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马骉找到邱路,说心情不好,请邱路出来喝一杯。
邱路不知是计,就出来了。
喝酒中,马骉透露出要把茶叶私下卖给邱路,并给邱路一折五的回扣。邱路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见有八千两银子的好处,当即表示答应。
马骉说,已经把这八千两银子存入至邱路户头。
说着便把收据拿给邱路看。邱路当时脑袋昏昏沉沉的,并没有意识到什么,高兴地举起酒杯,与马骉频频碰杯。
两人喝酒喝到凌晨方散。
次日下午,邱路酒醒了,迷迷糊糊回想起昨晚喝酒经过,马骉说的话做的事,来来回回仔细想了一个遍,才知道上当,落入了周睿设下的圈套。
邱路想,这八千两银子,若私自收下,周睿将此事告诉甄龙,他必丢饭碗。
若老老实实把这笔钱归入药店账户上,但马骉手里有了收据,就等于是吃里扒外的翔实证据,充分证明他私自挪用了药店银子。
这样失去甄龙信任,同样丢饭碗。
思来想去,退也不是,不退也不是,左右为难。这还不算完。接下来,周睿做出来的另外一个举动,更是让邱路胆颤心惊,同时把邴炯也牵扯了出来。
周睿找到邴炯,要查看药店账目。
邴炯说:“你不是药店掌柜,没有甄总同意,账目不能查。”他说这话时,眼神不敢与周睿对视,显得有些慌乱。
显然,邴炯说这句话时的表情,让周睿怀疑邴炯与邱路是一伙的。
周睿不动声色地说:“你是知道的,甄总令我全权管理药店,也就是说授权于我可以查账。不信,你可以当面去问甄总。”
邴炯说:“是,是,那我……我先把账目归整一下,明日来查,如何?”他有些迟疑,但又不敢再拒绝,知道周睿是来干啥的。
周睿说:“好,那就依你。”他想,这个邴炯肯定有问题。
若果真如此,今晚必然要与邱路密谋下一步行动。
于是,周睿让郑戬跟踪邴炯。是夜,邴炯果然到邱路家里,两人悄悄地呆在一个房间,商量了许久,邴炯才回。
郑戬因为担心被发现,就没有进入至邱府,偷听他们谈话内容,而是用五两银子买通邱府家丁景戈,让其偷听谈话而后告诉郑戬。
等邴炯走后,景戈立即原原本本告诉郑戬他们谈的什么。
原来,邴炯与邱路谈话内容是这样的。
邴炯问:“周睿要来查账,这一查,问题肯定要遭暴露。这样被周睿查到,告诉甄总,那后果不堪设想,是不是想办法把周睿除掉?”
他不无担心,而且建议,相当凶狠。
邱路说:“除掉周睿,风险太大。先不说要不要被官府缉拿,就说周睿身旁的人,有马骉、郑戬、崔煜等,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即使近到了身,甄总对周睿极其信任,万一周睿有一个三长两短,必然要怀疑到我们。”
还是邱路老练,考虑问题较为全面,毕竟他是大掌柜,处于“一把手”地位。
邴炯着急地问怎么办?
邱路说:“再等等看,现在不敢轻举妄动。看一下周睿葫芦里面到底是卖的啥药。如果真的把我们逼上绝路,只有拼个鱼死网破。”
邴炯说:“不如请周睿喝酒,从中探知他的口气。”
邱路说:“这样最好!”
郑戬把上述这些话,原原本本全部告诉了周睿。郑戬担心周睿被伤害,让周睿有所防备。周睿安慰郑戬说不会有事的,让郑戬放心。
次日,邱路果然请周睿喝酒。
郑戬闻之,叫周睿不要去,若要去,郑戬愿意跟随。
马骉在一旁也劝道。
周睿虽然明知是鸿门宴,但是一个大可利用的机会,对郑戬、马骉说:“没事,就我一个人去。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的。”
当时,周睿做出了清晰判断,认为正是邱路、邴炯狗急跳墙之时,若不表明某种态度,说不定会做出啥过激举动。
周睿不顾马骉、郑戬劝阻,不顾被谋杀之危险,毅然接受邀请,决定干扰并反摸邱路、邴炯态度。
到了晚上约定时间,邱路、邴炯早在饭店门口等候。周睿只身而来,打拱作揖寒暄之后,邱路、邴炯请上楼入席。
酒桌上,周睿与邱路、邴炯谈笑风生,以笑脸迎接轮番轰炸,并满口应允不再查账,还和失去了警惕的邱路、邴炯玩了文字游戏。
众人吃得尽兴,至深夜方才散去。
邱路、邴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没有识破周睿计谋,反而与金应商议怎么消化宴请周睿的费用。
周睿窥探邱路、邴炯心中害怕之底细,觉得他们更有问题。把握时机,翻脸不认人,联合力量,重拳出击,出奇制胜。
邱路、邴炯惊慌失措,愤怒地责问周睿为何出尔反尔,可周睿却依然嘻皮笑脸地说:“酒话是胡说八道,又怎能算数?但是请放心,我不会做得太过分的。”
这时,邱路、金应、邴炯才知中计。此后,彻底跌入周睿挖好的泥潭。
翻看药店几大账本,周睿发现了一些问题。把邱路、金应、邴炯三个药店掌柜都召集起来,指出了账目上的一些漏洞与问题。
邱路与邴炯表面上故作镇定,但内心显得很慌乱。
然而,周睿只是点到为止,没有点破挪用公款的真相。这才使邱路与邴炯心里稍微放了下来。
周睿看着他们三人,字正腔圆地说:“这账目上的漏洞,我发现了,当然你们肯定也发现了。那赶紧补上吧!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我要是上报到甄总那儿,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听明白了吗?”
邱路、邴炯暗想:“这个周睿挺会来事,看透不说透,确实是一个明白人,也是一个聪明人。让检点账目、弥补过失,等于是在绝境中,放我们一条生路。”
于是,邱路赶紧把药店上账目亏空赶紧补上,而且把那八千两银子还给了马骉,把萧氏钱庄上的户头也销了号。
马骉向周睿请示:“邱路把八千两银子还回来了,要不要给邱路打一张收据,留下原来存银子时钱庄开的原件作为把柄。”
周睿说:“不必这样做,把钱庄那张收拢给邱路,不留把柄,让他知道我是真心实意帮助,而不是借机拿捏,或者是以此威胁,如此才让他心服口服。”
马骉称赞周睿英明,并按照意思去办。
随后,周睿又去看了一下药店账本,并对照账本上登记的数字,数了一下库存的现银与银票,发现账上登记数字与实际库存银子数已经对上,可见账目漏洞已经抹平。
周睿满意在拍了拍邱、炯两人肩膀,说:“好,不错。谁能不犯错呢?有错就改,难能可贵呀!”
邱、炯两人立即跪下拜谢:“感谢周掌柜提醒与指点,我等惭愧不已。无以为报,只有更加努力,报答知遇之恩。”
他们对周睿感激万分、哀告宾服。既保全了他们面子,又保住了他们的位子。两人在这次风波中没有受到任何损失。
然而,周睿没有就此罢手,而是还要进行下一步计划:他要挽回邱路在萧氏商团进的谗言,要以原来谈好的价格,做成这笔茶叶生意。
还要让邱、巫看到自己的本事有多大,让他们有所收敛与畏惧,从而让他们服服帖帖。
周睿采取以退为进之计。他让马骉对外放出话来,说这批茶叶不卖给萧氏茶庄了,要拉到广东广州卖给洋人,搞出口贸易。并且有意无意地让萧鑫与邱路听见。
萧鑫听到后,有些着急。
从察看茶叶、嗅闻茶香、品尝茶味和分辨茶渣上来讲,萧鑫亲自鉴定过,这批茶叶的质量都是上乘的,无可挑剔,萧鑫急需像这样的茶叶。
如果这单茶叶生意谈不成,以后再碰到如此好茶就难了。
萧鑫找到邱路问个究竟:“茶叶是否已经启运?”
邱路回答:“明天就开运,听说已经找好了船只与挑夫。”他面露难色,语气中透出无奈。其实,邱路并不明真相,也只是瞎猜。
萧鑫不甘心,又小心谨慎地问:“你不是说周睿资金紧张吗?”
邱路说:“他呀,人挺聪明,手段灵活。最近与我家甄总合作,充分弥补了缺少钱这个缺陷。我看,他现在并不缺钱。所以,手里面的这批茶叶,要卖给洋人,赚更多的钱。”他说得有板有眼,谁知又中了周睿的圈套。
萧鑫诚恳地请求:“那你去替我说说情,叫他别运走了,就直接卖给我,价格还是原先谈好了的价格。”
邱路说:“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我去说说看。”
萧鑫说:“事成之后,我还是要感谢你的,给你说情费。”
邱路说:“好,好,谢谢萧掌柜。”
去见周睿,邱路感觉实在不好意思,但也不能不与周睿见面,所以只得厚起脸皮相见,鼓起勇气,转达了萧鑫说的原话。说完眼睛鼓鼓地盯着周睿,就像犯人等候法官判决那样迫切。
此时此刻,这让周睿狂喜不已。
说实在的,这几天来,周睿等的就是这句话,让他争取到了买卖主动权。
周睿一直担心萧鑫与邱路是否会上套,如今看情形,他们已经完全被套住了。但他不动声色,开始故意不答应。
后来,好说歹说,周睿答应卖给萧鑫,但要在原先价格上浮百分之十。
邱路见周睿这样态度,就央求说,给他一个面子,还是原来谈好的价格卖给萧鑫,以后有啥事,请尽管吩咐,一定效力犬马之劳。
沉吟了许久,不能太过分寸,周睿这才松口。
就这样,周睿不仅挽回了生意,而且让“延寿堂”药店三个掌柜温顺地或谦恭地服从与跟随甄氏商团的领导。
其本事,来源于宽容他人加上与众不同的手段。这就需要内心仁慈,还要加上聪明智慧,两者合二为一,才能使部属出现了一些差错,领导与之不结怨仇,反而收买部属的内心。
甄龙听说事情经过后,对周睿佩服不已、心悦诚服。
梅夡担心地说:“周睿是个人才,终不为人之下,不能留下他,更不能让他负责经营。若等他在这里,把经商手艺练好了,将来会来对付我们的。”
甄龙为难地说:“方今正是用人才之时,不可不留一人,而失天下之心。此意,巴堒与我有同见也。”
遂不听梅夡之言。以银两三千、粮上百斤送与周睿,使之往银城县,经营商号。找准时机,与虞瑁商战。
周睿至银城,令人约会甄龙。
甄龙正欲与虞瑁商战,忽闻邻城商人曾翔,因病而亡,由曾翔之侄,叫曾恺,继任曾氏商团之总掌柜。
曾恺以左奦为师爷,欲解除与甄龙合作关系,而让利于范明。
原来,甄龙造纸原材料,大多来源于曾氏松木。
其松木,质优价廉,是造纸的好原料。造出来的纸张,极受文人墨客欢迎,因此甄氏纸业销量,一直处于领先水平。
昔日与曾氏合作得好好的,如今听说曾恺单方断供,甄龙怒不可遏,欲至丁府,讨个说法,但又担心虞瑁那儿没有摆平,乃问计于巴堒。
巴堒出计:“此事不难!虞瑁无谋,见利必喜,先给他点甜头,让他与周睿和解。虞瑁喜感,则不会来捣乱。丁府那儿也用不着去,可扬言烧掉他的松林。曾恺自然会来求。”
甄龙点头称赞说:“这是好主意!”
遂差遣管事徐渝,携带黄金五十两,并和解书,往虞瑁处去讫。
又安排人制造焚烧丁氏松林假象。
曾恺闻之,惊慌失措,与左奦商议。
左奦说:“看样子,甄龙不是那么好惹的,不如恢复与之合作关系。”
曾恺从之,使左奦来到甄府,通款讲和。甄龙见左奦,一表人才,言谈举止,应对如流,甚爱之,欲用为师爷。
左奦说:“某昔从赵亥,得罪众人;今从曾恺,言听计从,不忍弃之。”乃辞去。次日,引曾恺,见甄龙。甄龙喜抃,设宴款待。待之,甚厚,和好如初。
某日,甄龙喝醉酒,回至寝室,私问:“这城里有妓女吗?”
甄龙之侄,叫甄糙,领会甄龙之意,悄悄地告诉:“昨天小侄窥见街上,有一妇人,长得格外漂亮,问之,即曾翔之妻也,亦即曾恺之婶。”
甄龙闻言,便叫甄糙带几名家丁,往取之。少顷而至,取到床上。视之,果然漂亮非凡。甄龙问其姓名。
妇人淡淡地答道:“我叫姚娉。”
甄龙眼睛色迷迷地盯着问:“你认识我吗?”
姚娉以手遮面,似乎害羞的样子,娇滴滴地回答道:“有谁不认识您这个大商人呢?今日有幸得见。”
甄龙带着威胁的口气说道:“我为夫人迷醉,特意放过曾恺,不然定让他倾家荡产。”
姚娉拜谢,说:“实感大当家恩德。”
甄龙得寸进尺,说:“今日得见夫人,真是天大荣幸。今晚与我共枕眠,与我过生活,安享富贵,如何?”
姚娉点头答应,再拜谢。是夜,共宿于府中。姚娉说:“久住你府上,曾恺必怀疑,亦恐外人议论。”
甄龙说:“明日在外面租房子住。”次日,叫甄糙租房于府外,并移于租房内歇息。唤童峄带几名家丁,轮流守在门外,宿卫。叮嘱若不是甄龙呼唤,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
因此,甄龙关起门来,内外不通消息。每天与姚娉取乐。耳鬓厮磨,男欢女爱,不想归期。
世间未有不透风之墙,外面传来风言风语,传入曾恺之耳。
曾恺不太相信,就让家丁密查。家丁调查了后报曾恺,果真如此。
曾恺闻之,大怒,说:“甄龙欺辱我丁家太甚,必报之。”便请左奦商议。
左奦献计:“找其住所,暗杀甄龙。”
曾恺说:“我听说甄龙住处,派有家丁把守,尤其童峄勇猛,恐难接近。”
左奦说:“何奜不是也勇猛吗?就派他去。”
曾恺从之,找来何奜,具说事由。
何奜献计:“曾爷,明日可请童峄来喝酒,席间殷勤敬酒,将他灌醉。那时我趁其醉倒如泥,无法守卫,再行别事。”
曾恺甚喜。次日,让左奦致意,请童峄至丁府,设宴置酒,叫来美女弹唱,曾恺与左奦位于其左右,左劝右嚷,频频敬酒。喝至深夜,峄方醉,归之。
何奜带领八名家丁,都蒙上面罩,悄悄来到甄龙住处,挟持威胁守门者。敲门,甄龙问是谁?
守门者谎称:“我是守门的,今晚有要事报告。”
甄龙说:“深更半夜,有何要事?”有些不信,开小洞,视之,确定是守门家丁。甄龙不疑,遂开门。被何奜一刀刺来,却未刺中。
甄龙慌忙从窗户逃跑,急忙呼唤童峄。童峄方醉卧,睡梦中听见叫唤,便跳起身来,却摇摇晃晃的。
何奜带领家丁,紧追甄龙不舍,童峄眨巴眼睛,坚持立稳,见甄龙被追,急忙掣步卒腰刀在手,奋力向前,挡住追兵。
童峄左抵右挡,寡不敌众,终抵挡不住。恰好不慎,脚被缠绊,倒地。大叫数声,所带腰刀自削脖子,血流满地而亡。
甄龙依赖童峄抵挡,乃得从后门逃奔,无奈脚被崴住,只得一瘸一拐,仓皇逃窜。幸得甄糙赶上,扶着甄龙往前走。
后遇长子甄晔,及时赶来。三人往前慌不择路,至一山崖边,甄糙不提防,摔下山崖而亡。逃至渠水河边,何奜及众家丁赶上,将甄晔一刀刺死。
正要刺杀甄龙之危急时,鲁道、邱路、金应、甄昌、甄安、巴堒、巴壵、梅夡、钟熜、邓孜、房奁等人带众家丁及时赶到。何奜见人多势众,无法下手,急忙撤回。
甄龙心魂未定,见众人来救,少顷心安。
回至甄府,对来救者都发银两奖励,又设灵堂祭童峄。甄龙亲自哭泣而奠祭之,顾谓众人说:“我折长子、爱侄,俱无深痛;独号泣童峄也!”
众人感叹。甄龙择吉日将童峄、甄晔、甄糙葬于后山,分别赠送银子二千两给甄晔、童峄家属,并送至家中。
童峄的父亲叫童秉,得知儿子童峄死了,伤心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