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锐说:“列位都是经商的,走南闯北,见多识广,难道连这个宝贝都不曾认得么?”随后,就把这块石头之价值,绘声绘色地述说了一番。
原来,这块石头,不可多得。虽然外观看起来,与普通石头无异,但里面是玉石。当然不是普通玉石,而是一块比玉石更值钱的奇石。
奇在哪里?奇在弥勒佛藏在里面。天然形成,不经雕刻。
众人听罢,似信非信,眼神迷离。
蒋锐见此,就叫仆人拿火来烧。一烧,那外面的泥土,纷纷扬扬掉落下来,果如一尊弥勒佛显现出来。
只见那弥勒佛,身着菩萨装,双脚交叉而坐,后以左脚下垂,右腿曲屈,右手扶脸颊,袒胸露腹,笑容可掬。
把弥勒佛放在暗处,浑身通透,红光、绿光、黄光,闪闪烁烁,光彩夺目。众人见了,惊得目瞪口呆,伸着舌头,好久都收不回来。
蒋锐得意扬扬地说:“此乃莫说无价之宝,至少价值连城。价值何止万两银子,起码百万、千万以上都不止。今日幸好遇见,得之者无心耳,也算我与弥勒佛有缘分。”
众人心惊肉跳,再也坐不住了,议论道:“难怪在写契约时,反悔时他要改写成罚金千倍。这确实是稀罕之物。早知如此,应该多要些价罢!”
蒋锐看见众人脸上变了色,又叫家仆抬一个缎箱。除马骉外,赠送每人绸缎三端,说:“谢谢各位,拿回家做件衣裳穿,也是我的一点小心意。”
又摸出散碎银若干,送与每人一砣,说:“这点银子,请你们吃茶。”
单独给马骉碎银稍大点,绸缎九端。
马骉同众人欢喜作谢辞别,蒋锐送至车上。
在车上,作为谢意,因张运允许其搭车,还有担保等缘故,马骉给张运二十两银;又因执笔写契约,马骉送给朱默十五两银;其余每人包括马夫在内,送银五两,见者有份。
众人甚是欢喜,意外得了这些银两,像做梦一般,忙称谢不迭。
有人说:“只是便宜了蒋掌柜,看那石头这么值当,马兄确应再出高价。只得一万两,真是太遗憾了。”
马骉说:“常言道,知足常乐。我随路搭车,没有想到得了意外之财,平空有此一财运。财运天注定,不必强求。若非蒋掌柜识货,我也只当把石头当成废物扔了。还亏蒋掌柜指点才明白,怎能昧心而争高价乎?”
众人都附和称赞:“马掌柜说得极佳。看得出来,忠厚、老实、本分,是人之善,故该有此富贵,这是老天有眼啊!”
车队又开拔了。路途中,因沾了马骉之光,又得了马骉银两,众人对马骉态度好了起来。吃饭,让其坐上首;坐车,让他坐好位。
总之事事顾着,像待贵宾那样侍候。这些当然不提。
一连行了数日,行至葛州府泰祥镇境内。
张运说:“马兄,我们在此别过。这儿离葛州不远,请慢行!”
马骉千言万语,汇成一句道谢。张运车队往东而去,马骉望北方葛州而行。
背着装有一万两银子的箱子,马骉步履艰难,像蜗牛那样,行走缓慢。
路过一个集市,马骉买了一匹马跑路,又买了一把利刀防身。骑着马,腰佩刀。独自行了半天,忽然大雨倾泻而下,衣裳被淋湿。
天色将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但见远处有一处宅院,马骉快马加鞭,到彼借宿。前去扣门。少顷,门开了,却是一位老人。
马骉具明来意。老人说:“快请进。我叫王宓,世代居住于此。久闻马掌柜大名,今得相见,实属天意。”
王宓将马牵入后院喂养。又带马骉入屋内,拿来换的衣裳,递给马骉,说:“看你衣裳被打湿,恐怕着凉。这是我儿的,将就换下。”
马骉道谢。把湿衣脱下,放在火炉上烘烤,换上干爽衣服,将箱子放在身边,不离视线。王宓又叫家眷煮饭,弄点下酒菜,置酒相待。
夜晚来临,正喝得高兴,忽然看见一位年轻人,带着数人,径直入内。王宓说:“我儿,过来拜见马掌柜。”又对马骉说:“这是我劣子,叫王强。”
马骉问何来。王宓答:“出去打牌而回。”
王强见过马骉,打了一声招呼,又偷偷地瞧了一眼马骉身旁的箱子和利刀,便离开了。王宓流着眼泪,说:“我家世代勤耕务农。惟有这个儿子,不喜欢干农活。成天游手好闲,喜欢打牌搞赌博,输多赢少,终究要把我家业败了。”王宓担忧地说。
马骉说:“我看他模样挺聪明的,不如叫他经商,说不定能混出名堂。”
王宓叹道:“他要是愿经商,那是不在话下。却是怕吃苦受累,不愿为之。也许是我从他小时候开始就骄惯坏了,现在已经扭转不过来。”
马骉亦跟着叹气:“唉,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确实可惜了。”
酒毕。马骉和衣睡下。半夜醒来,睡觉不着。忽然闻听,撬开窗户的声音,进来一个人影,至马骉床前。
马骉提刀起床,把那人吓了一大跳。点亮灯,一看,原来是一个蒙面人。马骉冲上前,展开一个箭步,出拳将其打倒在地。
蒙面人来了个嘴啃泥,直叫喊求饶。马骉从背后,反扯其双手,骨头被扯得直响,把面罩揭开,视之,原来是王强。
马骉怒斥:“深更半夜,你来做甚?”
正要发作,王宓奔至,说:“请马掌柜息怒。不肖之子,行偷盗之事,罪该万死。无奈老翁晚来得子,靠他养老。请您宽恕!”
马骉说:“此子果然不学好,正如您所学的那样。看在您的面子上,暂且饶了他。下次若再被我发现,一定不会宽恕的。”
说毕,歇息。
次日,王宓向马骉作揖,说:“我儿昨晚多有冒犯,但您宽宏大量,我深表感谢!”
马骉说:“请把他叫出来,我好好教育他。”
王宓气得顿足:“唉,他今天一早就离家了,现在不知何处?”
吃过早饭,马骉欲付食宿费,被王宓止之,说:“古人说,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家粗茶淡饭,烂床臭褥,只要客不嫌弃,就算好的,更不用付银子。”
马骉道谢,告辞。临走时,偷偷将二两银子,执意放于其门前。取山道而行。骑行不多久,只见从山背后,出来一群人。
为首那人,看起来年纪并大,头裹红布。其跟在后面的,就是王强。
红布男比划着双手,大喝:“我是李觉部下,来者请留下银子,然后才放你过去。”
马骉大笑,说:“真是乳臭未干的小子,你既从李觉为贼,可知我周睿、马骉、郑戬的名字吗?”
红布男说:“我只知马骉,却未见过,你是谁?”
“某就是马骉!”
红布男即拜倒于地,也叫王强跪下,具说事情经过。
原来红布男叫冯棣,不受李觉重用,被赶出山门,自立门户,聚伏于此,打家劫舍。
昨日,王强怀疑马骉箱里有银子,自己于夜里下手未得逞,便跑来请求王强帮助。王强想着银子,便于路上劫持。
不想遇见马骉。
王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泥,一个劲地请求饶命。
马骉喝斥:“我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暂且饶了你,你滚蛋吧!”
王强赶紧道谢而去。
马骉又问冯棣:“既然你从没见过我,那你是怎么知我名的?”
冯棣说:“我有一个朋友,叫高炽,贩运为业,走南闯北,信息灵通。对您一直极崇拜,常给我提起您的名字,想拜见,一直没有机会。”
马骉说:“聚山林,做山贼,并非长久之计,那是邪道,名声不好听,不要身陷其道。我劝你还是走正道,老老实实做点生意。只要勤恳做事,养家糊口是没有问题的。”
冯棣诚恳接受。
正说话间,忽见一少年骑车飞奔而来。
冯棣说:“我猜来人,可能是高炽。”
马骉原地站在那里,不动,待那人跑近。视之,面色微黑,穿着长衫,快速而至,见了马骉,惊喜地问:“您是马掌柜,是吧?”
马骉点头。
高炽慌忙下马跪拜:“我叫高炽,今日与您相见,甚觉有缘。”
马骉说:“你是怎么知道我的?”
高炽答:“张运是我大舅,是他告诉我的。”
原来,高炽以前跟着张运,长途跑运输,后来单干,却没有赚到银子。
前不久,听张运说起马骉偶得石头而发财。本来早已耳闻马骉,为人不错,现在愈加对马骉敬仰,一直想拜马骉为师。
今日得以相见,高炽当然不会放过这个难得机会,便具说其由。马骉见其态度诚恳,意欲收留。
但转念一想,高炽拜我为师,本是想学点生意经。而现在自己漂泊,无定身之所,恐误人子弟,待将来事业发达,再收徒不迟。
马骉想到这里,便加以拒绝,说清缘由。没有想到高炽执意要跟来。
高炽再次跪下,说:“马掌柜,我真的想跟随您,请您不要拒绝。不会给您增添麻烦,相反我会给您打下手,让您更加顺心如意。”
见高炽态度如此坚决,马骉也就点头同意了。
冯棣也说:“我也愿随马掌柜。”
高炽对冯棣说:“你就别在这里打岔了。以后有了固定之所,便来接你。你暂时就在此待着。”
冯棣很不高兴地离开了。高炽跟着马骉,往葛州而走。
行不了几日,正要经过一座大山。
马骉问路人:“这叫啥山?”
路人答:“叫明月山。”
马骉又问:“往葛州去,还要走多久?”
路人说:“过了这座山,就到了,大约还要走一天。但是,我劝你们,还是别往这山下走,可绕道而行。”
高炽在旁边问其故。
路人说:“前不久,来了一伙强盗,占领此山。领头的,听说叫郑戬,力大无穷,无人能敌。你们要打此经过,恐不安全。”
马骉闻言,喜出望外,说:“自失散之后,我一直在想戬弟在何处,没想到在此处碰见,真是不经意之间就寻着了。缘分啊!”
正行至一半,忽然从山腰上冲出一群人,为首的,四方头,“国”字脸。马骉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郑戬。
马骉见了,喜动颜开,下马来迎。
郑戬挥刀砍来,高炽急忙抵挡,马骉惊讶,连续三问:“戬弟,别来无恙乎?何故如此?你难道不记得我了吗?”
郑戬气乎乎地说道:“你……我怎能不记得?可是你投奔甄龙,虽享尽荣华,但却背信弃义。今日我若不杀你,不能解我之恨。”
马骉淡定地说:“你听我把话说完,我即使死,也要让你明白。我说完了,那时你再杀我也不迟。”然后,把前面之事,从头至尾,细说了一遍。
郑戬闻言大哭,参拜马骉。高炽也很伤感。郑戬亦自述别后详情。欢喜迎接,设宴款待。
次日,马骉、郑戬、高炽,至葛州,打听周睿下落,知其在王翽府邸。
郑戬说:“骉兄杀了姚绵、戚湔,不敢贸然前去。先叫高炽潜入府中,给周睿送信,具言我们已到葛州,叫其脱身而走。”
马骉闻言从之,亲笔写信一封,遂派高炽,至王府,递之。
是夜,高炽翻越围墙,至周睿宿处,见之。具言其事,周睿不信。高炽掏出信件,周睿见是马骉笔迹,方才相信。
高炽告辞而回。马骉又叫高炽前往明月山,叫冯棣带人前来接应。高炽应允而去。荒郊野外,看见远处有一户人家,便与郑戬去投宿。
院内有一位老人,叫马翛,有二个儿子,长子叫马基,次子叫马瞻。马骉前去,具言食宿一晚。马翛闻马骉为本家姓,便热情迎接,杀鸡置酒相待。
且说高炽离开后,周睿即请孙立,过来商议。孙立说:“明日见了王翽,只说要往窦州,说服范明,共同对付甄龙。王翽必然允许,那时便可乘机脱身。”
周睿赞同,说:“此计,甚妙。”随后,又问道:“那你又如何走脱?若我们同走,恐引起王翽怀疑,怎么办呢?”
孙立说:“没事,我自有办法。”
两人商议已定,一夜睡下无话。次日,周睿入王府内,拜见王翽,告之前去说服范明来助。
王翽说:“我曾经派人去过,奈何范明不从。”
周睿谎称,说:“范明是我远房亲戚,我可以去说,他必然不得推辞。”
王翽从其言,又说:“我听说马骉脱离了甄龙,欲来投奔我,我当杀之,以洗杀害姚绵、戚湔之恨。”
周睿不解地问:“王总以前表态,说要重用马骉吗?今日何故出尔反尔,又要杀之,他有啥可恨之处?”
王翽笑了笑,说:“我同你开玩笑,别不当真。其实我还是很爱才的。你可派人把马骉即召过来。”
此时,周睿觉得王翽更不可信,不知他说的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的。离开的愿望愈加强烈。
周睿说:“那我让曹政去叫来。”
王翽从之。
周睿出来,孙立进来,对王翽说:“周睿这次出去,可能要逃离。我请求愿意同他一起去,既可说服范明助之,又可监督周睿举动。”
王翽称善,从其言,即叫孙立、曹政与周睿同行。
林阡入内,见王翽说:“周睿此去,恐不会成事。又让孙立、曹政陪同,这二人与周睿是一伙的,更是一去不复返。”
王翽自信满满地说:“请不必多疑,孙立是不会像你说的那样。他会想办法,让周睿回来的。”
林阡叹然而出。
却说周睿等人出得王府,周睿先让曹政去找马骉,他与孙立随后赶来。
在城外马翛庄,周睿得与马骉、郑戬相见,惊喜万分,难免抱头痛哭一场,都以为再也见不着面,没想到又相聚了。
马骉引马翛见周睿,马翛作揖行礼。周睿回礼,问其姓名年龄,马骉答:“此翁与我同姓,叫马翛,已至古稀之年。他有二个儿子,长得都很精干。”
马翛问:“我想把次子马瞻送出来,跟随马掌柜,不知妥否?”
周睿反问:“多大啦?”
马瞻在旁边回答:“我今年十八岁。”
周睿说:“既蒙马翛长者厚意,就让马瞻拜骉弟为干爹,如何?”马翛闻言,喜欢得不得了,就叫儿马瞻称马骉为干爹,称周睿为伯父。
马翛设宴庆贺。
周睿酒足饭饱,邀约马骉,外出散步。遇到一个人,长须及胸,打扮得仙风道骨。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庞玉。
原来庞玉被刘佩赶出以后,就流落于此给人相面算命。周睿正行走之时,就被庞玉叫住。
庞玉说:“这位先生,请留步!我看您印堂发暗,最近定有烦心事。然则您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目炯炯有神,非久居池中之物,只是欠明人指点。如蒙不弃,可丢下少许卦资,让老夫帮您指点一二。”
当周睿确定庞玉是跟他说话之时,周睿就站住了。突然周睿眼前一亮,顾不得与庞玉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庞玉装占卦工具的红木箱子。
周睿又掏出放大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嘴里小声嘀咕:“质地细腻,手感滑润,真是红木;雕刻栩栩如生,古朴典雅,看风格,无疑是明朝的;不敢说价值连城,起码也值好几万两银子。”
然后,周睿收起看箱子的眼光,抬起头来看看庞玉,停了一会儿,说:“算命先生啊,你真是的,守着金饭碗,却不要,非要来算命,这是何苦呢?这样吧,一口价,我拿一千两银子,买你这个箱子,如何?”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周睿对马骉说:“今日遇见这位算命先生,他这个红木箱子不错,我想买回去。不是捡漏,而是货真价实。”
庞玉急忙把箱子抱起来,说:“不卖,不卖,我还有事,今天收摊了。”
围观的人起哄,一起说卖了吧,但庞玉硬是没有卖,抱着箱子就跑了。人群这才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