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昪请聂金坐上席,聂金再三谦让,高昪执意要聂金坐下,聂金只好顺从地坐了。三人对饮,酒过数巡。高昪开口说:“今日请你来喝酒,我实有一事相托。”
聂金吃了一惊,便问:“高东家不必客气,请您尽管讲,只要我能帮到的,一定相帮。”
高昪说:“我有一位朋友叫陈柘,他在京城做生意。几年前,他借了我五百两银子,至今尚未偿还。过了元宵节,我就要到去讨债。”
聂金说:“那是,当然要把欠账要回来。”
高昪说:“你知道,我经营生意,离不开。我儿高俊年幼,姑父吴仞年近七十余岁,年纪已大,今闻足下交了财运,我想你也不会再卖酒了,所以把我家经营的店铺,委托你帮我照看。”
聂金想都没有想,就满口答应下来,说:“高东家,我一直蒙受您的恩惠。您委托之事,我应当效劳,您请放心去吧!”
高昪说:“另外,我积蓄下来还有三百两,要置些杂货在本地发卖,也烦你替我营运。待我回家时算结账目,定当重金酬谢!”
聂金闻言,喜出望外,点头应允。
高昪大喜,劝聂金多饮几杯。席散之后,即将店中账薄,并五百两银子取了出来,付与聂金点数收讫。
聂金接过那银子一看,里面有十个大元宝,一发欢喜得心都快跳出来了。暗想:“不用愁了,这元宝来得正是时候,可以还与焦家老夫人黄馨了。”
当下交了账目,聂金手捧元宝回家,与薛莉说起此事,薛莉着实高兴。
过了正月十五,十六这天上午,刘莲又来讨要元宝。聂金便将一百两重的两个元宝送过去。黄馨见了,大喜,遂信以为真,不再怀疑,将聂金挖到宝物的事给焦帻说了。
焦帻闻言,沉吟半日,便吩咐焦富,把聂金请来。
聂金闻焦帻相请,不知啥原因,便随焦富来了。焦帻热情地请聂金坐下,刘莲端来了茶水。寒暄几句,坐定。
焦帻开门见山地说:“我听你挖到了宝物,恭喜,恭喜!”
聂金应承了一声,等到焦帻再说甚事。
焦帻说:“既然手中有了银子,我就将大房子典与你。原价五百两,今只要三百两,剩下的二百两,等三年以后再给我,如何?”
聂金属于空手套白狼,口袋里面的银子,虽然不是他的,但胆大了起来,竟然慨然应允下来。
焦帻大喜,许久没有典出去的房屋,今日总算有人接手了,也算是把固定资产变成了现银。约定正月二十成交。
过了元宵节,高昪起身出发至京城。到了正月二十,聂金竟把高昪给的四个元宝,当成屋价,给与焦帻,并立了买卖契约。
其见证人,则请吴仞。吴仞起初不愿意,并见聂金给高昪的六个元宝,分明是高家的,而且是用来买货的,若使去了,拿甚么买?则有些怀疑,便质问聂金是怎么回事?
聂金解释说:“吴管家,这大元宝,不宜置买杂货。我今儿用它买房屋,以后买货的时候,我就用散碎银子。你放心吧!”
吴仞闻言,深信不疑,遂从中作证,并在上面画押。
当夜,聂金就搬进大房子。屋子里面比较黑暗,聂金用脚平趟着行走,无意当中踢到了一个小坑。
聂金觉得奇怪,当即点亮灯盏,仔细一看,怀疑下面埋藏有东西。聂金叫薛莉拿来锄头,慢慢地挖。挖不了多深,便挖出三罐银子,约有五千余两。
原来,这三罐子本是王蔫私自埋藏下来的。因为儿子王新,是一个败家子,王蔫也早看出来了,所以平日里,王蔫未曾王新说起此事。
直到王蔫病重,到临终时,说不出话来,只把手指向地下。王新不知其意,就不曾挖得。一直埋藏在此屋地下,不想今日却被聂金挖了出来。
聂金弄假成真,正是应验了梦中白衣神仙所说。
又置买了家具器皿,买来丫环、老妈子、仆役等人,无所不备。衣温食美,驱奴使婢,花费不再结据,日子过得比以前好了几百倍。
每月只到高昪店里看一两次。在自己门前开起了典当铺和杂货铺。街坊邻居见聂金发了财,都改口叫他聂员外,都说聂员外在新屋里又挖到了宝物。
这话,慢慢地,传到王新耳朵里面。王新暗想:“这银子分明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却被聂金占了便宜。”
王新想到这里,心中极其不愉快,便来对焦帻说:“我这所房屋原先值八百两银子,却典与你五百两,少了三百两之数。以前一直空着,所以不好来说。今日既然已有了买主,应该将少的这三百两给我了噻!”
焦帻说:“这房屋闹鬼,一直卖不出去。我原先给你五百两,现在聂金愿意接手,我只要他三百两,尚还有二百两未付。你怎么凭白无辜又来加价?若你真的要耍横,你去对聂金说去,少来找我。”
说完,便叫焦富带王新去找聂金。
自从聂金发了财富以后,架子日益大了起来,但他知道王新来的意图,便假装热情出迎,与王新叙礼而坐,丫环端上茶来,却独独没有焦富的茶水。
聂金已经看见焦富,既不请焦富坐,也不请焦富喝茶,把焦富冷落在旁边。
王新坐定之后,具言增加房价之意。
聂金闻言,心里早有准备,说:“你与我并无交易。我典这房屋,不到半年,岂有加价之理?”
王新说:“你虽然只典半年,但我典焦家已是多年。如今这房屋原价八百两银子,既然已经典与你,我就应该找你加价。况且在我这屋里,你挖出了银子,发了财,找你加价实属不为过。”
聂金说:“凡事要讲道理。谁跟你说的我在这屋里挖了银子?你有啥证据?根本就没有的事,你别听他人胡说八道。”
焦富站在旁边,见聂金说话大套,口气生硬,只顾与王新交谈,全不理睬他,不如以前聂金受穷请他吃酒对坐时的情景,心中极其不舒服。
未曾等到王新开口,焦富插话说道:“我家主人焦帻原来典价与聂员外,尚且亏二百两,请聂员外将这二百两付清,再由焦帻付给王新,如何?”
聂金闻言,心中甚为不耐烦,说:“按约定,就是这二百两,也须等三年以后,方可找清,眼下还早呢!”
王新再要开口说话时,焦富以眼神示意,说:“今日可能讲不清。王先生请先回,来日另做计议。”王新便起身告别。
聂金假意送至门外,把手一拱,冷笑一声,对其嗤之以鼻,踱回屋里去了。
焦富怀恨在心,便怂恿王新告状。王新听其言,写了一张状子,具言霸产坑资之事,告到县衙门,证人便是焦富。
聂金闻讯,随即请黄强商议。黄强是县衙小吏,又是县令曹桦的小舅子。黄强巴不得有人打官司,因为只要打官司,他从中就有银子赚。
黄强说:“要打赢这场官司,必须得找人畅通关系。我回去给我姐夫曹桦求情,你去找秦师爷,他与我姐夫交往过密。只要我姐夫与秦师爷联手起来,这场官司才打得赢。否则就要输。”
这里所说的秦师爷就是鲁嘉。
原来,鲁嘉受到排挤,被刑部尚书杨斶特批回乡守孝,回至踵州府西山县。被知县曹桦知晓,临时聘请曹桦为知县师爷。
黄强说完,便向聂金索要银子。
聂金问要多少?
黄强说:“一百两,一钱都不能少。”
聂金心里已嫌要的银子太多,但又不好得拒绝,只得将一百两银子与黄强。聂金当然不认识鲁嘉,又打听到邹舸与鲁嘉比较熟悉。
便央求邹舸,将五十两银子送与鲁嘉,求他帮忙。邹舸不是省油的灯,从中扣下十两,只送给鲁嘉四十两。
以鲁嘉正直无私的个性,本应当拒绝贿赂的,但他从京城回乡以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捉襟见肘,日子过得清苦,也就收下了。
鲁嘉收了聂金银子,当然是要办事的,便与曹桦串通起来。
王新也央人贿赂曹桦,但无银子相送,只是说:“若断得八百两银子,情愿将一百两相送。”
曹桦闻言,心里不痛快,暗想:“你送银子还赊账吗?人家聂金可是出的现银,况且又有鲁嘉相助。”
于是,曹桦倒向了聂金一边。升堂时,曹桦竟把王新责问一顿,说:“聂金典屋不到半年,你又不是与聂金交易的,凭啥告他?”
王新说:“这房屋是小民祖上家产,我父亲在里面埋了银子,聂金住在里面将银子挖了出来,理应将原价钱找付。”
曹桦说:“胡说!你有何证据?即使是你父亲藏银子,你为何不去挖出来。现在聂金挖到了银子,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分明是垂涎他人财物,胡乱告状!”
王新见知县曹桦说话生硬,心里顿时明白聂金也找人贿赂过,再辩也无益,便不再吭声。
曹桦又把聂金诉状拿来看,见其中提到王新受焦富唆使。便传唤焦富到堂。曹桦骂道:“狗X养的,王新诬告他人,是你这个狗奴才怂恿的。”
遂下拔下两根签喝打,焦富再三求饶,曹桦不准,打了焦富十棍。
衙门南开,有钱则胜,无钱则败,大抵如此。聂金胜了官司,洋洋得意。
谁知知县曹桦、鲁嘉二人听说聂鑫挖到了宝物,遂动了歪心理,要求聂金增加贿赂金额,否则不出庭审结论。
曹桦舅子黄强将此话转告给聂金,鲁嘉也委托邹舸去给聂金说加钱。
聂金无可奈何,只得分别给曹桦、鲁嘉再次奉送五十两银子。
如此算下来,贿赂曹桦、鲁嘉共计二百五十两,其他如请衙役吃饭喝酒、写诉讼状子等零零碎碎的杂费计有六十余两,一共算下来有三百余两之数。
聂金若是把这三百两银子加在典当房屋费上,应该来说落得一个好名声。
哪知有了钱的聂金,却不是这样想的。却想的是:“宁可斗气使闲财,不肯省费干好事。”
王新输了官司,反过来埋怨焦富,说:“都怪你叫我去告状的,知县在堂上把我斥责一顿,我至今想来心里极不舒服。”
焦富闻言,也颇感到委屈,说:“你还说呢,我还不是被打了十棍,至今屁股还疼痛起的。我不想管你的事了,你找焦帻说去。”
王新便去焦家,找到焦帻,说:“我与你是直接交易的,你应该把三百两给我。到了三年期限,你再向聂金取还。这样才是对的。我实在是穷困,没有吃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焦帻心肠宽厚,闻王新输了官司,又听其说得如此可怜,遂动了恻隐之心,便将三百两银子给了王新。
聂金自此之后,心里暗想:“有钱与有势分不开,如今我虽有钱,但却无势。鲁嘉是京官,在当地颇有影响力,今后还会再到京城任职,不如攀上他这个势。到那时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想到这里,请求邹舸从中牵线,与鲁嘉结为儿女亲家。
邹舸得了此话,忙报知鲁嘉。
原来,鲁嘉只有一个儿子,但已娶过亲,却贪图聂金钱财,私下与夫人唐朦商议:“现在不比过去,家里穷成这样,有时穷得揭不开锅,不如敛些钱财。”
唐朦问:“那你打算如何?”
鲁嘉说:“我们不如撒个谎,就说我们有一个女儿,等聂金送来聘礼后,再过继一个女儿,如何?”
唐朦点头答应,说:“这个办法妥当!”
两人商议已定,便把此话告诉邹舸,叫他一定保密。
邹舸哪有不答应之理,即如命回复聂金,择吉行礼。聂金选了吉日,先往鲁家拜门。鲁嘉托病不出。
次日,聂金无奈,只把名帖委托邹舸来致意。
到了行聘之日,聂金送财礼银四百两,还有簪钗等金银首饰、凌罗绸缎等,聘礼极其奢侈丰盛。
联姻之后,聂金与邹舸商议,请鲁嘉到府上吃饭,以此蓬荜生辉,在街坊邻居面前显摆,以为荣耀。
聂金提前十天,下了空头请帖,请鲁嘉确定其中一天来家吃饭。
聂金叫厨师提前准备丰盛酒席。到了这天,还请了戏班子唱戏,遍请左右邻居来陪客。
街坊邻居基本上来了,可是焦帻却托故不到。
众陪客都坐在厅堂等候。眼看吃饭时候已到,左等右候不见鲁嘉到来。聂金连忙叫邹舸再次相请。
邹舸回来说:“今天上午,秦先生在家不巧碰见一个上门讨债的人,一时间人走不脱,便不来赴席了。特差我告知一声。”
聂金听罢,心想:“哪有这么巧的事,分明是鲁嘉使用的心计,叫我再出银子。”便问邹舸:“秦新家欠外债多少?”
邹舸回答说:“三百两!”
聂金沉吟半晌,心想:“今日我广请众客,专候鲁嘉到来,以此显摆我攀了势力。可是若鲁嘉不来,众人岂不是看我笑话。”
想到这里,聂金走过去,悄悄地附在邹舸耳朵边说:“麻烦你再跑一趟,秦亲家欠的三百两银子,由我借与他归还。”
说完,就将三百两银子私给与邹舸。
邹舸悄然袖去银子,说:“有了这三百两,我包管秦先生会来的。”
又等了许久,方才听得门前热闹。
原来,鲁嘉虽无银子,但为官排场却不少。
请了一顶轿子,又请了几个敲锣打鼓的随从,充装门面,一路上吹吹打打,煞是热闹风光。
到了聂府门前,门卫高声呼叫:“秦老爷到!”
聂金闻声,立即出门迎接,样子恭敬。先在茶厅上交了拜,随即唤聂康出来见老丈人。聂康打扮得十分整齐,出来望鲁嘉拜了四拜。
然后请至大厅与众客相见。邹舸指着众人,高声说道:“列位在此久候了,可能肚子也早已饿了。故此,秦先生不必与在座每个人行见面礼,只行一个总揖即可,就此坐席罢!”
众人齐声答应行啊!鲁嘉便立在原地作揖,众人站了起来,亦在原地还礼。聂金请鲁嘉至首席坐下,鲁嘉也不推辞。等鲁嘉坐下后,其余人依次而坐。
边饮酒,边看戏。吃罢,看罢,余兴未尽,便来吃夜市。
城里夜市与早市。其贸易活动,昼夜不绝。夜市所卖者多为饮食、香茶异汤、海鲜、肉食、面食、水果之类。
有的面食店及食面店通宵买卖,交晓不绝,公私营干,夜食于此。茶馆生意兴隆,三更以后,仍有提瓶卖茶者。
冬天,还有担架子卖茶至深夜的。大街有夜市卖卦人,有叫“时运来时,买田庄,娶老婆”的卖卦者,还有叫“桃花三月放”卖卦的。
严冬大雪天气,夜市仍照常。
聂金请鲁嘉吃夜市吃至四更方才散去。
次日,聂金又送二十两银子当成席敬。鲁嘉还礼给聂康,普通绸缎一匹、一般玉镯一对,最多值银二两,作为见面之礼。
聂金见鲁嘉太过做作,如此吝啬刻薄,心中五味杂陈。
正想把女儿康桃嫁到一个乡绅家,把鲁嘉比下来,或者断了与鲁嘉的联系。却没有想到聂桃无福消受,竟然患病而亡。
因此,聂金只得一门心思攀鲁嘉这个乡绅亲家。凡是都打着鲁嘉的旗号,比如,置买田地房屋说是鲁嘉买的,讨要租米说是鲁嘉要的,收回租金说是鲁嘉收的等。
鲁嘉见聂金产业置办多了,却选挑了几处好地段自己经营,说:“我暂替你掌柜,等女婿长大了,就交与他经管。”
聂金不敢不应,只好拱手相让。虽然被鲁嘉取了一些产业,但聂金却正当红运当头之际,生意既多,家财日盛。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不知不觉到了第三年。焦帻向聂金讨要五百两房价。聂金只认合约上的二百两,对于焦帻擅自付给王新的三百两,一概不认。
焦帻派焦富再三往返来讨要,聂金无奈,只将鲁嘉摆出来说事。聂金说:“此屋我已转售给秦亲家,你若加价,可以向他讨要。”
归之,真的写了一外名帖,焦帻投在鲁嘉门上,往复投了许多次,鲁嘉竟然置之不理。焦帻生气地说:“聂金依仗做官的亲戚来欺负我,我难道就没有做官的亲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