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谢茂与祁宓为友,但祁宓之同母弟王游,对谢茂相当嫉恨。
王游在江城县衙门为胥吏,对赵拓说:“现在你只是代县令,如此污辱谢茂,一旦真的县令来了,你还得回去。谢茂宾客如云,杀人无数,你不担心吗?”
赵拓静听。
王游又说:“谢茂为父亲修墓,奢逾规制,为人罪恶昭彰,倒不如先毁了其父亲之陵墓,再列数其罪恶。”
赵拓沉思。
王游说:“如此这样做,你一定能当上真县令,谢茂也就不敢再怨怒于你。”
赵拓从其言,惩治谢茂。
朝廷果然任赵拓为真县令,去掉了“代理”二字。
谢茂因此切齿痛恨王游,则去洗劫了王游之家。
因为王游之母,也是祁宓之母,所以没有惊动。谢茂只杀了王游和他的父亲,提两颗人头而去。
后来,官府追捕,再遇大赦,而流落于江城。
这日,甄龙听罢梅夡讲述,便问梅夡:“你这么了解谢茂,他与你比起来,如何?”
梅夡谦虚地说:“比我强十倍不止。”
甄龙叹息:“唉!真可惜,这么好的人才,却投奔了周睿。”
巴壵主动请求去把谢茂抢来。
甄龙从之,又安排巴堒为后应。
怎么看,巴壵都是个风流倜傥的书生模样。
一袭青衫,一支洞箫,一抹浅笑。
路途上,遇见一位妙龄女子。
只见那女子挑着荔枝,从清香暗浮的岸上,体态娉婷而来。使得原本阴郁的苍穹,一下子明媚起来。
“好一个俊俏的姑娘!”巴壵不禁为之心动。
直到那女子,远去的倩影,化为虚无。
巴壵才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继续赶路。
行不久时,至谢茂居住之地。
刚好在晚上,冷月寂寂。巴壵取箫在手,横在唇边吹了起来。
刹那间,上千条大小蛇儿,如闻召唤游窜过来。
“小子,你来干啥?”随着声音,骤然冒出一个身形瘦小的老头。
不用说,这便是谢茂。
谢茂早有预测,甄龙会派人来。但没有想到却是巴壵。巴壵貌似文弱,却是百年难遇的武学奇才。
巴壵说:“我来抢你,为甄总做事!”
获悉巴壵来意,谢茂说:“你回去转告甄龙,即使我死了,也不会受他驱使。”
巴壵脸色一沉,闷声道:“前辈,您可得想清楚了,不愿为甄总做事,只有死路一条。”
谢茂收回他的玩世不恭,愤然道:“狂妄小儿,你胆敢威胁我?”
巴壵并不答话,已然动手。
风起云涌,落叶狂飞。惨淡的月色,照着两个殊死搏斗的身影。
……
打了几十个架式,竟不分胜负。
“呵呵”,突然,谢茂的身后,传来阴沉沉的笑声。
谢茂情知不妙。巴堒竟然尾随而至,真是出人意料。
巴堒说:“识时务者为俊杰。谢兄,我来真诚相邀,可否给我薄面,随我同去甄总处?”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谢茂一时怔在当场。
巴堒、巴壵两人,叔侄联手,还怕谢茂不乖乖就范?
巴堒隐藏着满腔的得意笑容,说:“还等什么,谢兄,走吧!”
正在这时,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我说爹爹怎么还没回去,原来是来了客人。”
借着树影间泻下之月光,巴壵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来人正是白天邂逅的那位姑娘,却是谢茂之女,叫谢琴。
“丫头,你跑出来做什么?赶紧回去。”谢茂的声调似乎透着些紧张。
巴堒何等精明,顿时明白这姑娘,是谢茂之女,便是谢茂软肋。
刹那间,巴堒动如脱兔,疾步上前,欲擒谢琴为人质。
没料到自己的虎口,却无端一麻。
原来,巴堒的手臂,竟让守护谢琴的一条蛇噬了一口,瞬间暴肿,疼痛难忍。
见巴堒中了蛇毒,巴壵便来扶之,转瞬间逃走了。
巴堒逃回,解了蛇毒。
回报甄龙,甄龙闻之,大怒,遂聚众商议。
梅夡说:“欲把谢茂争取过来,却是不难。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甄龙问:“哦,有啥办法,你说说看。”
梅夡说:“谢茂是大孝子。谢父早亡,只剩下其母,一人至乡下,独自生活。可把她请至甄府,好生侍候,令其当说客,那么谢茂就会投奔过来。”
甄龙大喜,对梅夡说:“辛苦你一趟,把谢母接过来。”
梅夡立即赶往江城接谢母。
谢母本名叫佟莲,知书达礼,为人亲善,夫早亡,惟有谢茂一子。孤身一人将其拉扯大,对谢茂要求严格。
梅夡至江城,到处打听,才至嘉陵江边一处房舍,见到佟莲,谎称:“我与谢茂是挚友,如今他事业有成。”
佟莲问:“我儿现在何处?”
梅夡答:“谢茂他很忙,安家于踵州城里,欲接你至彼来住。他今不便前来,特托我来接。”
佟莲听信其言,遂往。
所乘坐的马车,用金银玉器装饰车盖,用皮子,把车杠包了起来,车拉手绳子打成花结。
马嚼上,涂金彩画。马胸皮带上,扣有玉环。马颈上,系着响铃。
这是豪华马车。
将佟莲拉至甄府后,佟莲指而问:“这是我儿住处吗?”
梅夡说:“这是甄公家。”
佟莲又问:“你把我接此来做甚?”
梅夡说:“谢茂为甄公做事,目前就住在甄府。”
佟莲不信,说:“我儿决不会给甄龙做事。你让他出来见我。”
梅夡说:“他今不在,出差在外,几日便回。”
佟莲欲往回走,被梅夡拦住,示意守门家丁将其送入厅内。甄龙说:“实话告诉你,谢茂现在周睿那儿。请你来,无他,想让你劝说其为我做事。”
佟莲大骂,说:“你算什么东西,到外打听一下,没有哪个说你好,口碑那么差,我儿不肯定不会来,你就死了这条心。”说完,就朝甄龙脸上哇口水。
甄龙大怒,欲罚之。
梅夡赶忙制止,说:“非也。大当家别生气,大人大量。她说是这么说,未可其实。”
甄龙问:“为何不罚?罚了,就让她害怕。”
梅夡说:“让她害怕,不是目的。我们目的,是让谢茂过来。若罚之,谢茂知道了,不仅不会来,而且还会为周睿做事,则死心塌地。若不罚,慢慢劝导,好生侍候,还有回心转意之余地。”
甄龙从其言,说:“这事就交给你了。”
梅夡说:“那把她送到我家里,我好生对她,即使是块石头,我也要把她暖过来。”
于是,梅夡在家侍奉佟莲,像对待自己母亲一样,早请安,晚问候,问寒问暖,老莱娱亲。
佟莲终于被梅夡之诚心所打动。去见谢茂,劝说。开始谢茂不同意,但佟莲以死相胁,谢茂终于同意。
谢茂向周睿告辞。
周睿问:“你在我这儿干得好好的,怎么突然离去?”
谢茂答:“我母亲被甄龙所困,母亲劝我到甄龙那儿,母命不得不违。”
这时,曹政入内,见周睿,说:“借一步说话。”
周睿出来,至无人处,曹政说:“谢茂是人才,不要把他放了。若放了,去为甄龙做事,彼此就成了死对头,甄龙如虎添翼,将来我们要吃亏;若不放,甄龙见谢茂久不来,必罚其母。谢茂则恨之。恨之则报仇,全力攻甄龙,甄龙必危矣!”
周睿说:“这样好是好,但有悖伦理道德。我不忍心这样做,这样做是无德的。谢茂到甄龙那儿,帮他出主意,我与甄龙争斗,即使我输了,也不做违背良心道德之事。”
遂放谢茂走。临走时,周睿大设山珍宴,送别谢茂。
这个山珍宴,取人参、熊掌、飞龙、梅花鹿肉、白鱼、山蕨菜、山薇菜、松茸蘑等名贵特产制作而成,有九味冷拼、十大菜。
酒宴上,周睿拉着谢茂,频频敬酒,说:“你就这么离去,我真是舍不得。”
谢茂说:“我也是没有办法。”
周睿可怜地问:“你走了,我怎么办呢?”
谢茂说:“天下人才多的是,就看你重视否?”
周睿说:“愿闻其详。”
谢茂说:“我再给你推荐一人,此人比我强百倍。”
周睿问是谁?
谢茂说:“此人叫秦智,确州人氏。”
周睿说:“好,我打听一下。”
原来,秦智萧氏商团做事,只是一个副主管职位。
秦智不甘心排在主管高昪之后,经常郁闷,有才华而得不到认可,干出来的功劳,都是高昪的;而出现差错,则是秦智的。
高昪也担心秦智,有朝一日篡夺权,从而取代自己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地位。于是,高昪时时刻刻防着秦智,让秦智施展不开手脚。
两人先是暗斗,后来发展到明争,再后来随时剑拔弩张,直到水火不相容、有你无我之地步。
高昪是领导,又与萧氏沾亲带故,得到萧氏总掌柜器重,所以占上风。
而秦智是下属,又无任何背景可言,于是,就弱一些,只占下风。在平日摩擦中,两人间裂缝越来越大。
直到有一天,高昪查账发现漏洞,问:“怎么少了五万两银子?”
原来,高昪对账时,对不上,账目上有了大窟窿,顿时怀疑秦智监守自盗、挪着他用。因为秦智分管账目,少了这么多银子,绝对与秦智有关联。
账房先生诸献很是委屈地说:“我不太清楚,银子虽然经我手,但都是有手续,我才支付的。”
高昪一心想找到秦智毛病,借机开出他这个“眼中钉”,吩咐诸献要查个水落石出,说:“这不怪你,可能是秦智动了手脚,把银子挪用了。我怀疑他是借给别人,或者放了高利贷,得了好处。查下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终于,诸献查到了秦智挪用银子经过。诸献与秦智关系还算可以,悄悄地问秦智:“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挪用这么多钱?拿出去干啥了?”
秦智说:“我……我借给别人,对不起!连累你了。”
诸献问:“借给谁了?”
秦智答:“我姑父。”
原来,秦智的姑父王良,是窦州知府,任职多年一直没有升上去。半年前,王良得知外甥秦智在萧氏商团管账,开口就向他借五万两,用于到京城活动升官经费。
秦智显然有点害怕,说:“万一升不上去,怎么办?”
王良拍着胸脯打保证,央求着:“如果升不上去,我保证想办法还回来。侄儿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你以前读书我也帮你交过学费,现在你有出息了,也应该帮一下姑父。我想了一下,现在这个世道,你是知道的,如果不去主动跑官要官,好处是不会自然落到头上的。”
姑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智心肠软了。他只有大起胆子,把五万两银子借给了王良。原本以为姑父很快就有着落,没有想到半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任何响动。正在这时被高昪查了个正着。
诸献见秦智很气恼,陷入回忆之中,突然问了一句:“要不要把借钱借给你姑父的事告诉高昪?”
事到如今,秦智只能硬着头皮接受,别无他法,说:“你告诉他们吧!反正就是那么回事,看他们如何处理我?”
诸献当即报告给高昪,这让高昪十分兴奋:总算找到秦智的“茬”。但他没有开除秦智权力,就报告给总掌柜萧泰。
萧泰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先别张扬出去,等等看,如果王良那儿没有动静再说。万一王良‘跑’了一个大官回来,这时把秦智开除了,萧氏商团可就遭殃了,也许根本无法生存。”
作为萧氏“一把手”,萧泰考虑得全面一些。
果然,没有过多久,王良官运亨通,升为户部尚书,掌管田赋,关税,厘金,公债,货币及银行等。萧泰捏了一把冷汗:幸好没有开除秦智。
王良得知秦智名声扫地,受尽委屈,差点丢了饭碗,就想着还上五万两银子,替秦智矫正名声。在户部支了五万五千两银子,准备去了结这笔账。
王良对秦智说。“我给你出这口气。”
秦智问:“怎么出?”
王良说:“利用我的官威,给你扬扬名。穿上官服,鸣锣开道,坐上官轿,带你一起,径直前往萧氏商团,正正规规把钱还上。”
秦智急忙阻止,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他何尝不想出这口气呢?可是当他心平气和地权衡利弊得失,站在萧氏角度设身处地地思量过后,觉得不应该那样做。
为啥?那个与自己有隔阂的高昪,虽然有些讨厌,但却是萧氏商团的实权派人物。
若秦智与姑父王良一同前往,高昪在萧氏肯定会颜面丢尽,在同行中难以立足,这可不是秦智期待的结果。
王良问秦智:“那我应该怎么办?”
秦智想了想,说:“我不能与你一起去,你自己悄悄地去,到了那里别忘了吹捧萧氏几句,毕竟银子是萧氏出的,也别说我见过我的面。”
以此说来,秦智做事应该很是老道,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趁机扬眉吐气一番,因为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报复机会,而秦智为了保全仇敌面子,心甘情愿地委屈自己的度量,的确是少见的。
王良知道秦智心思后,也做得好。换上普通百姓衣服,趁着夜色只乘了一顶小轿,找到高昪。
见到王良后,高昪有些吃惊地问:“王大人为何至此?”
王良说:“我是来还钱的。”
高昪说:“不用还,不用还,真的不用还了。萧东家得知是这个用途,早就安排说不让还了。”
王良说:“那我只好感谢,感谢老弟帮忙,感谢萧掌柜,若没有贵财支持,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地得到晋升。”
没过多久,萧泰就带着秦智、高昪找到王良,请求减免交易商税。王良呵呵一笑,二话没说,当即给萧氏商团减免了五十万应该缴纳的国税。
虽然对秦智处理结果不了了之,但在秦智心里总是有一个疙瘩难以消散,再加上高昪处处为难。他觉得在萧氏商团干着很累,于是果断辞职,离开萧氏,另谋高就。
可是,到哪里去呢?秦智却没有想好。他想起有好久没有回家看望父母了,于是他决定先回老家窦州,休整一段时间再说。
周睿打听到秦智确实是经商高手,当千方百计获知秦智离开萧氏的心事时,就拿定主意将秦智拉过来为己所用。
马骉有些担心:“这秦智,是个人才,对经商颇有见识,但他个性犟,为人耿介,恃才傲物,不一定请得动他,萧氏那么有实力,他都呆不住,我们现在实力尚弱,与萧氏商团是不能相比的,怎么请得动他呢?”
周睿胸有成竹地说:“这个不一定。我打听到秦智,在萧氏常受到排挤,有怀才不遇之感,干得并不开心。”
马骉说:“真正有才干的人,是想得到尊重。”
周睿说:“是的。对秦智诱之以利,显然不太适合。若要请得动他,必须体现出‘诚心’二字,让他感受到我们是诚心诚意地请他,而不是敷衍。”
马骉说:“也就是要用‘情’与‘义’来感动。”
周睿点头。
马骉说:“这样吧,我先去探一探他口气,再对他彻底了解一下。然后针对情况,大哥你再出面,如此才有把握。”
他觉得他应该先去,然后再让周睿去,以免失了大哥身份尊严。
郑戬有些鲁莽地说:“用得着那么麻烦哟,秦智算啥,他不来,我去把他绑来。”
周睿对郑戬说:“不可,万万不可。还是马骉想得周到,考虑问题周密,郑戬你应该向马骉好好学一下。”
恰在这时,秦智返乡回窦州。
谢茂与秦智是好友,辞别周睿后,感其留恋之情,担心秦智不肯辅助周睿。在去甄龙那儿之前,就坐着马车到窦州来见秦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