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圣吉列斯?”
“如你所见,荷鲁斯:我在治疗我们的兄弟安格隆。”
“把他打晕在地?”
“能立刻生效的治疗手段总归是有点副作用的:这不奇怪。”
“……”
一向华美的圣吉列斯,如今却落得了满身的灰尘,精雕细琢的脸蛋上沾满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血迹和脏污,如丝绸般顺滑的金色长发也已经打了绺,像是一团团丑陋的草绳似的,洁白如羽的羽翼更是在尘埃的海洋中滚了一圈,最精美的翎羽折损得七七八八,活像是一座全军覆没的兵团。
似乎自从他出生,并拥有了自我意识的那一刻起,巴尔的大天使就从未如此狼狈过:即便是死亡世界的沙暴也不曾让他的面容沾染上半点的风霜,即便是最浩大的战场也无法令他的羽翼染血,但当危险来自于另一位原体的时候,即便是强大如圣吉列斯,也不可避免地吃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暗亏。
只有原体才能杀死原体:这句原本只是流传与阿斯塔特战士和凡人船员中,被用于日常间的玩笑话的妄语,如今仔细想想却能令人脊背发凉,尤其是对于心思一向敏感的圣吉列斯来说。
但无论他在内心里刮起了多么猛烈的风暴,至少在表面上,大天使总能做到波澜不惊:即便突如其来的【超新星爆炸】并不在圣吉列斯对于尼凯亚会议的任何一项预期企划上面,可当他满身灰烬的从地面上醒过来的时候,圣吉列斯只用了眨眼的功夫,便重新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
还有表情。
至少,当同样灰头土脸的牧狼神与察合台可汗走过来的时候,他们眼中的大天使除了狼狈些外,和平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云淡风轻的模样令两位原体感到诧异,随后他们才注意到,地上似乎还躺着一块不合时宜的东西。
荷鲁斯揉了揉眼睛,仔细地瞅了过去,才发现那不正是他们的兄弟安格隆么?
吞世者军团的的基因原体像是块沉默的巨石般,大头朝下地倒在了废墟里面:当他的血亲兄弟们纷纷清醒过来,忙着四处打量、恢复力气或者施救其他人的时候,安格隆身上的气息,却依旧低沉的像是死了一样。
但这并不是因为虚无之王的灵能屏障要比他的兄弟们更弱:虽说因为屠夫之钉的存在,安格隆的精神世界本就会受到影响,但真正让他陷入了长久昏迷的,是后脖颈上那道再醒目不过,甚至打出了肉眼可见的凹陷的的淤痕。
只是看了一眼,荷鲁斯就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好不容易拍干净的双手又满是灰烬:牧狼神自认为如果是在他的后脖颈上,突然多出了这么一道伤痕,那几小时的高质量睡眠是跑不了的,至于旁边的察合台可汗,早已将狐疑的目光打向了大天使。
他正巧看到了大天使将自己的右手缩在背后的瞬间。
“不解释一下么,兄弟?”
可汗首先开口,最后一个音节还没有落地,手指就已经有意无意的搭在了弯刀的剑柄上:即便聪慧如察合台,也对于突如其来的毁灭风暴毫无头绪可言,心中更是罕见的产生了恐惧的气息,任何风吹草动都值得他的注意。
想到这里,荷鲁斯也将自己的目光移了过来:虽然牧狼神不相信他最好的兄弟会和头顶上那朵骇人的漩涡有干系,但是在荷鲁斯内心最深层次的地方,他自有一套对各个兄弟的衡量与利用标准。
当可汗开始严肃的时候,他的话语肯定是值得听从一下的。
而同样的,当圣吉列斯表现的过分淡然的时候,他肯定在内心里藏着某些小秘密,当然,也有可能是纯粹的毫不在乎:但考虑到眼下的情况,后者的可能性实在是太过于微乎其微了。
“的确,是我。”
大天使并没有否认,当他注意到面前的两位兄弟已经肉眼可见的变得有些紧张起来的时候,圣吉列斯先是露出了笑容。随后缓缓的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当局势平静后才紧接着提问了一句。
“两位,在你们醒来后,你们有看天上的那个【东西】么?”
“我曾看过一眼,然后我便阻止了荷鲁斯再抬头。”
回答他的是可汗:此时的察合台早已正襟危坐,就连他细长的胡须都一根根的紧绷住了。
“但我觉得用处不大:当我们被风暴击倒的时候,我们的脑海里就已经被污染了,抬头看向那朵漩涡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正确的做法。”
天使感慨了一声,貌似无意地揉了下自己的眼睛。
“可惜我当时没在你们身边。”
“所以,圣吉列斯:你是知道些什么内幕吗?”
可汗当然觉察到了大天使的异样,但他没有搭理:无论是早已超出预期的尼凯亚会议,还是与他们相隔的层层迷雾的远方传来的哀嚎声还有求救声,都让可汗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深陷到了一个无止境的漩涡中,差一步就要被彻底的吞噬了:在场的所有人都和他同病相怜,但他们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帝皇知道?
但帝皇肯定自顾不暇。
原因无他,察合台可汗在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感受到在原本帝皇盘踞的高台上,依旧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就像是阴云天的太阳般遥远且飘渺,但却在发挥着定海神针的作用:和肆虐在尼凯亚上的毁灭风暴相对抗。
可汗本能地觉察到,他的基因之父似乎正在更高维度的空间里与某种大敌交战,而他们战争的结果将决定尼凯亚将倒向现实或者亚空间的某一方:只不过,在荷鲁斯恢复意识之前,察合台可汗就已经推测出了战争的结果。
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察合台却感觉到:帝皇似乎是在跟某种没有自我意识的【东西】对抗,与其说是战斗,倒不如说是将某种失控的力量重新关回牢中,这的确非常的艰难且漫长,但人类之主的胜利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毕竟,他的对手甚至没有进行什么抵抗,换言之,掀起了毁灭风暴的强大能量,根本就不打算对在场的任何人进行下一步行动:就连这风暴本身,也许都只是它被释放出来时的无妄之灾。
“……”
一想到这里,察合台可汗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想想看,一个足以在瞬间击晕所有的基因原体,对一个世界造成如此浩劫的存在,却是一个毫无意识的家伙:就像是巨兽在无意间将脚下的蚁穴踩踏了一样。
正是因为无意,在显示出了令人绝望的实力差距。
而如此一头巨兽,竟然与他们的基因之父息息相关,他们与帝皇并肩作战了一个多世纪,居然对此完全没有察觉:而现在的人类之主居然还有办法,将这巨兽重新关回到自己的笼子里?
他是在哪、怎么做到、为什么要掌握这股力量的?
他们不知道,他们以后也不会知道:聪慧如可汗,自然已经预见到了尼凯亚将作为下一个【失踪的军团】的存在。
恐怕届时,就连他心里的这点恐惧都会烟消云散吧。
这种感觉真是太糟了。
可汗收回了他的思想,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能够知道眼前的情况并没有完全超出帝皇的控制,就已经令他心满意足了,至于更多的事情,哪怕想明白了,也不过是在自寻烦恼而已。
耐心等待吧:看看帝皇什么时候能够恢复过来。
换言之,在这个无差别的,想毁灭他们所有人的力量面前,哪怕他们的父亲心怀鬼胎,但至少也是明面意义上的盟友,不是吗?
察合台在这里自欺欺人,而他的两位兄弟,依旧沉溺于维系在表面上的那些问题。
“内幕?我当然不知道?”
面对可汗的询问,天使连忙摇头否认:同时却又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但你们应该记得,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告诉过你们了:我和康拉德有着相同的能力,我也能够预见到某些未来的事情:只不过这种预言能力非常的模糊,就像是隔着面起了雾的镜子。”
“所以,在尼凯亚之前,你就预见到了这里的情况?”
可汗继续追问着,不顾荷鲁斯在旁边蹙起的眉头。
“我是预见到了这个。”
天使指了指安格隆。
“我隐约预见的到了安格隆兄弟会在尼凯亚会场上失控,所以一直就守在他这边,但我没想到预言会以这种方式来实现:所幸,当安格隆清醒过来,并意识到他脑海里的屠夫之钉正在失控时,他对于我的治疗手段是非常配合的。”
“可以理解。”
可汗点了点头,四下寻觅者三人身旁的废墟。
“毕竟,我们现在肯定不是在现实宇宙的原地点了:摩根曾跟我讲述过她和帝皇如何遏制安格隆脑中屠夫之钉的原理,如果距离解放者号太过遥远的话,那安格隆的确会有再次失控的风险。”
“现在的问题是,我们似乎也不在亚空间里面。”
天使笑了笑,跳过了有关于安格隆的话题:当他和荷鲁斯联手将安格隆扶到一旁的座位上时,圣吉列斯趁机避开了可汗的目光,将秘密埋藏在心底。
他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并非是预见到了安格隆的问题,而是受摩根所托,专门守在安格隆的旁边以防万一的:当大天使质疑摩根为什么不将安格隆亲自放在他们那边儿的时候,他的姐妹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他闭嘴了。
【在所有人中,只有你在面对安格隆时能确保足够的胜算。】
【什么?庄森?】
【拜托,我是要找人帮我看着安格隆,不是杀了他。】
天使眨了眨眼睛,他不得不承认这几句话很具有说服力:虽然他的内心里也在犯嘀咕,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摩根和安格隆之间有什么深厚的友谊,蜘蛛女皇为什么会多管闲事呢?
他们也不常见面啊。
算了,想不明白。
什么?
他对尼凯亚的预见?
……
一片黑暗,纯粹的黑暗。
原本他还以为,他预言能力终于和隔壁的康拉德一样,开始变得萎靡起来了:如今想来,却是已经越来越准了。
稍加思索,脑海中便如蛆付骨的胀痛感,让大天使愈加确定他们现在肯定不在现实宇宙:在他们将安格隆安置妥当后,三位基因原体便忧心忡忡的看向了场地中央那依旧在肆虐的毁灭风暴。
他们很想现在就行动,比如说冲到帝皇的旁边去,或者看看四周有没有什么需要被帮助的人,但无论是脑海中的剧痛,四肢百骸还没有完全适应的酸麻感,以及周围不断萦绕的风暴屏障,都禁锢住了三位原体的脚步。
最后,所有人都只能沉默的紧盯着风暴的方向。
“马格努斯在里面。”
荷鲁斯开口,剩余的两位兄弟只用沉默作为回答。
“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么?”
过了一会,感觉自己好了些的牧狼神左右望去,随后,又第一个阐释着自己的情况。
“我感觉我脑海中的记忆似乎已经缺了一块:我就记得马格努斯的那个太阳似乎爆炸了,一道白光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但有一点我非常的确认,在我昏厥前,我感受到了帝皇的能量在保护着我,那种信息我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未必。”
可汗低下了头,伴随着灰尘正渐渐消散,视力最好的他隐约能看到莫塔里安和黎曼鲁斯的位置,顺着腥臭的冷风,死亡之主的声音则是飘进了可汗的耳朵里。
那是一连串的咒骂,大部分是对于马格努斯的,少部分的是平等地溅射向了所有人:死亡之主的怒火熊熊燃烧,仿佛下一刻就要抓起镰刀,冲上场去,跨过迷雾,将马格努斯的脑袋给砍下来。
也许他的确有这种想法,但实际上:当他注意到身旁昏迷的血亲兄弟和遍地的死尸时,莫塔里安还是停下了脚步。
他嘟囔着,抱怨着,却也是努力的将黎曼鲁斯扛到了尽可能远离风暴的位置上,而对于正躺在狼王身后,那与他素不相识的帝皇之子的尸体,原体沉默了片刻,也同样走上前去,尽可能将四处的残尸重新收敛起来。
“……”
隐隐重重的迷雾中,可汗只观察到了一个瞬间:但在他心中,死亡之主在过去的一百年里,传进他耳朵里面的所有丰功伟绩,都远不如这沉默的片刻,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他的莫塔里安兄弟其实也是一个值得尊敬的人。
“想想看,荷鲁斯。”
但在表面上,察合台声音中的逻辑性依旧没有消散。
“马格努斯的那个太阳,不也是洋溢着帝皇的气息吗?”
“这不一样,兄弟。”
牧狼神坚定的摇了摇头,当他扭头看向可汗的时候,目光忍不住的向上瞟了一眼,却被早有准备的察合台直接摁住了脑壳,强行把脑袋塞了下来。
“我说了,别看!”
“察合台说的对,兄弟。”
天使也从身后按住了荷鲁斯有些不满的肩膀。
“别去看它:在这一点上,你和我们不一样,兄弟。”
“有什么不一样!”
“你不是灵能者:至少你在这方面没有相对应的研究。”
没有搭理牧狼神话语中已经非常明显的不满,圣吉列斯随口给出了他的答案,却发现情况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期:荷鲁斯的身影明显顿了一下,随后,以一种诡异的态度沉默了下去,反倒是与圣吉列斯面对面的察合台可汗,向大天使闪过来了一个凶狠的眼刀。
“……”
他说错什么了么?
天使有些茫然:他总觉得在毁灭风暴过后,尤其是让当他不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那颗可怕的巨眼之后,他内心的某些部分似乎就被悄无声息的改变了,但圣吉列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
不过,幸好,他对于眼下的处境有一套成熟的处理流程。
大天使马上保持住笑容,声音恰在恰到好处的好奇心上。
“对了,荷鲁斯:你为什么那么确定【它们】两个不一样呢?”
“本能,兄弟。”
果不其然,牧狼神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转移了。
“我曾在父亲的光芒中沐浴了超过三十年的时间:所以,我很肯定在我昏迷的时候,有一道来自于父亲的光芒保护住了我,再将其和马格努斯的太阳对比一番,我很确定那个太阳不是真的。”
“至少不是完全真的。”
这话一出,天使和可汗都不由得陷入思索,虽然荷鲁斯在灵能的问题上几乎毫无话语权,但如果是对于帝皇的了解,牧狼神的答案还是很具有地位的。
“那你们呢?”
荷鲁斯看向了他的兄弟们。
“我的兄弟们,你们的记忆有没有受到影响?”
“你们知道这是谁干的吗?”
此言一出,在天使和可汗这里只得到了古怪的沉默作回应:察合台可汗侧过脑袋,目光有意无意地瞄向了帝皇的方向,圣吉列斯则是干脆低下了头,视线左右乱移,根本说不出一个答案。
“我的记忆……和你差不多,荷鲁斯兄弟。”
“没错……我也一样。”
在此之后,便是无言。
三位原体站在一起,在沉默中挨过了漫长的时间,在风暴的混乱和死亡的呻吟声中,哪怕是基因原体精密的大脑,也无法精准的衡量又过去了几分钟:直到他们身后的风暴屏障开始逐渐削弱,直到他们能够清楚的看到远方的兄弟和子嗣们正在向他们招手。
天使留在了原地,继续照顾着安格隆的病情,荷鲁斯与可汗是联手回应了他人的召唤,他们马不停蹄的赶奔到废墟之中,从碎石瓦砾下抱出还活着的凡人,轻点自己身后战士们的数量,同时一刻不停的关注着帝皇的高台。
而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之主的光芒在属于他的黄金高台上愈发耀眼了起来,众人身旁的风暴屏障正在逐渐削弱,他们眼中的旁人也变得越来越清晰,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大殿对面的呐喊声。
又过了几十分钟,也许是更漫长的时间,当荷鲁斯能够看清楚围在帝皇的高台脚下,警惕地看向他们所有人的禁军时,他同时也能看到另一边,庄森与康拉德正携手扛起一块巨石,将又一名凡人权贵救出来的场景。
“你听到了么?”
与此同时,察合台可汗在荷鲁斯耳边低声的问道。
“嗯。”
荷鲁斯点了点头,心情不佳。
他知道可汗指的是什么:尽管他们的距离已经很遥远了,尽管他们没有专门去聆听,但伴随着帝皇的光芒愈加闪烁,当风暴的屏障愈加削弱之后,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还是不可避免的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那是哭嚎声,最凄厉、最令人冒冷汗的哭嚎声,如此雄浑的声音只会属于一位基因原体,而且注定是一位垂死的,每时每刻都在生不如死中度过的基因原体:而这声音恰恰来自于依旧被风暴包裹的,马格努斯的方向。
“帝皇保佑他……”
每一声哀嚎都比一场活生生的启示录战争更能折磨在场所有基因原体的神经,哪怕他们内心里对马格努斯有再多的怨恨,至少在听到声音的这一刻,所有人都在脑海中默默的祈祷了一句。
就连莫塔里安也不在愤愤地守在风暴旁边了,他是第一个听到哭嚎声的人:一分钟后,死亡之主就瑟缩着手脚,默默地来到了废墟间帮助他的兄弟们。
“越来越清晰了。”
可汗摇了摇头。
“简直就是酷刑。”
“别这么想,察合台:至少我们能确定,马格努斯还活着。”
“他还不如死了。”
可汗意有所指,但荷鲁斯故意没有听懂:他的目光一直都在紧盯着帝皇的方向,尽管他早就想走上前去看看父亲的情况了,但牧狼神始终没有迈开步伐。
马卡多和禁军们组成的人墙自然拦不住他,可冥冥中,荷鲁斯与内心里受到了帝皇的感召,这是阻止他前进的唯一原因:他需要耐心的等待,他的基因之父需要足够的时间去制服内心中的浩劫。
他一定会胜利的:荷鲁斯对于这件事情深信不疑。
而帝皇也没有辜负他。
当又一批禁军在尼凯亚的废墟中匆忙地行了个来回,汇报着外界的救灾情况,同时领到马卡多的新命令的时候,一道突如其来的光芒突然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帝皇的王座上传来的声响,他的威严与光亮终于恢复到了一切刚开始时,那个令人安心的程度。
一阵短暂的,冰凉刺骨的微风拂过了所有人的面颊,其中的力量是如此的浑厚,就连原体们都感到了瞬间的窒息感:当绝大多数人都在内心中悄悄庆幸着人类之主的力量终于回归的时候,那些真正精通灵能的人物,却是在阴影中悄无声息地皱起了眉头。
摩根、马卡多、可汗、甚至是康拉德和圣吉列斯。
他们都能感觉到:帝皇的力量已经遭到了明显削弱了,尤其是他在亚空间的威力,虽然没有永久性的丧失,但至少需要经历一个非常漫长的疗养阶段,也许是三十年甚至是更久的时间。
毫无疑问,制服心中野兽的过程并不如外表看来的那么顺利。
【但这就是帝皇,不是么?】
摩根摇了摇头,向着旁边的康拉德半是抱怨,半是感慨地诉说着自己的感想。
【他最擅长就是在内心中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却能在外表上表现的云淡风轻:尽管我们明知道我们面对着多么巨大的浩劫,但当他的光芒再次闪耀时,我们总会有种奇怪的信心。】
【相信他会赢。】
“至少这次他赢了。”
康拉德罕见地严肃了起来。
“说真的,摩根:我头一次悔恨我的预言能力变得如此之弱。”
【因为你的预言已经不再是对于你的折磨了,它能够切实的帮助到我们:而我们的敌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一点。】
说罢,摩根冰冷的目光看向尼凯亚殿堂的中央,此时此刻,在场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做着与摩根几乎相同的动作:伴随着帝皇的能量终于逐渐恢复了,伴随着肆虐的毁灭风暴被人类之主重新关回到了他内心中的牢笼中,那哀嚎背后的真相也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禁军们握紧了武器,只等待着风暴彻底消散后,将一切的首作俑者收押入狱,做着相同动作的还有莫塔里安,他的镰刀在废弃的大理石台面上摩擦出仇恨的声响,狼王依旧站在他的身旁,但这一次,他却已经连同情普罗斯佩罗之主的力气都没有了。
其他人也莫过于此:和马格努斯无亲无故的凡人们正带着仇恨的快乐,等待着接下来的抓捕,而亲近些的原体们,即便是像摩根和察合台可汗、以及正在极力调整着身上各个失控零件的佩图拉博,都也只是漠然地注视着。
也许在一切之前,有些人对于尼凯亚的安排并非如此,在帝皇和摩根等人的计划中,这原本会是马格努斯和莫塔里安的两败俱伤,是对双方的同时警告,是对所有极端思维的及时遏制。
但现在,一切都失控了:莫塔里和他所代表的极端反灵能派最后的命运会是如何?他们又将如何欢庆在尼凯亚的胜利?已经是连摩根都不在乎的事情了,但是他们反过来又能确定另一件事,那就是马格努斯的失败已经毋庸置疑。
命运等待着猩红君王的丧钟。
又过了几次呼吸,伴随着帝皇之剑再次插入了地面,人类之主的力量终于迈上了正轨,他虚弱却顽强,尽管只剩下一部分,却依旧可以驱散掉顽固的风暴,同时树立起黄金色的幻境,将头顶上的那个大漩涡隔离在视野之外。
做完了这一切后,最后一丝风暴才恋恋不舍的退去:几乎就在相同的时间,没有了屏蔽,撕心裂肺的哀嚎声如狂风暴雨般拍打在了所有人的耳廓,一路直达天际,仿佛要将苍穹撕裂。
如此凄凉,如此可怖:就连禁军们的行动都顿了顿。
当帝皇的黄金武士们彻底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时,就连最执着于复仇的禁军卫士,都不知不觉的停下了他的脚步:哀嚎声中,禁军们的刀戟缓缓的落下了,他们身后的掌印者与帝皇,也同样没有再发出收押原体的命令。
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了。
“天呐……”
同样的沉默,在眨眼间就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旁观者,无论是原体还是幸存的凡人,所有人内心中的怒火已经烟消云散: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睛,满面惊恐地盯向了风暴消散后的遗迹。
“帝皇保佑……”
荷鲁斯摇了摇头,他的嘴唇死死的咬在了一起,侧过脑袋,为他的兄弟而流泪。
在旁边,察合台可汗与圣吉列斯坚持了更久,他们沉默的看向哀嚎声的起源处,就这么静静的盯着大约三四秒钟的时间,终于还是坚持不住了,闭上眼睛,无奈的将头颅偏向了另一侧。
做出同样动作的还有摩根身旁的基里曼与科拉克斯,这两位兄弟正彼此搀扶着,他们同样不忍直视场地中间的惨状,滚烫的泪水,为了最朴素的兄弟情而流下。
在他们更前方,午夜幽魂感慨着血腥的程度,已经拔出了宝剑的卡利班雄狮,则是默默的将自己的佩剑又重新收回鞘中:摩根也停止了念诵咒语,而是闭上眼睛,在内心中无声地向马格努斯告别。
“再见,兄弟。”
狼王转过身去,努力的遏制住颤抖的肩头和哭泣的腔调。
“我说过,愿我们此生此世都不在见面了。”
在芬里斯人的身后,罗嘉虔诚的为兄弟祈祷着,费鲁斯无不惋惜的感慨了一声,伏尔甘甚至不敢再去看第二眼,就连佩图拉博,和默默地收回了视线,宁愿也去看旁边血肉模糊的尸山。
所有人的沉默中,一声噼啪作响的金属声格外刺耳:那是莫塔里安的镰刀就在地上的声音,死亡之主的脸庞已被震惊所占据,他瞪大了眼珠,张大了嘴巴,似乎竭力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也只是沉默的低下了头颅,显然已经放弃了落井下石的打算。
因为……
“已经没必要了。”
可汗摇了摇头,他曾经的好友落下了一滴泪珠。
“马格努斯……哎……”
一声来自于草原叹息伴随着灰烬与尘埃,刺破无尽的哀嚎,飘向生不如死的普罗斯佩罗之王。
飘向他血肉模糊,只能见到斑斑的白骨碎片和肉糜,却已经看不到半点原本样貌的双腿。
飘向他失去的一支胳膊,还有与之相对的另一侧的焦炭,虽然依稀有着手臂的模样,但完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使用。
飘向原体被炸开了表皮,露出被烤得漆黑的脊骨的躯干,大量的肉体组织被烧得千疮百孔,不管有没有双腿,似乎都已经不可能再在地面上行走了。
飘向原体的鲜血,几乎遍布了整个大理石的高台。
飘向原体的灵魂,在疯狂的嚎叫声中变得支离破碎。
飘向原体的思维,曾经的荣耀所在如今只剩疯狂与迷失。
飘向原体的面孔。
他不知何去的嘴唇。
他不翼而飞的耳朵。
他森森露出的颧骨。
还有在他额头之下,原本闪烁着无数智慧的眼窝。
现在:那里却只有两个鲜血淋漓,宛如天洞的窟窿。