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堖前半夜没有睡着,头脑里面一直想如何报仇?他想,现在已经是巡抚了,就应该找当地官员,给甄龙施压,断其财路,让甄龙寸步难行。
哼哼,到哪时,甄龙就会来求他。
想到这里,王堖心里踏实起来。在后半夜竟然睡得香甜入梦。次日早上醒来,发现官职凭证不见了,心里顿时慌张,叫随从到处寻找,都没有找到。
王堖一心在蓉州寻欢作乐,玩心甚重,没有及时回来,以至于遭此劫难。本来想买个巡抚来充实门面,可是不想上任凭证却丢了。
同时丢的,还有随身携带的银两。
原来,甄龙打听王堖回来了,买了云南巡抚官位,肯定回来报复,便聚众商议。巴堒说:若不将王堖除掉,将来后患无穷。”
甄龙问有啥办法?
梅夡说:“王堖随从极多,又是官职加身,若硬来,肯定不行,自己要吃亏。不如派人趁其不备,将王堖云南巡抚凭证偷了去。”
甄龙从其言,遂派甄昌与金应带人去跟踪执行。
当晚,王堖本来安排有人轮流值守,但连日来路途劳顿,人都困得不行,值守的人都纷纷睡着了。
甄昌与金应带人,跟踪王堖等众人至破庙,一直无从下手,等到半夜,值守的人睡着了,方得有机会。
当晚,神不知鬼不觉,偷得了凭证后,又见有那么银子,便一同偷了去。
王堖见凭证已失,还有那么多银子,那是当前的众人生活费,这些没有了,咋办?王堖想死的心都有了。
但转念一想,母亲与妻子可怜,王氏家仇尚未报,还不能死。事情到此,并不是没有转机,到葛州府上寻求帮助。
想到此,便将苗颖与殷嫆送回府上。叫随从将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以求暂时安身之处。自己则前往葛州府上而来。
葛州知府邓慎热情接待,王堖具告自己是云南巡抚之职。邓慎半信半疑,王堖见状,便说上任凭证,还有随身银两,昨晚俱已丢失,现在身无分文。
邓慎也不再认真追究,只真当他是巡抚,便问有何事相帮?
王堖要求惩治甄龙,夺取生意,断其财路,并借点银两讨生活。邓慎觉得惩治甄龙有点难,便想搪塞过去,口上答应了下来。
毕竟官官相护,况且若是王堖真的巡抚,那他就是隔省上司,不好推辞得一干二净,便置酒肉相待。
席间,邓慎答应派人将王府重新修缮。宴毕,又借给了王堖五十两银子,以礼送王堖出了门。
王堖想,这个邓慎考虑问题挺周全,不亏为官场老手。
回至府上,已经是深夜,只见苗颖与殷嫆,还有一个叫彩霞的丫环,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看样子是饿得不行了,却不见了其他众随从。
王堖问其他人到哪里去了?
殷嫆说:“他们迟迟不见你回来,都跑了!”
原来,众随从眼见凭证与银子丢了,巡抚看样子也保不住,再加上一直没有吃的,饿着肚子,众随从都各走各的,招呼都不打一个。只有彩霞这个丫环念旧,对主人有感情,死活都舍不得离开。
王堖笑了笑,摇了摇头,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凄凉,心里只道是:“有权有势之时,趋之若鹜,无权无势之际,却门可罗雀,还是世道炎凉。”
便转身到上街,给苗颖与殷嫆买来了包子。苗颖与殷嫆饿得奄奄一息,顾不得大家闺秀形象,狼吞虎咽将十来个包子吃得精光。
也许是受了惊吓,另外营养也没有跟上,苗颖精神萎缩,一病不起,过不多两日,呜呼哀哉,伏维尚飨。
王堖、殷嫆、彩霞三人哭了一场,草草葬下。按照朝廷规定,官员父母死了,都要回家守墓,去到任不得,这叫丁忧。
原指望去云南赴任,有了巡抚官位,既有人送银子,还可以借机找甄龙报仇,没有想有此意外,这也是王堖的命该如此。
从小到大没有吃过苦、受过累,整天游手好闲惯了,要说王堖做生意发大财,他根本不懂,况且银子被盗,邓慎借给的银子还不够生活费。
像王堖这样的公子哥,既无本事,又没有本钱,做生意的念头也打消了。无计可施,连日几天,王堖都往葛州府上催问惩治甄龙进度。
邓慎开始是敷衍,后来看王堖了无根蒂,渐渐怠慢,见到王堖就躲。现在住在破破烂烂的府上,邓慎说过整治维修,也没有兑现,看着无限凄凉。
“怎么办?”王堖想,“不行,还是得去找邓慎。”递贴子上去,见不到邓慎,王堖便在知府衙门前等候。
直到下午,邓慎坐着轿子出门。王堖跑到轿子前面拦着不走。邓慎故意问:“何人敢拦本官轿子?”
王堖高声答道:“我是云南巡抚余平。”
邓慎又问:“有何凭据?”
王堖答:“我是有告身的,但被人偷走了!”
邓慎生气地说:“既然无凭证,谁知是真是假?即使是真的,我也已经借给你银两,为何还要再次来缠?必是无赖,本官姑且饶你,不然将你收监。”
左右虞候,见邓慎发怒,便乱棒打来。
王堖躲闪不及,挨了几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仍然回到破败不堪的府上。就这样干耗着,口袋里面的银子,日吃日减,用不得几时,眼看就花光了。
王堖想出去找工作,但一想到自己好歹也是一名巡抚,却放不下官架子,况且他受不了别人的气。
高不成低不就,王堖只有拿着一个破碗,沿街乞讨过日子。
打听到王堖已经沦为乞丐。
巴堒说:“必须将其斩草除根,打蛇要打死,否则有人煸风点火,将来燃烧起来,必然后患无穷。”
甄龙从其言,派甄昌与金应制造王堖意外死亡的假象,将其杀死。甄昌与金应叫人把王堖骗到饭馆里面,点了一大桌子大鱼大肉,还有美酒。
王堖饿了好些天,肚子正好缺油水,哪里见过这些酒肉,遂放开肚子大吃大喝,没有想到竟然被撑死了。
却说甄龙长子,叫甄屾。
甄屾未及第时,与同学外出游玩,来到一座祠中。
见祠中捧印女子塑像,端丽可爱,甄屾居然心旌摇荡,戏将手帕系在女子臂上,以为定媒。
等甄屾游玩之后,回到舍中即患病不起。同舍中人都以为是甄屾得罪了神灵,劝甄屾强起,备酒牲到祠中祭奠谢罪。
祭奠完毕,同学们都先回去了。
甄屾一人在后,迷失了道路。恍惚之中见一道白气横空,正当马首。直到天色将晓,才回到家中。
因疲困已极,便欲就寝。
忽然,听到门外一片喧闹之声。
甄屾跑出去一看,只见一顶花轿,来到门前。从轿中走下一位绝色美女,上堂来向姜母行礼,并说她与甄屾有嘉约,愿得一见。
闹得姜母不知所措。
甄屾闻言,顿时百病全消,从床上跃起,欣然相迎。
其妻萧珍见状,心中纳闷,正欲躲避,却被此女劝住,说:“请莫走!我已久弃人间之事,不可因我而疏远了你们夫妻之间感情。”
甄龙问郭琴姓甚名谁?
郭琴答:“我叫郭琴,特来与甄少爷成亲。”
于是,这位郭琴就在姜家住下。与姜妻相处如姊妹。侍奉公婆也甚是恭谨有礼,且作得手好针线。
邻里人都叫她“仙姑”。
过了不久,郭琴忽然对姜母说将有大厄难,请求暂到他处躲避。乃施礼再拜,出门而去。瞬间已失踪影。
甄屾一家,大为惊骇,不知所措。
过了一会儿,果然来一道士,问甄屾道:“君面不祥,奇祸将至,何为而然?”
甄屾便将事情原委全部说出。
道士说要替甄屾祛邪除妖,令于净室设榻。
明日复来,使甄屾就榻坚卧,诫家人须正午乃启门。
久之,寒气逼人,刀剑击戛之声不绝。
忽若一物坠榻下。
日午启门,道士已至,甄屾出迎,笑说:“亡虑矣”。
令视坠物,乃一骷髅,如五斗大,出箧中刀、圭药渗之,悉化为水。
道士对甄屾说:“此女原为剑仙,特来害他。我因与此女有宿契,故来出力相救。”
时甄龙打败王氏商团,甄屾径入王府。被守门两家丁挡住,说:“甄总有言在先,未经其同意,任何人不得入内。”
甄屾说:“我是甄龙长子,有啥不可以进去的?”家丁方应允。甄屾入内,见两个女人,坐于厅堂中央,相抱而哭,感叹命运不济。
甄屾问:“你们是何人?敢在此哭泣。”
其中一个女人答:“我是丫环彩霞。”
甄屾指另外妇女问。“此女是谁?”
彩霞答道:“她是少奶奶,叫殷嫆。”甄屾至近前,将殷嫆头抬起,见蓬头垢面,以手沾水拂其脸而观之。
殷嫆长得齿白唇红,模样俊俏端正,颇有几分姿色,心中就有些喜欢。甄屾说。“不必害怕,我是甄龙长子,不会伤之。”
这时,甄龙到王府门口,问:“刚才是谁进去的。”
守门者答:“甄大少爷在内。”
甄龙唤出斥责:“大胆,不征得我许可,就擅自闯入。”欲罚之。
殷嫆出外,迎接,参拜,说:“大少爷是好人,不要罚他。我愿意为大少爷端茶递水服侍。”
甄龙一看殷嫆,长得挺漂亮,说:“这是我儿媳。”就叫甄屾娶了殷嫆为妾。
闻王翽已死,前往墓前,甄龙祭拜,哭声甚凄凉。
甄龙对众人说:“以前我与王翽,建立商盟,想起那时无话不谈,相见恨晚。以前之事,恍如昨天。可是后来,彼此之间,斗争来,争斗去,他不幸身亡,确实可惜。我不能不为其悲伤也!”
众皆感叹时运。
且说甄龙有了银子,逢年过节、婚嫁丧葬、生辰寿诞、敬神祭祖、迎来送往、接待宾朋、官场应酬、洽谈生意、集会结社,多设宴会。
然而,有些银子来路不正,比如煤矿,榨取矿工血液,常使甄龙从梦中惊醒。甄龙想到赎罪办法,那就是做善事。
以钱财兴办公益之事。凡修桥梁平道路浚沟壑,皆独任其劳,犹其小焉者。
凡邻里婚嫁丧葬无力者,无不磬囊相助;凡遇自然灾害,粮食欠收之年景,甄龙亦会无偿拿出钱粮给予救济。
某日,甄龙至邻县谈事,路过华银山,有一处险道,悬崖峭壁,一不小心常使人坠落,死亡人数不计其数,当地人称为“阎王路”。
见之,甄龙当即拿出数千金,安排甄安负责凿山开路,便利百姓安全行走,再也没有出现过坠人事故。当地人嘉其行谊,遂称此路为“甄氏路”。
另外,宗祠毁坏,捐金营葺;文社废驰,输田振兴;还有建石桥道路,以济人行;置义田、设义屋,以资贫者吃住之困;创义祭、修义冢,以待贫苦而无葬地祭祀者。
某年,踵州因特大旱灾,灾民批离,甄龙先出囊金安定之,共捐银百余两。随后运米数千石往给,设八个公厂煮粥赈。
再后来不够吃,又从蓉州运谷数万石,使得哺以待麦稔,是举存活九万余人。
办义塾、修书院。除了赎罪心理之外,还考虑到,宗族兴盛,培养后人有文化,同时商人社会地位较低,以读书钻营仕途。
踵州分为城南与城北。地域分异日趋明显,城镇经济呈现出多元消费结构。城北是老城,城南是新城。
城北多居世家,穷人较多,但读书人也多,长街深巷,青瓦白墙,街道房屋都很破旧。
由于城北地处洼地,地域有限,每年洪水季节,经常被渠水暴洪所淹,于是一些富商大贾有钱了,就把住宅往南面拓展。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城南。那格局,殷商世族,高楼宅第,通路夹道,鳞次栉比,比城北气派多了。
一次,一位京官来到踵州,甄龙刚好接待陪同。这位京官对踵州非常了解,就甄龙问:“你是踵州人,踵州有城北、城南,你居住在哪里?”
甄龙虽然是住在城南,但他听出了这位官员问话的意思,敷衍说道:“我住在城北.”
这位京官夸奖道:“城北好,城北多是读书人。”言下之意,换句话说,城南住的大多数是一些富家商人。
在世人眼里,商人基本上是不读书的,是尔虞我诈的代名词;而城北就不同,书香气味浓厚一些。这位京官在不经意间,从骨子里流露出了瞧不起商人。
甄龙修建丛书楼,藏书十万余册。能够进出丛书楼,对踵州学者、诗人、书画家来说,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慰藉。
许多文人墨客也都慢慢地往城南搬迁,皆是因为“丛书楼”之故。
“丛书楼”成了文人们常聚之所,以至于后来城南形成了一个汇聚的特别文化区域,造成半是新城半是旧城,城北人口越来越少,甚至寥落少人行。
从中看出来,人是属于文化的动物,哪里有文化,哪里就聚焦的人群就多,但是文化永远是离不开经济的支撑。
踵州书院,是甄龙捐银数千两修建的。如今成为远近闻名之学府。大商人甄龙对文化发展贡献功不可灭。
且说昔日范明博学,诗书曲画,样样精通。却因家境贫寒,未能聘娶。平素以为人作书绘画,得些许报酬,奉养老母。
范明家对面,有一座空宅,也有母女二人,租居于此。
此母女生活,过得更为艰难。
范明常常接济。
女子叫彭姞,年约十八、九岁,也不时来顾家,照料范明母亲。
范明之母,眼见儿子,长大成人,却无钱娶亲,整日为此唉声叹气。
彭姞看出范母心事,平日与范明,也是两相情好,主动与范明交欢。
范明与彭姞言嫁娶之事,彭姞却始终不许。
一日,欢毕。彭姞临去时,嘱咐:“苟且之行,不可以屡。当来我自来,不当来相强无益。”
虽然如此,但范彭两家,相需以沫,情谊如旧。
数月之后,彭姞母亲去世,范明又帮彭姞,料理后事。
后来,彭姞竟为范明,生了一个孩子,取名范波。
三日之后,彭姞对范明说:“你的大恩大德,我无从报答,为你生育此儿,也算我报了恩。不敢让别人知晓。等今夜无人之时,可来将孩儿抱去。”
范明应允,将孩子抱回。
范母捡得孙子范波,喜不自胜。
更数夕,夜将半,范明正在床上歇息。彭姞忽推门而入,手提一个皮革之囊,笑着对范明说:“大事已了,请从此别。”
范明急问其故。
彭姞说:“养母之德,刻刻不去于怀。可一而不可再者,以相报不在床第也。为君贫不能婚,将为君延一线之续。今君德即酬,我志已遂,无憾矣!”
范明问:“囊中何物?”
彭姞答:“仇人之头。”
范明捡而窥之,须发交而血模糊也,吓得脸色发白。
彭姞又说:“以前不对你说,以机事不密,惧有宣泄。今过八事已成,不妨相告。”
原来,彭姞之父,官至司马之职。后被仇人陷害而死。
彭姞负老母而出,隐姓名,埋头项,已三年。
所以不即报者,徒以老母在。
母已经死去,一块肉又累腹中,因而迟之又久。冀夜出非他,道路门户未稳,恐有讹误耳。
言已。一闪如电,瞥尔问遂不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