位颇有先见之明的人物,灵感极佳。
此外,气魄也不凡,具有逐渐染指冒风险事业的剑胆琴心。
朝廷闭关锁国政策,但时不时开放海上贸易。尽管有时明令禁止,但是睁只眼闭只眼。
比如开放漳州,荷兰船常在漳州贸易往来。朝廷有时干涉,有时不干涉。
佘暖从中收集了不少贸易的信息。由此获悉:海上贸易将来会成为热点。便开始琢磨:“蓉州离漳州不远,不如涉足海上贸易。”
这时,朝廷以苑宽为首的开放派,主张开放门户,允许商人自由贸易,让海上贸易合法化。但是遭到了以魏馥为首的保守派反对。
两派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皇帝一直犹豫不决。尽管如此,但佘暖深信同意是迟早之事。
从那时起,佘暖就一直在琢磨:“一旦门户开放,应运而生的,当然是贸易。那就是买荷兰货以及出口中国货。到了那个时候,能够出口的东西是啥?”
佘暖认为,门户开放后再行动,那就来不及了。到时候,不只是自己,许多商人会涌向荷兰船去的。我必须在那之前拿定主意该出口什么东西才行。”
这么琢磨着,顺手举杯饮茶。
佘暖两手捧着茶杯,用舌尖品尝着茶味,忽然冒出了一个主意:“自己懂茶,是内行人,别人骗不了我。不如把这茶叶出口,卖给荷兰人,可能会赚些银子。”.
一种主意,往往不是左思右想、深思熟虑出来的,而是猝然心血来潮,冒出来的。佘暖这次就是如此。
“不错!就出口茶叶。”佘暖不禁拍案而起。
打定主意,佘暖立即投入行动。
对此,父亲佘策、母亲蔡芯是反对的,而舅舅蔡贸是支持的。
可是,佘暖有一股犟脾气,正如当初嫁与周海那样,认定了的事,便一心想去做,哪怕碰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以前听周海说起过,苗俊取得了茶引,在踵州是茶叶总商。佘暖便亲自到踵州与苗俊联系,请苗俊供茶。
苗俊见佘暖长得漂亮,又是大主顾,心里有所触动,就热情接待,问:“有绿茶与红茶之分,需买哪种?”
佘暖说:“只买红茶。”
随后,就单价、订金进行了协商。协商完毕,签订供货协议,并带了样品。
归之,佘暖心想:“这完全是冒险。因为是否开放门户,尚不得而知。”
以魏馥为首的保守派是顽固的,大肆叫嚣:“决不允许门户开放,对海上贸易者杀无赦!”
如此看来,门户开放不非易事。然而,佘暖以素有的灵感,感到:“尽管这么叫嚷,迟早得开放,这是大势所趋,哪里容得少数人阻拦?”
这种想法,是佘暖生在官宦之家、又长期在商海里冲浪而形成的思潮。
佘暖深信自己判断无误。事实上,确是如此,以魏馥为首的开放派,顶住了压力,坚持实行门户开放,并且皇帝是默认。
以魏馥为代表,与荷兰、俄国、荷兰、法国缔结了门户开放的条约。
佘暖不禁欢呼雀跃。
把样品分成三种类,即分上、中、下三等。然后捡三种不同样本,立刻去见荷兰商人布洛克。
布洛克早先来过蓉州,到霍印茶馆来吃过茶,那时佘暖还在当服务员。因为是荷兰人,佘暖格外留意,所以一来二去,便成了熟人。
佘暖找到布洛克,布洛克显然有些吃惊。佘暖掏出三包茶叶,说:“我想请您帮忙,把这东西通过海上贸易卖出去。你看行吗?”
布洛克问:“里面是什么?”
佘暖答道:“是茶叶。”
“茶叶?”布洛克不禁反向了一句,随即摇摇头,又说:“荷兰人没有饮茶的习惯,茶叶是卖不掉的。”
佘暖说:“据我所知,荷兰也是有红茶的,您难道不知道吗?”
布洛克说:“当然有的,但那里的红茶不同于这里的红茶。我看,恐怕不合荷兰人的口味呢!”
佘暖见布洛克说话不正经,满脸瞬间变得严肃起来,说:“布洛克,中国开放门户的事,想必您也知悉。”
布洛克反问:“那又怎样?”
佘暖说:“今后,中国与荷兰之间的贸易将日益繁盛。对于要向中国出口货物的荷兰商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了解中国人生活习惯。您不就是这样吗?”
布洛克说:“是啊!”
佘暖说:“您是荷兰商人,精通中国话,每天三餐吃中国食品,如今您还喜欢饮中国茶,对吧?”
布洛克点点头。
佘暖接着说:“我也是一名商人,也在努力了解荷兰人的生活习惯。这是进行出口贸易不可少的条件。烦请您务必帮忙,把这茶叶卖到荷兰去。”
这些话,是合乎情理的。
布洛克也是长年住在蓉州、从事中荷贸易的商人。尽管心里狐疑:“这种别有风味的中国红茶,荷兰人真会喜欢吗?”但还是答应了佘暖请求。
布洛克接过佘暖递过来的茶叶纸袋,看到纸袋上用中国字写着:“中国·蓉州·佘暖”。
从这些字里行间,布洛克感受到了中国商人佘暖之气概。
佘暖把茶叶样品交给布洛克以后,半年岁月流逝过去了,布洛克带到荷兰去的那些茶叶,竟然毫无信息反馈。
佘暖有些焦虑。
父亲佘策、母亲蔡芯免不了风言风语,使佘暖不免更加焦虑;而舅舅蔡贸却不停地安慰,使佘暖的心才稍宽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